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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顧經(jīng)年任平生
李尋歡第一次遇見卓東來,是在讓妻送屋后黯然出關(guān)的路上,在邊塞的一個小鎮(zhèn)里,黃沙漫天,人煙淡薄。
鐵傳甲從來是一位忠誠而心細(xì)的仆人,在李尋歡決意遠(yuǎn)避關(guān)外的第二日,他就差人打造了一輛寬大堅固舒適的馬車,廂內(nèi)鋪滿了厚厚的毛裘,縱使路面再怎么坑洼不平,自家少爺坐在車上也不會感覺顛簸,垂簾他也親自挑選了最厚重的上等裘皮,縱使外面狂風(fēng)肆虐、暴雨滂沱,也不會讓自家少爺有半分不妥。
可忠仆再如何細(xì)心考慮,也抵不過自家少爺偶爾會一時興起掀開門簾,興致盎然的瞧一些有趣的事。正如現(xiàn)在,自己分明叮囑了多次外面風(fēng)沙太大,少爺不要掀開垂簾,邊塞的冷風(fēng)可不比江南,若是吹得狠了,又要咳嗽上幾日,到時難過的還是他自己,可少爺竟頗不以為然,還順手灌下幾口冷酒,輕咳幾聲后涼涼應(yīng)一聲無妨,末了,更是尋一個舒適的姿勢倚著車壁,饒有興致瞧著馬車行到之處,窗外徐徐掠過的古道風(fēng)景,無論忠仆再說什么,都做不聞。
這讓鐵傳甲很是郁結(jié),卻也無計可施,只得恨恨揚一揚馬鞭抽到馬背之上,馬兒一驚腳程便快上許多,行的快了早些到關(guān)外尋一處宅子安頓下來,省得自家少爺這招惹麻煩的體質(zhì),半路再遇到什么變故。
主仆二人之前是趕了一夜的路未曾停歇,這時行到鎮(zhèn)上,天色尚早,邊塞荒涼破敗的街道,除了黃沙漫漫,實在沒有旁的景色,行了一程忠仆還是忍不住嘀咕“我說少爺,這趕了一夜的路,你都不累的么,遇到這么個破敗的小鎮(zhèn)子還有興致觀賞,要我說,還不如悶著頭睡一會呢”
鐵傳甲一句話完,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打了個哈欠,繼續(xù)驅(qū)馬前行,少爺卻好似就在這空當(dāng)瞧見了一件無比有趣的事情。
巷子的拐角處,一匹野狼與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殊死對峙,僅是一閃而過的畫面,李尋歡幾乎沒有看清那匹野狼的毛色,卻清楚的記住了少年紫灰涼薄的深眸,少年雙手牢牢攥著一把屠夫宰殺用的尖刀,瘦小的身子繃得筆直,一雙鷹隼般的眸子緊緊盯住眼前蓄勢待發(fā)的兇殘惡狼。
他手中那把尖刀已經(jīng)銹跡斑斑,看不出哪側(cè)是刀刃,哪側(cè)是刀背,簡直不能稱其為刀了,可少年握在手中,好像是握著全天下最出色的兵刃,一雙沉寂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緊面前的餓狼,仿佛在用盡全力繃緊身體里最后一根弦,只要那狼敢動一下,他就立刻暴起,一刀斬斷狼頭,讓那畜生腥濃的污血染透他生前所臥的最后一片土地。
分明只看了一眼,李尋歡卻好似就見到那匹餓狼已經(jīng)倒在少年的腳下,斷掉的頭顱還在輕輕顫動,灰黃的眼睛怎么也不肯閉合,仿佛至死都不肯相信,一個比自己還要瘦小一半的生物,可以如此輕易斬斷自己的性命。
分明只是一眼望去,李尋歡卻由心底覺得,自己望盡了那少年沉寂的紫灰眸子,冰冷,絕斷,無情,如同一潭死水般吞噬人靈魂的孤寂。
一眼過后,李尋歡清晰的長嘆一聲,鐵傳甲沒有見到,自然不知曉自家少爺何故嘆氣,只是不解的回望一眼仍舊撩著簾子的少爺,甕聲甕氣的叨念一句“少爺,這都看了半晌了,有啥好看的,到時出了關(guān),什么黃沙孤煙有你看的,你這會就消停一下吧,喝了一夜的酒大清早的又吹冷風(fēng),仔細(xì)發(fā)熱”
李尋歡淡然一笑,隨手放下垂簾,摸出羊皮酒囊又灌了幾口冷酒入喉,朗笑道“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傳甲你硬是一句沒有記住”
“哎呀,少爺,你們那些琴棋書畫的文雅玩意兒,我一個粗使?jié)h子怎么記得住,還不是你念叨了這么一句就說要出關(guān),我才聽了一下,要不然任它斗大的字認(rèn)識我,我老鐵也不認(rèn)識它啊,還記住它呢”
