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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邊日出西邊雨
立夏的時候,岸邊的楊柳已經(jīng)長得又長又青了。
長的已經(jīng)垂進了江水里,青也青得染綠了兩旁江岸。
暖風熏得游人醉。
這種醉,是一種陶醉,這樣的美景,怎讓人不陶醉?
白衣男子看起來好像也要醉了。
可惜他并不是為美景而陶醉。
他是真的要醉了。
并且看起了好像要睡了。
不管是什么人,在喝下?lián)接小败浌巧ⅰ钡呐畠杭t之后,都該“睡”了。
所以白衣男子的眼神也開始飄忽,神情開始迷茫,他的手也開始不穩(wěn),碗里的酒灑了一地。
——所有喝醉的人,豈非不都是這個樣子的?
陶三姑細細的瞇起眼,她的眼睛本來就小,這樣一瞇,幾乎都看不見了。
可她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看不看得見,仍是細細的,緊緊的瞇著眼。
她的手隱藏在寬大的袖子里,手里握著一柄刀。
一柄奪命的刀。
她要奪的是白衣男子的命。
白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白道的龍頭金風細雨樓的現(xiàn)任樓主,戚少商。
他一身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兇險,他一身的功夫深不可測。
要殺這樣的人,是十分困難的。
所有陶三姑選擇在酒里下毒。
可下毒也不能下太明顯的毒,戚少商無疑是十分警惕的,只有這看似無效的“軟骨散”最為適合。雖然它是一種很容易被覺察的毒,也是一種很容易逼出來的毒,但是沒有人知道,當它混到特定的酒里,比如女兒紅。它的效力會增加十倍,這個時候要逼出它也就不太容易了。
陶三姑賭的就是戚少商并不知道這一點,這世界上知道這一點的絕對不會超過十人。
她在賭戚少商的大意輕敵。
那么那就是她一擊必殺的機會。
她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沒有人知道。
至少秦老三也不知道。
秦老三正在院子里殺魚,可是他的目光卻從來不在魚身上停留。
他用來殺魚的刀又刃又利,又白又亮。
那實在不怎么像一把殺魚的刀。
那實實在在是一把殺人的刀。
他們的目標是酒肆里坐著喝酒的戚少商,可是戚少商好像一點也沒有覺察到周圍的殺意。
不僅他覺察不到,連看他喝酒的青衣書生,也好像一點也沒有覺察到周圍的怪異一樣。
說起這位青衣書生,秦老三的心里又打了一個突。
玉面修羅顧惜朝的本事,那江湖上是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當年皇城一戰(zhàn)之后,他身負重傷,居然能在武林人士的圍攻之下順利脫身。
所有去追殺他的人都死了,只有他一身廣袖長袍,青盡紅來,一步一步的,從尸體堆中走出,宛如從地獄歸來的修羅。
從那以后,江湖之上基本沒有什么人再動過追殺他的念頭。
畢竟這個江湖之中,惜命的人,還是很多的。
而他的惡名也從此傳遍整個江湖。
青衣,卷發(fā),神哭小斧。
秦老三從來沒有料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這個修羅。
但他隱隱約約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因為顧惜朝和戚少商,不正是那不共戴天的仇敵?
他們之間的深仇又豈止海那么寬,那么大?
而現(xiàn)在,顧惜朝也正以一種看仇人的眼光瞪著戚少商。
好像有什么不對。
秦老三有些迷糊,但又說不出來。
但他以為,戚顧這對仇人,一定會打起來。
若顧惜朝能殺了戚少商,那是再好不過,若是戚少商殺了顧惜朝,那么也一定會是兩敗俱傷,這個時候,他們要殺戚少商,就會很容易了。
所以他們一直按兵不動,就在等著顧惜朝出手。
這一等,就從清晨等到了黃昏。
陶三姑握刀的手已經(jīng)僵了,秦老三卻一條魚都沒有殺成。
最古怪的卻是戚少商和顧惜朝,他們居然一個依然在喝酒,而另一個,就那樣兇狠的,恨不得生日啖對方血肉般的,瞪著他。
那場雨就在這個莫名的時間點,突然其來的下了來。
那些烏云來得很快,空中仿佛有看不見的手在推。它們迅速的布滿了半個天空,豆大的雨滴傾灑而下,淋了院子里的秦老三一個措手不及。
而與他只有丈許的酒肆,卻連屋檐角都沒有被淋濕。
干燥的界限就橫在秦老三和酒肆之間,顯得那么奇異,那么違和。
突然就似乎有人輕笑了一聲。
然后顧惜朝動了,戚少商也動了。
顧惜朝的神哭小斧已經(jīng)出手,戚少商的“癡”也出鞘。
它們都是又鋒利又冰冷的武器,它們的交手,孰勝孰負?
