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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里的陽光
她看著鏡子里的那個女孩,棕色的短發(fā),棕色的眼睛,細挺的鼻梁,這是她,卻又不完全是。至少,靈魂不是。
她叫瑪?shù)贍栠_.藍道。十二歲,身處1994年的紐約。
可是記憶告訴她,她該是22歲,住在中國偏遠小鎮(zhèn),名叫安然。僅僅是入睡后睜開眼,她就成了瑪?shù)贍栠_。
門外永遠是喧囂吵鬧。來到這里三個月,竟然沒人能發(fā)覺她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那個她。這并不是個幸福的家庭,讓一直處于溫室的她不能適應。粗魯蠢壯的父親,花枝招展的母親,扭腰擺臂的姐姐,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不能忍受。只有那單純美好的弟弟才能讓她感到溫暖。
她走出門,小小的身子迎面而來,投入她的懷抱,讓人忍不住微笑。金色的頭發(fā),棕色的眼睛,親昵的靠近,這是讓一開始陌生的她唯一感到溫暖的存在。
她準備等這具身體再長大一點,就帶著弟弟離開。這樣的環(huán)境并不能讓他很好的成長,幾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找上門來,如果有一天遭遇不幸,她也不會吃驚。所以她很匆忙,她不想坐等不幸的到來。
她沒有上學,原來的Mathilda很早就不去學校了。她能想到原因,這樣的家庭足以給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帶來絕望。她有接到過史賓賽學園麥考琳校長打來的電話,是一位難得嚴謹正直的女性。但就現(xiàn)在的情況來說,去上學并不是現(xiàn)在的她該做的,至少要等安定下來再說。
她現(xiàn)在在打兩份工,周一到周五在琴行,周六周日在書店。哪怕她才十二歲,但沒人介意,頂多工資一開始會壓很多,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有這種情況。經(jīng)濟獨立,人才能獨立。再過兩年,等這具身體到十四歲時,她就帶著弟弟離開。她現(xiàn)在的愿望,就是能一直平靜長大到十四歲,哪怕面對的是每天的打罵。
“乖乖的在家等我回來,好不好?等姐姐回來給你買最喜歡的蛋糕!彼鴳牙锏艿芙鹕彳浀念^發(fā)。
弟弟乖巧的點點頭,親了親她的臉頰,放開抱著他的手臂,直起身,走出大門。
安然站在長長的樓梯前,看著迎面走上來的男人。修長的身體,戴著黑色的眼鏡,看不清五官,灰色老舊的針織帽,穿著白色里衣,黑色寬大的風衣,褲子穿的永遠漏出白色襪子,黑色的皮鞋,拎著不大不小的箱子。她知道他,住在最里面的男人,意外愛喝牛奶。她一直覺得,愛喝牛奶的人一定是個單純的好人。事實也是如此,在這棟樓,只有他會認真的和她打招呼,
站在原地,看著距離一段樓梯的男人,微微一笑,“你好”。
※
聽到聲音,里昂停住腳步,抬起頭。他看到那小女孩,纖弱的身體,單薄的背脊直直的挺著,眼角邊還帶著淤青,卻在微笑。他不是經(jīng)?吹剿,每次見她,不是在被打,就是在做家務;蛘呤亲谧呃鹊膰鷻谇氨е仔〉牡艿苣顣o他聽,兩個星期換一本書,從不重復。他很奇怪她不上學,為什么會認識這么多字。
“你好!彼J真的回復,看著她嘴邊加深的微笑。
他看著她走下樓梯,從她身邊擦身而過,而他也繼續(xù)上樓走進屋里。摘下帽子和眼鏡,脫下大衣,解下身上的槍支,把箱子放下,拿出里面新買的牛奶放進冰箱。然后他拿起噴壺和抹布,開始仔細擦拭窗臺上的銀皇后樹葉。擦拭好,把東西放回原位,想了想,起身穿上大衣。他準備去看一場電影,然后再去老東尼的店里。
等他領(lǐng)完任務回來的時候,在樓下,他又看到了那個女孩,不緊不慢的朝這里走來,手里拎著份小小蛋糕。他知道她偶爾會帶些小甜品給她的弟弟。
里昂看著她注意到他,停下腳步,“你好,要吃蛋糕嗎?”
