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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祭
翔子留學(xué)去了,而且還是那該死的日本。
我對翔子說你要是認(rèn)我這個朋友,你他媽就趕緊給我回來。翔子不說話,在視頻里木愣的很。一會兒翔子打來字,他說,任菲,這里的櫻花真美,好想你在身邊,那樣就能摸到你的小狗鼻子。
我氣急敗壞,你還說,要不是你我的鼻子怎么會那么小。
十二年前翔子一腳定江山的那一腳定在了我的嬌鼻上,自此后,鼻子便似得了侏儒癥保持著小女孩的風(fēng)韻。
翔子將視頻對上了日本街道。早晨,街道還未曾清掃,滿滿地鋪著一層櫻花花瓣。我想像著翔子飛翔在這樣柔軟的土地上。
日本確實有著它獨特的美,但這并不能減輕我的憎日情結(jié),因為這屬于家族遺傳。我的祖爺爺是被日本的炮彈給炸飛的,而當(dāng)時旁邊懷著祖父的祖奶奶便生下了祖父,自此以后我們?nèi)问霞易鍖λ杏嘘P(guān)日本的事或人都恨之入骨,只差沒發(fā)狂到日本將東京的房子給拆了。
就在五年前,我從學(xué)生處知道翔子有一半日本血統(tǒng)后,就對他說:翔子,你今后萬不敢再到我家去。
誰知翔子根本就沒當(dāng)一回事,第二天便拍著一只籃球闖進(jìn)我家大門。
天不從人愿飛來橫禍,我家那只大花貓一口咬在他的胳膊,痛得翔子只喊救命。當(dāng)我用掃帚把翔子手中的籃球打掉后,貓咪當(dāng)即放下胳膊找球去了。
我丟下掃帚拉著他就往醫(yī)院走,邊走邊教訓(xùn),你這笨豬,明知道我家貓咪好肉,還拿一只肉色籃球來招惹,這下好沒得上狂犬病,狂貓病大概八九不離十。弄得翔子哭笑不得。
醫(yī)院的醫(yī)生大概好久都沒聞到肉腥味了吧,見了翔子,那兩只眼笑得真是絕,連我這個專門學(xué)過表演的都自嘆不如。
醫(yī)生兩只手四只用,七下八下就給翔子插滿管子,最后剝奪了他口袋中僅有的250塊錢。吊瓶一直打到第二天早晨八點。
我去接翔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胖了好多,兩只眼睛差一點擠到一塊。拉拉翔子的衣袖問他到底有沒有事?
翔子一臉惡像,很粗魯?shù)恼f:你打一天吊瓶試試。
我是理虧的,誰叫我們家的貓咪貪肉貪到人身上去了。
翔子是今年三月份去的日本,而那天剛好是我畢業(yè)典禮。于是,沒有送別,也沒有祝賀,更讓我沒有時間去綁他回來。
一架飛機(jī)將他帶到了那個櫻花的國度。我想,翔子偏愛日本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也算是半個日本人。
而那個給他日本血統(tǒng)的母親,更是他心里一個永遠(yuǎn)無法紓解的結(jié)。
春季是小雨的天堂,已經(jīng)持續(xù)下了一個星期,但天空似乎還沒有糟透,仍然有太陽光照下來,而我們把這種異像稱為太陽雨。
在太陽雨的沐浴下我開始找工作,最后在一家廣告公司編圖。我發(fā)E-mail給翔子,說:翔子,我拿到第一份工資了,你要是回來,我肯定請你吃肯德基。翔子沒有回E-mail,但一個星期后他寄來了他的照片。
我看到翔子穿著長長的風(fēng)衣站在一棵櫻花樹下,雙手插在兜里,眼眸里一絲倔強(qiáng),風(fēng)將他的頭發(fā)和風(fēng)衣吹起。我一下子哭了,而且眼淚像沖破防洪堤一樣,奔涌而下。翔子他一個人孤單嗎?
生活還是依照它原有軌跡繼續(xù)著,但我總覺得缺失了某些,而那些缺失的可能會是我一生的遺憾。
我不知道翔子想沒想這些問題,在他看來,三年一晃眼就過,而我卻覺得有幾個世紀(jì)那么長遠(yuǎn)。
人與人是那么的不同,但我相信翔子肯定不會忘了我,因為他說過我們是鐵哥們,而我則說過我們是鋼姐們。
翔子不相信有神論之說,但他相信世界上有靈魂,只是靈魂所處的空間跟我們無法交集。他說終有一天我們都會死去相逢在那個空間里。
我知道他是想媽媽了,翔子在日本上的就是他媽媽上過的早稻田大學(xué),他在努力尋找有關(guān)她的氣息。我在翔子錢夾里看到過他母親的照片,穿著一身運動裝,長長的黑色頭發(fā),笑起來露出潔白牙齒。那眼睛跟翔子很像,都很倔強(qiáng)。
不過她離開翔子很多年了,似乎是翔子還不到八歲,她隨部隊到山里搶救守山人,便再也沒有回來。
這么些年過去,翔子學(xué)會了做飯、洗衣服、縫襪子,勤儉節(jié)約,連他整天在國外工作的爸爸都沒有想到。
這便是人們常說的“獨立堅強(qiáng)”,獨立我們都能做到,可堅強(qiáng),偶爾在夜深人靜時,脆弱的像個孩子。
翔子是在日本呆了一年零三個月后離開我的。那天早晨早稻田大學(xué)打來電話說翔子為救一名日本男孩被車撞倒,搶救無效死亡。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放下電話的,命運是那樣鬼魅,在你正在享受幸福的時候?qū)⑺鷬Z去。
我對視著天,說:你怎么會那么忍心?你怎么可以那樣殘忍?然而天是不會回答我的,因為它擁有沉默的權(quán)利。
翔子的生命就那樣消失了,沒留下一封信,一句話。我知道,我的心里還在僥幸的認(rèn)為他沒死,只是不再同我聯(lián)系罷了。然而,當(dāng)我不顧家人反對來到日本,來到停尸間,看到翔子他安靜地睡在我面前,淚水再也控制不住。
日本的櫻花已經(jīng)落盡,我踩在那些干枯的花瓣上,腳底傳來“吱吱”的聲音。原來生命是那樣脆弱,像流星一樣霎那間劃過天際,消失在永遠(yuǎn)的天幕之中。
我走過日本的街道,沿著翔子的足跡。
我理解了翔子為什么來日本。其實我們都在尋找,翔子尋找他母親,而我則尋找翔子。找到找不到已不是重要的了,而回憶將帶著我漫過日本這座櫻花之國,將我的心靈深深的慰藉。
翔子父親加入了國際醫(yī)療隊去了非洲,他打電話過來,說:任菲,翔子就拜托你了。
我將翔子骨灰埋在他照相的那棵櫻花樹下。日本有一個傳說,靈魂會在櫻花的陪伴下得到永生,那么,翔子一定需要櫻花,他會在櫻花盛開之際面對著我笑。
我想,有一天我的記憶會漫漶,翔子將會成為我的一個過往被我埋在心靈最深處。既然死而有知,其幾何離。人生不就是輪回的往復(fù),四季的更替。那么,我會心滿意足的活下去,追溯我生命中的信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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