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消失了，至少我會發(fā)現(xiàn)。
　　其實我一直都是這么想的，從最開始，到現(xiàn)在。
　　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自己的存在會被遺忘，如果你走丟了，我就去找你，魯王宮我可以再闖一次，長白山我可以再爬一次，西王母我可以再下一次，張家古樓我可以再探一次……可是，你不要把自己藏起來，讓我輾轉(zhuǎn)了世界也找不到你。
　　那樣，我只能在未知的恐懼里一直等你。
　　在漫長的歲月里，守著你留給我的回憶，一直等你回來。

　　“吳邪，起床了�！�
　　“唔……嗯？”被掀開被子的某人極度不情愿地睜開睡眼，驀然看見一張放大的臉擺在自己面前，“小哥！”
　　吳邪頓時睡意全無，從床上彈坐起來，震驚地盯著坐在自己床邊的男人。
　　悶油瓶給了他一個淺淺的早安吻，起身收拾自己身上的衣服，“怎么，不是說好今天去看胖子嗎？”
　　吳邪的眼睛依然一刻不移地盯著他，就像是見到了來自異次元的古怪生物。
　　“我好像又做夢了，夢到你在青銅門后的十年。那些年我想盡了所有的辦法，可是都找不到你，”聲音漸漸黯然下去，悶油瓶回頭看見吳邪已經(jīng)快把頭埋進(jìn)膝蓋里，“然后，我只好一直等你，可是……”
　　話音未落，已被人輕輕摟入懷中。
　　“噩夢而已，我已經(jīng)回來了。”
　　平淡的話語，對于這個感情極度內(nèi)斂的男人來說已經(jīng)是難得地表露。悶油瓶的懷抱如磐石般堅硬，而他左邊胸腔里的心卻是柔軟地，溫柔地跳動著。
　　吳邪緊緊環(huán)住悶油瓶結(jié)實的腰，貪婪呼吸著充滿他氣息的空氣。因為受過傷，所以更害怕，害怕某一天醒來或許他就會不見，害怕某一次無意地轉(zhuǎn)身也許就會成為永訣。

　　在去廣西的飛機(jī)上，吳邪坐在靠窗的位置，悶油瓶坐在他的右手邊，閉目養(yǎng)神。以前小哥沒身份證上不了飛機(jī)，這些日子為了這事兒吳邪沒少費心，不過還好他客戶多路子廣，花了一個明青花就給拿下了。
　　所以，這應(yīng)該是悶油瓶第一次坐飛機(jī)出門吧。
　　不出吳邪意料，悶油瓶果真在何處都能保持屬于自己的那份鎮(zhèn)定，登機(jī)后微微觀察了機(jī)艙的構(gòu)造便按票入座。然后休眠，就連飛機(jī)起飛也只是稍稍皺了下眉頭。
　　吳邪循著沒趣就拿起手機(jī)開始玩游戲，手指在屏幕間靈活地彈動，打算破個記錄。眼睛直直盯著屏幕，注意力高度集中。忽然，飛機(jī)一個顛簸讓游戲中的人物意外身亡了。
　　吳邪不爽地抬起頭，周圍有些嘈雜，乘務(wù)員的聲音從廣播中傳來，“各位乘客請不要驚慌，只是普通的氣流�！�
　　吳邪安下心，下意識地看了悶油瓶一眼，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悶油瓶的額便有一層細(xì)密的汗珠，盡管閉著眼極力掩飾，但他眼角的青筋仍不時在跳動，抿在一起的薄唇蒼白而無力，似乎忍受了極大的痛苦。這樣一反常態(tài)的他，在吳邪眼里竟多了幾分禁欲的味道。
　　看著他微微抖動的喉結(jié)，吳邪竟然很可恥地想到了過去的無數(shù)個午夜和那肆意揮灑汗水的身姿。
　　指尖在顫動，悶油瓶的眼皮跳了一下，吳邪立刻驚醒了，趕緊甩去腦子里那些多余的想法，擔(dān)憂道，“小哥，你怎么了，哪里難受？”