李尋歡無奈一笑不再應(yīng)聲,眼前卻好似又映出方才所見那雙眸子,沉寂是沉寂了些,不過眸底深處毫不隱藏的那抹果決卻是平生僅見,這般下去,用不了幾年,這雙眸子的主人就將成為江湖中新的神話,唉,我是老了,老了,李尋歡這么想時,卻不經(jīng)意的嘆出聲來。
外面趕車的鐵傳甲一聽到立刻回身,一把拽開簾子瞪圓了眼睛盯緊自家少爺“少爺,你才二十歲不到,你要是老了,老鐵我呢”
“咳”李尋歡一時無言以對,輕咳一聲繼續(xù)摸出酒囊喝酒,垂首斂眸不再去理會忠仆。
鐵傳甲見狀,默默瞥了自家少爺一眼,兀自念叨著“少喝一點”,手下卻不停,細(xì)細(xì)的壓住簾子,掩好縫隙免得灌入涼風(fēng),掩好后又開始專心趕車,好幾里地的路程,再沒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主仆二人一路倒是安然無話。
直到許多年以后,依稀記得,是十年以后,江湖上忽然傳出消息,說大鏢局二鏢頭卓爺親自出面接了一趟棘手的肥鏢,是一位婦人帶著一個名為葉開的孩子到大鏢局,愿出白銀二十萬兩,委托二鏢頭親自將葉開送到另一個地方,為表誠意,托鏢一方預(yù)付定金十萬兩,事成之后,再有收鏢之人付清余下十萬兩。
用二十萬兩保一個素日與人無冤無仇的稚齡孩子,這個消息一經(jīng)傳出立刻震驚了整個江湖,可更讓人震驚的是,收鏢之人竟是傳說中已然仙逝的小李飛刀李尋歡。
李尋歡,成化十三年兩榜進士第三名探花及第,一手飛刀例不虛發(fā),江湖人稱小李飛刀,在所有江湖人士心中如同武林神話一般的存在,這個神話十幾年來從未有人打破,也沒有人敢去挑戰(zhàn),至于李探花是否真的仙逝,抑或隱居在何處,從來沒有人見到,也沒有人知曉,更沒有人敢妄言猜測。
唯有一位相劍的白發(fā)瞎眼老人嘆過這么一句“自從小李探花仙逝以后,這世上再也沒有小李探花這種人了,也不會有小李飛刀這種武器了”
可江湖傳聞虛虛實實,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以致這么多年過去,小李飛刀的行蹤依舊是謎一般難以捉摸,至今無人能解。
能在江湖上存活這么多年,能作為武林神話讓后人膜拜至今,這樣的一位前輩想向世人隱藏自己的行蹤,委實輕而易舉。大鏢局雖然近年來在江湖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大有統(tǒng)率江湖的趨勢,卻在面對這位前輩,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比如,找到他。所以,大鏢局在接到這趟鏢的下一刻,二鏢頭卓爺就立即下令張榜天下,大鏢局出十萬兩白銀懸賞小李飛刀李尋歡。
此令一出,整個江湖頓時議論紛紛,這一反手其中的十萬兩,賺的明目張膽、理直氣壯,礙于大鏢局素來積威,卻沒有人敢上前非議一句,眾人終日議論也不過是在盤算如何尋到這位失蹤已久的武林前輩,然后將十萬兩白銀納入囊中,換得一世逍遙。
這樣震驚武林的大消息傳到關(guān)外,不過用了三日,李尋歡在聽到消息根本沒有猶豫,立刻吩咐鐵傳甲啟程入關(guān),去長安,接那個名為葉開的孩子回家。
從十年前開始,李尋歡便是孑然一身,四海皆可為家,以后卻要為了這個孩子安安穩(wěn)穩(wěn)的安一處家,一個有親人有暖意的家,從今以后,他便是這個孩子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有親人在的地方,便有家。
鐵傳甲對此很是疑惑,自家少爺在關(guān)外隱居了十年,今日竟為了區(qū)區(qū)大鏢局的一紙懸賞決意入關(guān),而那個懸賞,還是因一個稚齡孩子所起,這讓他萬分不解,好在他無論如何不解,少爺吩咐下來的事情,他都不會違逆。
所以,半個時辰后,一輛結(jié)實牢固的馬車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入關(guān)必經(jīng)的官道上,李尋歡依舊是舒適的倚著車壁上,舒展著一雙長腿,悠然淺酌,僅有手中攥緊的酒囊微微露出一絲心緒,沉默了許久,方才低聲給鐵傳甲講了一個故事,一個不算太久遠(yuǎn),卻險些湮沒在無盡寂寞歲月里,被徹底遺忘的故事。