沒有人知道。
因為它們本就不是朝彼此而去的。
陶三姑在看到“癡”的鋒芒時,已經(jīng)逃不開了。
她看見自己胸前濺起血花,然后才感覺到痛。
那痛很冷。
死亡的冷。
秦老三并沒有比陶三姑好到哪里去,他明明看見,打起來的是戚少商和顧惜朝,但最后,神哭小斧追的卻是他魂,奪的是他的命。
那時夕陽尚有余輝,陽光經(jīng)過雨滴折射出一片虛幻的光。
這種光柔和了顧惜朝臉上的冷厲。
這場離奇的雨,來得也急,去得也急。
夕陽漸漸隱沒于天邊,天空卻泛起了一抹明麗的瑰紫色。
顧惜朝在這樣的暮色里,請戚少商喝酒。
當然不是摻了毒的酒,而是顧惜朝隨身帶著的。
他們看上去,永遠不像一對敵人。
無論是何時,顧惜朝見到戚少商,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而戚少商遇見顧惜朝,也一再的手下留情。
他們豈非是這世間最矛盾的兩個人?
就像現(xiàn)在戚少商喝下了這還帶著顧惜朝體溫的炮打燈,腦子里面卻升起了奇怪的念頭,他幾乎又要忍不住邀請顧惜朝與他一起走。
一起做什么呢?一起笑傲京師風云,一起馳騁沙場,倘若與他一起,做什么不是一件快活的事呢?!
可是他忍住了。
雖然人對了,酒對了,酒仍然是那個味。
他們卻已回不到從前。
他們之間有無數(shù)東西阻隔著他們回到從前。
一壺酒很快喝完,喝完即離別。
顧惜朝終于從座位上站起來:“大當家。”他仍喜歡這樣喚他,“我走了!
戚少商點著頭,看著顧惜朝漸漸走出酒肆。
他的步伐很穩(wěn)健,幾乎看不出那顆熊牙給他帶來的痛苦了。
顧惜朝躍上青驄馬,很快奔馳出戚少商的視野。
戚少商靜靜坐了一會兒,然后提劍起身,便就是在這時,一陣巨寒突如其來的從他的腹中竄了出來,這股寒毒來勢洶洶,逼得他幾乎是立刻跌回了座位上。
在他跌回去的瞬間,他心里升起這樣的念頭。
顧惜朝居然在炮打燈里下毒!
他居然又下箱子燕!
戚少商的額頭浸出了細密的冷汗,全身的惡寒一陣接著一陣,恍恍惚惚間,他仿佛聽到了笛聲。
笛聲清越,吹的卻是一曲竹枝詞。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岸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道是無晴卻有晴。
戚少商眼前一陣一陣的發(fā)黑。
這個書生簡直太可恨了。
戚少商憤懣的想。
自己絕對不能就這樣放過他。
解毒后的第一件事,絕對是要把他抓回樓里去!
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的,顧惜朝!
——全文完——
加個抽風短篇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發(fā)生的事情。
張九剛進樓子不久,他和很多年輕人一樣熱血,并且對自己崇拜的英雄付出百分之百的信任。
張九最崇拜的人,自然是他們的樓主,白道的龍頭老大,戚少商。
這是一個秋夜。
一陣秋雨一陣寒。
張九抖了抖肩膀,在寒風里努力的睜著眼睛巡視。
金風細雨樓一共有四樓一塔。
中心是樓主的所在。
張九今天擔任的就是主樓的巡視任務(wù),所以他半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可是今晚樓主不在,張九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樓主應(yīng)該在小甜水巷,師師姑娘的房里。
那可真是一位天仙般的佳人,也只有像自己樓主這般的人物,才值得這位佳人傾心!
張九漸漸想得癡了,不料一個白影飄忽的落到了院子里。
張九一驚,幾乎就要大喊起來,對方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樓、樓主!
張九駭了一跳,連忙行禮。
戚少商擺了擺手,示意無事,然后在張九充滿崇敬的目光里,一步一步的走上樓,行到自己的房門前,推門——而入。
自己樓主果然是人中龍鳳,連步伐都是普通人學不來的瀟灑!
哎等等等——
推門????咋還在推門涅???
怎么好像門從里面鎖起來了???
張九很是驚怔了一下,然后看著他心目中完美的英雄,一派英雄氣概的戚大樓主放棄了推門,利落的跳窗入屋。
那跳窗的動作很熟練,好像已經(jīng)跳了無數(shù)回一般。
張九徹底的呆住了。
樓主既然在外面,那么誰在樓主的房間里面呢???
誰居然敢把他們的樓主鎖在屋外????
可憐的張九,注定今夜無眠。
阿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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