　　過了一會悶油瓶才略微搖了下頭，便不再理會他。
　　吳邪急了，“這怎么會沒事兒呢，是不是傷口裂了，還是頭又疼？這在飛機(jī)上，不留神就……等等，”吳邪忽然停下來，半響，幽幽道，“不會是暈機(jī)了吧？”
　　悶油瓶依舊面無表情，也不看他，卻緩緩將頭轉(zhuǎn)到背對吳邪的一側(cè)。
　　“小哥……”
　　吳邪不壞好意，以前老是被他的氣場壓住吃得死死的，如今有這等農(nóng)奴翻身的機(jī)會真是千年等一回��！他要……
　　壞笑著把腦袋湊過去，卻看到某人鋼鐵般堅毅的側(cè)臉居然染上了一抹可疑的淡淡的紅云。吳邪楞了下，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沒那個捉弄他的想法了。安靜下來，就想這樣靜靜看著他。
　　會臉紅的悶油瓶似乎更多了活著的氣息，不再是被長白上凍住的千年大冰塊，他也有血有肉有呼吸有心跳，他也會哭會笑會高興會難過，他也是個活生生的有感情波動的普通人。
　　吳邪忽然就安了心，其實無論未來如何變化，只要能這樣看著他就好了。
　　他重新坐好，把悶油瓶緊扣住扶手的手掰下來，然后食指相扣握在自己手中。這個別扭的男人不想承認(rèn)就算了吧，那他就這樣靜靜給他力量就好。
　　悶油瓶手上的力氣不算大，但卻把吳邪的手握得有些生疼，仿佛在多一分就可以把他融入血肉中一樣。
　　手上雖然不太好受，但吳邪心里卻真的有一種被需要的感覺。
　　他需要他的需要，他們彼此需要。
　　一輩子很短，但因為有你，生命中幸福的日子也可以變得很長很長。
　　吳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不過醒來的時候悶油瓶手上的力氣已經(jīng)松了。他側(cè)頭望去，他額頭的汗珠早已退去，眼角的青筋也已然平靜，唇瓣自然地舒展著。
　　這只瓶子應(yīng)該是真的睡著了，吳邪想抽回自己有些發(fā)麻的右臂，卻發(fā)現(xiàn)它被人巧妙地扣住，如果不是那人自動放手，大概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吧。
　　他看著他熟睡的臉，吳邪不自覺地在嘴角露出了一個好看的幅度。
　　其實，這樣也不錯。

　　乘務(wù)員甜美的聲音傳來，飛機(jī)平穩(wěn)落地。
　　離開機(jī)場的時候，吳邪揉著已經(jīng)徹底麻痹的右臂一臉幽怨地瞪著悶油瓶，后者一副未知未覺的模樣，卻把所有行李都背在自己身上。眼中似乎有弄得化不開的情誼。
　　從城市里帶去的各種美食，讓在大山深處過著農(nóng)夫生活的胖子大快朵頤。胖子喝著小酒，吃得油光滿面，嘴里塞進(jìn)了兩只鴨脖還不忘調(diào)侃，“我說這兩兄弟拉著小手一起來的，打算啥時候辦喜事兒吶？胖爺我也好多種兩籃子青菜給送去�。　�
　　吳邪正在抽煙，這一聽，立刻就給嗆到了。紅著脖子，抬腿就給胖子屁股送上兩腳。
　　悶油瓶倒是沒反應(yīng)，不過就是往胖子碗里夾了兩筷子肉而已。
　　回來后在西湖畔散步，吳邪時不時偷瞟身邊的男人，小動作被捕捉到后又若無其事地望向別處。
　　“怎么了？”
　　“沒……沒事�！眳切坝行┎淮笞栽�。
　　悶油瓶輕輕牽過他的手，掌心傳來的熱度讓吳邪的血液一路咆哮著沖到腦門上。
　　“我們結(jié)婚吧。”
　　悶油瓶差點沒站穩(wěn)，轉(zhuǎn)頭愣愣看著他，忽然眉眼高挑就笑出聲來。