七年前,鐵傳甲離開過李尋歡一段時間,他不過離開了三個月,故事便恰巧發(fā)生在那三個月里,故事原本沒有什么奇特,無非是李尋歡外出打酒時出手救下一個人,與那人把酒言歡之后惺惺相惜結(jié)成莫逆,稍稍吸引人的地方也不過是被救之人是神刀堂堂主白天羽,兩位在江湖中地位不一般的人物一見如故,恨不得終日長宵痛飲,把臂言歡。
為此白天羽一直推遲著重返神刀堂的日子,直到三個月后花白鳳派人傳出消息,說是她腹中已有了白天羽的骨肉,若是孩子的父親在一個月內(nèi)不出現(xiàn),她就會墮掉腹中胎兒。百善孝為先,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以白天羽素來強硬的手段與風(fēng)流之名,肯心甘情愿為他生育子嗣的女人怕是沒有幾個,萬般無奈之下,他匆忙拜別摯友,快馬返程。
故事到了這里已是結(jié)束,可這故事的奇特卻也在這里,二人分別之時,李尋歡親口答應(yīng)白天羽,若是這個世上,還能有人學(xué)會小李飛刀的話,那么,這個人一定是白天羽的孩子。
沒有人會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給一個生死不明的人,即使他是武林神話,也不會有旁人知曉李尋歡曾答應(yīng)過會收白天羽的孩子為徒,所以,從聽到那個消息起,李尋歡就絲毫沒有懷疑,那個叫做葉開的孩子是白天羽與花白鳳的親生兒子,算算年紀(jì),他今年應(yīng)是七歲了。
從關(guān)外到長安,一個半月的路程,他們僅用了一個月,趕到大鏢局時,李尋歡親手揭了大鏢局門前張貼的一張懸賞榜,郭青恭恭敬敬的請主仆二人稍候,他先一步進去通傳。
大鏢局正廳里,司馬超群聽到有人揭榜時,漾出滿面喜色,連聲吩咐好生請人進來,又喚人備好十萬兩銀票交付來人。
卓東來卻是不動聲色,依舊虛握著雕紋精致的銀盞輕手晃動,杯中紫紅色的酒液微漾,映出一片天光,明媚卻無限沉寂,片刻后他優(yōu)雅的仰首飲盡佳釀,泠然吩咐一句“郭青,吩咐下去,不必準(zhǔn)備銀票,門外來人亦不必請他過來,我和總鏢頭會親自出去迎接”
話音方落,司馬超群一雙眸子陡然生寒,冷冷質(zhì)疑道“不過揭榜之人,讓下人帶來便是,何需你我同去相迎,東來凡事操勞,這般消失就不必如此費心了”
卓東來緩緩放下銀盞,淡淡望去一眼,恭謹(jǐn)?shù)馈靶±铒w刀李尋歡李前輩來親自駕臨大鏢局,總鏢頭若不出去相迎,只怕會失了禮數(shù),落人口實”
“什么”
司馬超群一驚之下豁然起身,直直望向卓東來,卓東來眉梢一挑優(yōu)雅的旋身而起,緩手?jǐn)n好紫裘衣袖,略一欠身讓道“讓武林前輩等候太久,絕非大鏢局待客之道,總鏢頭,請”
司馬超群驚異過后,面上喜色頓涌,一步跨出去匆匆迎向門外,卓東來淡淡望一眼那人匆匆而去的身影,穩(wěn)穩(wěn)拾步跟上,卻在邁出前廳之時沉聲吩咐一句“郭青,吩咐下去,讓人整理出最好的客房,備好最上等的竹葉青,準(zhǔn)備宴客”
空無一人的院落悄然現(xiàn)出一個人影,利落的應(yīng)道“是”,再抬首,已不見了二人影子。
許多年后,李尋歡依舊清晰的記得那日,長安陰霾沉悶的天空下,大鏢局青磚鋪就的平坦寬道上,隱隱行近一白一紫兩條人影,分明遠(yuǎn)遠(yuǎn)的看不清二人面目,他卻一眼便看清了紫衣那人幽魅的紫灰色深瞳,一如十年前的冰冷沉寂,蟄伏在眸底依舊是讓人望而卻步的杜絕。
一眼望去便會知曉,此生無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驚起里面半分漣漪,那瞳深沉宛如千年寒冰之穴,僅是想要靠近,便嚴(yán)酷逼人。
經(jīng)年初見,這一別足足十年,十年后再遇,兩相顧盼的一瞬,連長安都仿佛滌盡了千年不變的風(fēng)霜,長空如碧,碧空如洗,迎面遙相對的二人,一襲白衣者長身玉立,眉眼含笑,顧盼生華,遍擁紫裘者尊榮華貴,眸心清澈,鋒芒半斂,這一世生平,便在那一刻情根深種。
