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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其實算是招魂吧,為很多人,包括韓信
內容標簽: 正劇
 
主角 視角
韓信鐘離眜
互動
李左車項羽

其它:楚漢漢初

一句話簡介:短介紹

立意:

  總點擊數: 1831   總書評數:4 當前被收藏數:28 文章積分:466,62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古色古香-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楚漢風流 (韓信中心)
    之 韓信中心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11188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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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魂

作者:秦惠文王嬴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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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魂


      韓信中心禮魂

      1、

      楚王信從幾只酒壇中爬起,想活動活動酸軟的手腳,不成想從袖子里掉出一只青銅酒爵,他趕忙探手去拾,奈何自己酒意太盛反添尷尬,一個趔趄半撲在地,只好任其掉落在樟木地板上發(fā)出哐當一聲響。之后他握著那只酒爵不由發(fā)呆,跪坐在酒器肆虐的大殿里半晌,聽見身后傳來一陣大笑,回頭去看,卻見鐘離昩趴在幾案上半睜著眼,一只手斜舉著指指點點。韓信看著這粗豪男子揮揮搖搖的手,心中突然有一股煩躁涌上,起身出殿,臨去時順便踢開半只銅壺,卻被酒水濺濕了袍子。

      鐘離昧看著韓信離開,覺得這人身上幾乎透出點氣急敗壞來,苦想半天依舊不知道自己為何惹惱了他,從銀盆里撩了滿把的水潑在臉上清醒一番,而后他走出大殿,去尋韓信。踏進楚地春日新鮮的空氣里,他方覺方才那大殿里酒氣沖人,難為兩人身在其中醉生夢死整整三日。

      鐘離數日前逃到下邳的時候,這座城池還沒有這樣散發(fā)著幽冷的氣息。大概是因為那時候見到韓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遠遠望過來,他看見并不雄壯的宮室被夕陽滾上了暈紅的一層,散發(fā)出融融暖意,幾乎讓他涌出一些游子歸鄉(xiāng)的熱切情思。然后他看見了韓信,著一身黑衣從白馬上躍下,牽著坐騎走過來,依稀好像從前身在楚營時安靜又跳脫的樣子。鐘離還在看著他發(fā)呆的時候,已經被人緊緊抱住了,韓信的腦袋擱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瘦長的手掌扣在了背上,然后他摸到了韓信的耳朵,很習慣地輕輕捏了一下。

      楚王信將故楚將鐘離迎入了自己的王宮,然后他們開懷暢飲醉生夢死。

      鐘離揮手趕走了這數日來的回憶,看著眼前幽冷安靜的下邳。長長的青石路自楚王宮中延綿出去,路邊剛抽了芽的柳樹迷蒙蒙一片黃綠。他跟人要過一匹馬,想要出城去找人。馬蹄踏在石板上咯噔咯噔響,下邳城的西市已經開始熱鬧,鐘離看見有女子藏在市令的小屋側邊偷看自己,不由有點得意。出城后他卻有些迷茫了,原野上幾乎看不見東西,白色的霧氣在身邊飄蕩,舉目一片青白。他不得不向城門口的士兵打探,問問他們的楚王跑到哪里去了,士兵不知所謂地指指城外那大片的霧氣,再不回話。鐘離昧無法,只得在馬上輕敲一記,跑進曠野中去了,他知道下邳城外十里處有一條泇河,他覺得如今的楚王信會到那里去,就好像以前在楚營,他總在軍營外的小河邊找到他。

      泇河之上亦是霧氣迷蒙,水面上依稀可見經冬的水草搖曳,白霧仿佛活物,在一人高的水草間掠過,流進霧氣更加濃密的遠方去了。鐘離下馬走到一處大石邊,繞過去,果然看見韓信坐在下面,兩眼盯著霧氣繚繞的水面出神。

      鐘離昩喊了他一聲,韓信轉過頭來,一臉訝異,鐘離昩自顧自坐在他身側,順手揪起幾根水草把玩。鐘離道:“別問我怎么尋到你的,你的馬兒在這招搖呢。”

      韓信方記起自己將坐騎隨手系在渡口岸邊一處木樁上了,那白馬極有靈性,見主人看它,忙攢起前蹄上躍嘶鳴,煞是威風。

      韓信低頭一笑,遂道:“昔時戰(zhàn)場上情勢瞬息百變,我亦了然于心,如今果然是肉食者鄙么?”

