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把利刃從最后一個忍者的身體里拔出來，櫻井千葉用寬大的緋紅色和服袖子擦了擦面頰上飛濺的血跡，收刀入鞘。
　　天亮了。
　　平安京的天空云霞初霽，幾縷淺金的日光從遙遠(yuǎn)的蒼穹射下。染遍千樹萬樹的櫻花。
　　而這櫻花林間，天光之下，閣樓上迎風(fēng)而立的紅衣女子，卻是這兩年忽然令所有忍者聞風(fēng)喪膽的“紅裳鬼女”，櫻井千葉。
　　一張?zhí)鹈廊岷偷哪槪皇p系在背后的亮黑長發(fā)，一雙負(fù)債累累的奪命之手，一把飲盡鮮血的“西祭櫻和”。
　　可她原先不是這個樣子的。
　　是什么樣子的呢？或許連她自己也要忘記了。

　　Chapter1
　　三年前。
　　竹內(nèi)葵姬是整個平安京最優(yōu)秀的忍者之一，也是加藤組里少有的女子。她負(fù)責(zé)著加藤組在平安京的一個分部，有沖田暮、松川俊一郎、雪平賀夫，哦，對了，還有那個調(diào)皮搗蛋的櫻井千葉。
　　葵姬一步步走下青廊山的石階，隨手摘幾片八重櫻的花瓣。是了，看到櫻花就會想到那個櫻花一樣可愛的千葉，她刻苦努力卻又活潑好動，與所有人都打成一片；她時不時對自己撒嬌耍賴，執(zhí)行起任務(wù)來卻又一絲不茍。另外，她喜歡穿櫻花色的淡色和服，走起路來如風(fēng)吹千萬層粉紅花瓣，美到骨子里去。
　　松川俊一郎說過，“千葉呀，就是個尤物。不應(yīng)該來學(xué)劍術(shù)，而是應(yīng)該去學(xué)跳舞�！�
　　總部的厚重木門出現(xiàn)在眼前�？б簧砗Ｋ{(lán)和服，踏著標(biāo)準(zhǔn)的碎步，走入了門后的昏暗光影中。
　　“加藤大人�！�
　　“竹內(nèi)葵姬。這次是最后一次。藤原右相�！�
　　葵姬心里一個激靈。最后一次？還有……藤原右相？！

　　Chapter2
　　千葉嘆口氣。
　　面對晨光，她再一次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個晨光一樣溫柔清俊的少年。一身純白，修長的手指，潔白的牙齒，細(xì)長武士刀揮出的銀光弧線，額前的碎發(fā)，還有笑起來的時候那珠圓玉潤的聲音。
　　可他，已經(jīng)死了。
　　被自己親手殺死。
　　紅裳鬼女，櫻井千葉，忍者的夢魘。
　　記得葵姬曾經(jīng)說過，有時候愛起源于一個夢，輝煌于一段糾葛，起起伏伏，纏綿不清，卻沒有湮滅于哪一個盡頭。
　　而恨，就是在愛的輝煌與矛盾中產(chǎn)生的。
　　愛之深。恨之切。
　　千葉轉(zhuǎn)身離開這片殘余的戰(zhàn)場，沒有多看那些尸體一眼。她害怕看到似曾相識的臉。
　　而這殘局就讓加藤來收拾吧，她想，這是她對他的再一次宣戰(zhàn)！
　　不能再拖了！
　　三年了，那些蝕骨銘心的恨，就在這一次解決吧！

　　Chapter3
　　最后一次……
　　“大人？”
　　“竹內(nèi)葵姬，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明白�！�
　　最后一次。
　　外面下起了雨。青廊山間的清新空氣里飄蕩著青草泥土的芳香，葵姬走出木門，看著眼前平和的一切。
　　手中的藕荷色油紙傘默然落地。
　　最后一次。
　　她明白加藤的意思。
　　任雨水將自己毫不留情地打濕，柔長黑發(fā)凄涼地貼在頰邊。葵姬想著，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加藤組，國內(nèi)最大的忍者組織，總部青廊山。
　　加藤組中的成員，會通過會長加藤府吉接受各種暗殺、竊聽、保護(hù)等任務(wù)。但有一種特殊任務(wù)卻不是每一名成員都有資格接受的——所謂“最后一次”，就是選擇最優(yōu)秀的忍者去執(zhí)行最隱秘、最危險、最艱難、最重要的暗殺，無論成功與否，這名忍者都必須自盡。
　　葵姬知道，她必須死。
　　可她不想死。

