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卓東來盯著眼前的信箋，深深嘆了口氣。
　　“半旬之效，李尋歡交予卓兄處置。——楊戩”
　　前因要從昨日開始講起，李尋歡逗留在賀蘭敏之的秦王府，與敏之二人把酒暢談，李尋歡為敏之就“反攻”問題出謀劃策，而敏之則為李尋歡就如何使冷冰冰面容的卓東來變得熱情提出建議。二人一談就是一天一夜，酒窖里的酒在兩個好酒人手中根本是堪不下重負。
　　當楊戩從朝上回來，看到敏之爛醉如泥，差點把李尋歡當成自己抱作一團時，迅速將敏之奪下（亂入：咳咳。。您確定是奪？好像是敏之主動的。。），安置好敏之，楊戩的對策也已準備好。于是就出現(xiàn)了……
　　被子里一團小小的包袱狀物體動了動，引回卓東來的目光。
　　一顆小腦袋晃晃悠悠地鉆出來，面容是粉刁玉琢般精致，微長的卷發(fā)，軟軟地垂在肩頭。卓東來深吸一口氣，真是……可愛得緊……
　　“東來，早�！蹦凵纳ひ�。
　　卓東來道：“前輩可有哪處不適？”
　　李尋歡突然一個激靈，終于是想起了自己在秦王府的胡鬧，頓時睡意全無，有些尷尬地看看卓東來，皺眉。“怎么……好像大了點？”等等，聲音怎么也不太一樣。
　　卓東來輕笑了兩聲，不答話。
　　李尋歡舉起自己的手，左右看看，卓東來好心地伸出自己的手給他觀察。一大一小，一個白嫩一個粗糙。
　　“我……變小了。”李尋歡道，初時的驚訝轉(zhuǎn)變?yōu)檎J命。
　　“可惜只是身體變成兩歲的樣子，前輩這個模樣實在是……很可愛�！弊繓|來順手把楊戩的信箋遞給他看。
　　不是李尋歡鎮(zhèn)定得離奇，而是當你有了一些神仙朋友，神奇的事看多了，再匪夷所思的事也就沒什么驚奇了。

　　02
　　李園的仆人大多抗擊打能力強韌，面對突然變小了的少爺，不但適應(yīng)良好還出乎意料的歡喜。鐵傳甲更是抱著兩歲的李尋歡不愿撒手，直到卓東來用完了早飯，而李尋歡還被卡在鐵傳甲臂彎里一口沒吃。
　　“傳甲，讓廚房做一碗雞蛋羹�！�
　　李尋歡從鐵傳甲胳膊上跳下來，跌跌撞撞地撲向卓東來，卻也只能抱住卓東來的膝蓋，“東來……這身體都不聽使喚了……”
　　卓東來笑，像抱小孩似的將自己的胳膊從李尋歡的腋窩下穿過，高高托起他。
　　“東……東來……”李尋歡微紅了臉，他一個不惑之年的七尺男子，被這樣如同孩童般的舉至頭頂，著實很丟面子。
　　“兩歲，很好。”卓東來道，“前輩感覺如何？”
　　“一點也不好，動作遲緩，不聽指揮，不能喝酒。”
　　“起碼你的肺是好的，不會咳嗽�！�
　　“……”李尋歡大睜著圓溜溜的黑眼睛，掙扎幾下就攀到卓東來脖頸，對準卓東來的臉頰大大地“�！币宦暎上w型太小，只夠到了下頜骨。
　　卓東來挑了眉戲謔道：“兩歲還不能為所欲為，很好�！�
　　待鐵傳甲端著食盤進來，正好看到自家兩歲狀的少爺苦著臉坐在卓東來腿上，一口一口吃著勺子里的八寶米粥。
　　“張嘴�！�
　　“……”嚼——不甜。
　　“還有�！�
　　“……”嚼——不好吃。
　　“小孩子不要挑食�！�
　　“……”嚼，鼓腮幫——不是小孩兒。
　　“剛好傳甲來了，前輩不喜歡在下，那就讓傳甲喂�！�
