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
　　生物鐘準(zhǔn)時相應(yīng)，手冢國光利落起身，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他會去跑個步，然后沖個澡，然后泡上一杯梅子茶，日日如此。如同老頭子一般的生活習(xí)性，規(guī)律得令人發(fā)指。

　　秋天的早上已經(jīng)有了些許涼意，又是周末，正常的年輕人理應(yīng)選擇賴床不起，疲憊了一周怎么說都應(yīng)該給自己一點犒勞，懶覺什么的根本不過分。
　　很顯然，上文提到的那個人不屬于這類年輕人之列，但他的的確確是個年輕人，并且相當(dāng)年輕，雖然早在國中時期就被別人誤認(rèn)為老師很多次。

　　今天是公歷10月7日，天氣很不錯。
　　無趣如他，生日也只不過是應(yīng)該對母親表示一下感謝而已。不同于那個生性浪漫的人，兒童節(jié)感恩節(jié)平安夜樣樣不落不說，碰上了部員的生日也就數(shù)他最費心。

　　縱使無趣如他，人緣也還是令人欣慰的。從上個月開始就陸續(xù)收到了不同人的祝福，相熟的不相熟的，或書信或電話或郵件，連青學(xué)神經(jīng)最粗的那個菊丸英二都在零點發(fā)了一句“部長生日快樂nya”，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石在一旁提的醒。
　　不管怎么說，別人的關(guān)心或者掛念總歸是一件溫暖且值得感激的事，哪怕他本人再不在意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星期日。

　　唯獨那個人，最溫柔最細心最滿懷期待的那個人，杳無音信。
　　是的，杳無音信。事實上，從他獨自一人離開U-17的那天起，他們之間就再無聯(lián)系。

　　“Für dich mache ich jeden tag unendlich，F(xiàn)ür dich bin ich noch heller als das licht， Für dich weine und schreie,und lache und lebe ich …… ”
　　胡思亂想間電話響起。這樣綿長而又輕柔的樂曲本就不適合作為手機鈴聲，但是那人喜歡，于是再也沒更換過。

　　手冢國光按下接聽鍵，一道華麗麗的聲線迅速傳來。
　　“喂，手冢，本大爺?shù)亩Y物你收到?jīng)]？”
　　“哦，還沒有�！�
　　“沒有？那家蘋果快遞怎么回事，不是說速度堪比本大爺?shù)乃饺俗{？說是上午就能到的怎么還沒到？”
　　“……跡部，現(xiàn)在還不到八點，距離上午結(jié)束還有四個多小時。”
　　“本大爺不管！這是對本大爺?shù)拿镆暎　?br>　　手冢國光舉著手機往外走，“剛剛聽到門鈴響了，應(yīng)該是到了吧�！�
　　“那就這樣吧，生日快樂，宿敵。”
　　“嗯，謝謝�！�

　　手冢國光打開門。

　　“您好，請問是手冢國光先生么？”
　　“嗯�！�
　　來人遞給他一個信封，“蘋果快遞，請簽收。”

　　手冢隨手把信封拆開，一張明黃色的便簽紙露了出來，龍飛鳳舞的一行大字，顯然是出自那位跡部景吾之手。
　　---雖然你自說自話就把那堆爛攤子丟給了本大爺，本大爺還是決定以德報怨，希望你能度過一個愉快的生日。

　　所以，跡部送的禮物就是一張紙、一句話？連手冢國光都有些詫異了，這樣是不是有點……不華麗？
　　果然，派件小哥接著說：“不好意思，箱子有點大，需要您親自幫忙抬一下�！�

　　手冢和派件小哥一起把箱子從車子拖出來抬回家，禮貌道別后，手冢開始拆東西。

　　箱子長約一米五，寬高約一米，手冢猜想大概是個柜子之類的東西。
　　事實上也的確是個柜子，由中國南方的一種名貴檀木所制，上有南非鉆石英國綠寶石比利時紅寶石若干顆，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它有兩扇門，門上有兩個銀制拉環(huán)，拉環(huán)拉開后，有個人正坐在里面，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輕手輕腳的把人從柜子里抱出來放到床上。確定身體無恙后，手冢關(guān)上了臥室的門。
　　然后他拿出手機，翻出聯(lián)系人列表。

