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聞こえますか？

　　小野大輔做了一個夢。
　　他置身于一片迷茫的白色中，從四面涌來聲音的潮水，嘈雜如蟬鳴，喧囂地要把耳膜撐破。他覺得快要被擠壓的窒息時，世界突然又寂靜一片，然后有什么絮絮叨叨的語言像信號一樣閃爍閃爍傳達(dá)到聽覺神經(jīng)。
　　“啊，初次見面，我是神谷浩史�！�
　　“你多說點啊小野君�！�
　　“你就是惡心！”
　　“吵死了，不許說我可愛。”
　　“……”
　　以及。
　　“……喜歡。”

　　這是根本不可能從那個人嘴里說出來的話，可是又好像確確實實地聽到了，兩個音節(jié)軟軟地黏在一起，和平時的干練堅決地劃清界限，它們掀起一陣溫?zé)岬娘L(fēng)讓小野耳根有點發(fā)燙，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于是猛然驚醒了。
　　大腦還沒有完全清醒，他盯著陌生的天花板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身邊的人卻絲毫沒有自覺地抱緊懷中的貓往他這邊挪，茶色的發(fā)絲在他臉上蹭了蹭。
　　“……”
　　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情況下還沒有察覺發(fā)生了什么，小野驚恐萬狀地瞪著近在眼前的神谷，無害的睡顏讓他心虛地扭過臉。心里嘶吼著倒底發(fā)生了什么為毛自己會躺在神谷桑的床上，腦袋里的弦聽著對方呼吸的聲音啪啪啪地繃斷。偏偏耳邊又是一聲輕語。
　　“……喜歡�！�
　　“唔啊啊��！”
　　小野基本上算是彈跳起來了，卻沒注意到身后就是床沿，整個人平陵乓啷砸在地上。
　　“疼！……疼……疼……”
　　床上的人顯然沒有被這個大動靜影響，依然睡得安好，又輕輕地發(fā)出一聲夢囈。
　　“喜歡NIA……貓咪老師……”
　　“……”
　　小野無言地揉著后腦，覺得痛楚也變得失落起來。

　　因為自己一直是個笨蛋，所以對這樣的生活總安于現(xiàn)狀。小野大輔喜歡神谷浩史，就這么簡單，但背后引申出的情感就彎彎繞繞地纏作一團(tuán)。小野平時天然或胡鬧時對神谷說過很多遍喜歡，開始時神谷還會狠狠得瞪他罵他惡心，后來連一句話都懶得應(yīng)了，每次他說起，神谷都是沉默著留給他一個背影。小野覺得或許神谷是察覺到的，畢竟大家都是那么大的男人了，他也會去揣測神谷的心思，只是對方若有若無的回避像深邃的湖摸不著底。所以如果真的告白出來會被拒絕的吧，維持現(xiàn)狀也沒什么不好。
　　唯一的缺點就是經(jīng)常一個人時想起他會感到周身被包裹的空虛。

　　上帝說，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小野大輔想，要是能知道神谷桑的內(nèi)心就好了。
　　于是就聽見吧。

　　小野聽著神谷的吐槽吃著飯團(tuán)，他數(shù)落自己的廢柴，打個游戲都能睡著，并且躺在床上根本推不下去。小野一邊暗自松了口氣幸好昨晚沒做什么出格的事，一邊照例傻笑蒙混過關(guān)。
　　『拜托不要每次都做那么讓人困擾的事。』
　　“哈哈……哈？”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因為神谷出乎意料的坦率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之后徹底卡死在“困擾”這個字眼上。
　　“神谷桑……你說什么？”
　　“說你寬了好多，不要告訴我你沒有發(fā)現(xiàn)！”
　　『……表情！總是想拿笑臉蒙混過去！』

　　長谷部修一和余村和明的結(jié)局看幾遍都讓人羨慕
　　修和秋村的再度相遇一定是眼淚都難以表達(dá)的心情
　　小野從沒想過，當(dāng)初若擁有讀心能力的人是長谷部或修，那么劇本會變得哪里不同。

　　小野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從高空拋下一樣動搖起來，他確確實實在神谷沒有說話的時候聽到了他的心聲，雖然沒有實感與惡意，但譴責(zé)還是讓小野不安，他低下頭盯著自己手中的茶杯，像犯錯的孩子般不敢直視神谷的眼睛。
　　進(jìn)退兩難。
　　夢中的潮水似乎又涌回來，一點點將他推至精神的邊緣，他竭力不讓自己在意聽到的聲音，陌生的也好，熟悉的也好，甚至是神谷的也罷，他只被恐懼催生出了一個念頭
　　——那就是快點逃。

