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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泛葉月下,一壺清酒一束桃花。
白光搖曳,透過一片朦朧的青白,那人在咫尺之間,羽扇綸巾,雖在,卻那么遙不可及,鏡花水月,觸不著,摸不到。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我只能躲在草叢間,窺視。
姐姐說,書生遇狐。
世事變化莫測,滄海桑田,不管他們?nèi)绾涡膽呀娴伲蚴瞧谕煨,都會如期而至的遇見像命運(yùn)安排好的一般足以改變一生的狐。
他如書生般儒雅,而我,能不能做他的狐呢?
“青篁!
我聽見有人喊他,他抬眼,那滿眸中,抑不住的孤單的憂傷。
我細(xì)細(xì)咀嚼著他的名,待我發(fā)現(xiàn)時,才看見草葉上水光流轉(zhuǎn),映射著我的臉。
早已是,淚流滿面。
我還不能作他的狐,我甚至,不能像那個飛奔而來的女子一樣擁抱他。
“一只小狐貍!”汐顏拔高了的聲音里不知是驚是喜。
“別驚動它。”青篁的聲音低沉,“它一直都住在這里,像鄰居一樣看我發(fā)呆!
我轉(zhuǎn)身離去,不是他們并肩的身影刺痛了我的眼,只是,我不想讓他看見,我還只是只小狐貍。
天空風(fēng)云莫測,我想,做他的狐。
可人的生命何其短暫,他或許,等不到我修煉成人的那天。
姐姐遙遙的喊我,看見她絕世的容顏,我的心發(fā)痛。
我想到姐姐幻化成人的那天,我在角落,看她忍著劇痛,破繭似的在那樣馨香的彩光中修成這樣的絕世容顏。
如果我幻化成人,是不是會像姐姐一樣,有著這樣精致的眉眼呢?
“你又去看他了?”姐姐的聲音里有著難以察覺的擔(dān)心和不滿。
我不回答,只能癡癡的看著姐姐彤紅的發(fā)。
青篁常在紫藤花架下獨(dú)坐,一襲白衣勝雪,架上蔓藤垂下,暗香浮動中映射著他清秀的側(cè)影,蒼白的,帶著幾分堅(jiān)忍的悲憫。
汐顏會來,在他身邊依偎。
汐顏在對他說著什么,一瞬間,他眉梢眼角漾起淺淺的笑,只是那笑卻到達(dá)不了眼底,目光迷離而深邃,隱藏不住的憂傷傾瀉。
即使汐顏在他身邊笑靨如花,他仍舊流露出那樣憂傷的神色。
我不明白。
不明他為什么不快樂。
不明白他為什么總是用那樣近乎絕望的神情凝視自己的雙手。
看的久了,他的絕望就成了我的絕望。
每日窺視,我竟不知,他所想為何,只能眼睜睜的看他,一日消瘦過一日。
汐顏依舊笑靨如花。
我?guī)е┰S怨忿打量這個在他身邊笑的刺目的女子,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那團(tuán)跟在她身后的陰影。
恍然大悟。
“青篁,”汐顏用一種近乎哭泣的神情在他身邊依偎,“你怎么還是放不開呢?”
“叫我如何放?”青篁黯然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縱然我有通天之力,又能如何?一樣還是,無能為力!
冬日將至,冷洌的北風(fēng)穿墻而過,散落了一地的紫藤花瓣,支離破碎的在青篁院中零落。
青篁在院子里,任憑風(fēng)吹在臉上,目光空空的看著滿地的殘紅,凝固在他頰邊的,不知是風(fēng)的嘆息,還是他無能為力的淚。
我只能癡癡的看著,想象自己在面對他的死亡時,會不會有他這樣刻骨銘心的絕望。
汐顏的生命,快到盡頭,或許,她再也看不見來年春天重新盛開的紫藤花。
青篁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我細(xì)碎的哭聲,擾亂了姐姐心如止水的修行。
看著她彤紅的發(fā),我顫栗著嚶唔。
我想做他的狐,我想做他的狐,我想做他的狐……
書生遇狐,縱然我也無能為力,至少可以有一雙擁抱他的雙臂,至少在這樣冷洌的風(fēng)里可以有唯一的溫暖讓他能夠失聲痛哭。
去求師父吧。姐姐嘆息。
師父也是那樣一個為情癡的女子,耗盡一生心力,只等著一個不能兌現(xiàn)的諾言。
我們在凝影洞口長跪,聽見雪落的聲音,湮沒人間一切嘆息。
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檐下的風(fēng)鈴在雪中空洞的擊響,青白的天空有著一絲慘淡的橘紅,是夕陽最后的溫暖。
青篁回頭,我看見他眼中的我,緋衣的女子,一頭彤紅的發(fā)在雪光中熠熠生輝,那樣熟悉的容顏,是我在夢里摹了千百回的。
語未出,淚先流。
“你……”青篁有些驚詫的看著我。
“我叫歐陽彤,是你的狐!蔽野V癡的看著他消瘦的容顏,淚水在頰邊凝結(jié)成冰。
“狐……”青篁似明白,又似不明白。
“書生遇狐,世事變化莫測,滄海桑田,每個男人都會如期而遇改變他們一生的狐。”我望向他深刻憂傷的眼眸深處,“而我,是你的狐!