      鐘離昧在身邊人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道:“怕是你想得太多!比缓笏匆娨浑p靴子扔在身旁,再往前看,果見韓信袍裾撩在一邊,一雙赤足埋進水中,那足腕上好像升起一點春日的霧氣,細細地飄過兩只系在岸邊的竹筏,匯進遠處白茫茫的煙水中去。

      “我聽說你一回來就干了幾件事,饋贈千金以德報怨之類,想當年你總是黑著一張臉退出項王的軍帳,沒想到如今也這么威風了。”

      韓信聞言接道:“我還曾有三餐不繼凍餓難耐幾乎想去偷東西吃的時候!

      鐘離道:“你必定沒有去偷。”

      韓信點頭道:“我必定不會,所以我?guī)褪欣锏南壬税胪砩蠒,換來了他小半壇子桂花酒。沒想到里邊卻是加了椒汁的,喝得我舌頭發(fā)麻,又灌了好些冷水才睡得著!

      鐘離聽來了興趣,追問道:“第二日,你卻如何解決?”

      韓信抹了一把臉,繼續(xù)道:“第二日啊,我就拎了魚竿去釣魚,那時候天冷,我釣了半日也不得一尾,困得機會要睡過去,只好把兩腳塞冷水里清醒著繼續(xù)釣!

      鐘離看著他的雙足笑道:“果然不是好習慣!

      韓信卻恍若未聞,緩緩道:“若不是那老人家,我大概就是亂世中餓斃的一具死尸了。我奮發(fā)數年,方才做了諸侯,只在見到她時,方覺彩綬金印怎能比得上當初那分食的幾碗飯。但若不是身披彩綬手持金印,我又如何能以千金相報?”

      鐘離見他出神,也不去打攪,他明白那幾日的苦心相勸真被當成了酒后狂言,眼前的男子再不是楚營里郁郁不得志的年輕人了。他的目光看向遠方,這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遠比初時耀眼的金光撕破霧靄射了下來,那有些讓人窒息的幽冷方才退卻了一些。濃重的白霧好像重云翻卷,不情不愿地自水面上慢慢消退。

      然后他聽見韓信自語道:“須有一場大祭!

      2、

      鐘離昩原本以為所謂“大祭”不過是韓信一句笑談,待安靜數日后,卻發(fā)現祭祀的準備工作已經不聲不響地開始了。他在宮室里穿梭,發(fā)現時有穿著羽衣的巫女出沒,楚人最敬鬼神,便是他出身窮苦,自小也多次見過在大群虔誠的楚人簇擁中歡跳起舞的巫祝。秦國攻滅楚地的時候他大概十歲出頭,眼見眾人最為敬重的大覡在祝融大神的靈火熄滅后長嚎一聲捶胸頓足,他混在哭泣的人群中不知所措。秦國的鐵騎黑云一般籠罩而來,年老的大覡像只靈巧的猴子,抱著禮器蹈水而亡。如今再看見這些巫祝,他不禁有些懷疑,似乎故楚未滅,似乎劉漢未興。

      鐘離昧已有三日未見到韓信了,他知道這是為何,楚國的大祭一向須由國君親自操持,從前楚靈王甚至親自披著羽衣做舞,楚人妖嬈的祭舞在吳國充滿仇恨的進攻中被腰斬。

      再見到韓信時,鐘離昧看見他正襟危坐一派肅然,正在訝異,卻見他左側尊位上坐著一位老者。只見這人頭戴高冠,脖頸枯瘦細長,握著銅尊的手上留著細長的指甲,身后侍立這兩位身著羽衣的美貌少女。韓信見鐘離昩過來,對他道:“大兄,這位是我們楚國如今的大覡,正在教導我等大祭事宜!

      鐘離昩對老者行了一禮,隨便撿了個位子坐了,然后發(fā)現在自己所坐的右側首席上,還有一位老者,鐘離昧細細看去,卻見此人大約五十許年紀,看著頗是莊重安靜,也無甚言語,目視酒盞旁若無人。

      那大覡被人中途打斷,再次談起就有些憤懣,重重放下酒樽,一字一頓道:“觀射父有言:‘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大王擅自讓外人入殿,對神明不敬,祭祀還是免了吧。”

      韓信看鐘離昩一眼,笑道:“這位亦是我楚國子民,前來祀殿也是想接近神明,如何不敬?”

      大覡道:“國之祭祀,上下有序,諸侯有諸侯的祭禮,大夫有大夫的祭禮,下民有下民的規(guī)矩,大王如此覆法喪禮,神明必定憤怒!

      韓信問道:“大覡,我楚國主祭的神靈是哪些?”

      大覡道:“是太一、云中君、大司命、少司命和東君!

