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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霍飛絮是六扇門第一女捕快——至少她自己是這么認(rèn)為的。從師于四大名捕之首出云，精通少林三十二路小擒拿手和十二路譚腿，霍飛絮覺得一般的小毛賊根本就難不倒自己。
事實(shí)也正是如此。折在霍飛絮手下的各路盜賊不說上百也有八十，這讓她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春風(fēng)得意，即便是在家里也能昂首闊步，在那古板的爹爹面前走出家門。
但任何一個名捕都有失手的時候，更何況是一個進(jìn)入六扇門不過三年的小丫頭。
霍飛絮敗在了盜神原相期的手下。
那晚她長途奔襲數(shù)百里，從咸安一直追到洛邑，白衣勝雪，黑發(fā)飛揚(yáng)如潑墨。那原相期見她是個女子便故意為難，總是奔在前面一兩丈的距離，貓抓癢癢似的讓人想夠著卻又總是差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引得霍飛絮急火攻心，在洛邑城門前撒手?jǐn)S出了身上所有的暗器，放手一搏。
原相期腳步不停，眼看就要撞到城墻上去，無論如何是避不開了。霍飛絮暗自叫好，心說這漫天的暗器加上厚厚的城墻，他便是有三頭六臂也躲不開了。
誰知原相期身體倒轉(zhuǎn)，雙足在城墻上一點(diǎn)，借力在空中躍出了微曲的弧線，隨后一個漂亮的翻身輕落下地。
霍飛絮氣不過，雙掌翻飛直攻上前。知道盜神手上功夫厲害，她第一招便直取原相期手腕，雙手勁抓。那原相期的手卻靈巧如滑魚般脫出，人也飛竄了出去。倉促間，霍飛絮瞥見了他的相貌——扁平的大鼻子，下垂的眼角，完全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
原相期躍至三丈開外，輕笑一聲道：“手上功夫不錯，只可惜對敵經(jīng)驗(yàn)太少，勁兒也太小�！�
她一個六扇門的女捕快，竟然被一個宵小盜賊指來點(diǎn)去，真是奇恥大辱！
霍飛絮咬了咬唇，“原相期你給我等著，即便今日抓不到你，等到下次你犯案的時候我霍飛絮必將你捉拿歸案！”
原相期臉色微變，“你是霍飛絮？”
霍飛絮倒沒想到自己的名聲已經(jīng)如此響亮，勾唇一笑，趁原相期呆愣之時，腳下發(fā)力上前一個掃堂腿攻了過去。饒是如此，原相期仍是反應(yīng)迅速，傾身向后躲過了這一擊�；麸w絮從沒想過憑這一招就能拿下他，很快就變招到手上，五指翻飛朝原相期的頭頂抓了下去。
因著身體傾斜而站立不穩(wěn)，原相期雖盡力躲閃卻仍是被霍飛絮的食指劃到了臉頰，“咔擦”——精細(xì)的人皮面具應(yīng)聲剝落而下。
霍飛絮的五指凝滯在空中，奇襲得手的喜悅硬生生地被哽在了胸腔之中。
原相期穩(wěn)住身形，雙手環(huán)胸饒有興趣地注視著霍飛絮的表情，“即便是看見了美男子也不必驚成這個樣子吧？難道六扇門的捕快們都奇丑無比不成？”
霍飛絮一怔，惱怒地抬手抓向原相期的肩，后者卻只是腳尖輕點(diǎn)，幾個起落后，那黑色的夜行衣就消失在夜色中，只余低低的輕笑聲在她耳邊縈繞。
那家伙，他的輕功分明比她要好上許多！
明白過來對方剛剛的舉動都是在逗自己，霍飛絮跺了跺腳，搖頭將那豐神俊朗的容顏拋到腦后。
原相期，下次你一定會栽在我手里！
2
菱花銅鏡前，妙齡女子身披大紅喜袍，妝容妍麗，珠翠環(huán)繞的青絲傾瀉如瀑。立在紅裝女子身旁的中年婦人眼角濕潤，面頰上淚痕未干，“絮兒，算娘求你，你就嫁了吧。這可是圣上欽點(diǎn)的婚事，容不得咱們忤逆��！”
霍飛絮猛地站起身來，拔下發(fā)髻上價值連城的翡翠白玉簪，狠狠地摔到地上，玉碎聲清脆悅耳，“不嫁，我說什么都不會嫁！娘，你怎么忍心讓你的女兒嫁給一個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的人？”