我是你的狐。
為這,我在師父門前祈求,師父竟也無能為力。姐姐只能哀婉的笑,那笑容,卻宛若枯萎的玫瑰,凋零在她絕世的容顏下。
“我這一生,就這么一個妹妹,她若不能快樂的生,我修行又有何意!蔽衣犚娊憬氵@樣說著。
師父也只好嘆息,看著神情決絕的姐姐,自毀千年道行,只為我一個渺茫的心愿。
姐姐用千年的修行,換我一個人身,來做你的狐。
可你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你的憂傷不是為了我,你的絕望也不是為了我。
我執(zhí)著的窺視,只想換你一個溫暖的笑,但你,卻只能用這樣迷離的目光,猜測。
其實(shí),我早已知道,你不是那遇狐的書生,我也做不了你的狐。
桃花要開了,我在他身邊,聽到他在用一只玉蕭,吹著悠遠(yuǎn)的曲調(diào)。
有風(fēng)襲來,似乎帶著桃花的哽咽,定神細(xì)聽,卻是那蕭聲,竟已不成曲調(diào)。
“我想去看最繁茂的桃花!蓖高^穿枝拂葉的陽光,我凝視他有些訝然的面龐。
“好!彼男θ堇镉行┦捝囊馕,我壓下心里層層涌上的絕望,也笑,淺淺的笑。
緋雨樓的桃花鋪天蓋地,我在這樣的紅里,勾勒自己彤紅的發(fā)。
酒是好酒,陳年的女兒紅。
青篁醉了,醉著笑,可即使醉了,那笑還是到不了眼里,他眼中,只有堪堪難以承受的生離死別。
陪他醉的,還有一個叫龍澈的年輕俠客,那是他的知交。
龍澈眼眸中看見的那個少女,姬若棠,用漠然而倔強(qiáng)的神情,強(qiáng)迫自己醉。
我笑。原來被他牽絆著的,并不只有我一個。
“青篁。”我喚他的名,“如果我死了,你會記得我嗎?”
“你不會死。”青篁的神情有些疲憊,“你還有的是時間!
“我說如果!蔽乙i而盼。
“如果有如果,我不希望任何人死!鼻囿蛞允謸犷~,匆匆而去。
汐顏生命將盡,她還沒看見紫藤花已經(jīng)含苞待放。
他們曾經(jīng)那樣快活的,在紫藤花下依偎。
我不是你的狐,因?yàn)橛鲆娢,你也不快樂?br> 嘆息。強(qiáng)自壓抑住胃里翻滾的熱流,我凝視在汐顏塌前累的睡去的青篁。
汐顏已被陰影籠罩,她不曾睜開眼看看她的床前有怎樣憔悴的人。
姐姐用千年的修行換我一個人身,我卻仍是只能窺視,窺視從不曾得到過的幸福。
此生何意?
罷了,罷了。
我能力低微,只能用我的生命換汐顏二十年的壽命,太過短暫,但,好過你蒼白的臉上再沒有溫和的笑。
用盡全力運(yùn)起血咒,看著自己的生命緩緩流向沉睡著的汐顏。
其實(shí),我還是你的狐。
微微的笑了。
我還是你的狐,改變了你一生的命運(yùn)。
如果有來生,請為你草叢中的那只狐吹一曲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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