　　鐵傳甲立刻高興地跑過來，“少爺來，傳甲喂你。卓主子啊肯定是沒帶過小孩兒，不知道小孩吃飯都是要哄的，而且啊……”
　　李尋歡瞪了他一眼。鐵傳甲這才拍著腦袋道：“看我，都忘了……”
　　“傳甲，你下去吧，東來在這就好�！崩顚g立刻脆嫩嫩地拒絕鐵傳甲來喂飯，好容易有機會享受卓東來的服務(wù)，怎么能輕易放過。
　　卓東來一只手護著李尋歡防止他亂動摔倒，一手拿過雞蛋羹吹吹涼。
　　——照顧小孩？強硬點，喂飽不就行了。

　　03
　　李尋歡從小在李園長大，按氏族風俗需要一直保留著主人的衣物，由小到大整理收好。但李尋歡曾經(jīng)把李園贈與結(jié)義大哥，莊園易主，自然不會在收著曾經(jīng)主子的用物。也就是說現(xiàn)在的李尋歡，沒有衣服穿，除了隨著他的身體一起變小的這一身。但是離恢復還有15天，總不能只穿這一件。
　　卓東來托著懷中的小身體，道：“想睡覺？”
　　“太飽了……”李尋歡怏怏地低喃，配上孩童的嗓音更惹人憐惜。
　　——難道真是喂多了？卓東來有些擔心地摸摸他的肚腹，微漲。“我們出去走走�！�
　　“嗯�！崩顚g伸了胳膊圈住卓東來的頸項，懶洋洋地趴著。
　　“傳甲�！弊繓|來喚來鐵傳甲，“備好馬車和銀兩，一會出門�！�
　　清宵布莊。
　　許是時間早，街上的人還沒有熱鬧，布莊里只有老板和店員在整理著臺賬。卓東來抱著李尋歡走進去，老板立刻迎上前招呼。
　　“卓先生，您來了�！�
　　卓東來點頭以示，“小兒的衣物每樣給我備一件，大小就是按著他來。”
　　老板道：“小公子？”
　　卓東來把李尋歡放到就近的椅子上，“別亂動，買衣服�！�
　　李尋歡眨眨眼，剛才一路上在卓東來懷里睡得迷迷糊糊，還沒有完全清醒，水汪汪著眼睛就想往卓東來身上蹭，卓東來按住他。“量尺寸�！�
　　“小公子生得真真白凈，將來必是位英俊少年！”老板歡喜道，拿著軟尺上前為李尋歡丈量。
　　“公子今年多大？”
　　李尋歡道：“已過不……”
　　“兩歲。”卓東來打斷他。
　　李尋歡癟癟嘴。
　　“公子已經(jīng)開始早學了吧，現(xiàn)在會些什么？”老板繼續(xù)逗著面前這位好看的小少爺說話。
　　李尋歡大大地展出笑顏，“能考狀元�！�
　　卓東來哼笑�！靶r就這般大話，以后恐怕只能考個探花�！�
　　李尋歡吸吸小巧的鼻子，轉(zhuǎn)身撲向卓東來，卓東來下意識地攬住卻正著了李尋歡的道，等卓東來再次把他放好，自己腰上的紫錦就被這外表兩歲，實則四十的惡劣酒鬼沾了一團口水。
　　“李……！”生生咽下即將出口的名字，卓東來轉(zhuǎn)向老板，“多給他找些花花綠綠的顏色，童稚一些，最好再有些童趣的繡像。”
　　呃……李尋歡投給卓東來一個“我錯了”的眼神。
　　可是老板已經(jīng)應(yīng)下，道：“好咧，一定能把小公子打扮地像蓮花太子一樣。”
　　哪……哪吒��？李尋歡腦中現(xiàn)出幾年前看到的那個活潑小子，翠綠色的蓮花瓣褲裙？呃。
　　卓東來心中好笑，——應(yīng)付小孩子，就是不能擺好臉色給他。

　　04
　　鐵傳甲駕著馬車帶上半個馬車的小孩衣服先回了李園。
　　卓東來領(lǐng)了李尋歡準備慢慢走回去。不過這大手牽小手地走，對李尋歡很是吃力。他現(xiàn)在腿短胳膊小，身體還帶點嬰兒肥。