他沉默的搖頭。她歪了歪頭,想了想,從口袋里拿出一盒果凍,遞了過去。他注視著面前伸長的手臂,沒有絲毫縮回的意向。里昂看了看女孩,她很認真的看著他眼睛。他慢慢的從手里接過彩色的果凍,手臂垂下,她點了點頭,先轉(zhuǎn)過身上了樓。
他看著女孩的背影,手里握著的果凍,涼涼的。
※
今天沒有什么不同,還是早早的起床,屋里一片嘈雜,安然沒有理,照常抱抱了乖巧的弟弟,答應回來念書給他聽。今天去書店打工,正好換一本書。
到了書店,跟店長打了招呼,把寫好的翻譯交給店長。她偶爾會賺點外快,由店長做中介,翻譯些故事,書本之類的。一上午很清閑,除了早些時來了幾個客人需要借記,她一直坐在窗邊看書。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右眼總在跳,心里有點慌。
中午老板有事需要關(guān)一下店,說好下午兩點再開工。她拿著借好的童話故事精選,準備這兩個星期讀給弟弟聽。想到弟弟,又在路上買了塊蛋糕,走到樓下的便利店時順便進去買了兩盒牛奶。胳膊里夾著書,懷里抱著買來的東西,就這樣上了樓。
走在過道上,安然看著自家屋前站著男人,莫名的心下一慌,大腦有些茫然,她直直的走過家過,來到樓道的盡頭的門前,無意識的按了兩下門鈴。恍然間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
“貝尼,把廚房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出來!
“血腥維利,看你干了什么好事!你殺了一個四歲的小孩,真的有必要這么做嗎?”
四歲,孩子。
臉色一白,她的大腦瞬間清醒過來。轉(zhuǎn)過身,那個門前的男人并沒有看向這邊。她的弟弟在那里,她要過去把他帶回來。腳下已邁出一步。胳膊一緊,還沒回過神已經(jīng)身在屋里。安然看著緊閉的房門,發(fā)起呆來。
※
里昂站在門前,用貓眼看向外面。門外的人已經(jīng)漸漸離開,根本沒有在意那個剛剛走進來小小的女孩。他關(guān)上貓眼,走進屋,看著那個坐在桌子前發(fā)呆的女孩,微微嘆了口氣。
在女孩走過來按門鈴時,他根本沒想過開門,她的眼睛沒有焦距,只是無意識的動作。他只是看了看窗前和盆栽并齊擺放的果凍,在陽光的照耀下,青色的,更顯晶盈?聪蜷T外,女孩不知怎的,臉色一白,垂下眼簾,就轉(zhuǎn)過身。他心下一緊,看著她跨出的腳步,輕輕打開門把她了拉進來。接下來怎么辦,他卻沒有想過。
他不知道為什么那些人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不過這樣也好,省了不少麻煩。
“那個屋里,沒有我的相片!毕袷侵浪谙胧裁,女孩突然出聲。“那不是家,所以不會有相片的存在!
里昂坐在女孩的對面,他看著她對著面前的蛋糕發(fā)呆。不用想也知道是給她弟弟的,旁邊還放著一本磚頭書。她不再發(fā)呆,動手把蛋糕盒打開,里面是一塊簡單的草莓蛋糕,頂上綴著一顆草莓,看起來很漂亮。女孩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輕聲問,“吃嗎?”他搖了搖頭,她便拿起一旁的叉子吃了起來,吃著吃著眼里就流出淚水,一滴一滴不停的往下來落,但她還是跟感覺不到的樣子繼續(xù)在吃。
他一直注視著她,直到她吃完,擦干眼淚。他才開始問,“你叫什么名字?”
“瑪?shù)贍栠_。不過Mathilda已經(jīng)沒有存在的意義,現(xiàn)在起,請叫我安然!彼蚰潜緯珠_始發(fā)起呆。
他有些不懂她在說什么,“什么叫沒有存在的意義?”