“絮兒，不許胡鬧！”威嚴(yán)的聲音自門前傳來，沉穩(wěn)有力的腳步一下一下踏在霍飛絮心上。
霍簡仍著一身緋色羅袍裙，顯是才從朝堂歸來。他雖年近五十，卻仍是身材健碩，面龐清矍，劍眉斜飛入鬢，顯得氣勢非凡。
“你可是三皇子點(diǎn)名要的人，該感到無上榮幸才是。自嫡皇子夭折后圣上便沒再立儲，莫非你還看不清如今的形勢？我霍家兩代為相，你姑姑又是先帝的皇貴妃，你也注定了要走這條路！”霍簡的語氣中滿含著不可抗拒的威嚴(yán)。
霍飛絮斜瞥著自己的爹爹，冷笑道：“霍家家大業(yè)大，朝堂和后宮內(nèi)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爹爹真認(rèn)為圣上會讓我再占據(jù)太子妃的位置？爹爹，三皇子究竟是怎么想的還未可知，你竟忍心把我送入深宮之中，為了一個我根本就不愛的人！”
“絮兒……”霍簡沉下了聲，“你早該知道出生在霍家就不該奢望什么兒女之情�！�
“我不奢望，不奢望！”霍飛絮大聲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邊便落下了兩行清淚，“我只是希望做一個懲奸除惡的捕快而已，我寧愿一輩子都不成家！”
霍簡雙目圓睜，怒氣沖沖地拂袖轉(zhuǎn)身，“你這輩子都別再想回六扇門了，胡鬧了三年也該夠了！我已經(jīng)知會了六扇門的劉總捕頭，讓他把你的名字從六扇門的群英冊里永久剔除。別忘了，上次你執(zhí)意要獨(dú)自追捕原相期，卻是大敗而歸，還丟了九王爺?shù)哪虾Ｕ渲�！�?br>
“爹！我……”霍飛絮聽聞自己已被六扇門除名，心下一急，上前想拉住快步離開的霍簡，卻堪堪被立在門口的護(hù)衛(wèi)攔住。她扭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家爹爹請來看守她的人竟是從前在六扇門的同僚！
擋在她面前的三人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他們張口想要解釋，卻被霍簡厲聲的話語打斷：“我當(dāng)然要找些看得住你的人！明日就是綁也要把你綁上花轎！”
霍飛絮撥開想要說幾句好話的娘親霍氏，跌跌撞撞地跑進(jìn)屋里扣上門，雙腿無力地滑落在地上。她緊緊抱住膝蓋，輕聲地啜泣起來。
3
原相期已經(jīng)開始急躁起來。他從不打無把握的仗，行動前早已摸清了霍府的守衛(wèi)輪勤時間，有信心在這一晚上翻遍所有可能藏著那東西的屋子。更何況今晚霍府要連夜籌備霍家千金的婚事，這種容易制造混亂的機(jī)會可不會再來得那么快。
憑借著無雙的輕功和易容術(shù)，原相期已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卻沒發(fā)現(xiàn)一丁點(diǎn)蛛絲馬跡。他伏在南邊庭院的草叢里，默默思慮著那東西還有可能在哪兒。難道是密室？若真是那樣可就棘手了！那種地方，若不是霍府的上層是無法得知個中機(jī)關(guān)的。他閉上眼，方才潛行中聽見的話、看見的事飛速在腦海里閃過。
半晌，原相期猛地睜開眼，心中已有了計較。
深夜，秀雅的閨房中幽暗寂靜。
霍飛絮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只知道眼淚已然流干，門前的三個六扇門高手卻還未離開。
真的要嫁么？至今和三皇子的相見都是在無聊至極的宴會上，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距離，她看不清他的眉目，他應(yīng)當(dāng)也沒有注意到她。那么果然只有利用她削弱霍家這個可能了吧？
真是可悲呢，竟然要淪為朝堂斗爭的工具。
霍飛絮低聲笑了起來，正在此時她卻突然聽見了輕輕的“咯吱”一聲。抬頭望向紗窗，只見一個模糊不清的黑色身影立在窗前。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出聲問話的時候，對方忽然揚(yáng)起了火折子，輕笑道：“出嫁前晚竟然把雙眼哭成了大桃子，你還真是一個名副其實(shí)的嬌弱大小姐�！�
這個輕佻而又該死的聲音，是原相期！
霍飛絮壓低了聲音，警惕地道：“你怎么會在這兒？”
“某個閑著無聊的小偷想要看看丞相府上有沒有什么值得出手的好東西，卻意外發(fā)現(xiàn)來得不是時候——丞相家的千金小姐要嫁人了。我只是想來看看六扇門最出名的女捕快穿上紅嫁衣是什么樣子，不行么？”
原相期那語氣隨便的冷嘲熱諷戳中了霍飛絮的痛處。她板起臉，冷笑道：“哼，雖然我已被六扇門除名，但現(xiàn)下這庭院里都是門內(nèi)的高手，若是我大喊一聲，你立刻就會被緝拿歸案，更甚者還會被亂箭射死……你還有心情在這兒嘲諷我？”
原相期一步步走近，棱角分明的臉龐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俊朗得攝人心魄，“你真的要讓我在這個時候被抓住？霍飛絮，別告訴我你是個會對命運(yùn)屈服的人，那個殺伐果斷、制敵無數(shù)的天下第一女捕快去哪兒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冷酷，仿如出鞘的利刃，將將比到了霍飛絮心底最在乎的那個地方。因此雖明知兇險，她卻仍是被原相期誘惑的話語給吸引了。
“可我又能怎么辦？你別忘了庭院里的人都是六扇門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
原相期揚(yáng)眉一笑，嘴角勾起了誘人的弧度，橙黃的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光影，“你相信我嗎？相信的話就跟我走吧！”
他朝她伸出了手，她僅是遲疑了一秒便緊緊握住，宛如溺水的人握住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我跟你走�！�
4
霍飛絮發(fā)現(xiàn)自己患上了一種名為依賴的病。自從離開霍府，她便漸漸忘卻了從前的樣子，生活中滿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逃離霍家那晚，原相期憑借妙絕天下的輕功，幾步就消失在了尚未反應(yīng)過來的六扇門眾人面前，即便那時他還用雙手抱著身著繁復(fù)紅嫁衣的她。
一旦脫出霍府，逃離京城，原相期便展現(xiàn)出了他驚人的生存能力。不管是在荒草凄凄的野外還是繁華熱鬧的街口，原相期都能利用完美的易容術(shù)弄到一切所需之物，而六扇門派出來搜尋她的捕快甚至連面對面擦肩而過都會對他們視而不見。這讓一度為六扇門感到驕傲的霍飛絮感到頗為挫敗。
一次，原相期帶她去襄陽城有名的潤明樓吃飯，兩人扮作了走江湖的賣藝人，上樓時吸引了眾多目光。即便如此，這頓飯還是吃得有滋有味，他們都看著對方花花綠綠的衣服捧腹大笑�；麸w絮心情大好，指著一盤東坡肉道：“這家的東坡肉真好吃，比京城的月來軒還做得好！”
原相期眸光一暗，停箸低聲道：“的確很好吃，只可惜有的人總是念著京城的東坡肉。”
“嗯？什么意思？”霍飛絮好奇地望著原相期，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哦，我在說我母親。她生前最愛吃月來軒的東坡肉，但后來離開京城來到襄陽定居了。”
霍飛絮似是被燙到了一樣捂住嘴，愧疚地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無妨，反正都過去了�！痹嗥诿鏌o表情地重又開始夾菜。
為了引開話頭，霍飛絮故作輕松，“嗯，那你是在襄陽出生的了，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嗎？我們可以去看看！”
“好�！痹嗥谔ь^看她，墨黑的眼眸里盛滿了暖意。
霍飛絮的心里樂融融的，待原相期付了賬后便跟在他身后下樓——
“小心！”原相期焦急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猝不及防之際，霍飛絮已被他撲在了地上。