　　Chapter4
　　“沖田君，俊一郎，葵姬姐姐回來了！”
　　這里是菊下湯屋，平安京中最有名的溫泉館，也是葵姬她們小組平日里對外的身份所在。
　　櫻井千葉仍穿著櫻色和服，與身著淡綠狩衣的松川俊一郎和一身墨黑的沖田暮一起從湯屋里走出來，卻見淅瀝雨中，竹內(nèi)葵姬正失魂落魄地站著，雙眼無神。
　　“葵姬姐姐？”
　　“千葉，我沒事的�！彼砹死眍^發(fā)，踏進(jìn)屋來。
　　“俊一郎，葵姬姐姐這是怎么了？”千葉擔(dān)憂地望著葵姬海藍(lán)色的背影，一雙水眸像是盈了淚�？∫焕烧驹谒磉�，澄澈的眼中掠過一抹深沉的痛色。
　　葵姬回到自己房間，關(guān)了門，細(xì)細(xì)想著。五天之內(nèi)藤原明必須死，可是且不談他身邊的護(hù)衛(wèi)高手如云，藤原右相是有名的溫文才子、白衣儒將，他不該就這樣被人暗殺。
　　可若不殺，自己的結(jié)局會比死更慘。
　　雪平賀夫從閣樓上走下來。他手里挾著本俳句集，泛黃的紙張配著雪一樣潔白的狩衣恍如謫仙，讓正與俊一郎說著什么的千葉又有了一瞬間的恍然失神。
　　“千葉呀，你怎么了？又被賀夫——”
　　“閉嘴啦你！”
　　雪平賀夫走過來揉了揉千葉的頭發(fā)，勾起一個溫柔的微笑：“千葉，我要出去一下啦�！�
　　每次他摸她的頭，都會把她弄得心潮澎湃不知所措。
　　等到雪平賀夫出了門去，俊一郎才收起揶揄的嬉笑，忽然有些傷感地問道：“千葉，你喜歡他沒什么的。實(shí)際上我也……”
　　“你也怎么？”千葉一聽就來了精神，“哦~~你是說你也……”
　　俊一郎軟軟地趴在桌子上，那一身淡綠顯得他像一個糯米團(tuán)子�！扒~呀~我該怎么辦啊~~葵姬她到底……”
　　“葵——姬？”
　　“是啊，人家喜歡她的嘛……千葉呀……”
　　千葉卻沒有聽見后面的話，一雙明眸瞪得大大地，只顧出神�？�？俊一郎喜歡葵姬？他是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能如此笑鬧的好朋友��！
　　她又該怎么辦？
　　千葉忽然有種失去了俊一郎的感覺。

　　Chapter5
　　千葉走在街上，猛然看到了已經(jīng)易主的菊下湯屋。
　　往日記憶洶涌如潮水，千葉想起，那日藤原右相光臨湯屋、獨(dú)自點(diǎn)了貴賓房，竹內(nèi)葵姬利用送藥浴的機(jī)會近了他的身，木盆放下，劍光出鞘，藤原明情急之下只拿起手邊的一把扇子就與平安京最優(yōu)秀的忍者纏斗起來。棕綠色的藥浴灑了一地，葵姬的劍劃出一條條優(yōu)雅的弧線，卻在最后一刻偏了偏手——
　　劍鋒刺進(jìn)了藤原明的左肩。
　　而本應(yīng)完成“最后一次”任務(wù)的葵姬并沒有毒發(fā)倒下。
　　因她根本沒有服毒。
　　松川俊一郎、沖田暮和雪平賀夫在這個時候聞聲沖了進(jìn)來。“葵姬，殺了他�！毖┢劫R夫說。“不然你會——”
　　“不，雪平君�！笨Р[了瞇眼，“我不能�！�
　　千葉是記得的，那個時候自己并沒有走上前去說什么，因?yàn)樗裏o話可說。她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看她愛的人為了她敬重的姐姐而一改往日的平和淡定，看她最珍惜的朋友哀求葵姬殺掉藤原右相。這些發(fā)生在幾個瞬間的事情，在當(dāng)時自己的眼中，就像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長。
　　賀夫，賀夫。原來自己，不過是配角而已。
　　她真的，好嫉妒葵姬啊。
　　她一直愣在外屋的中央，卻沒有人理會。所有人都在緊張葵姬。
　　因著葵姬舍棄自己留了藤原右相一命，藤原右相處理好傷口就離開了，保證不會為難菊下湯屋。而藤原明離開不到一會兒，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中年人就走進(jìn)了這道門。
　　“加藤大人……”