而后,李尋歡見到葉開時,那個溫柔的孩子怯生生的縮在卓東來身后,小心翼翼的探首,一眼望到迎面而立的李尋歡時,立刻跑了出來站在李尋歡身側(cè)偏著頭細(xì)細(xì)打量,半晌,淺淺眸心的暖意越來越濃,等把人看清楚以后,仰著臉脆生生的喚道“師傅,我叫葉開,樹葉的葉,開心的開,你是來接我回家的么”
李尋歡微微欠身望著孩子,迎向孩子黑曜石般清澈的眸子溫軟一笑,碧色的眸心愈發(fā)溫暖如玉,片刻,柔聲應(yīng)道“是,我是來接開兒回家的,以后,師傅就是你的家人,記得么”
“記得”孩子的嗓音泠泠如玉,脆響著應(yīng)下一句,小心的上前勾住師傅微涼的手指,仰著小臉迎向一旁負(fù)手而立的卓爺“卓叔叔,我有家人了,以后,我們做一家人好不好”
卓東來一直是安靜的立在一側(cè),這時被孩子問及,終年冰雪沉寂的眸底竟流落一絲暖意,半晌,方在孩子期盼的盈盈眸光里低低應(yīng)道“好”
孩子得到了想要的應(yīng)承,立時歡呼雀躍,仿佛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與他的卓叔叔和師傅永遠(yuǎn)在一起,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不分開。
直到后來,卓東來猶在疑惑,為何初到大鏢局的月余,葉開不喜歡任何人的碰觸,卻惟獨喜歡時刻隨著自己,不吵也不鬧的,僅是安靜跟著,一步也不肯離開,李尋歡知曉后,笑的甚是狡黠欣慰,半晌勉強止住,涼涼應(yīng)道一句“孩子和大人不一樣,他知道誰喜歡他,誰不喜歡”
卓東來眉梢一挑,立時無話,這輩子有多少人敬畏、懼怕著大鏢局的二鏢頭卓爺,可竟沒想到,終會被這師徒兩個死死纏著,平生不止不休,果真是孽緣,不孽不成緣。
后來,一行人離開長安時熱鬧了許多,鐵傳甲特意差人打造的寬大馬車也顯得有些窄小了,葉開一改往日安靜怯生的模樣,一會受了卓叔叔的指使,悄悄奪下師傅從不離手的酒囊,一會受了師傅的指使,纏著卓叔叔撫琴吟曲,一轉(zhuǎn)眼又撲到了傳甲叔叔的背上,滑下來坐到他懷里有模有樣的握緊韁繩,說是要學(xué)趕車,這一路行來,竟是除了熟睡的時候,半刻都沒有安分下來,讓人頗為無奈,又忍不住萬分寵溺。
再后來,世上傳聞小李探花仙逝很久很久以后,在一個暖暖的冬日,李尋歡不知哪里尋來一只晶瑩剔透的紫色琉璃樽,傾滿一盞絳紫色的葡萄佳釀后送到卓東來面前,眉梢一挑,眸心淺笑“東來,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么”
卓東來攀下一枝怒放的紅梅,順手插在描金薄胎細(xì)瓷瓶中,涼涼應(yīng)道“晚輩雖非過目不忘,但該記得事情,倒還是記得”
“哦,是么,彼時東來尚幼,算來也久遠(yuǎn)的很了,能記得委實是不容易”
聞言,卓東來略一沉吟,不動聲色接過酒盞,順勢回身負(fù)手立在窗前賞梅,半晌,淡淡應(yīng)下一句“是么,前輩如此一說,當(dāng)真是久遠(yuǎn)的很了,晚輩怕是不記得了”
李尋歡眸心一亮,笑盈眉梢,他果然是看到了自己,那個清晨,原來不止自己一眼望見了他,記住了他紫灰色冰冷的眸子,他也見到了自己,僅在寥落的邊塞清晨輕眼一顧,便經(jīng)年不改,終歸是遇到了他,等到了他,共此平生。
卓東來背對著那人,揚眉淺笑,絳紫眸心帶了自己都不曾覺察的暖意,記得,他如何不記得,那個涼薄淡漠的清晨,不止是他一人從荒涼古道走過,卻唯有他一人深深凝眸一盼,那溫暖如碧的顏色遙遙映入眸底,連心下都裹滿暖意。
此去經(jīng)年,一顧任平生,多年以后,任他從千里之外一路行來,經(jīng)年初見共彼平生。
終歸,誰也沒有錯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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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歡卓短篇,歡卓王道,為了滿足爬墻的阿木,加上了一點點小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