“你見過那個孩子的不是么。軟軟的,小小的,溫暖的,他就是我存在的意義。沒有他,瑪?shù)贍栠_存不存在已經(jīng)無所謂了。你只叫記得,我現(xiàn)在叫安然,就行了!
※
她請了假,沒有在上班,只是把兩家店的業(yè)余工作接了過來,有空翻譯些資料,或者寫些琴譜,她以前是音樂專業(yè),寫這些完全沒問題,只要定期交上去,拿的工資完全可以養(yǎng)活自己。
桌子上鋪滿了白紙,安然手里拿著筆,看起來像在工作,實際卻是在望著窗前的盆栽發(fā)呆。她在想她為什么會在這里。那個男人果然是個好人,收留陌生的自己,明明可以把她趕出去的不是嗎。也許是因為自己看起來情緒很糟糕,所以他平常從來不打擾她。相處幾天,完全可以看出那個男人是怎樣一個簡單的人,沉默寡言,古板單純。她很奇怪現(xiàn)在怎么會有這樣的人,讓現(xiàn)在的她難得的感到安心。
安然知道自己該離開的,不應該再給他添麻煩了。但是她離不開,她明明是那么害怕一個人,現(xiàn)在也只有他能讓她安心。如果是一個人話,她沒辦法想象她該怎么活下去。
屋子里空蕩蕩的,只有排氣扇發(fā)出的聲音。那個男人不在。他很少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原因。但哪怕明知道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她也不想離開。她知道自己變壞了。
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快六點了。起身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好,安然準備做晚飯。他很有時間觀念,如果下午要出去的話,快到七點時一定會回來。
只是簡單把中午剩的飯,用西紅柿和雞蛋吵一下,很快就完成了。他很好喂,不會講究吃的什么,只要能吃飽就行了。
她坐在桌前,上面擺著兩份飯,兩杯水。靜靜得等著他回來。
七點,安然聽到門開的聲音,抬起頭,她看著那個男人,微笑。
※
脫下大衣,里昂看向桌前的女孩,什么也沒說,只是沉默的走到桌前坐下,拿起勺子開始吃飯。很好吃,是他從沒有吃過的菜式。女孩很少說話,每天只是沉默做自己的事,但一天總會做三頓飯,早上喝粥,中午吃飯,晚上則是有什么吃什么。
女孩盤里的份量很少,很快就吃完了,但她沒有像以往一樣,起身把盤子放入水槽,然后做自己的事。而是把盤子往旁邊一推,看著他吃飯。
女孩看著他吃完,然后開口,“還要嗎?廚房還有一些!
他沉默的點頭,看著她端起他的盤子起身走入廚房。里昂很快的吃完,他知道她有話說。接過女孩遞過來手帕,擦了擦嘴?此鐾赀@些,女孩終于開口,“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里昂!彼以為她不打算問了。
“好吧,里昂。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可以收留我嗎?雖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么做了。”女孩垂下眼簾。
他沒有說話,不是不答應,而是不知道說些什么。這幾天,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不想看著女孩不知不覺的發(fā)呆,只有盡量的外出,把空間留給女孩。
“你不說話,是不答應嗎?那這樣吧,我最近發(fā)現(xiàn)你不識字,對吧?”女孩抬起頭,直視他。
里昂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學,但最近工作很多,所以……”
“你知道我可以養(yǎng)活自己,也可以把你照顧的很好,現(xiàn)在我還可以教你識字。那么,直到你完全學會以后,我就會離開。這樣,行嗎?”
“好!彼c了點頭。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想,你以后應該不會特意出去,把空間留給我一個人了,對嗎?”
