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歸

　　中秋月圓，家家戶戶和樂融融。清涼的月色映照著世間燈火長明，平日喧囂的江湖終于在此日得以冷寂下來，任何人都抵不過今夜紅塵軟丈的誘惑。

　　然而穿過寂寂作響的密林，一代大俠楊常風的墓前卻顯得格外冷清，白色的大理石反射著清冷的月光，一罐酒壺歪倒在石階上，其中的酒液潺潺流淌而出與遍地月色糾纏一體。

　　葉開仰頭將瓶中最后一滴酒液灌入喉嚨，隨手便將酒瓶扔向一邊，瓷瓶碎裂的聲音被周圍的靜寂放大的十分響亮。他又從放置在腳邊的酒壺中隨手拿了一瓶，開了封便生猛地向口中灌去，冰涼的酒液從他的嘴角滑落，他彎了腰用手捂著嘴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接下來又繼續(xù)不管不顧地仰起頭繼續(xù)灌酒，酒精在發(fā)膚血脈間灼燒，他的眼睛已開始發(fā)紅。

　　“既有美酒，又怎可一人獨享�！鼻謇涞穆曊{在背后響起，又帶著那人面對自己時獨有的溫柔。葉開手中的酒壺應聲落地，身子開始微微顫抖，但卻沒有回頭，他抬手摸了摸臉，這夢境竟美好的令人落淚。

　　傅紅雪走過來坐到他對邊，似乎完全無視了他此刻的狼狽。從地上的酒壺中隨便拿起一壺開封，動作自然地如同一年前他根本沒有從這個世間消失一般。

　　葉開愣愣地看著他文雅卻并不扭捏的喝酒樣子，這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夢。他直起身來用袖子胡亂地在臉上揩了一把，卻別過頭去不敢看他，這一年以來，他每分每秒都在想這個人，然而當傅紅雪真實完好地坐在他面前時，他卻不知如何面對這人。

　　“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
　　傅紅雪放下酒壺，用袖子抿了抿嘴角。他抬眼看了看偏過頭去不肯看他的葉開，臉上雖依舊面無表情，但眸中卻倏忽閃過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情。他起身走到葉開身邊坐下，強迫他的視線對著自己。

　　“這一年來…你過的好不好？”

　　過的好不好，他怎會過得好，沒有傅紅雪，葉開怎會過的開心。心里苦澀地想著，但葉開還是抬起頭沖傅紅雪囂張一笑�！昂�，怎么過得不好。醉飲風花雪月，溫香軟玉在懷�，F在的逍遙，怎是過去那四處奔波的日子可以相比的�！�

　　“是么？”傅紅雪挑了眉，察覺到了葉開言語中的苦澀，原來這口是心非的毛病，真真是母子間的遺傳。他復又看了葉開一眼，看他一臉囂張得意地望著自己，也懶得去揭穿他。
　　“我今天來，是想見見你。既然你過的好，我也就放心了�！闭f罷索性站起身走下階去。

　　葉開見他要走，終于著了急，也顧不上在賭氣，連忙很不大丈夫地攔了上去。但是截止了傅紅雪的腳步之后卻又低了頭，似乎不知該怎樣措詞挽留。

　　傅紅雪見他這般神情，終于忍不住揚了嘴角。

　　葉開偷眼用余光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了他是在開玩笑。心念頓時五味雜陳，一年之前，自從他表白了自己的心跡，便再未后悔過，這一年來，他壓抑著那刻骨的相思，只是為了等傅紅雪的一個答案。他想，即便他們最后或許連朋友連兄弟都做不成，卻總好過自己被這越來越強烈的感情折磨一生�？墒乾F在，在這答案即將得到之際，他卻沒了當初那種義無反顧的勇氣。

　　他抬起眼看著對面的人。
　　“你這次回來，是不走了么�！�

　　“不，我過會兒就走。”
　　傅紅雪躲開他熱切的目光，沉聲道。

　　葉開猛地抬起頭，眼圈已開始泛紅，他想自己既然已孤注一擲，便有勇氣承受這個不想接受的答案，然而當傅紅雪真的這么回答他之后，他未想到自己的心竟然會這么痛，甚至這一年的思念之痛，都比不上此時的悲痛深刻。

　　“好啊。”他輕輕一笑，眼中卻含著無盡的悲傷�！斑@樣也好，從此我們山長水盡，各有歸路。”艱難地轉身，不爭氣的淚水又涌出了眼眶，葉開吸吸鼻子，妄圖將眼淚收回去，卻無奈有更多的疼痛化作眼淚奔涌而出。他用袖子狠狠在臉上抹了一把拔腿離去。

　　傅紅雪看他的樣子實在不忍再逗他，如今看他要走連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看著葉開那淌了滿臉的淚水心中無奈的一嘆，輕輕用力把他帶進懷里，帶著不知多久之前那個夜晚的溫柔。

　　“我這次回來，確實還要走。我只是想問你，你肯不肯與我一起……”

　　葉開掙開他的懷抱怔怔望住他，眼睛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喜悅。傅紅雪心下恍然，只覺月色籠罩下葉開的眉眼，竟是任何紅巾翠袖都無法相比的好看。

　　夜風凄清，月下蟲鳴。葉開悠然靠在傅紅雪身側，只感覺背后那堅實的溫度便是自己一生所祈求的全部溫暖。酒壺之中酒已空，只有幾滴殘存的液體從沿口緩緩滑落，但人卻已醒。

　　“你，真的想好了么？”他轉過頭來看著傅紅雪，那人寒潭般的眸光背后，藏著自己的身影。

　　傅紅雪沉默。過了半晌將他拉過來摟進懷里。
　　“葉開，一年來，我想過很多。我本以為自己不會與世相違承認對你的感情，但隨著離開你的日子愈久，我發(fā)現，失去一切之后能讓我繼續(xù)走下去的理由，是還有你留在我的身邊�！�

　　他垂下頭來看著葉開。
　　“所以，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葉開，我想帶你浪跡天涯�！�

　　葉開舒服地靠在傅紅雪的肩上，嘴角彎起一絲笑意。他沒有回答，只因為他心知他們兩人之間，已不需再有答復。

　　天長水闊，有你處，便是天涯。

　　Fin。

該作者現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