　　李尋歡停下，扯扯卓東來的衣邊。卓東來低頭看他。
　　“……”
　　“……”
　　兩人都沒有說話，李尋歡在做艱難的思想斗爭。要抱抱？好丟人。
　　卓東來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多走走，可以消食。小孩子在這個年紀都是很愛動的。”
　　“東來，我不是小孩子�！�
　　卓東來蹲下身與他平齊，反問：“是嗎？”
　　李尋歡側(cè)著小腦袋親了卓東來的臉頰，糯糯地道：“累了�！�
　　卓東來被他的動作一滯。
　　“街上人太多，會走散�！� 晶亮的眼睛撲閃撲閃。
　　午時，卓東來抱著手捧冰糖葫蘆的李尋歡進了醉仙居酒樓。李尋歡被安放在卓東來身邊，但是很快他就獻寶似的把糖葫蘆捧到卓東來眼面前。
　　“又甜又酸，東來也嘗一嘗�！�
　　喝杯酒，不理他。順便再倒上一杯。
　　李尋歡把粘著糖渣的黏糊糊的手拍向?qū)Ψ降难澴樱蛔繓|來避開。再接再厲，拍向衣角，又被避開。
　　卓東來有些無奈又縱容地捉了他的手，倒些白水在隨身的手巾上，然后替他擦拭手掌。
　　“真當自己是孩子了？幼稚�！�
　　吃到甜頭的某縮水探花笑瞇瞇。

　　05
　　身體被迫變小有很多不利，尤其還會被李園那些老媽子和丫環(huán)爭來搶去地抱。
　　李尋歡苦著臉，在李園荷塘上方的曲橋跑啊跑，心中怨念，明明平時只需幾步就能走到頭的路，現(xiàn)在怎么跑起來都到不了頭。真是該早點打發(fā)了李園的丫環(huán)們?nèi)フ覀�媒人嫁了。
　　誒？咦？��！李尋歡腳下一絆，身體一歪就倒向旁邊的護欄，但是護欄低矮，本就是為了美觀，現(xiàn)在李尋歡身形小巧，一下子就從護欄邊跌了出去。
　　“哇！”
　　“噗通！”
　　李尋歡撲騰著手腳，卻怎么也不能讓身體浮起來，他本來就不通水性，身體變小了更是麻煩�！斑�！”有水嗆進嗓子里，難受得很，一咳只會讓更多的水涌進嘴里，身子就像被抓住似的一個勁的往下墜。
　　“啊！少爺！少爺?shù)羲锪�！”一個眼尖的下人看見這邊發(fā)生的事，立刻驚叫，嚇得帶了人就跑過來。
　　李尋歡的小臉憋得通紅，胳膊和腿已經(jīng)累的沒力氣了。
　　下人們正欲跳到水里救他，遠處涼亭上，竄出一個紫影，速度之快，直到李園的人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少爺已經(jīng)趴在紫衣人身上了。
　　來著當然就是卓東來，卓東來也被他嚇了一跳，驚慌的神色尚未褪去，抱起李尋歡幾個起落就回到了冷香小筑。
　　“唔……咳咳……咳咳咳……”李尋歡難受地在他懷里掙動，卓東來一邊幫他把濕透的衣物脫下，一邊拍出他胸腹嗆進去的水。
　　“傳甲，讓廚房燒熱水�！�
　　鐵傳甲聞訊而來，見李尋歡已無大礙，才算是放了心去通知。
　　“東來……（T^T）”李尋歡因為嗆咳而紅了的眼圈，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在一聲呢喃后望向卓東來。
　　卓東來一頓，心底瞬間滑過絲絲不忍，“還有哪里難受？”
　　“沒事了�！崩顚g晶亮的眼睛眨了眨。