他看著女孩嘴角的微笑起來,緩緩的低下了頭。
※
那個男人認真坐在桌前,安然抱著那本童話故事精選做在對面,她在給他念《小王子》的故事。一直到念完,他都在盯著她。她笑了笑,把書轉(zhuǎn)了過去,讓他看,一個單詞一個單詞讀給他聽。她看著他認真的讀著單詞,偶爾也會走神。
他在屋里的時間多了起來,她就更了解他的一些事情了,畢竟他從來都沒有掩飾過。比如,他的工作可能不是太正當,因為屋里能經(jīng)?吹綐屩裁吹。還有,他很是喜愛那盆銀皇后,經(jīng)常為他擦拭樹葉。他還習慣坐著睡覺,手邊放著一把槍。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讓她想起了一部電影。但她只是回想了一遍,就又把它丟到了記憶里。畢竟,她不是12歲的瑪?shù)贍栠_,而是22歲的安然。所有的一切,從最初就開始改變了。
“里昂,你能教我用槍么?”她看著他因為她說的話,而抬起頭看著她發(fā)愣,嘴巴傻傻的張開,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男人怎么能這么單純簡單。跟他在一起生活,簡直不需要操心什么。給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也不會抱怨好不好吃,牛奶每天一杯,業(yè)余活動就是擦拭盆栽,偶爾去電影院看看沒人看的可笑的舞臺劇。
“不行,難道你還想要報仇?”這個男人難得的嚴肅起來,板著臉。
她沒有想不自量力的去報仇,她只是想到那個軟軟的孩子,“至少,殺了我弟弟的那個人,一定得死。”
“安……”他輕輕的念著她的名字,像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他念不好她的名字,她就讓他叫她安,反正安然和安也沒差。
她知道他不想答應,他那么善良,怎么會愿意讓她做這么危險的事情。但是,她必需給自己一個交代,給做為瑪?shù)贍栠_的自己一個交代。那個軟軟的孩子,她曾經(jīng)那么認真的為他們將來規(guī)劃,她想讓他健康的成長。可是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自己又成了一個人,沒人會輕輕的抱著她,溫柔的親她的臉頰。
那個男人,一定要死。哪怕,賠上自己。
※
女孩坐在桌前,鼻梁上架著副黑框眼鏡,畫著他不懂的符號。里昂有些不明白,女孩怎么知道這么多東西,她完全不像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做事清晰條理,完全知道自己在要干什么。即使她不在這里,一個人也能生活的很好,他不懂她為什么留在這里。很麻煩不是嗎,要給他做飯,給他洗衣,還要教他識字。
里昂知道,他已經(jīng)開始有點眷戀這樣兩人的生活了,很溫暖,很貼心。當有一個人什么都為你準備好,你只要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這樣怎么能不好呢。
關(guān)于上次的談話,最后還是他妥協(xié)了,答應教她用簡單的槍。沒有用多長時間她就學會了,好像是逼迫著自己快點學會,為了給他省點麻煩。
他們已經(jīng)搬了一次地方。本來想是住旅店,但女孩不愿意,所以最后是她找的房子。這棟大樓應該是新建的,還沒住多少人,他們住的這層,只有他們這一戶,很清靜。應該是女孩拜托打工店里的店長找的房子,因為自搬進來的那天,女孩還從外面帶回了一把吉他,還有一大疊的曲譜。每天坐在桌前,一邊彈一邊寫。
里昂坐在窗前,仔細的擦拭著那盆沐浴在陽光下的銀皇后樹葉,悠閑的,偶爾抬起頭看看寫作的女孩。他看著女孩放下筆,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然后抬起頭看著他微笑。
他有些慌亂的低下頭,“你很喜歡你的盆栽,對吧?”女孩似乎有些好奇,雙手交叉準備和他閑聊。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它永遠都很快樂,從不發(fā)問。而且他很像我,你看看,它沒有根!彼O率种械幕,看著她,笑著說。
“是嗎?那真好,不像我,沒有朋友!弊⒁獾剿聊⑿χ又f,“當你準備定居了,那你就把它種在你家的花園里,那樣,你們就都有根了!
