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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刀記
葬刀記
深秋,百草衰落,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處一片枯黃。
高俅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握著一把刀,刀鞘很不起眼,所以沒人知道,鯊魚皮下龍吟是多么猖狂和絕望。
他舉起刀看了很久,然后他有點猶豫地握住刀柄,隨著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刀身暴露在蒼黃色的夕陽下,刀刃雪亮輕蔑地割斷風(fēng)緒。
高俅覺得今天的刀似乎比以往聽話,于是隨手耍了個燕子擺尾,寶刀卻從他手中飛出,‘蒼’一聲聲直釘入數(shù)丈外的墻體兩寸深。
一般人在正常的情況下,是會感到高興的,越名貴的寶刀越難操控,將刀法運用到收放自如已是不易,更何況是隨手一拋便如飛鏢般筆直飛出入墻?
但高俅的表情僵硬著蒼白的臉色甚至開始發(fā)青,他緩慢地邁步走到墻邊,聲音壓抑著滿滿的怒氣,他瞇起眼睛盯著那把寶刀:“你還是不愿為我所用!
刀身孤傲地立在風(fēng)中,只有可憐 墻壁掉下了幾顆沙土。
“可我才是你的主子!”高俅情不自禁抬高了聲調(diào),可惜嚴(yán)厲的語氣卻無法掩蓋氣勢的不足。
就連這刀,都聽得見他的心虛。
老督管的聲音突兀地闖進(jìn)來:“太尉。”
高俅沒有回頭:“什么事?”
老督管恭敬地遞過一個冊子:“梁山叛/賊已經(jīng)回京了,明天面圣!
高俅接過冊子隨手翻了幾頁又拋給回老督管,他背著手走了幾步,低下頭露出一絲冷笑:“稱病稱病,也不知是真病還是假病!
墻上的刀顫抖著發(fā)出淡淡龍吟,高俅回過頭仿佛才記起了它的存在,他隨手撿起一塊石頭轉(zhuǎn)過身恨恨地砸著刀柄:“你不愿意留就走。∧悴皇菍毜秵!你不是有靈性嗎!你去找他。∧泔w過去找他!”
老督管站在高俅身后,想勸阻,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高俅是壞人,貪贓枉法空居高位不思其職,這些其實都不是后人詬病他的主要原因,有官員的地方就會有黃金。這些事百姓也是知曉的,一般來說只要不是太過分,大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高俅之所以一不小心遺臭萬年,是因為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陷害忠良,主要是比較著名的忠良。
其實更壞的不是沒有,只是人家干壞事比較低調(diào),而高俅當(dāng)初要是不收那個倒霉兒子,也就沒有這些事了。
這件事告訴我們:當(dāng)?shù)髦亍?br>
高俅的運氣不是很好,首先攤上了個窮地方,其次他攤上了個混蛋的爹。
高俅年輕時也有過雄圖大志,比如說當(dāng)個著名的混混,可惜這個夢想才剛萌芽,他爹就把他賣了給別人抵罪,高俅被稀里糊涂地潑上了人生的第一桶污水。所以后世對他不認(rèn)親生父親的大不孝罪行,自然是添油加醋有的沒的統(tǒng)統(tǒng)寫上。
可是老督管知道,高俅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六親不認(rèn),旁的不說,老督管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單單亮出他的身份你就知道了——老督管很老,而且他是高俅的三叔。
老督管還記得高俅最后一聲中氣十足的‘三叔’,不過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三叔,我當(dāng)上太尉了,你來給我管家吧!
高俅興沖沖地推開門,給沉悶的老屋送來新年的第一縷陽光。
“太尉,是多大的官呀?”
“這些你不必知道!
……
“這些你不必知道!笨峙率侨蘸蟾哔磳隙焦苷f過的最多的一句話了,當(dāng)然,高俅偶爾也叫他幾聲‘三叔’,可那都是當(dāng)高俅病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了。
老督管有點想念當(dāng)年的高俅,那時的高俅不像現(xiàn)在這樣陰郁蒼白,可老老督管也知道,要是讓高俅自己選,他是死也不想再回到當(dāng)年的日子了。
關(guān)于高俅是怎么當(dāng)上太尉的,這個問題讓正直的施大爺郁悶了很久最后硬說是一腳踢出來的,這個借口自然是無法滿足讀者們無處安放的荷爾蒙,但事實上施大爺還真蒙對了一半:當(dāng)然是正直的那一半。
如果你(有那個膽子)問高俅他是怎么升上來的,高俅會無比誠實地告訴你:“我是賣上來的!