      韓信一臉嚴肅道:“太一是天地之間最尊貴的神靈,云中君將雷火閃電射向人間每一個地方,司命掌管著所有人的生老病死,東君照亮每一個人的白日,神靈不管我是諸侯還是下民,他們的喜怒不因這些改變,哪里會憤怒呢?”

      大覡怒道:“大王真是對神明不敬!

      韓信拾起酒樽小酌一口道:“大覡若是不想主持諸侯與下民的祭祀,孤就去另尋一位愿意主持的大巫來!

      鐘離昧不由彎起嘴角,與此同時,他看見韓信右側的老者微微搖頭。殿中沉默片刻,大覡起身行禮道:“我愿意為大王主持祭祀。”

      韓信點頭,而后對大覡施禮,那大覡便與女弟子離去了。

      韓信將樽中酒倒回酒壺中,苦著臉道:“這酒真難喝……桂花酒里還要摻上白茅和椒汁!

      右側一直安靜著的老者突然抬起頭道:“小子胡說,貴族都喝這些酒!

      韓信道:“老師,若要一直喝這些酒,貴族王侯也太凄慘了些。鐘離你說是也不是?”

      鐘離看著他笑道:“言之有理。這位大人是?”

      韓信下座扶起已經有些東倒西歪的老者,答道:“這是我的老師,廣武君李左車!

      鐘離看著眼前這位喝得醉醺醺的老者,方想起韓信當年似乎做過一件一擲千金求取賢者的雅事來。如今當事人在此,卻全無世間傳揚的風流傳奇。

      那李左車又道:“小子胡說,若是做顯貴不好,你又如何搶著做?”

      韓信在他背后拍一拍,極小心地道:“老師你醉了!

      李左車翻了個白眼道:“小子盡胡說,這么難喝的酒,怎能醉倒我?”

      鐘離昧過去幫忙,與韓信將李左車扶進偏殿休憩,而后兩人縱馬出城,按照韓信所說,去看看即將舉行大祭的所在去。

      再一次出城,又與前次所見大不相同。方出王宮,就有兩隊騎兵緊緊跟在二人身后,相距不過兩丈,依楚漢相爭中暫定漢制,騎兵皆著黑甲紅衣,紅底黑字大旗招展張揚,看著頗有王家氣勢。

      這數十騎疾馳到城外十里的一片空地上,南依泇河,北據下邳王城,已經燃起了數十堆柴火,不時有長發(fā)女巫將滿把靈茅撒進火中,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白茅味。鐘離昧的坐騎扯了幾叢茅草開始慢慢嚼吃,韓信的坐騎向它投以不屑地一瞥,而后用牙齒蹭起前腿。

      鐘韓二人下馬登上臨時架起的高臺,看見泇河安靜地蜿蜒在平原上,剛剛搭建起的浮橋是玉帶上的粗糙的帶鉤,微有些破壞這條河流的嫻靜美麗。

      韓信指著那浮橋道:“待此回事了,那里會起一座真正的大橋,下邳會聯起彭城,乘著馬車我們就可以跑過去。”

      鐘離昧忽而有些不悅,便道:“去彭城做什么?那里沒有需要祭神的人。”

      韓信遂道:“也是,神靈不會憤怒自也不會歡喜。天下人如何,他們哪里管得到。”

      鐘離昧不知韓信為何會如此答非所問,他只是想起了彭城,想起在項王軍營里那些蘸飽了血的日子,將這數日來的醉生夢死撥去云霧,裸露出他充滿了孤獨和仇恨的內里。鐘離昧看著韓信,又看見高臺下整齊的軍列,心中有熱血涌動,他想再搏一回。

      泇河畔的巫女開始練習起祭歌,歌聲和著濃煙一縷縷飄散進空曠的原野中去了。

      3

      祭典在三月末的一個清晨開始,雖然在戰(zhàn)爭中十室九空,但這座不大的城池似乎在幾個月中煥發(fā)了新生。下邳城的大街上楊花柳絮紛飛,往年在戰(zhàn)火中燒焦的老柳也迸出了遲緩的新芽。眾人穿上了整潔的麻衣出城,間或雜有艷麗的錦繡華服,多半便是遲去的巫祝了。

      自故楚亡后,這里再沒有正經的祭祀天神和祖先了,楚人在戰(zhàn)火中顛沛流離,憑著仇恨支撐的血氣翻卷天下。待天下終于安定,他們便需要一場祭祀,來向神靈和祖先訴說數年間經歷的苦難。