“我想,我是不會定居的!迸⒋魃涎坨R,拿起筆,在紙上涂寫。
”那這樣吧,我是一定會定居的,里昂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就行了!毕袷峭瓿勺詈笠还P,女孩高興的放下筆,“終于寫完了。里昂,彈一首曲子給你聽。名字叫做,流行的云。”
他聽著近在耳邊的曲子,輕輕閉上雙眼,剛剛跳動的心,慢慢的平靜下來。
※
安然坐在大樓的屋頂上,她看著手邊放著的狙擊槍。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在這里蹲點,對面就是輯毒組的大樓,那個男人就在那里面。用狙擊槍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個背對著窗口的那個人影。她記得他的名字,維利,殺死她弟弟的人。
她可以看到那個人坐在背對窗戶的位置,很悠閑的把腿蹺在桌上。他的桌前坐著兩個人,比平常多了一個。不過沒關(guān)系,目標只有一個,她已經(jīng)不想再等了,早點把事情結(jié)束吧。那個人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能安穩(wěn)的睡覺。天知道她已經(jīng)多長時間沒睡過好覺了。
里昂最近很忙,她必需趁這段時間把事情了結(jié)。趴在地上,架起狙擊槍,她瞄準鏡里看著那個男人的身影,心里意外的很平靜。她的耳邊恍然響起了里昂說的話,“保持冷靜,目光不要離開你的目標。輕呼吸,看著他的動作。保持同步,試著想像他下一個動作。深呼吸,屏息。動手!
“砰!彼粗繕巳宋飶囊巫由系沟兀赃叺膬扇肆⒖袒艁y起來。
安然起身,平靜的把東西收拾好,快速的離開這里。不用說,一槍命中頭部,那個人不可能活著。她現(xiàn)在只要安穩(wěn)的離開這里,就行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好似很冷靜,其實大腦一片空白。她只是不停地走不停走,處在人群中,耳邊是嘈雜的人聲,大腦很痛,她能感覺到她的體力急速下降,腿有點發(fā)抖。
真得很害怕,周圍人陌生的臉,不是熟悉的黑發(fā)黑眸,不是熟悉的語言,身邊一個認識的人的沒有。她到底為什么在這里。她本該平靜的生活在她出生的地方,白天去培訓機構(gòu)給孩子們上上課,晚上回去抱著她的小本看文聽歌,周末聽著媽媽柔聲的念叨著要出去走走。而不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熟悉的音樂和文字,沒有任何可以交談的人。她存在的意義在哪?
胳膊被突然拉住,身體猛得一轉(zhuǎn),她恍惚好像看到熟悉的身影。面前的人嘴角噙著微笑,看起來有點呆呆的,“安,你怎么會在這?”他好像皺起了眉,“臉色怎么這白?安,安,你有聽到我在說話嗎……”
※
他看著桌上盒子放的狙擊槍,又看向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女孩,眉頭緊緊皺起。不用思考就知道女孩剛剛?cè)プ隽耸裁。就算女孩主動提起要學槍,但看著她平靜了這么久,里昂以為她早放棄了?墒牵F(xiàn)在卻這么突然。是怕他會阻止她嗎?不用想,女孩一定成功了,畢竟她是這么優(yōu)秀。哪怕,這是殺人。明明她只要說,他就會去做。因為她還這么小,殺人對她來說太過殘忍。
這幾天,他已經(jīng)把前些時候累計的任務做完了。他不可能陪著女孩閑下去,哪怕她曾說叫他一直跟在身邊。她太年輕,總有一天會感到厭煩,會想離開。但只要她沒離開,他就會一直呆在這里。
在他發(fā)呆的時候,女孩睜開了眼,“里昂,我殺了他。親手殺了他,我看著他在我的眼前倒下!彼D(zhuǎn)頭,看著坐在床前沉默的他。