當(dāng)年怎么會有潛規(guī)則呢。恐荒苷f變...態(tài)的存在是跨越時代的。
至于更細(xì)致一點的問題,比如說睡還是被睡,這個問題就涉及到了皇室和太尉的隱私,畢竟哪邊丟臉都不好看,所以無可奉告。
和變態(tài)呆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就會被傳染一些。所以當(dāng)高坎跪在高俅面前求他給自己一條生路時,高俅扭曲的心理終于暴露。
他對高坎說:“我可以收你做我的干兒子,你雖然不會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但是橫行霸道魚肉鄉(xiāng)里還是不成問題,我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我怎么爬上來,你就要怎么爬上來。”
純潔的高坎以為高俅是踢球踢上來的……
后來高坎變成了高衙內(nèi),高衙內(nèi)間接地毀了林沖。
若干年后高俅站在佛像前說:“我不信報應(yīng)!闭Z氣依然堅定但底氣明顯不足。
說道世上那么多美女為什么高衙內(nèi)一定要找個有主的呢?只能說高俅給高衙內(nèi)還是留下了一部分影響。
那天聽到林娘子的事情正在喝茶的高俅一激動差點燙著自己,但他激動的不是高衙內(nèi)的品味,坦白說高坎就算看上了哪家磨坊的驢他都不在乎,他激動的原因是——這個老誰家的小誰竟然不同意!他竟然不同意讓了自家的娘子。
他、竟、然、不、同、意。
不——同——意——!
不!很多年沒人在他面前說過這個字了。
沒人敢拒絕他,唯一有權(quán)利說不的人被他連哄帶騙收拾的服服帖帖。你一個小小的教頭算個什么東西?
‘啪’!高俅狠狠拍著桌子,牙齒碰撞摩擦出令人膽寒的聲音。
“把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帶來見我!”
送信的小廝一會就回來了,帶來個令人心碎的消息:那個不識好歹的家伙跟他娘子又出去了,晚上才能回來。
老督管已經(jīng)開始心疼那個官窯燒出來的茶杯了,挺好的青花瓷,怎么著那也是銀子不是?
高俅反而鎮(zhèn)定了下來,他翹起嘴角露出一絲不明所以的微笑:“明天再去一趟,就說太尉有請——”請字還被特地拉長了音調(diào)。
老督管松了口氣,高俅利落轉(zhuǎn)身,寬大的袍袖掃過桌沿,青白的茶杯‘啪嚓’一聲摔在地上。
老督管直覺得后背簌簌冒涼氣,還有那個多好的茶杯啊,還是碎了。
林沖坐立不安地左搖右盼,雖說這實在是于理不合,但是當(dāng)你突然得知你被頂頭上司請去的時候,不安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高俅已經(jīng)站在屏風(fēng)后觀察了很久了,對于他這種地位的人來說這當(dāng)然不能算偷///窺,這叫監(jiān)視,監(jiān)視、審查、關(guān)心下屬的坐姿…不不不,是下屬的行為規(guī)范。
他忽然覺得這個不識好歹的家伙好像也挺有意思。
有讀者可能會提出這樣的疑問——禁///軍里也不是沒有帥小伙,為什么太尉就偏偏看上了這個一臉苦相的家伙呢?
這就叫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另一種相對科學(xué)的解釋是林沖的背影十分瀟灑,成功收服了太尉,嗯,就是一眼誤終身啥的,你們懂的……
高俅終于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站在這個年輕人面前,高俅忽然有一種感覺,他覺得這個家伙和他以往所見的人不同,就像是染缸旁的一匹白布,即使眾多紛亂膩重的染料包圍,也是那么的依然一塵不染。
這種人起碼是值得尊敬的,當(dāng)然,這也只是在正常人的眼中,那么這個正常人的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呢?大家可以理解為年薪在五百兩以下的,都是正常人。
從這個角度來看,高俅當(dāng)然不在此之列。
所以當(dāng)高俅面對這樣一匹白布時,他只想拿起一桶狗血潑在上面。
林沖被眼前這雙眼睛盯得頭皮發(fā)麻,他下意識的想避開對方的視線,但是卻被兩根冰冷的手指扳過了下巴。接下來的事更是林沖后半輩子的噩夢。
守在門前的老督管無聊到打算數(shù)胡子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嘭’的一聲響,破門而出的是一道白光,即將步入老年癡呆的老督管差點舉起拇指夸一句‘行似豹來步如飛豹子頭真是名不虛傳’。好在他還沒癡呆,老督管立刻意識到了屋里應(yīng)該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推開門看見了站在桌子旁的高俅,讓他有點莫名其妙的是高俅好像抬手擦了一下嘴角,似乎上面粘了什么東西。
高俅轉(zhuǎn)過身一臉淡定:“怎么了?”