霍飛絮驚恐地移開抱住原相期背脊的手，那掌心的猩紅刺痛了她的眼。抬首間，她只看見滿層彎弓待發(fā)的捕快和侍衛(wèi)，而站在門口的人正是她的師父，四大名捕之首、“京華名箭”出云。
“絮兒，跟我回去，否則我的下一箭必中他要害�！背鲈浦簧戆滓拢逡莩鰤m，正滿目痛切地看向霍飛絮。
仔細(xì)想想，這里可是原相期的故鄉(xiāng)襄陽，想是早有埋伏的。也怪不得他們能認(rèn)出她，因?yàn)槟莻�負(fù)責(zé)捕捉的人竟是她從前朝夕相處的師父！
原相期大口地喘著粗氣。他伸手顫抖地握住霍飛絮的手，發(fā)亮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不、不要跟他們走……”
霍飛絮抱了抱他，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永遠(yuǎn)不會�！彼龘踉谠嗥诿媲�，冷冷地對出云道：“師父，我知道你對你的箭術(shù)一向自信，但你可有把握在不傷我的情況下命中他？”
出云面色一僵，霍飛絮趁勢背起原相期一步步地往門口走，眼含淚光地望著他，“師父，你就再寬容徒兒這次的任性好不好。你知道我不想嫁，不想的……”
出云手上的弓沉沉垂下，圍了一圈的捕快們也不敢貿(mào)然出手。走過出云身邊的那一刻，霍飛絮低聲道了句“多謝”，出門飛身躍上屋頂快速離開了。
溫?zé)岬难獜脑嗥诘谋成狭飨�，浸濕了霍飛絮的白衣。她奔到城外的破廟，剛一將原相期放下，對方就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他的神智已然混亂，口中逸出的字句模糊不清�；麸w絮垂首將耳朵湊到他嘴邊，聽見了幾個破碎的詞句：“謝謝……沒有離開……”
她俯身緊緊地抱住了他，明白自己再也離不開這個人了。
原來一顆心被偷走，只需要那么短的時間。
5
接下來的時光快樂得如在夢中。霍飛絮把自己交給了原相期，而他對她的好也并未讓她失望。他們在幾個月的時間內(nèi)走遍了大江南北，同食同住，親密得好似一個人。
他常常會在夢中囈語，一遍遍地叫著娘親，而她總是溫柔地抱住他，輕輕拍打他的背，嘴里不斷重復(fù)著：“乖，相期最乖了……”
在某個萬籟俱寂的夜晚，原相期告訴了霍飛絮一些關(guān)于他娘親的事。他說自己的娘親是個在官家府上干活的卑微婢女，因礙了那家少爺正房太太的眼而被逐了出去，此后的身體便大不如前，來到襄陽嫁了個村野鄉(xiāng)夫，生下他就走了。他的母親該是深愛那家少爺?shù)�，可剛萌芽的愛情在還未表露之時便被扼殺了，這是他母親一生的痛楚。
“你長成這般模樣，你的母親也一定是絕世美人�！被麸w絮摸著原相期硬朗的面部棱角，笑容繾綣溫柔。
“相貌美又有何用？最終還不是被人掃地出門�！痹嗥诘难劾锸腔麸w絮從未見過的陰霾，她忽然有些害怕，緊擁住他喃喃道：“不會的，至少我絕不會離開你�！�
他回抱住她，懷里的溫度熱切而暖融。
這樣美好的溫度竟然在一夜之間就不復(fù)存在了。
霍飛絮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錯，拼命地尋找原相期，但盜神原相期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蹤跡無存。她在幾日之間憔悴了許多，以至于出云找到她時都快要認(rèn)不出往日的眉目。
“絮兒，你這又是何苦？”
霍飛絮緊緊抓住出云的肩膀，眼里帶著孤注一擲的哀求，“師父，告訴我，他去哪兒了？是不是你們找到他把他抓走了？”
出云撫上霍飛絮的頭頂，柔聲道：“絮兒，跟我回去，你爹爹會告訴你原相期的真相，好么？”
原相期……原相期……只因?yàn)檫@個名字，即便讓她回到那個沒有絲毫自由的家里她也義無反顧。
霍飛絮沒有想到回家的時候會見到三皇子，她這才有機(jī)會好好看清這個高高在上的準(zhǔn)太子。可那樣厲害的人竟會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他望著她的眼神那樣陌生，卻好似要融化盡她心靈一般的熱切。