　　小野懶得理會自己究竟是多狼狽地跑出神谷家的。他明白只要自己想問那個一直以來糾纏不休的問題，就算神谷不正面回答，心聲也會將答案放在眼前，喜歡亦或非若如此。他挖不出一點勇氣開口，因為譴責(zé)就讓他退縮不已。如果回答將他否定的話，可不像以前賣個傻就可以回到日常。
　　會連站在神谷身邊的膽量都沒有的。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雙腿跑得發(fā)軟，索性把自己扔到床上，悶悶地用枕頭捂住耳朵。
　　“啊……真是難得的運動……“
　　“……讀心什么的，別開玩笑了。”
　　“……沒辦法做朋友……”
　　“神谷�！�
　　“神谷桑……”
　　“突然就想成為你的貓啊。”

　　》》》大丈夫？
　　神谷想不通為什么剛才那家伙特別不像他的作風(fēng)打個招呼就跑了。還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他回憶著那個瞬間，抱著娘桑發(fā)起呆來。
　　每次那個家伙一走身邊就會突然安靜很多，剩下他處理一地的慌亂，一直，一直是個讓人困擾的家伙。

　　》》》俺はここにいる、つっと。
　　距今三年，言語之花的收錄難免記不清楚，小野在喜歡上神谷后才去夠這段輕飄飄的記憶，惶恐地伸手只抓到掠影。
　　他唯獨只能想起結(jié)束后回家的路上，兩人的臉上都是疲憊的神色，還都沒從故事中緩過來，所以一路沉默。
　　“吶，小野君�！钡却煌ㄌ栔緯r，神谷突然開口了，“你覺得長谷部和余村真的存在嗎？”
　　當(dāng)時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存在”還是“不存在”，又或者沒有說話，那段回憶被轟隆隆駛過的電車碾出來個缺口，只有當(dāng)時車燈掠過神谷側(cè)臉的一剎那，亮光從對方的眼瞳里嘩啦啦地漏過來。交通號志變成了綠色，神谷說了句我先走了便跑到了對面。背道而馳。
　　其實那時的背影和現(xiàn)在比真是一點沒變，又倔強(qiáng)又單薄。
　　讓人很想擁抱他。

　　不知不覺睡著，醒來時已經(jīng)是傍晚，窗外一直在下大雨，小野不知道從哪來的“出去走走”的念頭抓了把傘出門
　　在樓道里看到了被淋濕的陌生男人，很沒精神地坐在第一級臺階上。腳本放著類似水晶球的塑料制品。
　　『啊，好冷�！�
　　男人微微發(fā)抖的心聲，在那里蜷縮成一團(tuán)，搓揉著雙手，像一只可憐的貓。
　　“那個……”
　　小野覺得自己的聲音也發(fā)抖了，男人回過頭看他，頭發(fā)和眼眸都是比普通人要淺很多的茶色，似乎稀薄得再被雨水沖刷就會不見，比言語之花插畫上的余村要年長，細(xì)看確實有點相像——應(yīng)該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人。
　　但男人卻真實地在他眼前，像今天早上莫名其妙擁有的讀心能力一樣，不知是誰修改了劇本，把虛幻送達(dá)到這里。
　　大概是一個契機(jī)吧。
　　“……不介意的話，去我家坐一坐可以嗎？”