　　沒事……沒事還那樣望著我做什么……卓東來脫了外衣，用外衣先將他包住，然后抱他入懷�！叭ハ丛��！�
　　頭發(fā)濕噠噠的貼在身上很是難受，李尋歡扭動了一下，卓東來垂首看他。李尋歡打了個噴嚏。
　　卓東來抱緊他，皺眉道：“著涼了？”
　　“唔�！�
　　“洗個熱水澡，然后看大夫�！�
　　李尋歡瞪大了眼睛，著涼=看大夫=開藥方=吃藥=苦藥。
　　于是，他睜扎地更厲害了，但是如今他小小的身子板又怎么反抗得了一個大人。
　　“洗個澡而已，前輩這是害臊了？”
　　“我沒有著涼�！崩顚g用孩子特有的純真目光看著他，還不忘再蹭到卓東來頸項親上一口。
　　“著沒著涼要看大夫怎么說�！�

　　06
　　本欲享受一下卓東來照料的某小型探花，光榮地在床上躺了七天，也喝了七天一天三次的苦不堪言的傷寒藥。不僅沒享受到變小的優(yōu)厚待遇，連每晚相擁而眠的正常需求都被剝奪了。
　　卓東來的理由是：“病了就好好休息，那么小的身子，若是半夜被我壓到了怎么辦？”
　　三天后，李尋歡的病情已經(jīng)大致痊愈，卓東來的理由遂變成：“再將養(yǎng)幾日，還沒好透呢�！�
　　但卓東來終究是沒有徹底履行這些話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安排仆人在李尋歡的床邊新安置一個床，晚上便睡在上邊。
　　兩張床相隔僅一尺，然而所謂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卓東來不和李尋歡睡在一張床上，不代表李尋歡不和卓東來睡在一張床上。第二天，李尋歡就有了偷偷爬到卓東來床上的行動苗頭，所幸被卓東來及時制止。
　　于是第三天就出現(xiàn)了李尋歡小小的身子趴在自己的床沿，腰上被卓東來的手掌按扶，被子遮到了頸項。李尋歡的腦袋卓東來的方向，一半的卷發(fā)都垂在了床側(cè)。
　　熬到第七天，李尋歡就正大光明地跳到卓東來的床上，趴在卓東來身側(cè)便不肯挪窩。卓東來好笑地捏捏他軟趴趴地肩背：“這是做什么？”
　　“我要睡外邊�！�
　　“……好。”卓東來面不改色地坐起身，換到了里面的床上。
　　李尋歡立刻撐起身子，小胳膊直愣愣地只著，一臉受了傷的表情。
　　“怎么？”
　　“我的病好了�！�
　　“然后？”
　　“……”要說和你一起睡？好像有點……不雅？
　　“嗯？”卓東來理了理衣襟，有些困頓。
　　“一個人睡不著�！�
　　卓東來勾起嘴角，探過手，就這李尋歡現(xiàn)在跪趴的姿勢，一手托著他的胸口，直接就把他整個人托了起來，李尋歡絕少有過這種體驗，身體被人一只手托起，然后抱入懷中。
　　卓東來用被子把他裹好，“別亂動，睡覺�！�
　　李尋歡的臉突然就一紅，鼻尖縈繞的都是卓東來身上清淡好聞的味道，面前是仿佛放大了一倍的下頜。伸出手戳戳摸摸，又滑到上邊摸摸胡子。
　　“睡覺。”
　　看來變小還是有很多福利的，李尋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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