老督管只好尷尬地指指門外:“林教頭…”
“沒什么!备哔凑f完這句話就走了。
老督管依然癡呆地站在原地,他記得高俅臨走前笑了一下,那個表情似曾相識……
像狼。
老督管還記得高俅剛剛上任的時候,高俅干的第一件事不是揍王進(jìn)一頓,而是翻花名冊,然后點名,高俅把他手下的所有官員都仔細(xì)看了一遍,這里的‘仔細(xì)看’是四目相對包括你的胎記傷疤青春痘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那種看,叫道林沖的時候高俅愣了一下,老督管覺得可能是林沖的相貌震驚了高俅,林沖確實不難看,但是長得很有個性,真的是很有個性——你還能找出一張與苦瓜如此相似的臉嗎?
老督管下意識地想到了黃連,霎那間胃痛牙酸,口腔里彌漫了淡淡的苦味。
即使林沖長得這么像苦瓜高俅也認(rèn)了,這難道還不是真愛嗎?
可惜丫太不爭氣,沒兩天就笑嘻嘻地遞上一張喜帖,老督管都仿佛聽到了咔擦一聲,高俅身體的某個器官裂了個口碎得噼里啪啦。
高俅板著一張奔喪臉接下喜帖,老督管連忙送走了林沖,回來時看到了趴在桌上的高俅,老督管說了一句他這輩子第三后悔的一句話:“太尉,他需要啟蒙!
高俅想了想:“去,把上回李將軍送的那把刀拿出來,請他來就說是幫忙驗刀!
如果事情是這么簡單就好了,但高俅請林沖來看刀的時間是有問題的,比如說今天明天后天都是個好日子,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高俅偏偏選擇了林沖成親的日子。讀過水滸的應(yīng)該對林沖的家庭生活有點印象,人家生活的那是相當(dāng)?shù)拿罎M,所以即使高俅手里的是一把屠龍刀,林沖也得先拜完了堂再去長長見識。
其實高俅也沒報太大希望,只是他覺得林沖就算不在中午來起碼也得在天黑以前來看刀,拋開別的不談,你起碼要尊重你的頂頭上司吧。
可惜這天林沖和張教頭,也就是他岳父喝高了,直到天黑才想起這事來,而當(dāng)林沖紅光滿面地來要求看刀時,得到的只是老督管一句天色已深教頭請回,林沖夜實在不太清醒就那么暈乎乎地走了連客套都沒有,殊不知藏在門后的高俅差點捏碎了門板。
這梁子就這樣結(jié)下了,高俅不喜歡不聽話的人,高俅有一句至理名言——良駒馴而不從,殺無赦。
門外傳來小廝通報的聲音,說是圣上通傳。
高俅的揉揉太陽穴只覺得愈加煩悶無趣,其實徽宗也不容易,這年頭,誰都懷才不遇,宋徽宗本可以當(dāng)一個很好的文人墨客,可他偏偏是皇帝,宋徽宗真想對天長嘯:“寡人是個藝術(shù)家!”
如果換做是高俅,高俅會說:“勞資是個運動員!”
而林沖會說:“在下世代忠良!”
所以名人總是有相似之處,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
所以懷才不遇的徽宗就只能對天長嘯順便提拔幾個貪官再順便畫畫山水魚蟲練練瘦金肥金,剩下的時間,就只能放在…咳咳咳咳的身上了。
最近徽宗是越來越難哄了,而且丫的控制欲有點太強,比方說高俅這邊打個噴嚏兩刻鐘之后都能收到川貝枇杷生姜若干,林沖的問題才剛開個頭,這邊就被通傳了,這種捉X在床的感覺實在是太影響心情。
當(dāng)然這些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事實上聽到圣諭后的高俅畢恭畢敬地?fù)Q上了官服老老實實任勞任怨地在徽宗身邊從太陽落山站到皓月當(dāng)空伺候著宋徽宗批改著小山一樣廢話連天的奏折。
高俅站得有點腿麻,所以他現(xiàn)在正在想用什么樣的方式可以偷懶得不那么明顯。謝天謝地徽宗終于開口說話了,他只說了一句話,高俅差點嚇得耳鳴。
“聽說衙內(nèi)最近惹了不少桃花。”
高俅有點緊張,但他沒有慌,照以往的經(jīng)驗來看,此時的徽宗是沒有動怒的,“犬子頑劣,臣自當(dāng)管教!