“里昂,你識字已經(jīng)完全沒問題了吧。”女孩眼睛看著天花板,不顧他沉默接著說,“那我現(xiàn)在也可以離開了。”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他想說,他還有很多字不會讀。他想說,他只聽她念了一篇《小王子》,他還想聽其他的故事。他還想說,他的胸口,真的很疼。但是,他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我曾經(jīng)說過,我一定會定居,里昂只要一直呆在我身邊,就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跟著我定居了,F(xiàn)在,我準備定居了。里昂,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住那里。她搬到能讓她感到稍稍溫暖的地方,唐人街。但是,這里沒有里昂。
托琴行老板的福,她在這里找了家店面開了個不大書店,柜臺邊擺了架黑色的鋼琴,閑著無聊時彈一曲。
書店的后面就是住的地方,二層的小樓,沒有多大。這就是她安定的地方,當然她還要給書店和琴行的老板打工,她的存款全都砸在這里了。
那天的談話結(jié)束于她發(fā)現(xiàn)他流血的手臂,胸上傷口一直在流血,衣服也已經(jīng)透濕,但他卻像沒事人一樣聽她說話。等她把傷口包扎完畢,那個話題自然也不了了之。
其實安然也已經(jīng)感覺到了,他根本不會跟她走。也是她太想當然,她憑什么認為他一定會跟她離開,他們并不是多親近的關(guān)系不是嗎?沒有誰離開誰不能活下去。
她當然也可以在另一個地方好好的活下去,然后懷念他。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他是對她最好的人了。雖然他從不言語。從他那時把她拉進屋,收留她開始,他就已經(jīng)是她最重要的人了。他總是認為她太小,不明白怎樣才是正確的。但他又怎么會知道,她早已足夠大,能夠正確選擇誰是她喜歡的人。
她也看到那天在他走后,放在冰箱里的蛋糕。但這又怎樣,哪怕他對她這么好,他也不會跟她走。所以,她只是留著張字條,什么也沒拿就離開了。
安然來到這里已經(jīng)快一星期了,日子很平靜。每天趴在柜臺上寫寫琴譜,翻譯翻譯資料,接待幾個客人,每天過的簡單的不得了。只是偶爾想想里昂。
這天沒什么不同,還是一樣平靜,一上午沒有一個客人,在快到中午時卻收到一張字條。字條皺巴巴的,她打開,上面只有一行字,字很丑,卻讓她心跳驟停。
“有一朵花……,我想,她已經(jīng)馴養(yǎng)了我……”
門上的風鈴傳出響聲,她抬起頭,一個熟悉的影子出現(xiàn)在眼前,眼睛已經(jīng)模糊,但還是能看見。修長的身體,戴著黑色的眼鏡,看不清五官,灰色老舊的針織帽,穿著白色里衣,黑色寬大的風衣,褲子穿的永遠漏出白色襪子,黑色的皮鞋,拎著不大不小的箱子。
只是現(xiàn)在,他卻微微笑起來,“Ann……”
【番外】
看著他把所有的東西搬進來,像是要在這里扎根。前面已經(jīng)暫時關(guān)店,她趴在沙發(fā)上,明明很高興,卻還是努力嘟起嘴巴!蹦闶菧蕚渥∈沁@里的對嗎?那你的工作呢?你不是本來不愿意的嗎?”
他擦拭著銀皇后的樹葉,聽到她的問話有點慌張,“我已經(jīng)把工作交接好,往后不用再殺人了。不過以后做什么,我還沒想好。我不知道自已還能做什么,我只會殺人!闭f著他有點茫然。
“咳。你既然跟著我,那工作我也會一定給找好的。你不用想那么多!彼人粤藘陕,有些不自然的轉(zhuǎn)移話題。她不喜歡他說這些,什么叫只會殺人。他要是只會殺人,那她怎么會這么喜歡他。
”安,我已經(jīng)習慣了早晚一杯牛奶,一天三頓飯,早上喝粥,中午吃飯,晚上有什么吃什么。衣服有人洗,柜子有人收拾,一抬眼就能看到你看書的身影!彼畔率掷飽|西,走到沙發(fā)前蹲下看著她,輕輕的撫摸她的頭發(fā)!鞍,你馴服了我,你得負責!
“什么啊。真狡猾,明明是你馴養(yǎng)了我!睕]有里昂,哪有安呢。真是狡猾。她很小聲的嘟囔,把泛紅的臉埋進手臂,卻又想到什么突然抬起頭,“那么,你答應我,等我長大,你要娶我!
里昂張了張嘴,又閉上,有些無奈,“你還太小了,現(xiàn)在別想這么多,行嗎?”