　　Chapter6
　　葵姬轉(zhuǎn)身看了湯屋最后一眼�！把┢骄⑺纱ň�、沖田君，我不殺右相，是不想讓你們卷進(jìn)那件事情中去啊�！�
　　俊一郎和沖田暮在悲傷之余不明所以，而雪平賀夫卻像意識到了什么，痛苦地閉了眼，不愿再看葵姬那凄然的面容。
　　恍惚間，躲在暗影里的千葉只聽到葵姬說，“還有，千葉，我真的很傷心�！�
　　千葉一個激靈，愧疚之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那段記憶仿佛是因?yàn)樘耐炊桃馔洠挥浀每ё吆罂∫焕刹辉倏此谎�，賀夫也不再溫柔地摸她的頭發(fā)。她在菊下湯屋里變成了透明人。
　　為什么？因?yàn)樵诖蠹蚁胍獛椭油龅臅r候，千葉沒有拿出暗道的鑰匙。
　　她沒有聽到俊一郎說的那句“千葉，快開門啊！”
　　沒有，她沒有聽到。
　　然后，加藤府吉來了。
　　三天后千葉離開了菊下湯屋。她把潛行技術(shù)發(fā)揮到極致，躲在青廊山總部的樹上，看到生不如死的葵姬。
　　加藤的聲音響了起來�！爸駜�(nèi)葵姬，你知道加藤組中違背‘最后一次’命令的懲罰是什么嗎？”
　　葵姬的聲音那么細(xì)弱，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對千葉的凌遲。“叛離命令者，處之‘四刑’，剝奪五感，斷手腳，毀容貌，蝕發(fā)膚�！�
　　“呵呵，說得好�！奔犹倮湫ζ饋�，“你已受兩日鞭刑，今夜，就是四刑之期。”

　　Chapter7
　　加藤組的會長加藤府吉終于給“紅裳鬼女”櫻井千葉下了戰(zhàn)書。
　　時隔三年，千葉再一次走上青廊山的石階。她看到大片大片的櫻花爛漫如煙霞，就像當(dāng)年自己甜笑著的模樣。
　　如今恨忍者的人贊她才貌雙全、遺世獨(dú)立，加藤組的人懼她薄情冷血、凜厲兇狠，又有誰知道她三年前的樣子呢。
　　那些原來認(rèn)識她的人，除了加藤，其他的都已經(jīng)死了。
　　而今日，就是這最后一人——加藤府吉的死期。
　　今日也是千葉的“最后一次”——兩虎相斗，必有一傷。若加藤死了，她舊恨了結(jié)，便剖腹以謝當(dāng)年見死不救之罪；若加藤勝了，她也只有死路一條。
　　閉上眼睛，仍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揉她頭發(fā)時軟軟的觸覺。這種溫和似乎能將她融化，水似地流進(jìn)千經(jīng)百脈。
　　白衣，櫻花，俳句，湯屋的水汽。
　　走過八重櫻夾道的路，那扇夢魘一般的厚重木門，就這樣突兀地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她手腕輕抖，“西祭櫻和”出鞘一半。
　　木門洞開，千葉抬眼望去，總部的院子中央是一方淺池，池中無水，邊上擺了把藤椅，加藤歪在椅子上邪笑著看她，他的武士刀就斜靠在腿旁。
　　帶著熟悉味道的風(fēng)卷起她的緋紅衣袖，觸電了般，千葉渾身一震。
　　那味道，是她自三年前那個夜晚之后每日與之為伴的，鮮血的味道。