徽宗點點頭:“這相夫教子是女人干的,愛卿忙于朝政,自古家國難兩全吶。”
高俅定了定神,拿起手中的奏折直接拍在燭火上,霎時殿內(nèi)一片昏暗。
沒有人敢在皇上批奏折的時候熄滅燭火,但高俅可以。他太過于熟悉眼前的這個人,他知道這個人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怎樣讓他動怒又怎樣讓他高興,他都知道。
他了解這個人勝過自己。
于是他俯身靠在徽宗耳畔說到:“當(dāng)朝太尉早過而立之年卻未娶一妻一妾,其因為何,難道圣上不知!
片刻的安靜,徽宗拂去案上的層層錦書,黑白分明的布帛沾上了赤紅的朱砂,亂作一團。
皓白色的月光從窗邊傾灑落地,淹沒了一切。
林沖很高興,林沖真的很高興。
為什么?因為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而伯樂常有但寶刀卻不常有,即使伯樂和寶刀俱在,伯樂也未必買得起寶刀。
當(dāng)一個伯樂,用了適當(dāng)?shù)膬r錢,買下了一把寶刀。
這是多么值得高興的事啊!所以林沖不但在院子里耍了整整一天,就連晚上睡覺也在院子里抱著刀睡。
很多年后林沖曾經(jīng)鄭重地思考過一個問題:如果他當(dāng)初知道這把破刀能讓他家破人亡,他還會買這把刀嗎?
當(dāng)然不會,林沖愛刀但最多是個業(yè)余愛好,家庭即使不是林沖認(rèn)為最重要的也是林沖生命中的三分之一,用三分之一換一把刀,太不值當(dāng)。
那么下一個問題又來了,林沖開始后悔他那天為什么不抱著老婆睡覺,而偏偏去抱著一把害人的破刀……
收到林沖買刀的消息時高俅正靠在榻上,左邊是禁///軍中最帥的小伙子在為他按摩,右邊是一位年方二八的丫鬟端著一盤水果,順便說一句,那丫鬟長得還不錯。
高俅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若干家丁都告退了,只剩下那個丫鬟和小伙子,高俅向后一指:“你也走!
丫鬟聽話地轉(zhuǎn)身被高俅伸手?jǐn)r住,他看著那個小伙子:“我說的是你!
然后他伸手把那個丫鬟攬在了懷里,十幾歲的小姑娘目前還沒遇到過淺歸則的前例,不知如何是好。當(dāng)然,高俅也沒有太直接,他只是幫那個丫鬟把一縷松掉頭發(fā)攏在耳后,這時一股熟悉的香氣飄起,高俅猛地一顫,是胭脂。
這個味道高俅不太喜歡,因為這會讓高俅想起他娘。
一位偉大的作家說過一句很有哲理的話:“大多數(shù)名垂青史的人,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都有一個魂淡的家庭。”
這句話在高俅身上很是適用,高俅的爹是個負(fù)責(zé)的爹,負(fù)責(zé)到能把兒子賣掉;而高俅的娘也是個好娘,好到高俅至今不知道她到底長什么樣。高俅他娘唯一留給高俅的記憶就是她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氣,而他娘本人早就在高俅換牙之前飄然遠(yuǎn)走——不知道從了哪個富二代。
從植物學(xué)的角度來說,一邊XXOO一邊想到自己的娘或者在XXOO時遇到娘都是很掃興的,況且還是這樣XXXX的娘。
但高俅攬著小丫鬟的肩膀撫摸著她的臉頰說——
“你想當(dāng)太尉夫人嗎?”
高俅抓住林沖后只問了一個問題:你肯不肯交出你娘子?