“不行,等我十八歲,你就娶我!痹谶@個問題上,她很較真。她很怕他無緣無故的消失不見。
她一直盯著她,眼里透著認真,他只能點了點頭?粗劾餄M是歡喜,又覺得沒什么。反正他一直都會陪著她的。
他現(xiàn)在在學木匠的手藝。安把帶到隔壁店的木匠家,他看著女孩用著她聽不懂的話跟那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交談,不時的看看他。里昂看著她笑著跑過來,遠處的老人眼睛直瞪著他。他彎腰小聲問她剛剛在說些什么,她偷笑著說,她拜托他讓他在這里學手藝。就這些么,他有些納悶。她繼續(xù)笑道,他問你是我叔叔還是什么人,我說你是我未婚夫。他直起身。無奈的揉揉她的頭發(fā)。沉默的向那個老人走去。
從那天起,他每天都去隔壁,雖然老人看他不順眼,但還是一直教到他學會,他學得很快,沒多久就可以跟在老人后一起接活。
里昂注意到,他的女孩自在這里生活后一直很開心,比以前更像一個十二歲的女孩了?磥硭臎Q定是對的,舍棄以前的一切,來到這里,和他的女孩一起生活。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除了她。就像女孩說得,存在的意義。
現(xiàn)在,女孩已經(jīng)開始教他另一種語言,進度十分迅速。他們還是每天還是早晚喝一杯牛奶,早上喝粥,中午吃飯,晚上改成喝粥或下面條。也許是因為女孩的心情很好,每天的菜式很多,到現(xiàn)在還沒重復。然后被勒令到床上睡覺,名正言順,你已經(jīng)不是殺手了。躺在床上,聽女孩每天念不同的童話故事。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的生活會這么安靜溫暖。她把他照顧的妥妥帖帖,從來不讓他操心半點。晚上在她的聲音里入睡,醒來面對的是她的笑臉。他怎么舍得離開她半步。
傻傻的坐在庭院前,領(lǐng)上圍著毛巾,里昂看著面前不遠樹下種下的銀皇后,發(fā)起呆來。應該前兩天埋下的,現(xiàn)在都是安在打理葉子了。
他的女孩興致勃勃的屋里屋外的跑來跑去,不時拿個架子,端盆水什么的。說是要給他剪頭發(fā)和剃胡子。女孩站在他身后,拿著剪子在他的頭上剪來剪去,他卻只是無奈的笑笑,照她說的把腰挺直,不時有碎發(fā)落下,那黑色夾白色頭發(fā)讓他有些恍然。
很快就剪好,他照著女孩的吩咐,把身子坐低點,頭仰起。他看著她拿著面撲小心的把臉上的碎發(fā)弄掉,然后在他的臉上涂上泡泡,拿起刀片,動作很輕柔。
陽光刺的讓他微微瞇上眼,他看著近在眼前的臉,那雙棕色的眸子,滿滿的都是他。他看的著起迷來,突然不顧臉上刀片,直起身,把女孩抱進懷里。
“我愛你,安然!
她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中文學得那么快。但很快的微笑起來,
“我也愛你,里昂。”
笨蛋,到現(xiàn)在才說。是終于感到安心了嗎,安然撫摸著他硬硬頭發(fā),慢慢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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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實在讓我糾結(jié)死了。
瑪?shù)贍栠_真的很好,讓創(chuàng)造出安然的我很糾結(jié)。
但就算瑪?shù)贍栠_那么好,里昂也死了。而我最不想看到的就里昂的死,?shù)贍栠_那么小,才十二歲,就算成長那么痛,她也終究會長大。她會謹記著這疼痛,因為這是她弟弟和里昂的死造就的。她還是會好好的活下去,也許嫁人,也許獨身。但她總是有未來的。
而里昂呢,他已經(jīng)40歲,這是他第二次愛上一個人,僅僅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但他卻因為這個女孩死了。他只有了根,為什么會死。
他們愛上的只是兩人依靠的溫暖。
他總是強調(diào)著我有很多錢。他想要把這些錢留給他的女孩?伤恢肋@些是拿不出來的,他什么都沒有,錢也沒有,只有他自己?伤麤]把他自己留給女孩,他只留下一盆銀皇后。
他該留下的,如果女孩不是那么激進。
我向來偏激,始終覺得終愛一個人,如果其中一方為另一方死去,那么那個人也該去死。當然,這只是對我來說。
這是殺手與女孩的故事。
而女孩從來只是安然,而不是瑪?shù)贍栠_。
后來,這也是木匠與女孩的故事。
所以,這永遠都只是一段【童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