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十歲的時候,小人走在路上,碰到一個認識的小女孩,小女孩就會跟在他后面甜甜的喊一聲哥哥。
十五歲的時候,小人走在路上,小女孩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少女,少女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哥哥,你怎么總是長不高啊?
二十歲的時候,小人走在路上,少女已經(jīng)變成了年輕的婦人,看到他眼底已經(jīng)有了驚恐,抓著老公的胳膊尖叫一聲,妖怪!
妖怪,小怪苦笑一聲,看著自己依舊稚嫩的手掌,大概自己真是妖怪吧。
不然,為什么,總是長不大么?
人們對他的這種狀況有很多種解釋,學(xué)術(shù)一點的叫做侏儒,孩子氣一點的叫做小矮人,普通一點就叫做小人。
他喜歡最后一種說法。
小人,如果用一種正經(jīng)的語氣念起來,有一種暖暖的貼心。
小人是有正經(jīng)工作的,盡管他們這類人能找到工作的幾率很小,但是上帝保佑,居然對他不薄。
工作地點離他住的地方很遠,所以他每天都坐公交車上下班。
今天真是不湊巧,加班加到很晚,等趕到公交站臺的時候,最后一班公交車都走了。
天上漸漸飄起了雪花。
小人裹著身上的羽絨服,跺了跺凍的冰涼冰涼的腳?磥斫裉炜隙ㄊ且虺鲎廛嚮丶伊耍m然價格有點貴,但是比起干站在這里受凍,還是合算的。
一輛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小人打量了那車一眼,不是出租車,他也沒在意,躲著腳繼續(xù)等出租。
車門卻在這時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來。
男人長的很英俊,身上的一件黑色大更顯得他身材挺拔,一看就知道是屬于那種處境優(yōu)越的上層人士。
打個小比方,如果把人分成三種,他是零落在地的泥,大多數(shù)人是中間無所不在的空氣,那男人就是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天。
小人是不常抬頭看天的,人也是。
男人卻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溫和的問道,“小朋友,這么晚了,你這么獨自一個人在這啊?”
小人沒說話。
男人以為他是在害怕,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小朋友,你別怕,叔叔沒有惡意,只是看天都這么晚了,想知道你一個人為什么不回家?你家大人呢?”
小人還是沒說話。
男人逗他,“你是小啞巴么?”
誰知道小人一張口說的話就讓他大吃一驚。
小人一字一句道,“總,經(jīng),理,好!
是的,小人認識這個男人,他是他們公司新來的總經(jīng)理,剛從海外學(xué)成歸來。
公司里開歡迎會的時候他站在最后,視線被重重疊疊的西裝褲和女士絲擋著,根本看不見新來的總經(jīng)理是什么樣子。
只是能聽清楚他的聲音,說不出的好聽。
所以男人一說話他就知道是誰了。
男人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你是誰?為什么知道我擔(dān)任總經(jīng)理?你以前見過我?”聲線中猶自帶著一絲懷疑的尾音。
小人蜷在棉線手套的手心有點出汗,小聲的說道,“我是您公司的員工,大家都叫我小人!
“小人,”男人好笑,“真是個特別的名字!闭f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相信的問道,“你剛才說什么,你是我公司的員工?”
“是,我已經(jīng)在這里工作一年了。”
‘shit!’男人咒罵一聲,“沒想到亨利這么混蛋,居然敢雇傭童工,回頭看我怎么收拾他!”
小人連忙解釋,“不是的,總經(jīng)理,你誤會了,我今年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
男人震驚,仔細打量了小人那張小小的稚氣面孔,還有自己半蹲著時和他平齊的身高,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你是……”
小人點了點頭。
這樣說的話,男人應(yīng)該會掉頭開車就走吧。
反正這種事情他以前碰的多,也習(xí)慣了。
誰料到男子反而又摸了他一下頭,笑容溫暖的去拉他的手,“走吧,小職工,今天總經(jīng)理心情好,決定送你回家!
兩個人就這么認識了。
從此之后小人再也沒有坐過公交車,每次下班之后他都拖到同事們都走了,等著男人開車送他回家。
偷偷摸摸的,像是在談一場地下戀愛。
男人從來不叫他小人,而是叫他小職工,偶爾小人上班有遲到的時候,剛到公司就能收到男人的短信,典型的總經(jīng)理口吻,小職工,怎么又遲到了,太不像話啦!