　　吳邪嘴角抽搐，立刻就后悔了。腦子充血了是怎樣，二貨包郵也不給好評吶親！
　　如此一來好像是他急不可耐還被人拒絕了一樣。
　　小媳婦兒惱羞成怒甩開悶油瓶就想快點離開，卻不料被人從身后環(huán)扣住雙肩。某人垂下頭，柔順的發(fā)撫上吳邪發(fā)燙的皮膚。
　　“吳邪，你是在跟我求婚？”
　　“走走走，不想就算了！”吳邪張牙舞爪著想擺脫這該死地束縛。
　　“這種事情，應(yīng)該是我先說的�！�
　　“……”那估計得猴年馬月去了。
　　“吳邪，我們就在國內(nèi)結(jié)婚�！�
　　“�。俊边@個事不被允許的吧。
　　“等到可以的那天，我們就做第一對結(jié)婚的戀人�！�
　　真愛對方的人又怎會在意這一紙契約，結(jié)婚后若是心留不住了，紙又留得住什么？他們都是把契約簽在心里的人。不過若是能做第一對，那應(yīng)該非常有意義。
　　雖然不知道還會等多久，但是他們都相信這一天一定不會太遠(yuǎn)。
　　于是他聽見他說：“好�！�
　　那一天，江南的花盡數(shù)開了，樹下相擁的戀人被飄零的花瓣模糊了容顏。

　　江南一汀春夜雨，何人轉(zhuǎn)笑梨花香。
　　“吳爺爺，快來嘗嘗媽媽熬的雪梨！”
　　他睜眼，看見王盟家八歲的小孫女嬉笑著捧著青花瓷的碗跑進(jìn)院子。
　　轉(zhuǎn)笑，吳邪抬手輕揉自己布滿皺紋的眉角。又夢見他了啊，果然，人老了，就愛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
　　接過遞來的雪梨，淺嘗了一口，果真是蜜一樣甜。現(xiàn)在他身體不太好，老咳嗽，大概是早些年落下的病根，吃點雪梨會好很多。
　　“爺爺，媽媽說昨夜下了雨今天天氣有點涼，叫爺爺不要老坐在外面�！�
　　小女孩稚氣地要他回屋子里去，吳邪搖搖頭，慈愛地?fù)崦馊獾哪樀皟骸?br>　　“爺爺，你還在等那個人嗎？他會回來嗎？”
　　許諾的十年，那個人并沒有如期歸來，他拿著鬼璽也無法進(jìn)去，之后他滿世界的尋找，不放過任何一個與他有關(guān)的線索。為了他讓自己變得更堅強(qiáng)，更成熟，學(xué)著他的沉穩(wěn)去面對一切風(fēng)雨，斬開所有擋在面前的困難，可是為什么他還是不會來？
　　于是只好等待，十年又十年，等待像是一場沒有歸期的路途，一場不會結(jié)束的游戲，于是斑白了頭發(fā)，蒼老了容顏。
　　等到白發(fā)一根一根連成了片，熟悉的人一個一個離去，恍然間才回神，原來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多年。
　　世界早不是屬于他們的那個世界，而他卻還在等待。
　　原來的天真無邪已然遠(yuǎn)去，剩下的只是一個抱著他留給他回憶茍延殘喘的古稀老人�？墒羌词惯@樣他也會繼續(xù)等待下去，因為他一輩子都記得自己的承諾。
　　你消失了，至少我會發(fā)現(xiàn)。
　　那么，如果我不在了又還有誰會記得你？
　　這輩子等不到你，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可以等。
　　“我還在等他，一直等他回來�！�
　　年輕的男人踏著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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