　　“跡部景吾！”不用懷疑，這貨的確是手冢國光。
　　“啊哈！看樣子你已經(jīng)收到本大爺?shù)亩Y物了�！�
　　“你……竟然把不二放在碗柜里？”
　　“什么碗柜？那是本大爺?shù)木乒�，酒柜好不好？本大爺從米蘭定做的，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你竟然把他塞在柜子里？”
　　“反正他那么小一只，又沒有密封……不過，他不會還沒醒吧？”
　　手冢國光青筋暴起，“怎么回事？”
　　察覺到電話那端比以往更勝的低氣壓，跡部景吾哼了一聲，“放心好了，本大爺不會拿他的生命安全開玩笑的。只是喝多了睡著了而已�！�

　　掛了電話以后手冢直接進了廚房。

　　不多時回到臥室，某個寶貝就在他的床上，眉眼彎彎，小嘴微張，面色緋紅。

　　他總是那么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卻偏偏有著世上獨一無二的風(fēng)情，那么容易讓人心生愛憐，那么那么惹人迷戀。手冢想起以前跟他告白的那些人，膽大的陽光的溫柔的優(yōu)雅的可愛的羞赧的，各種性格，男女都有。明明看似對誰都不設(shè)防，卻最善于同別人保持距離。
　　明明天生這種招蜂引蝶特質(zhì)的人，內(nèi)心卻純?nèi)蝗缧⊥踝�，聰明而不世故，最溫柔也是最堅韌。

　　手冢想，如果世上有哪個人能夠洞悉天才的脆弱的話，那么那個人肯定是自己。
　　不是他盲目自大，而是事實本就如此。

　　記憶中不二只憤怒過兩次。
　　一次是國一時自己忍著傷痛履行約定，一次是對戰(zhàn)立海大時有人對自己出言不遜。
　　記憶中不二只哭過兩次。
　　一次是國三校內(nèi)排位賽敗給自己時，一次是自己離開U-17跟他對決后。

　　終是他欠他良多。

　　不自覺地伸出手，先是拂開了他額上的發(fā)，繼而往下滑過眼瞼、睫毛、挺翹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巴。真是，世上怎么會有這般美好的人，從頭發(fā)的顏色到下巴的弧度全然都是溫柔的代名詞，那么那么令人賞心悅目。
　　他們已經(jīng)多久沒有這般親近過了，或者說，他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認(rèn)真凝視過這張魂牽夢縈的臉了。
　　分開的這么多日子里，很多事情突然就眉目清晰起來，包括感情，包括理想，包括幸福。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推導(dǎo)出一個結(jié)論。

　　---不二于他，很重要。

　　床上的人突然發(fā)出了一聲夢囈，手冢只覺得連呼吸都要停了。
　　知道他很快就要醒了，手冢去廚房拿了煮好的白粥和醒酒湯。然后坐在床邊靜靜地等待著。

　　不二不知道，從很久很久以前手冢就很喜歡看他睡覺的樣子。確切地說，是剛剛醒來的樣子，比如在青學(xué)的天臺上，比如在合宿時的營地里，再比如某一次游玩的溫泉里。
　　先是睜開眼睛，特別有精神地眨兩下，藍盈盈，水汪汪，撲閃撲閃，給人一種他已經(jīng)很是清醒的錯覺，而事實上，在醒來的十幾分鐘內(nèi)，不二是根本沒有意識的，反應(yīng)也是相當(dāng)?shù)穆�。記得有一次，某個冬天的早晨，菊丸在跟他聊了很久的天之后聽到他突然來了一句“英二，你怎么會在我房里？”簡直讓人忍不住懷疑青學(xué)天才之稱的真?zhèn)�。真是非常非常的可愛�?br>
　　但是，再怎么可愛也不應(yīng)該這么不清醒吧？！
　　---不二睜開眼睛，眨了兩下，盯著手冢的臉。
　　然后他說：“你是誰？”

　　手冢把他扶起來靠坐在床上，先是喂了幾口白粥暖暖胃，又喂了幾口解酒湯后才開口：“清醒了么？”
　　不二咂了咂嘴巴，“說啊，這么帥，你是誰？”
　　手冢沒理他，自顧自地喂起了粥。