      下邳城池與泇河之間的小平原上滿布了安靜的人們,若是仔細看去,會發(fā)現戰(zhàn)爭的痕跡尚在:人群里成年男子極少,女人們也多守在家里,故而來這里的多是尚未長成的少年和頭發(fā)花白的老者。篝火里加進了滿把的包茅和其他香草,夾著煙氣的香味在平原上蔓延開來。編鐘與石磬響起,跪坐的人們還聽見薄霧里排簫咿咿嗚嗚的悲聲,他們興奮起來,等待著神靈的出現。

      石磬與排簫暫歇,大鼓和竽琴奏起。每一堆篝火旁都轉出了一位身著錦繡的女巫,她們端著盛放了牛頭和牛尾的漆盤高舉過頭,雙膝跪地,請求神靈享用。

      河畔的高臺上先出現二女一男,男曰覡,女為巫。男覡頭戴鳥首鵲尾帽,又從袖中伸出兩只留著長長指甲、枯瘦如鳥爪的手,左右各自持有一條大蛇,蛇身自兩臂糾纏而上。兩位巫者長發(fā)秀美好似女仙,著彩羽織就的羅裙,捧著祝融的神火且歌且舞。后有一人自薄薄晨霧里拾階而上,黑發(fā)由風散開,自艷麗的大紅衣袍下露出一雙赤足,正是扮作云中君之人。

      眾人將雙手置于身前,滿心敬慕地看著這位掌管著雷與火的天神。大覡唱起獻給神君的祭歌,這是故楚蹈水而亡的三閭大夫改編的歌子。于是眾人隨著大覡沙啞的歌聲在平原上翱翔,仿佛看見神君自云間的宮殿中駕車而來,他穿著艷麗的紅衣,車子是輝煌的五彩,巨龍是由朝霞和晚霞化成,長長的金尾一甩,便將云彩卷得如同波浪翻滾。云中君在眾人的祝禱中自天而降,他的神光沖破了清晨的白霧,他將稀薄如紗綢的云彩輕輕劃過每個人的頭頂,虔誠的楚人熱淚盈眶,這是他難得的慈悲。然后云中君滿身浴火疾飛上云端,朝霞顯得更加艷麗,神君隨后消失在大覡停歇的祭歌中,唯獨留下高臺之上一身紅衣的替身。

      高臺上美麗的巫女跳著更加歡娛的祭舞,腰肢柔軟堅韌如同春日初發(fā)的柳枝,手上托盤中的火焰熊熊燃得更烈,舞動的長發(fā)卻能躲過手中的神火。大覡唱完祝歌玩弄起了臂上的大蛇,而在女巫們身,側那扮作云中君的紅衣男子從身后抽出一柄長弓,梨白色長弓鑲嵌著一些純色的鐵與銀。大覡喃喃幾句,兩位女巫捧著會合的火焰半跪下來,云中君彎弓搭箭,自二十步外一箭射中火焰,而后那大覡尖嘯一聲臉露喜色手舞足蹈,眾人驚嘆著跪倒,默禱著與巫祝們一起歡送神君的徹底離去。

      ……

      鐘離昩默立在高臺之側,注視著這一場虔誠的祭祀。待云中君終于離去,他盤膝坐下,順手自草叢中擷取了一朵藍紫色的花,這野花由五瓣攢成,花蕊細長,別有一種楚楚動人的風致。他看著高臺上紅衣如火的男子,想起幼時看見的蹈水而亡的大巫,眾人的傷痛與仇恨一時間仿佛消失不見,血與火浸染的大地,神靈還是那些神靈。鐘離抬起頭,看見一身紅衣的男子向他走來,那一頭長發(fā)已經束起,腰間還是辟芷與蘭草結成的腰帶。然后他看見了男子身后的兩位巫女,以及那位在祭殿里見過的神秘老者李左車。

      鐘離站起身,一手拍了拍身后沾上的草莖,這時方才扮作云中君的楚王信已經迅速走過來,奪過鐘離手中的那朵野花,順手插在了一名巫女的發(fā)間。鐘離昧怔忪間,女巫向韓信施以一禮,欣喜道:“多謝神君賞賜!

      韓信對她道:“你們去大覡那里,另有賞賜,用心準備兩日后東君的祭祀吧!

      兩名女巫乖巧地離去,李左車咳嗽一聲以手掩面。

      韓信對李左車道:“老師何故如此?”

      李左車伸手指著他道:“你果然甚合做這楚蠻之主,穿得這樣不合禮制,竟還有模有樣!

      韓信笑道:“老師又不是不知道,我為練那射火之術,整整數日不見鐘離,連酒水都未沾一滴……”

      李左車道:“當日滿口應承那大覡去扮云中君的時候怎不抱怨?別跟我說是原先那人是刺客就再也尋不出來了!