　　Chapter8
　　千葉在樹上看著總部的院子。
　　葵姬被丟在院中央的淺池里，摔得一聲悶哼。那是背叛者接受“四刑”的場地。
　　第一刑，剝奪五感。
　　手下問加藤：“會長，先奪哪一感？”
　　“先是她的嗅覺，然后是觸覺，聽覺，視覺，最后是嘴。唔，我要好好享受她的尖叫�！�
　　葵姬細(xì)挺的鼻子被割下，清秀的面龐血肉模糊。她死死地咬著牙，硬是不發(fā)出一聲叫喊。
　　加藤有些不悅，“還挺硬氣。我怎么就不明白，到底哪里不順了你的意，寧可這樣受刑也不愿痛痛快快地死！”
　　“加藤府吉，你以為我不知道，殺藤原右相根本就不是誰的委托，而是你自己的意思吧！”葵姬咬牙切齒地回道。
　　加藤的動作一滯。
　　“天皇陛下還年幼，藤原右相是他的左膀右臂，你卻令我去殺了他，這是什么居心，是人都看得出來！”
　　“夠了！”加藤親自步下淺池，揚(yáng)手扇了葵姬一個耳光。
　　行刑的人一根根夾斷她纖細(xì)的手指，可她卻仍舊不出一聲。
　　樹上的千葉開始顫抖。她死死地抓著樹枝，指節(jié)發(fā)白。
　　葵姬的雙耳也被切下。她終于隱忍不住，哭喊著號叫出來。那哭喊一聲聲砸進(jìn)千葉的心，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掉落，灼傷了肌膚。
　　葵姬……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想這樣的……
　　剜去雙眼，縫合嘴唇，斬斷手腳，又用毒藥腐蝕了她全身的皮膚。千葉眼睜睜地看著葵姬七竅流血，長發(fā)一根根隨著頭皮脫落，原本白皙細(xì)膩的肌膚卻如萬蛇噬咬，腐肉掉下，千溝萬壑。
　　葵姬就那樣死了。
　　千葉每每夢回，都會驚出一身冷汗，仿佛看到了葵姬那張慘不忍睹的臉。

　　Chapter9
　　“呵呵呵……”加藤府吉笑起來�！澳阕鍪裁窗堰@些告訴我？”
　　“因?yàn)槲蚁胱屇阒溃覟槭裁匆獨(dú)⒈M加藤組�！�
　　“哦~~那到底是為什么呢？”
　　千葉偏過頭去。“因?yàn)槭俏野芽ШΤ赡前隳�，所以，既然她是為了阻止你的陰謀而拒絕執(zhí)行任務(wù)，那么我就要用這種方式，來救贖我的罪過�！�
　　“真的嗎？”加藤的聲音拖得很慵懶，卻忽然一變�！安唬　彼酒饋�，一步步逼到千葉身前。“不是這樣的！這個理由，你不覺得太過冠冕堂皇了嗎？呵。你之所以殺盡加藤組，就是為了麻木你自己！你害怕想起竹內(nèi)葵姬血肉模糊的面孔，所以你天天殺人，習(xí)慣了血腥和死亡！櫻井千葉，你只是愧疚和怯懦而已！”
　　千葉的手不斷顫抖。她閉了閉眼，手臂向前一送，西祭櫻和已握在右手中。
　　他冷笑，千葉只聽?wèi){空一聲蜂鳴，加藤那把曾經(jīng)名動天下的谷宗清言便襲了過來。
　　她提手格擋，身形一轉(zhuǎn)，西祭櫻和的刀光劃過谷宗清言的刃，千葉抬腳踢上了加藤的后心，這時卻見加藤府吉雙腿側(cè)滑，穩(wěn)住身體，轉(zhuǎn)過身來直刺她咽喉。
　　這一招使千葉有瞬間的怔忡。
　　那段無數(shù)次想要塵封卻無數(shù)次想起的記憶，通過加藤這熟悉的招式，再次席卷而來。

