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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九千年的歲月里，我見過青鸞次數(shù)，大抵只有三次。

　　——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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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昆侖山的瑤池，蟠桃花三千年花開結(jié)果。
　　我第一次見到青鸞的那日，恰逢蟠桃花三千年一度結(jié)果。早在數(shù)月前母親就廣下帖子，邀請九天之上各路有頭有臉的神仙前來赴宴。
　　三千年一度的蟠桃宴歷來座無虛席，母親她坐在眾席之上，我坐在她身后。
　　紫竹簾低垂。

　　蟠桃宴設(shè)在臨水而立的瑤池殿里，殿中央開鑿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池子，從蟠桃林中摘下的桃子都被放在了那個池子里。
　　陽光從殿外照射進(jìn)來，碧粼粼的池水隨風(fēng)浮動，清可見底。
　　殿上一片仙氣祥和。

　　觥籌交錯間，我躲在竹簾背后，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喧鬧的瑤池殿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一下子沒了喧鬧聲，我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拽了拽母親的衣角，張口想說什么的時候，母親卻回過頭來，將食指放在唇邊，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指了指外面。
　　我順著母親所指的方向，透過竹簾的細(xì)縫，往外望去。

　　只見殿中的池子里仙光大盛，一團(tuán)耀眼巨大的青藍(lán)色光芒緩緩從池中騰起。一只青色的鳥兒從光團(tuán)中破出，它仰起細(xì)長的脖子，迎著朝陽的光輝緩緩張開雙翼。
　　羽尾纖長，羽翼青如曉天。
　　奪目的光芒完全褪去之時，它睜開了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
　　剎那間天地失色。

　　末了，我聽見那只佇立在朱雀神君肩頭、與天地同生，不知多少萬歲的老鳳凰發(fā)出既驚詫又歡喜的長鳴。
　　但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柔和的神光中時，只有我聽見母親低聲地念出了一個名字。
　　她的聲音壓得極輕。
　　她說，“青鸞，你回來了�！�

　　【二】

　　蟠桃宴過后，青鸞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
　　那之后，我找了青鸞兩千年，期間，母親也尋覓著它。
　　她對我說，元始天尊神寂之前，曾親手飼養(yǎng)了五只與天地同生的鳳凰族始祖神鳥。
　　朱雀、青鸞、鹓鶵、鴻鵠、鸑鷟。
　　而青鸞，天上天下、三界十方，僅有一只。

　　母親有點無奈地說，此生她也只見過青鸞兩次，上一次看到青鸞的時候，是我出生的那日，青鸞帶著九九八十一只玄鳥，銜鈺而來。
　　說這話的時候，母親的神色有點恍惚，又有點茫然。

　　又過了五百年，我還是沒有找到青鸞。
　　記憶中的那抹青色并沒有因為時光的流逝而黯淡，反而愈加的清晰。
　　正在這時，我母親對我說，她給我訂了一門婚事。
　　她說，再過五百年，我就要嫁給玄都太真王。
　　玄都太真王我在蟠桃宴是見過的，高高瘦瘦，神姿俊美，品行端正，實在是很好的一個人。
　　只可惜我不是好人。

　　在兩千九百九十九年后的那個夜晚，我收拾著行囊，準(zhǔn)備潛逃。
　　臨走前，我去蟠桃園遛了一圈。
　　月光正好，蟠桃園里大半的桃花都落了，枝頭結(jié)滿了大大小小的果子，還有一半沒來得及結(jié)果的蟠桃樹，花也落了滿地。
　　空氣里桃香陣陣。

　　踏著月光走過蟠桃園盡頭，瑤池的池水在月光中泠冽。
　　月光把瑤池與蟠桃園割成兩半。
　　光影浮動間，我看見一抹青色的身影在水光中如螢火般明明滅滅。
　　一小片青色的衣角垂落在瑤池中，散開在水面上。