只可惜，她的心早已被一個天下無雙的小偷盜走了。
6
關(guān)于原相期的真相，霍飛絮想了很久。那個真相殘酷到擊垮她心目中美好的原相期，殘酷到讓她自己變得一文不值。
但那卻是令她不得不接受的真相。
霍簡和霍氏一起回憶了多年前的往事，而從前原相期在一言一語中透露出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也和事實(shí)完全相符。
原相期的母親原林雪從前在霍府里做事，那時候還是霍飛絮的爺爺當(dāng)家。一日，先皇賜給了霍家西域進(jìn)貢的機(jī)關(guān)巧盒，整個府上沒有一人能打開。當(dāng)時霍簡尚且年少，玩心大起地拿來日夜把玩，卻總是參不透其中機(jī)巧。原林雪聰慧可人，幫助霍簡解開了機(jī)關(guān)盒，哪知卻遭來了霍氏的嫉恨，一夜之間便被趕出霍家，流落街頭。
據(jù)說原林雪臨走之前蓋上了機(jī)關(guān)盒，似是在里面留下了什么東西，可自那以后再沒人能打開它，盒子也就無人問津了。據(jù)霍簡的推測，原相期應(yīng)該是想從霍飛絮這里得到盒子的所在地，好盜走間接害死她母親的物什。
“所以他帶走你根本就是不懷好意，虧你還這么維護(hù)他！”霍簡恨鐵不成鋼，一掌就要揮到霍飛絮的臉上。
三皇子穩(wěn)穩(wěn)截住了霍簡劈下的一掌，微笑道：“霍相不必動怒，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娶絮兒為妻�！�
霍飛絮訝異地抬首看了眼三皇子，隨即又黯然地低下了頭。原來原相期幾次問她家里的密室在哪兒，竟是為了這個原因……
原相期啊原相期，你為什么不直接問我？那機(jī)關(guān)盒早就成為了我兒時的玩物，現(xiàn)在正好好地躺在我的梳妝盒低層！
霍飛絮沒再反抗和三皇子的婚事，整個人如同丟了魂似的呆板。出嫁前，她除了呆呆地坐在菱花銅鏡前發(fā)呆之外，只干了一件事——她拿出了那個青銅制的機(jī)關(guān)盒，熟練靈巧地打開了盒蓋�？粗锩娴臇|西，她無聲地笑了。
盒子被放在霍飛絮閨房的屋頂上，第二天便不見了蹤影。
7
原相期僅用了片刻便打開了機(jī)關(guān)盒。他倚坐在太和殿斜傾的黃金琉璃瓦上，如入無人之境。放在盒面的是一張泛黃的字條，上面只有簡單的兩行字：
“林雪消艷陽，簡冊漏光華。
但為君所故，沉吟已至今�！�
原相期驀地仰天大笑起來，笑聲回蕩在紫禁城中，不一會兒漸漸喑啞下來。趁大內(nèi)侍衛(wèi)到來之前，他高高躍起，幾步起落便隱入了陰暗中。他花了那么久去尋求母親離開時的意愿，沒曾想那竟是對霍簡滿腔的愛意。他的母親直到最后都還深愛著那個男人！
原相期手一揚(yáng)想要丟掉這該死的盒子，抬手間卻見翻飛的紙條下還有一張嶄新的宣紙。
這張窄窄的宣紙上書著整齊的蠅頭小楷，顯然和前面的筆跡不同：
“池上碧苔三四點(diǎn)，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
縱然昨宵春夢好，何似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原相期久久地怔住。她的這首拼句詩是什么意思？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那么，她最終也要離開他了么？
——“原相期你給我等著，即便今日抓不到你，等到下次你犯案的時候我霍飛絮必將你捉拿歸案！”
——“好，我跟你走�！�
——“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永遠(yuǎn)不會。”
——“乖，相期最乖了……”
原相期緊緊握住了青銅機(jī)關(guān)盒。他想起今日蟄伏在南書房頂上時，三皇子對皇帝說的那些話。自己之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該死的事？為什么現(xiàn)在的他會……這么心慌？
