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做夢了－－關(guān)于過去。
　　這是很久都沒有的事了，在他決心墮入黑暗之后。
　　六道輪回，三千年的記憶，紛至沓來。
　　每一世，每一道，都是那么悲傷，慘不忍睹。
　　他冷眼旁觀，若置身事外。
　　實際上，他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
　　“哼。”他冷笑，被氧氣罩遮掩的絕美笑容，嘲諷那些自以為可以束縛他的人。
　　重重鎖鏈拴住了自由，寥寥的插管剝奪了能力。他被關(guān)在海下一千米，冰冷潮濕，不見天日。
　　而，他的精神從來都不被束縛。
　　“您還在這里么，骸大人？”他突然聽見女孩柔媚入骨的聲音，一遍遍地問。
　　“大家都在前進(jìn)，只有骸大人您留在這里，孤零零一個人…”庫諾姆的聲音聽起來泫然欲泣，她問：“你被拋下了吧？”
　　他笑了起來，確信自己不會輸給這么低級的精神攻擊。卻，越來越疲憊。
　　疲憊像一張網(wǎng)，密不透風(fēng)地套住他，讓從來只是淺睡的他竟深深睡去了。
　　他夢見了犬和千種。他犧牲自己所保護(hù)的伙伴，一定還好好地活在這丑陋而又美麗的世界上吧？
　　他夢見了云雀恭彌，那個對他恨之入骨，一切都與他格格不入的男人。其實他們的本質(zhì)何其相似。
　　他走馬觀花般夢見前世，千年的悲劇不斷輪回，黑色的河流開始漲潮。在他被黑暗逼迫得快要窒息的時候，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一個稚氣未脫的聲音。
　　尚在變聲期的沙啞質(zhì)樸的嗓音說：“骸，其實你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吧！”少年說的時候有些害羞，完全不似超死氣模式的他。
　　溫柔？我可不想被你這么說。
　　當(dāng)時的他走近少年，露出一個噬血的笑容，眼里是掩蓋不住的暴戾之氣。
　　少年被他嚇得動彈不得，一時腳軟癱在了地上。看到這樣的少年，他不禁有些煩躁，一邊諷刺少年，一邊回到了那潮濕陰暗的水牢里，像逃兵一樣。如果，六道骸不溫柔的話，如果他能狠下心的話，也不必幾生幾世都那么凄慘，每生每世都懷著小小的希望，希望自己的付出不再被辜負(fù)，希望有人能微笑著，堅定地，伸出雙手來，將他拯救。從來都是希望越大，絕望就越深。曾經(jīng)在少年的要求下陪他聊天，他有意地與少年保持距離，一言不發(fā)，面無表情地聽少年談天說地，發(fā)著牢騷。少年說完道謝后，凝視著他異色的瞳孔，粲然一笑，說：“骸的眼睛很漂亮啊！”
　　“是么，”他笑得落寞，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這算是一只眼睛看過去，一只眼睛看未來呢！”
　　少年看向他，表情擔(dān)憂，眼神清澈。他問，那么現(xiàn)在呢，骸君？
　　現(xiàn)在？他一愣，即使聰明狡猾的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皺著眉頭說，與你無關(guān)吧！
　　少年靠近，輕扯他的衣角，無比誠懇地說，你的現(xiàn)在就由我來看著吧！
　　他再次落荒而逃，這次連諷刺都來不及。
　　從此他很少出現(xiàn)在少年面前。
　　他開始覺得煩躁得累，沒有理會心中那些細(xì)碎的聲音。
　　他想要呼喚少年的名字，可怎么也想不起。他不停想，一直地想，終于黑暗退去，嘴巴比思維更快一步念出了少年的名字。
　　澤田綱吉。
　　他想起了，就像一個小孩終于在雜亂的屋子里找到自己多年前藏下的寶物，就像小女生經(jīng)歷千辛萬苦終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尋到一株四葉草，就像在茫茫大還上航行數(shù)日什么人也沒有遇見卻偶遇一個小小的漂流瓶。
　　澤田綱吉。
　　他喚著他的名字從沉睡中蘇醒，少年那明亮、濕潤、溫馴如初生小狗的雙眸浮現(xiàn)在他眼前。
　　曾經(jīng)被他嘲諷得一無是處的少年，以及被他評為愚蠢至極的他的善良，現(xiàn)在想起來，都讓他想哭。
　　吶，既然前幾世積了那么多的悲傷，這一世總該有幸福了吧？
　　蓮籽沉睡千年，也仍然能夠開出美麗的花朵。出淤泥的聲音，花開的聲音，也許他聽不見，也許他別扭地不愿去聽，但是，澤田綱吉確確實實聽見了，吊著眼角的他吻醒了睡美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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