      鐘離昧插嘴道:“刺客?”

      韓信道:“鐘離你莫擔心,我若有事也不會站你身前了。何況我自來楚地,行刺之事也遇到多次了。否則我也不必趁此大祭裝神弄鬼來騙取楚地人心了!

      鐘離默默點頭,卻聽李左車道:“小子偏要多事,你這次祭祀前后整整需要十日,大事鋪張不說,這祭禮自楚莊王之后已經遠過諸侯之制,你也不怕當今天子覺得晦氣?”

      韓信登時沉默,盤膝坐在地上,將身前一叢藍白的小花一朵朵揪過,方才悶聲道:“我知道,總不至于的。”

      鐘離坐在他身側,趁機道:“誰不知你家天子多疑,看他當年對付項王陰招迭出,我看他早就想著要對付你!

      韓信道:“戰(zhàn)場之上自然兵不厭詐,逐鹿中原焉能留手?”

      鐘離看李左車一眼,見那老者垂目看地裝作不知,又湊上前悄聲對韓信道:“我看過你的軍隊,兵強馬壯,縱比當初項王親軍亦是不遑多讓,你有經天緯地之才,難道就留在這里的高臺上裝神弄鬼便滿足了?”

      韓信聞言躺倒,一身紅衣流瀉進草叢中,他看著天空道:“我幼時想給母親置一個萬人守護的大墓,后來還想好好報答救我的老人家,有想過有朝一日錦衣還鄉(xiāng)為楚地做些事。如今都實現了!

      鐘離昧趴在他身側,咬牙切齒道:“你的夢想就是這些?就憑這些,你甘心對劉邦躬身為臣?”

      韓信道:“為何不可?我如今是一方諸侯,并且受人恩惠……”

      鐘離翻身跳起,氣沖沖道:“我明白了!比缓笏麣饧睌牡嘏苓h,扒了袍子跳進泇河里去了。

      在鐘離昩怒火沖沖地在泇河中翻攪的時候,李左車坐在了韓信的身邊,默默地陪他看著白云翻卷的藍天。

      4

      云中君祭后三日,韓信在泇河之畔祭祀東君,東君正是日神羲和,楚人生性熱烈,喜愛火焰與陽光,自然將東君的祭祀十分看重。祭典在日出前三刻開始,在楚人的想象中——當天地之間橫亙一條細細的光帶之時,東君就會乘著長車在天際出現;鸺t的駿馬驕傲地揚著頭,燃燒著的馬尾卷過扶桑木鑄造的車壁,然而白云堆卷出的車子卻是潔白的,安然站在云車中的東君穿著云霓織就的白衣,手持長箭眼含悲憫望著大地。然后編鐘與石磬齊齊奏響,翠鳥與云雀環(huán)繞而舞,眾人將為天神的壯麗而贊嘆,并誠心獻上祭品。云車所過,就是日神賜福之地。

      世間動亂太久,盡管日神最為悲憫,也顧不上照料戰(zhàn)亂中的楚人,日出日落從未停歇,東君的云車也從未停留在飽受蹂躪的哪一片土地上。但是這一次的祭典,楚人們依舊是滿懷虔誠之心地守在祭祀的平原上,幾乎傾城而出。當東方灰藍的天空上出現一抹光帶之時,巫女們便圍繞著火堆開始起舞,她們手中沒有靈蛇沒有圣火沒有包茅沒有桂酒,只是扭動著靈巧的腰肢,轉動著白皙的手腕,甩動著烏黑的長發(fā),以最自然的姿態(tài)迎接著這位最原始的神靈。東方天邊的云朵更亮了幾分,藍色漸漸轉白,泇河上也映出了迷蒙的淡紅色,太陽那最上方的一段滾燙的圓弧呼之欲出。

      年輕的和年老的楚人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東方,然后他們看見,一匹白馬自東方而來,馬上人著一身最白的衣裳,那大概就是東君的白霓裳?白馬朝著祭臺奔來,長長的鬃毛飄揚在清晨的風里,被將出未出的朝陽染上了一點微紅。沒有云車,沒有扶桑,沒有跳躍的火焰,楚人們卻看見策馬而來的男子挽起了長箭,他對著西北方向連射三箭,長箭呼嘯著沒入遠方,楚人們心中興奮,這就是祭歌中所說的“舉長矢兮射天狼”了。然后扮作東君的白衣男子高高舉起長箭,楚人們熱情地歡呼起來,他們相信經過這樣的祭祀,東君的化身射落罪惡的天狼星,戰(zhàn)亂就此停歇,日出日落將會重新帶來長久的安寧。