林沖的態(tài)度鮮明:除非我死。
高俅當(dāng)即一揮手派人把林沖拉倒開封府殺了,林沖說你沒有罪名,左右侍從‘啪’一聲把一把刀扔在他面前。林沖一低頭臉都白了,這把刀明明被他放在家里,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剛走,家就被高俅抄了。
林沖很是憤慨,據(jù)說在去開封府的道上問候了高俅的各位親友不管有還是沒有不管是死是活。高俅很大度:反正你都快死了,隨它去。
正當(dāng)高俅以為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的時候,一個最不該來的人來興師問罪——
高衙內(nèi)。
高俅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但當(dāng)高衙內(nèi)長篇大論地列出高俅的若干罪狀時高俅很快想通了一個問題:“難道你當(dāng)初想要的不是林娘子是林沖?”
這太讓人震驚了,高俅和高衙內(nèi)都沉默了。
沉默過后是高衙內(nèi)的歇斯底里:“高俅!我與你恩斷義絕!”
絕就絕唄,高俅翻了個白眼:咱倆之間有個屁的恩義。
他見過林娘子,很委婉的相見,隔著重重的紗簾,林娘子坐在另一端,他看不見她的相貌,但聽聲音是個外柔內(nèi)剛的女子。
這樣的人怎么會認(rèn)輸呢?
他問了林娘子一個問題:“高衙內(nèi)究竟哪里比不上林沖?”
即使在這樣的境地,林娘子依舊不卑不亢:“我不愛他!
愛?高俅不由得嘲笑著這個字眼,笑到最后站立不穩(wěn)靠在桌上,笑得喉嚨里堵了一團棉花吞吐不得。
他揮了揮手要她走,但她也問了一個問題,一個弱女子敢這樣對他說話,這是高俅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說:“你為什么要陷害我的丈夫?”
高俅終于斂了笑,直起腰認(rèn)真地回答:
“他不聽話。”
那把刀收回去之后便有了靈性,夜夜在刀匣里鬧,掙脫著要出去尋主,高俅披著衣服狠狠踢了刀匣一腳,“我TM才是你的主子!“
那刀不依,金屬碰撞的聲音更加刺耳。
高俅也不管它依是不依,轉(zhuǎn)身吩咐老督管:“拿一桶狗血潑上!”
然后也不顧眾人的詫異眼神緊了緊衣領(lǐng)回去睡覺。
一夜無夢,也不知那把刀有沒有再鬧。
楊志是個很不走運的人,比如行會這種事最好是送錢,可他偏偏要送刀。
再比如行會的對象很多,可他偏偏選擇了高俅。
所以悲劇總不是一個人就能造成的。
高俅本來很看好楊志,對于楊志的逃跑行為也表示理解,誰不惜命呢是吧?只可惜楊志送錯了禮物?吹侥前训稌r,高俅差點把楊志給劈了,還好理智和老督管控制了他。
于是楊志悲劇的同時,高俅也留下了不識貨的美名。
高俅說自己不稀罕什么破刀,但老督管知道,高俅其實是愛刀的,比如楊志走的那天那把刀又在盒子里鬧騰,高俅也只是掀起被子說了聲隨它去。
他終是沒舍得潑上第二桶狗血。
直到招安后,那把寶刀才重見天日,高俅拔刀出鞘笑得分外猖狂:“你現(xiàn)在服不服?”
刀不會說話,即使是寶刀也不會——它還沒修煉到那種地步。
但是寶刀會找別的方式抗///議,高俅拿著刀隨手一揮,正砍在自己的左臂上差點殘廢,這當(dāng)然不是高俅有意,是這寶刀被關(guān)得太久,靈性掙扎著爆發(fā)。
高俅無比爽快地扔了刀,寶刀摔在地上金屬和石塊傳出粗劣的雜音。
高俅按住傷口咬牙恨恨道:“是我把它變成了個用不得的禍害!
老督管搖搖頭:“太尉,它需要啟蒙!
“啟蒙個錘子!”高俅終于咆哮了。
其實高俅不想當(dāng)貪官,高俅曾經(jīng)有一個夢想,在成為混混之前,高俅也有一個保家衛(wèi)國的夢想。只是出了客觀影響之外,高俅也不得不承認(rèn)一個事實——他確實不是考狀元那塊料,他還是比較喜歡踢球。
所以當(dāng)徽宗問高俅想當(dāng)丞相還是太尉的時候,高俅堅決地放棄了丞相的之位把它留給了更有需要的人。
但當(dāng)上太尉的高俅就更郁悶了,因為他終于發(fā)現(xiàn)——太尉的主要工作是練兵。
但大宋需要你練個球的兵?