　　他就這么安靜地坐在瑤池邊上的一簇綠叢里，沐浴著月光，閉著眼睛。
　　我停下步伐，呆呆著看著這個我尋找了幾近三千年的人。
　　一片靜謐，只余我頭發(fā)上系著的金鈴在晃動間，叮鈴作響。

　　【三】

　　在六千年一次的蟠桃宴舉行的前夕，我逃婚了。
　　原本母親準(zhǔn)備在蟠桃宴上，讓太真王在眾仙面前向我正式提親。
　　可我卻逃了。
　　后來太真笑著告訴我，那日母親真是氣壞了，她覺得自己對不起他，搞得都大家下不了臺。
　　太真說其實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不過第一次在眾仙面前發(fā)火的母親顯然是氣得狠了，扔下一句話，說是一旦抓到我，一定把我送上誅仙臺。
　　在眾仙連連勸說之下才作罷。

　　總之在我逃婚之后，我過了兩千九百九十九年的逃亡生活。
　　太真說，其實好幾次他都發(fā)現(xiàn)了我的蹤跡，不過他沒有上報。
　　我問他為什么，他開始的時候只是微笑。后來等我們的兒子出生了，神界里瘋傳著青鸞再一次陷入沉睡不知所蹤的時候，他才告訴我說，他本來就不擔(dān)心。
　　他說，青鸞的對于感情的事情是永遠(yuǎn)都說不出口的。只要它說不出，就沒有人會知道。

　　我問太真，你怎么知道？
　　他微微挑眉，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拖長了聲，你猜？
　　我避開他的眼神，說，我對青鸞，真的只是一個執(zhí)念。
　　太真笑著重復(fù)了一遍我的話，嗯，一個執(zhí)著了幾千年的執(zhí)念。
　　……
　　我無言以對。

　　太真說得不錯。
　　那日我將青鸞從九天之上的拉了下來，出乎意料的，青鸞沒有任何的猶豫，就跟著我下來了。
　　我與青鸞在凡間渡過了一年又一年。
　　青鸞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沒什么追求，也沒有什么在意的東西。
　　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尋一塊靠水的綠地，沐浴著月光睡覺。
　　有時候我壯起膽子，會靠過去，趴在他身上的睡覺，醒來的時候，頭發(fā)上的鈴鐺往往已經(jīng)纏在了他的指尖上。
　　無論多少次，他都會俯下身，拾起我的一束頭發(fā)，仔細(xì)地為我綁上去。

　　我一度認(rèn)為青鸞其實是喜歡我的，直到偶然間我得知，青鸞神鳥，一旦找到所愛之人，必定會為其唱響天地間最動人的歌聲。
　　可我與青鸞生活了兩千九百九十九年，不要說唱歌，我連他開口說話，也一次都沒有聽過。
　　我問青鸞，你喜歡我嗎？你肯為我唱歌嗎？
　　每逢這時候，他總會化回原身，在一片朦朧的月色中，用青色的喙輕輕啄著我的頭發(fā)，像是安撫著什么一般，一遍又一遍。
　　……

　　我終于絕望了。

　　【尾聲】

　　第三個三千年，蟠桃花九千年花開一度的時候，我回到了九重天上。
　　三日后，我與太真王成婚。
　　那日神光漫天，我站在宮門面前，瞇著眼睛，看著青鸞領(lǐng)著一群神鳥在昆侖宮上空盤旋飛過。
　　恍惚間，青鸞似乎垂下了頭，看著我，我卻轉(zhuǎn)過身子，避了開去。
　　所以一時間，并沒有人看到，青鸞的喙微微張著，口腔內(nèi)卻空無一物。

　　我回過頭來時，青鸞已經(jīng)展翅飛向九霄。
　　它在晨曦中振翅，長長尾羽優(yōu)雅而纖細(xì)，青色的羽翼穿過銀色的薄霧，光華依舊。
　　自此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青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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