      其后滾燙的太陽整個里從云層中跳了出來,東君將日光溫柔而堅定地射向每個人身上。楚人們各以自己的方式謝過東君,繞著篝火狂歡一陣,然后趕回城中或是郊外,像往常一樣去煮起簡單的早飯。在楚王宮中,鐘離昧這一日吃了整整三人份的稻飯,再要吞下第四份的時候,看見韓信走了進來。這位劉漢的楚王掌管的楚國與從前的西楚幾乎重疊,眼下他做的事也和從前的項王有些相似了。他在大吃大嚼的鐘離昩面前脫下靴子,然后撩起袍子開始揉起小腿,這一點卻是與項王不同的,項王的腿上總會有一雙柔軟的女人的手來回揉捏,大多數時候,那雙手都是屬于那名虞姓的美人。

      鐘離昧看著他,重重地將筷子摔到桌上,然后坐到韓信身邊,幫他揉捏起另外一條小腿,然后發(fā)現了上面繩索捆綁的痕跡,于是問道:“你把自己捆馬上了?”

      韓信不好意思道:“那匹白馬實在烈性,我不這樣,恐怕要被它甩下來,那祭祀便要成笑話一場了。”

      鐘離昧冷笑一聲:“你現在倒是好出風頭。”

      韓信看著他道:“你如何這樣取笑我?楚地人心渙散,我要做一方諸侯保國,就得先讓他們放下戒心。我們楚人敬畏神明,我這樣做,怕是最簡單的辦法!

      鐘離昧加重手勁狠揉幾把,冷冷道:“阿信,你怕是錯了,楚人心中的仇恨哪里會這樣消減。項王滿心愛著楚人,楚人自也最是敬他。你做得再多,也不過是楚人心中逼死他們楚王的兇手!

      韓信跟著冷笑道:“那楚懷王呢?懷王就不是楚王了么?你焉知楚人不是覺得我韓信是為楚王復仇的人?”

      鐘離在韓信的腳腕上溫柔的捏上兩把,然后笑著對他道:“你忘了么,我就是楚人。你若聽我一句勸,便立刻起兵……”

      韓信道:“你果然是這樣想。鐘離你不用多費心,楚地戰(zhàn)火必不會再起,我會努力治理楚國,我韓信亦是楚人!

      鐘離在喉中笑了幾聲,然后移開了揉捏著韓信紅腫的小腿的手。他知道一旦提起項王,就會讓本來相處的甚為輕松的兩人變得緊張起來,這時候他的心里會充滿仇恨和憤恨以及深深的無力感,他知道韓信心中也必不會好受,無法消磨的情緒始終纏繞在當今楚王的心里。

      他不知道的是,楚王信已經接到了當今天子的詔令,命他將藏匿在楚國的西楚故將鐘離昩擒拿進京城。

      韓信接到詔書的時候,呆坐了半晌,將這尺余的絹布揉捏進手心里,然后塞進堆放得滿滿的書案上。那些摞得高高的書簡是他的兵書,自咸陽到漢中,又從邯鄲席卷到臨淄,他饑餓地搜集著這些自己心目中的瑰寶。韓信坐到案前,將捉拿鐘離的詔書鋪在全新的竹簡下,而后提筆開始批注——待到批完這一卷,他就要開始寫自己的兵書了,順便給項王也寫上一篇吧。

      5

      春三月的下邳若是有雨,則會有很多事可以做。小雨薄如輕紗沾衣不濕,正合在田里勞作,順便禱告豐年;雨水連綿如絲線,雖小卻急,則半開小窗,露出半張紅顏;若大雨滂沱勢如傾盆,最好在家中舂米做糕,瓦罐陶瓶都擱在漏雨的屋下迎接點點滴滴。

      在今次祭祀的最后一日,下邳下起了雨,雨點不小,卻以一種悠然的姿態(tài)下落,不急不緩,故而幾乎能看見每一朵水花在地上綻開的情形。這座城池安靜地沐浴在春雨里,籠罩著煙雨織就的薄紗,城外寬闊的平原上,人群卻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密集。燃燒了十幾天的篝火大多已被雨水澆滅,唯余一些青煙盤旋。兩隊騎兵穿過人群來到河畔,他們身著黑紅兩色的衣甲,高舉著紅底黑字的大旗,或寫著“漢”,或寫著“楚”,他們聚在一起列成方陣,仿佛不久之前楚漢相爭時兩軍相接時的情景。但到如今,楚亦是漢了,在如今屬于漢朝的楚國土地上,將為楚人們舉行一場祭祀。

