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城上，看著他，提起劍，策馬揚鞭，走出冬天充滿白霧的成都。他年輕，熱血，意氣飛揚。他漸漸隱沒在了霧氣的背后。一切都非常好。
你恍然想起多年以前，也有這樣一個人，星曜為眸，風(fēng)雪為衣，臨城眺望，目光放的極遠，仿佛看向生與死的盡頭。歲月在不斷的重復(fù)中折舊磨損。城里雪氣遼闊，和二十幾年前的某天沒有什么不同。
一切都非常好。
你也是近幾年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與那個人愈加相似。鞠躬盡瘁，事必躬親，已經(jīng)把你變成了一支即將熄滅的蠟燭。你有時還會想起在你義無反顧的投往亂世之前，水鏡先生為你起的那一支卦，言你從此一生顛沛流離，沉重如一口棺木。如你所愿，你終于青史留名，可除了史書上，祠堂里那寥寥幾筆，就真的再沒了一絲聲息。
你朝面前的馬謖伸出手。歷史的軌跡劃出弧線。四周是從漢末以來從沒有消散過的大霧。許久之前，你在鄉(xiāng)野，劉備在廟堂，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然后天下三分，烽火連綿。若干年之前，周郎年少，英姿煥發(fā)，走馬江東，笑語飛揚。那時候他身邊，還站著光彩耀目的另一個人。和你遇到的那人截然不同，可幸與不幸都如此美麗。
歷史的軌道劃出弧線，一切都非常好。
你知道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他。即使你一生中都如他一般張開羽翼，護得身邊人周全。貫穿了他一生的孫伯符對你而言只在遙遠的傳奇里存在，從冬至到谷雨，一年一萬年。你數(shù)次北伐無功而返的時候想起他，想起那年赤壁的火焰，他眼底的光芒宛若神明。他笑起來臉上因虛弱而泛紅，他曾經(jīng)認真的喚你的名字，在一夜的風(fēng)雪里費力舉起猩紅色的大氅。
你有時覺得，你，吳王孫權(quán)，主公劉備，這個時代的無數(shù)名垂青史的大人物，你們都是黑夜，無數(shù)的黑夜維持起世界的正常運轉(zhuǎn)，讓這個末世不至消亡，而他是黑夜里燃燒的焰火。你們終歸不同。這個國家需要你，而你需要他。馬謖戰(zhàn)敗后輾轉(zhuǎn)逃回，以一死換取你聲名的籌碼，你重復(fù)著他的名字，幼常，幼常，就像在每個寂靜無人的夜里無數(shù)次回應(yīng)那人一樣。你覺得孤獨，仿佛靈魂里住著一塊冰，而你并不太懂。或許馬謖和趙云，他們比你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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