　　Chapter10
　　葵姬慘死的第三個月，千葉在殺掉第七名忍者之后遇見了他。
　　賀夫。
　　他仍舊一身白衣，修長的手指輕握刀柄，黑色長發(fā)束在背后，溫文儒雅，只是他不再對她微笑，那雙漂亮的眸子里盛著滿滿的心痛。
　　“雪平君……”她在匆匆過往的大街上叫住擦肩而過的他，賀夫一怔，停住了腳步。
　　她轉(zhuǎn)過身望向他的背影，櫻色的和服像孤單的落花，風(fēng)中輕輕揚(yáng)起的發(fā)平添凄楚。
　　雪平賀夫握了握手中武士刀，似是經(jīng)過很久的掙扎，終于開口：“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那樣做。我最后相信你一次，相信你不是真心要害葵姬。你走吧。”
　　“雪平君……”
　　“你走吧，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彼蚯白吡藥撞�，“下次再看到你，我就會殺了你�！�
　　他漸行漸遠(yuǎn)。
　　千葉默默望著他，淚水再一次奔涌而出�！百R夫！”
　　她跑過去，從背后緊緊地抱住他。賀夫身子一頓，“千葉——”
　　“賀夫，我喜歡你�！彼f。淚珠隨著每一個音節(jié)滴在雪平賀夫的肩上，“我喜歡你摸我的頭發(fā)，喜歡你揮動手中的長刀，喜歡你穿著白色狩衣，喜歡你的一切一切……可是……”
　　賀夫清俊的面容淡漠，他猶豫著，還是掰開了她的手�！皺丫~，難道你是因?yàn)檫@個……”
　　千葉驚恐地看著他完美的側(cè)臉，“你是，這樣認(rèn)為的嗎？”
　　他沒有說話。
　　時間靜默了很久。
　　“好，好�！鼻~落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我嫉妒她。你說得對�！�
　　“所以，所以你就見死不救？你就讓她受‘四刑’之苦？”賀夫猛地轉(zhuǎn)過頭盯著千葉的眼睛，聲音哽咽。
　　淚沖出眼眶，沿著她優(yōu)美的臉頰輪廓滴滴滑下。他的臉模糊不清，千葉只知道，他對她的恨意，已無法彌補(bǔ)。
　　賀夫憤怒地看著她，“嗡”地一聲，拔出了手中的武士刀。
　　“櫻井千葉，今天，我和你必有一死。”
　　她沒有躲，他的刀砍進(jìn)肩膀，痛得抽氣。
　　“動手啊，櫻井千葉！你若不殺我，我便殺了你！”雪平賀夫雙目已是通紅。
　　街上行人已躲避干凈，他再次向她襲過來，千葉靜靜地閉上眼睛，感受著帶著他氣息的刀風(fēng)。他的刀越來越近，他的心卻越來越遠(yuǎn)。
　　在最后一刻，西祭櫻和裹挾著絢麗的銀光，砍飛了賀夫手中的刀。就像無數(shù)次練習(xí)時所做的那樣，他雙腿側(cè)滑，穩(wěn)住身體，轉(zhuǎn)過身來以指為劍直刺她咽喉——
　　她一刀捅入他的胸膛。
　　鮮血涌出來，大片大片地染了他的白衣和她的櫻色和服，紅得驚心動魄。
　　“賀夫，對不起�！�
　　她跪倒在地，抱著他的尸體，號啕大哭。
　　后來有人傳說，那年那月那日的某條街上，有一個櫻花一樣的女子，擁著愛人的尸體大哭一天一夜，直到干涸了眼淚。

　　Chapter11
　　千葉還記得，就是那天雪平賀夫的血染遍了自己的和服，從此她只穿紅衣。
　　從熟悉而陌生的記憶里回神，雙腳蹬地，一個后空翻，她躲過了近在咫尺的谷宗清言。千葉落在地上，雙手握住刀柄，以最快的速度砍向加藤府吉，他提手欲擋，卻見她一仰身從他刀下滑到身后，接著，只覺左胸一涼。
　　“加藤府吉，我三年前就不再是忍者了，所以不要用對付忍者的招數(shù)對付我。別忘了，我是櫻井千葉，‘紅裳鬼女’，忍者的夢魘�！�
　　世界歸于寂靜。
　　一個執(zhí)行完任務(wù)還未換下黑色戰(zhàn)斗服的忍者回到總部，看見大門洞開，院子里站在加藤尸體旁的一抹緋紅鮮艷奪目。他一驚，落荒而逃。
　　千葉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和凄涼的風(fēng)中回想這三年所做的事情，或許只有自己對加藤組的屠殺，她見一個就殺一個，就連后來遇到的松川俊一郎和沖田暮，也死于西祭櫻和的刃下。
　　她不多說一句話，毫不留情、干凈利落地，把他們殺了。
　　該輪到自己了，千葉想。
　　西祭櫻和自腹部刺入，從后背穿出。滾燙的血一滴一滴從刀尖灑落，在青石地板上匯成痛楚的湖泊。
　　她戀戀不舍地垂下頭，腦海里最后看見的，是紛揚(yáng)如雨而落的八重櫻間，他揉她頭發(fā)時溫柔的笑臉。
　　是非舊夢，在這一刻盡數(shù)了結(jié)。
　　平安京中關(guān)于紅裳鬼女傳言所謂的遺世獨(dú)立，也不過是孤獨(d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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