      國殤,本只是軍人熱衷的祭祀,但在這一次的祭祀里,楚人們卻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女人們夾雜在老者與少年中間蹣跚前來,露出一張張哀傷到麻木的臉。即使是從前強秦滅楚,這片土地上也沒有浸染過這么多的血液。男人們大多死在了秦末戰(zhàn)火中,新任楚王要為死去的人們舉行祭祀,至于那些人是身在漢營還是身在楚營,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了。

      當士兵們整齊列隊開始用槍戟做舞祭祀亡魂的時候,黑衣銀冠的楚王信出現在了高臺之上。這個人身上幾年間風吹日曬的痕跡已經消退,梳理的整整齊齊的頭發(fā)上浸飽了雨水,臉上唯余一片冰色,看著仿佛沒有一點溫度,時有雨水貼著面頰滾落,滴進黑色的衣裳里。

      鐘離昩站在韓信身側,看著平原上站在雨中的肅穆整齊的儀仗,他知道楚人們根本沒有心思欣賞這些槍戟弓矛的舞蹈,女人們捂著臉嗚嗚咽咽地哭泣,少年們瞪著眼深感未來的迷惘,老人們搓著手憂心著眼下的生活。而后鐘離在女人們的哭泣聲中看向韓信,不知是否錯覺,他覺得韓信眼中此時籠罩著很濃重的哀愁。

      鐘離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冷淡一些,問道:“心軟了?當年咱們一起入楚營的人,還活著的沒幾個了吧?”

      韓信道:“唯余你我而已!

      鐘離昧一時不知如何搭話,只好沉默,卻聽韓信又道:“當年他們在楚營散布我那些年少不堪事之時,我是想過日后須得狠狠報復回去,但到如今卻還是想這些祭禮要給他們多分一些。交戰(zhàn)之時想不了太多,謀劃定策不論多少都是拿人命來算,安逸下來反而見不得這些事了。”

      鐘離昩笑道:“阿信,你若不聽我的話,只怕以后比他們還要悲慘。他們有女人孩子哭哭啼啼,有你這楚王祭祀招魂,你呢?”

      韓信看著鐘離昩道:“先不管我,那么你呢?”

      鐘離昧盯著韓信道:“我必定要死在你前面,不知你會不會嚎啕泣血為我招魂!

      韓信指著平原上的人群道:“鐘離你無須笑我,死后之事我從不擔心。他們怎么可能忘記我?”

      而后韓信走下高臺跨上白馬,在雨中沿著泇河之畔策馬而行,鐘離昩初時還能看清楚那一副黑衣白馬的招搖樣子,過不多時,便發(fā)現那一人一馬漸漸隱進平原上巨大的人群中去,遍尋不見。

      ……

      這一日的雨一直下到黃昏之時才漸漸停歇,在傷心的人群紛紛離去之后,鐘離昧卻發(fā)現自己找不到韓信了。他策馬行在春季返青的草叢里,看見沿路有很多藍的白的小野花點綴著這個春天。他還看見有幾戶人家的草屋上冒著炊煙,想來該是這些人家已經開始做起了晚飯。雨后的河畔很是好聞,沒有初來時那種腐爛而潮濕的氣息,涼風歡快地往他衣服里鉆。他騎著的這匹大黃馬的耳朵上,尚有水珠不停地往下落,走了約莫五里路的時候,大黃馬嘶鳴一聲撒開四蹄歡快地往前方跑。鐘離昩覺得自己就要找到韓信了。

      大黃馬果然很快尋到了韓信那匹白馬,也尋到了躺在水邊一塊大石上睡覺的韓信。鐘離昧眼尖,老遠就看見韓信身前擺著幾個飯甄,滿滿地盛著果蔬祭肉。似是聽見了動靜,韓信爬起來看著來人,鐘離昩方才發(fā)現他左手上尚拎著一罐酒,晶瑩的酒液正徐徐地往河中淌去。

      鐘離昩走上前去,幫著他將果蔬菜肉一股腦都扔到河里去。

      韓信不悅道:“鐘離真是多事,本只想給他點酒喝。這許多蔬果肉類,可是我從祭殿順來自己享用的!

      鐘離眜白他一眼道:“你既然給他酒喝了,又不給他肉吃,不怕他雷霆大怒?”

      韓信道:“那家伙在烏江自刎,怕是找不到回鄉(xiāng)的路,我將酒水倒入江中,借著酒味大概就能引他過來了!

      鐘離昧推了韓信一把,韓信便大咧咧攤在石上,嘴中猶不住嘟囔道:“來吧來吧,我倒要看看死人怎么逞威風!