　　不是不二奉承他，而是手冢今天真的特別好看。
　　手冢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領(lǐng)毛衣，沒有一點花飾，簡單的如同他這個人。貼合他的身形，單薄，瘦削，卻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據(jù)說這是不二買大了兩號不能穿隨手給了他的。

　　手冢今天也沒有戴眼鏡，露出了他那雙難得一見的漂亮眼睛，清澈，深邃，微微上挑的眼角恰到好處地減弱了眼神本身的凌厲。

　　一碗粥很快見底，不二吃得很愉悅。但他非常欠揍地說：“你到底是誰啊？”

　　手冢把空了的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可能是房間太大太空曠，“啪”的一聲顯得格外響亮。然后他站起身。
　　不二坐在床上，這種高度差瞬間讓他覺得壓力很大。

　　“不二，別鬧。”
　　不二吞了吞口水，“怪蜀黍，你想做什么？”

　　手冢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半晌他伸出胳膊，長長的手臂繞到了不二的背后，將他緊緊地摟在了懷里。
　　他說：“不二，我好想你�！�

　　不想不二一把推開他，跳了起來，“手冢國光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怎樣？當(dāng)初說走就走的人是你，現(xiàn)在不聲不響把我擄來的人又是你！我告訴你，我不二周助雖然人很好，但也還是有脾氣的！”說著眼圈就紅了，“說走就走就算了，還給人留下一個那么丑的背影……留下那么丑的背影就算了，念念不忘的人還是跡部景吾那個混蛋！”

　　說實話，手冢走的那天，不二記憶很模糊。
　　他只記得，天很高，云很淡，空氣清冷，陽光涼薄，風(fēng)吹過霜葉嘩啦作響。還有一片落到了他的眼睛上，遮天蔽日的紅。
　　還有就是一想到就會覺得酸澀無比的心情。

　　“不二，我很抱歉。抱歉一直忽略了你的心情；抱歉一直高估了你的堅強；抱歉一直弄錯了生活的重心；抱歉沒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送上一個擁抱。所以，現(xiàn)在我想問，你還愿意陪我一起走到無論多高的地方么？”
　　“哼！”
　　“不二？”
　　“不、愿、意！我要回去了，謝謝前部長的招待！”說完就翻身下了床，趿著拖鞋準(zhǔn)備往門外走。

　　手冢突然悶哼了一聲，不二沒忍住回了頭。
　　只見手冢國光正一臉痛苦地捂著左臂，不二知道那是他舊傷的位置。

　　沒看見沒看見我什么都沒看見……
　　然后不二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手冢的手臂，“Tezuka，你沒事吧？”
　　……

　　沒戴眼鏡的手冢國光眼里精光一閃，一把扯過了面前圣母心泛濫的人，這次是真的摟緊了。

　　“不二，我很后悔離開時那么決絕，是因為我怕再等一秒我都會不舍得。所以才會在離開后一次次地拜托跡部照顧你，沒想到你竟然賭氣玩失蹤……”
　　“混蛋！手冢國光你竟然學(xué)會了苦肉計！還說讓跡部照顧我，他天天就只知道在我面前念叨你，受不了了我才逃的！混蛋，要不是他我怎么會被抓回來？混蛋混蛋，你身邊的都是混蛋！”
　　手冢國光輕咳一聲，“不二�！�
　　“干嘛？”
　　“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混蛋！”天才罵人的詞匯真的是有夠匱乏。
　　“還有，你并不是我擄來的。你是跡部送來的禮物�！�
　　“什么？”
　　手冢在他唇邊輕輕地烙下一個吻，“我說，你是上天賜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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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了好一會兒。
　　不二用力推開了手冢，面帶疑惑，“對了，什么禮物？我怎么會是禮物？”
　　“你是跡部送給我的�！笔众２粦押靡獾叵蛩纳硐峦�，“不信的話，你看你的腰上是不是還扎著一個紅色的大蝴蝶結(jié)？”
　　竟然真的有？！“混蛋跡部！”
　　手冢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皺起了眉，“所以說，不二你，并不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Tezuka……”
　　“撒嬌無用。不二是跡部的禮物，那么，不二的禮物是什么？”
　　“呵呵，部長你好，部長再見！”
　　“還想跑？”逮住摟緊，“不如……”
　　“不如什么？”
　　十指相扣，“不如留下一輩子吧。”
　　---其實我所期待的，也只不過是能夠相攜至死的一雙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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