另外,高俅自己對練兵的心德也很簡單明了——“我懂個球!”
這可一點都不是自夸,要是高俅都說他不懂球,大宋朝就沒有懂球的人了。
別以為懂球算個球,這球也是有講究的,就說球的制作吧:要十二片香皮砌成,熟硝黃革,實料輕裁,密砌縫成,不露線角,正重十二兩,碎湊十分圓。
要是這些你都不懂,以后就不要說“我——懂——個——球——”
要知道,球,也不是誰都能懂的。
但是由于高俅只懂個球,所以當(dāng)上太尉也沒事干,高俅不能坐在家里等月俸,人家是來當(dāng)官的又不是X寵,但太尉的活他也不會干,就只剩下攤屋了。
高俅貪得很敬業(yè),其實剛開始也有點虧心,但是當(dāng)他看見朝中的另外幾個太尉也不干活的時候,就有了責(zé)任感,每當(dāng)厭倦無聊的時候,他就想想朝中不干活的那幾位,就立刻有了貪下去的動力。
高俅知道自己有報應(yīng),所以當(dāng)林沖來殺他的時候,他壓根連躲都沒躲,不就是報應(yīng)嗎?敢做敢當(dāng),高俅等了很多年了。
只是宋黑三太多事,硬是把高俅救下了,高俅是真心想死,畢竟報應(yīng)這個東西就像你頭上掛把刀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下來,早死早托生,高俅上了梁山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林沖動不了手,高俅只能找燕青把自己摔死,最好是頭著地,這樣比較痛快。
可惜宋黑三太精明,高俅只能坐在一群老虎堆里,等著他們把自己撕成碎片。
高俅覺得林沖應(yīng)該是恨他的,可誰知到呢?也許林沖壓根沒把他放在眼里。
“你去找他吧!”高俅把石頭摔在地上,那寶刀從墻縫中掙扎出來掉在地上,在地面升起一尺高,但終是未飛過那墻,寶刀趴在地上最后掙扎了幾下,終于放棄。
高俅麻木地勾起嘴角:“燒了它!
此時的林沖正躺在六和寺內(nèi)消磨他最后的時光,他已經(jīng)不恨了,不是因為原諒而是無力,十年的時光足以將一副鐵骨折磨得銹跡斑斑。
林沖沒有想起高俅,但他想起了那把刀。
“我終究不是伯樂!彼f。
遠(yuǎn)處的寶刀仿佛也聽到了這句話,刀鞘和刀身摩擦出凄厲的聲音,恍若抽泣。
又過了幾年,朝中還是一派安穩(wěn)之態(tài),民間也沒有災(zāi)民遍野。
有些事情不是單憑表面就能斷定一切的,氣數(shù),高俅還記得徽宗寫下這兩個字時的神態(tài)。
他能斷知這個人的所有心事。只是他不愛他。
高俅還記得徽宗那時欲言又止的語氣。
他想說,大宋快亡了。
滅亡?多可笑的詞語,一件事情的興衰伴著人們的悲喜總會發(fā)生些什么,興之何喜,亡亦何悲?
真是可笑啊,高俅笑著笑著就彎下腰不住地咳,不小心撞到了硯臺,朱砂掉在地上,與宣紙上的一片鮮紅遙相呼應(yīng)。
他就這樣病了下去,大夫換了一個又一個,各種藥方開了一車都不見好轉(zhuǎn)。高俅拂袖打碎最后一碗藥抓著老督管的袖子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
老督管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然后他拿來了那把刀。當(dāng)年高俅要他燒掉,老督管沒有,只是放在倉庫未加看管,而那把刀也再也沒有鬧過。
老督管拍拍刀匣上的灰塵拿出那把寶刀,‘刺啦’一聲,抽刀出鞘,眾人皆是一驚。
多年前熠熠生輝的刀鋒不復(fù)存在,只留一柄殘銹的刀身。
高俅卻笑了:“寶刀不遇伯樂,不如做了生鐵!
手一揮,寶刀落地,刀身應(yīng)聲斷裂。
高俅靠在榻上笑得歇斯底里,笑著笑著又彎下腰咳出一地鮮紅。
林沖嫌棄那把刀,刀又嫌棄他。
原來他連刀都不如。
是夜咳血不止,薨于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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