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那是一個刮風下雨的夜，宅院外破舊的老門“吱呀呀”地響起，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有些突兀。

　　阿婆披上衣探身張望，便一眼瞧見了它。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里竟也顯得明亮，也可能只是眼眸中閃過的那絲希望不經(jīng)意地打動了阿婆的心中一隅吧。那是一種久違了的目光，就猶如……是的，就好像阿婆那年幼夭折的可憐孫女的眼眸。阿婆是個可憐人，一場車禍送走了相依為命的兒子一家，最小的孫女不過三歲的光景。狗兒瑟縮著，卻不啼叫，濕漉漉的毛發(fā)服帖地在身上垂著，唯有那雙明亮的眸子讓人不敢直視。何不讓這可憐的小家伙留下呢？也好挨過這寂寞的日子。如是想著，阿婆撐著傘迎著小家伙走入了家門。狗兒留下了，阿婆有伴了。

　　阿婆是個善心人，不太豐富的三餐，總會將幾根肉骨頭留給狗兒�？粗穬簼M足地啃食著，阿婆蒼老的臉上會露出如少女般的笑容，竟也是漂亮極的了�；蛟S阿婆本就將狗兒當孫兒一般地疼愛著的？她會將最好的留給這條狗兒，溫暖的窩兒，美味的餐，罔顧別人善意的勸告。“一條畜生而已，又不懂得感恩，何必苦呢？”阿婆總是溫婉地笑笑，“它懂的�！瘪薨櫟难奂y旁那深邃地眸子慈愛地望著正在與肉骨頭奮斗的狗兒，仿佛感受到了阿婆的注視，狗兒停下了動作，也是款款地望著她。村民鄰居搖搖頭，看著這一人一狗無奈地離去了，口中依舊碎碎念著：“一條不會叫的狗，要了又有何用？”

　　是的，狗兒很奇怪，從來不曾鳴叫過。雨夜出現(xiàn)的那日如此，后來日日與阿婆相伴亦是如此。有村里的淘氣孩童故意欺負狗兒想讓它開嗓，可狗兒不曾反抗過，也不曾哀嚎過。只是待到阿婆聞聲而來咒罵著孩子將他們驅(qū)走，小調(diào)皮們吐著舌頭叫嚷著“怪狗，怪狗”地離去了。

　　久了，怪狗的名聲不小心流傳開來。鄉(xiāng)里人也漸漸習慣了這只不會鳴叫的怪狗，偶爾見到的時候，還會將家中多余的骨頭扔給它些許。怪狗會用一種好似人類一般地眼神望著村民，搖頭擺尾卻依舊沒有叫嚷過。其實村民憐惜的是阿婆，她孤苦伶仃條件本就不好，更別提負擔一條怪狗的生活了。怪狗很讓阿婆省心，不曾像其他的土狗一樣會咬人闖禍。雖然不會鳴叫，卻總能時時陪伴在阿婆的身邊，如同最忠誠的衛(wèi)士一般。如此，村民也是欣慰的，阿婆的笑容多了，阿婆不再孤單了。

　　偶爾有時，阿婆曬著太陽，也會奇怪地望著怪狗：“怪狗，你要是能陪我說說話兒那該多好��？”怪狗還是沉默著，卻仿佛能夠理解一般地繞著阿婆打起轉(zhuǎn)兒來，不經(jīng)意就把阿婆逗笑了。阿婆笑顏燦爛，似乎依舊能窺見年輕時的風姿幾分。怪狗也是咧起嘴巴，就像是在微笑，無聲地微笑著。

　　日復一日，怪狗一不小心從一只小狗崽長成了一條健壯的大狗，卻依舊沉默著。而阿婆，也老邁得走不動了，直到最后終于離開了怪狗，去找尋天堂的小孫女了。那日，是阿婆的頭七吧，村民含著淚光想要送上阿婆最后一程。怪狗也在，守在了墳頭，目光凄哀。它似乎什么都懂，明白那個最愛它的人就這樣去了。怪狗已經(jīng)七天不曾進食，瘦了許多，滿目蒼老的感覺。人們也是悲哀地看著怪狗，原來它真的如阿婆所言什么都懂。那么離開了阿婆的怪狗，又能支撐到何日呢？

　　不太長的時間，墳頭送別的村民也陸陸續(xù)續(xù)地走了。怪狗依然站在墳頭，無神的眼望著天邊的那抹云。過往的時光，它和阿婆習慣了看那抹云，享受恬靜的時光。忽然，有一聲寂寥的狗叫聲輕輕響起，絕望的、包含著思念的哀嚎。聲音漸漸地響亮起來，就仿佛沉寂了千年的時光，想要頃刻爆發(fā)出來。卻是一聲比一聲哀切，一種淡淡的哀愁，瞬間傳遍了漫山和遍野。有孩子向墳頭望去，睜大眼滿是不可思議：“怪狗會叫啦，怪狗會叫啦�！惫止返陌Q不止，仿佛用盡了畢生的氣力。直到支持不住的時候，就那么倒在了墳頭，眼邊劃過一絲晶瑩。

　　當筆者絮絮叨寫下這個故事的時候，總覺得愛其實是不需要言語的吧？怪狗和阿婆的感情，一個眼神就能傳遞。又總覺得怪狗并不怪異，有時候奇怪的，其實是世人自己吧。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