8
三皇子說過，要給她最盛大華麗的婚禮。
精致的妝容、一層裹一層的紅嫁衣、頭上墜的層疊繁復(fù)的珠玉，它們的價值之高，據(jù)說能夠買下十座城池。外面鑼鼓震天，喜慶的鞭炮一串接一串地放著，連帶著整個京城都喜氣洋洋起來。
大紅喜帕下，霍飛絮面無表情，她只是機(jī)械地被喜娘扶起、提醒，抬腳、落下�；舾猓始矣H的巨輦由十六人合抬而起，三皇子御馬立在巨輦旁，笑容如沐春風(fēng)。
為什么要用這么盛大的迎親儀式來迎娶她呢？明明圣上都因?yàn)楸苤M她之前逃婚的事而主張從簡辦理，三皇子卻執(zhí)意大辦，這于他可是一點(diǎn)好處都沒有。
她霍飛絮不值得這樣的盛大，一個失卻了心的人已然不懂得該如何去回報一顆真心了。
巨輦的臺階有五步，每踏一步都意味著她更加靠近囚籠般的生活。霍飛絮知道，她不能也不該再期待些什么了。
“你可愿意相信我，跟我走？”
喜慶的吹打聲在這一刻凝固，霍飛絮幾乎要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蛇@和那晚如出一轍的問句和輕佻的語氣，讓她在剎那間停住了腳步。
原相期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奇怪的是并沒有人阻攔他。
“飛絮，你還愿回頭對我笑一笑么？”
三皇子抬手止住了想要沖上前來制住原相期的侍衛(wèi)們。他的眼神不再溫柔，反是帶上了迫人的威壓。
霍飛絮沒有回頭，如雕像般立在原地。
原相期掏出一把寒光凌冽的匕首，輕笑道：“我知道你最討厭我的一身輕功，既讓你抓不著，又能夠隨時隨地逃開你，所以我替你著想，先把它給廢了�！�
原相期快速傾身，手起刀落間左腳上的腳筋便被挑斷。鮮紅的血液滲出，妖冶地蔓延在地上，以至于霍飛絮猛地掀開大紅喜帕看他的時候，眼前仍是一片猩紅。
她沖上去抱住搖搖欲墜的他，一把抽開他意欲落在右腳上的匕首，抬眸間已是淚流滿面。
“原相期你這個混蛋！早在第一次遇見你的那晚，我就知道你是個完完全全的混蛋！”
三皇子回馬，溫和俊秀的臉上已是一片淡漠，“回宮�！�
“可殿下，這……”
“我說回宮。”三皇子策馬而行，領(lǐng)著隊(duì)不疾不徐地往紫禁城行去。從原相期出現(xiàn)、霍飛絮停住腳步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輸定了。
她永遠(yuǎn)不會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么要娶她，就像她永遠(yuǎn)不知道他八歲那年母妃亡歿時，是誰撲閃著靈動的大眼睛，在進(jìn)宮看姑姑時說要幫哭泣的他摘樹上的橘子，結(jié)果展示輕功不成，反倒摔了下來哭得比他還像花貓。愛上一個人，其實(shí)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就像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就永遠(yuǎn)錯過了她一樣。
9
霍飛絮扶著原相期一步步地去向通往襄陽的驛道，身上大紅的嫁衣引來了無數(shù)人的側(cè)目。
“呵，他們一定在奇怪我們倆為什么成個親還要上街游行。”
霍飛絮恨恨地瞪了原相期一眼，怒道：“你少貧嘴一下會少塊肉么？”
“嗯，不會�！痹嗥谡J(rèn)真地回答了一句，抬眸深深地看向她，“不過少點(diǎn)礙手礙腳的東西，你就永遠(yuǎn)不會離開我了。”
霍飛絮嘆了口氣，“原相期，你有時候真像個小孩子一樣——一個總是緊緊捏住糖果不放的小孩子。我怎么會離開你？連心都被偷走了，要如何離開？”
原相期的黑眸一亮，唇角揚(yáng)起了恣意的笑容，活像個偷吃到糖果的壞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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