      鐘離昧心道韓信竟然醉了,于是對他道:“項王死在烏江之畔,你在泇河里倒酒,怎么引他過來?兩條河又不會流一起!

      韓信驚道:“竟然不會?我得把酒撈上來!

      鐘離昧還未來得及喊上一聲,就見韓信一個猛子扎進泇河里去了,唬得他趕忙跟著跳下去,費了好大勁才把胡亂撲騰的年輕人給拽上岸來。

      韓信濕漉漉的半坐在石頭上,亂發(fā)貼在他額上不停地往下滴著水,映得那張臉更加蒼白。他在這里打了一會兒冷戰(zhàn),終于清醒過來。而后韓信嘴唇慘白,哆嗦著道:“怎么每次丟人,都是在鐘離你眼前!

      鐘離抹了一把額上的水,認真道:“給你個殺人滅口的好理由!

      韓信道:“你何必如此?近來陛下就赦免了季布,我看他未必會趕盡殺絕!

      鐘離昧盯著他道:“阿信,我們不說這個!

      韓信點頭,而后起身上馬,鐘離昩隨之亦上馬。韓信對他道:“說了你怕不信,我方才好像見到那莽夫了!

      鐘離昧不滿道:“他好歹是我王,說話客氣點!

      韓信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在楚營里,也在你面前喊他莽夫!

      鐘離昧想起當年韓信憤憤不平時那張比如今更年輕的臉,遂道:“隨你,項王與你說了什么?該不會是來索命的吧?”

      韓信道:“這倒沒有,他說帳下所余諸將,唯擔心復姓鐘離的那位,叫我替他照看著,莫讓你半夜蹬了被子去……”

      鐘離昧聞言罵他兩句,而后韓信大笑著策馬疾行而去,鐘離加鞭跟上。二人二馬踩著春天蘇醒的水草,還有那些或藍或白的小野花,伴著活潑的春風奔進下邳城里去了,這時候,西方只剩下幾道泛著藍的天光。

      韓信不會告訴鐘離,他睡在河邊之時,夢見有人很粗暴地將他推醒,然后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話,從家,嵤聡Z叨到天下紛爭。

      ……韓信卻在這人難得的絮叨聲中睡了過去,他心中一片空茫,看不見絮叨的項羽怒目圓睜的樣子,醒來后如何,更不在考慮之內,倒是眼下河水和晚風都甚是溫柔,正適合小憩一番。

      也不知過了多久,韓信又被推醒,一睜眼就是已故的西楚霸王那一張威猛的大臉在眼前晃蕩,霸王忿忿道:“真是不知長進,孤讓你做執(zhí)戟郎,真沒委屈了你!

      夢中的韓信揉著眼睛盤膝坐起,然后與這死鬼喝了半晌的酒,霸王喝起酒來依舊豪放,或張狂大笑,或大放悲聲。而韓信也不知自己竟這樣好動,喝酒的時候亂嚷著蹦來蹦去,把酒水濺到自己和霸王身上,直到醉死在河畔的草叢中,也未曾停下一刻。

      當韓信再也撐不起醉得酸軟的身體的時候,霸王乘著烏騅馬跳進河水中遠去了,直到這時韓信方才想起這位死敵已經做鬼,而后他在迷迷糊糊中被鐘離再次喚醒。

      有些話韓信記得很清楚,在他和鐘離策馬并行在晚風醉人的平原上時,霸王爽朗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

      “韓信,大司命說你余生悲涼,必要比孤慘上十倍不止,孤真是大感痛快!

      “韓信,孤今日有你多事招魂,只不知到你身死名裂之時,還有誰這樣多事?”

      韓信慢悠悠地想:為何他們都在操心我韓信的身后事?我乃大漢楚王,我還年輕,雖已功成名就,但還有許多事要做。死后如何,隨他去吧。

      這是大漢五年三月的最后一日,距離當今天子劉邦巡游云夢會見天下諸侯,還有整整七個月。

      END

      附趙人祭祀韓信的歲時歌一首:

      侯之來兮云為旗,從陰兵兮萬騎隨。侯入新廟兮水之湄,柱石桓桓兮神貌巍巍。鼉鼓淵淵兮雜奏笙篪,牲牷肥肫兮清酒載釃。神欣欣兮享我多儀。

      神之返兮風為御,朱雀前驅兮玄武奔屬,神顧趙人兮容與。錫爾多福兮驅疫癘,祈陽得陽兮雨以時雨,豐年穰穰兮多黍多稌。保神德兮太平既醉,祗報神庥兮何千萬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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