　　“給，毛巾，把頭發(fā)擦擦吧�！辈蛔杂X用上了長谷部聲線。
　　“啊……謝謝”
　　男人的臉頰因為室內(nèi)稍高的溫度恢復(fù)了一點血色，身材并不及神谷單薄但是很消瘦，大概是常年在外漂泊的緣故。坐得很拘謹(jǐn)。飄忽地望著茶幾。
　　“您是、占卜師嗎？”
　　“嘛，算是吧�！�
　　“請幫我占卜一下……”明知男人不會占卜，小野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問，對方從各種意義上來說可以算是半個神谷，如果聽取他的意見，可不可以找回前進(jìn)的方向呢。“……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很干練，口是心非，喜歡把自己藏得很深，有很多原因我和他一直是朋友，但我偶然得知了有時所作所為讓他很困擾……我該怎么辦？”
　　“你做過多少讓他困擾的事？”
　　“硬要說的話，很多吧……”
　　“他有疏遠(yuǎn)你嗎？”
　　“沒有，可能是我一直粘著他……”
　　男人的眉心思考般地皺了起來，雙手默默地扯著毛巾，慢慢說他沒有避開你就代表不討厭你啊�；卮鸬故浅龊跻饬系恼J(rèn)真。
　　“可是不討厭并不代表喜歡……”
　　『好了怎樣都可以！』
　　對方的心聲突然憤怒地響起來，他并不會很好地掩飾情緒，為了平靜下來用力深呼吸。
　　“只要不逃走就行了，不然……”
　　『會和我一樣什么都沒了�！�
　　“一敗涂地啊�！�
　　『修……』
　　小野當(dāng)時看到言語世界臺本時就有點無法想象，分開十年男人是怎么走過來的，還不斷反抗時間的洪流執(zhí)拗地不削弱對市部的感情，明明這樣就像緊緊握著一把刺向自己的劍。后悔當(dāng)時的逃跑，無數(shù)次質(zhì)問自己若是那是走的是另一條路會不會就完全不一樣了。
　　想念著，尋找著，悲傷著，并且，獨自生活著。

　　“一定會再次遇見的，秋村先生，一定會和市部君再次相遇的�！泵摽诙鲇悬c少女氣的話。
　　“誒？”
　　因為這是既定事項啊。

　　“抱歉……可以再叫一次嗎……我的名字，雖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曉得的……你的聲音和那個人很像……”
　　“……秋村先生�！�
　　“啊，修……”
　　男人顫抖著肩膀，把臉埋入手掌中的黑暗里。

　　》》》あ、問題ない
　　次日的DGS勉強(qiáng)收錄完工，因為某人一直心不在焉，神谷看著對方放空著把大魔王的臺本也往自己的包里塞，嘆了口氣：“小野君，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恩，好的�！�

　　》》》歌うのように
　　“那么，我先走了。”
　　多年來一直在這里分別的路口，小野之前再怎么在心里死纏爛打求著上天讓神谷的步伐再慢點時間再慢點也都不湊效，每次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的路燈下，從那次言語之花收錄完的分別一樣，這樣成了每年定番。
　　他今天一直在分心，因為這樣可以聽不到心聲。所以連剛才的告別都沒聽見。對方也不給他回答的機(jī)會，揮了揮手就往對面走去。
　　而他終于回過神來，慣例地等著神谷走出他的視線。

　　其實這總是最難熬的時候，心里的聲音叫喧著追上他。從腳底生長出的盤根錯節(jié)的枝蔓，用力地把他包裹。
　　周圍很安靜，沒有一輛車經(jīng)過，于是小野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耳邊枝蔓生長的聲音。
　　細(xì)碎，難耐，瘋狂地在他心里抖掉濃重的陰影。
　　『只要不要逃就行了，不然……一敗涂地。』

　　到底被是什么驅(qū)使著邁開步伐，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抱住神谷，小野的大腦已經(jīng)不能思考了，他摟住神谷單薄的肩膀，心臟酸澀得像是被澆上了檸檬汁，壓抑地快哭出來。
　　懷中的人嚇了一跳，試圖擺脫他的禁錮，為難地出聲：“小野君，你干什么……”
　　『快放開……我會很困擾。』
　　“神谷桑……”
　　“……”
　　小野想起那場維他命的見面會，雙手努力地繞過他的后背為他系領(lǐng)帶的神谷，額頭抵在自己的肩胛骨上，襯衫側(cè)過微涼的體溫。那時就快忍不住想要轉(zhuǎn)過身擁抱他了。就在自己準(zhǔn)備轉(zhuǎn)身的前一秒，后背那個溫度迅速抽離，神谷不冷不熱地說，系好了。
　　“神谷�！甭曇衾镉辛丝耷�。
　　『喂喂！哭什么啊你這個大型犬！』
　　“神谷桑……我喜歡你�！�
　　“……”
　　“神谷桑，一直喜歡你�！�
　　對方什么也沒說，雙手慢慢地回抱住他。
　　『バカ�！�
　　『現(xiàn)在才是真正的告白啊……』
　　『原來天天羅羅嗦嗦地?zé)┧懒恕！?br>　　『直接正面說不就好了�！�
　　『賣什么傻。』
　　『一直在等著這句話啊�！�
　　“我也是……大概。”
　　『我也是喜歡這家伙吧�！�

　　然后世界便寂靜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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