偏偏字里行間流露出一種自然的寵溺來。
小人讀著讀著,心里就會覺得甜蜜極了。
也不知道是誰說過,愛情來的突然的時候,就像是場神秘的意外。
漸漸地,兩個人相愛了。
小人從那個絕望而窒息的家里搬了出來,住進了男人的家里。
生活過的充實而快樂,小人每天起來的時候,男人都會給小人的額頭一個深長的親吻,陽光從外面一點一點的滲透進來,照亮了整個世界。
下班的時候,小人坐在特制的高椅子上正托著下巴,聽到后面的動靜回過頭來,就能看到男人優(yōu)雅的半膝跪下,俯身在他的小手上印下一個愛的印章。
那時候的時光幸福而漫長,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一樣。
公司里很快謠言四起。
本來像男人這樣耀眼的人物,就是公司里已婚未婚女士目光追逐的焦點,有一天一個同事看到總經(jīng)理帶著一個小孩子在逛超市,總經(jīng)理有了私生子的傳言在公司不脛而走。
總經(jīng)理對此事也似乎默認了。
正在女士們的芳心碎了一地的時候,波瀾又起,又有人爆出那個小孩子正是公司里的小人,相傳兩人還一起有說有笑的走到停車場,神態(tài)親密。
大家們簡直是不敢相信,特別是那些未婚的女士,幾乎是精神崩潰,她們不相信自己姣好的面容,婀娜修長的身材還比不上一個身有殘疾的矮子,況且那個矮子還是個男的。
憤怒的女人紛紛對小人實施的報復(fù),往小人身上涂口水,往那個高椅子上涂化妝液和睫毛膏,甚至是用尖銳的指甲刮傷小人的臉。
就連那些事不關(guān)己的男同事,都會在洗手間里把他套起來打上一頓,還有人居然伸手想去拽他的褲子。
男人把他從那些人手里搶回來的時候,小人的褲子已經(jīng)撕了一個大口子。
遮不住里面白生生的小腿。
男人的眼睛赤紅,暴怒的像頭獅子,看的人從腳底生出寒意來。
小人被男人抱回了家,從此丟了這份他曾經(jīng)萬分珍惜的工作。
不過,小人不后悔。
事情遠還沒有結(jié)束。
男人的媽媽從英國千里迢迢的趕回來了。
這個穿著優(yōu)雅迷人的貴婦,手里還挽著一個美麗的姑娘,說這就是男人的未婚妻,她命令他立刻和這個姑娘完婚。
當(dāng)男人把小人從角落里拉出來的時候,介紹說這就是自己的愛人的時候,這個女人冷冷一笑,目光平視的看了屋子好幾遍,叫道,哪呢,哪呢,你的愛人在哪,我怎么看不見!
男人急了,媽!
女人忽然心平氣和的在沙發(fā)上坐下來,珍珠項鏈在空中碰撞出細碎的聲響,“兒子,你戀童么?”
小人想辯解說他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可是他不敢,他知道,這會讓男人母親更加的憤怒。
但是作為母親,她也沒有錯。
小人走了,趁男人不在的時候。
他謹小慎微慣了,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和從天堂偷回來的沒什么兩樣。
而且作為一個平常人眼中的不健全的人,他深深知道一個社會的壓迫能有多么強大的力量,這種力量能把鐵漢的脊背壓垮,何況還是他這樣一個稚嫩的肩膀。
男人也許會受得住,但肯定會受傷。
他舍不得。
男人回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不在了幾乎發(fā)瘋,立刻跑去質(zhì)詢他的母親,他那個信教的母親,以天主的名義向他發(fā)誓,她從來沒有為難過他,他沒有理由不相信。
小人的家也找了,小人的確是回去過,不過交給父母一個存折之后就匆匆的走了,沒說去哪,也沒說什么時候能回來。
男人把整個城市都翻了一遍,都沒找著小人,一個月過后,居然真的瘋了。
男人的媽媽把他帶回英國的時候,他一路上都還念叨著去找他的小職工,小愛人。
那么小人去哪了呢?
他去了一個誰也不認識他的城市,找了一間矮矮小小的房子,一住就是六年。
小人的生命都不長。
他終究沒有過到三十歲。
二十九歲的時候,小人奄奄一息的躺在一張小床上,茂盛的陽光靜靜的灑滿他蒼白消瘦的臉頰,他感覺身子越來越重,那些和男人在一起的時光如流水一般在記憶里蔓延,彌留之際,他掙扎著摸了摸半空中男人的臉,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了一句,
“好想……好想……和你一起長大……”
(完)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