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棄
-上
艾斯塔里亞的冬季總是姍姍來遲并且盤桓久駐。尤格束起窗簾,窗外白雪皚皚天未明。銀發(fā)青年靜靜地立于一旁,眉眼安寧柔和。
老舊的唱片上落滿灰塵,在銀發(fā)的青年來到這里之前它們無人問津。
初冬降至?xí)r銀發(fā)的青年敲開小屋的門。鮮見的客人并沒有讓少年過多的驚訝,只是男子和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讓他片刻愣怔。銀發(fā)稍許散亂,疲倦的笑容卻讓人罪惡地安心。
你看到了什么呢。青年低聲詢問。高高飄零的雪花四下睇望,少年目光遙遠(yuǎn)映出一片灰蒙蒙欲明,光明與黑暗一半一半,半死不活的絕望。
緘默不言。
病患尤格·法克特,一年前因車禍傷及大腦而患運(yùn)動性失語癥及暫時性失憶。男子一揚(yáng)手將病歷放在桌上,以手扶額。人類大腦皮層的左半球外側(cè)是語言區(qū),而皮層中央回底部之前區(qū)域受到損傷,病人能看懂文字也聽得懂別人的談話,但不會說話也就是不能用語言表達(dá)自己的思想。
父親是相信自己能喚起尤格的記憶吧。男子咬咬牙提起筆,在接任醫(yī)師一欄里寫下自己的名字。
托爾·法克特。
艾斯塔里亞的冬日里很少有陽光,多是陰云蔽日漫天飛絮。他忘不了雪花開始零星飄下少年為他打開門時眸中一瞬的愣怔,多年不見的眼底光華流轉(zhuǎn)又一瞬熄滅。他又憶起小小的男孩踩著積雪蹦跳前行,不時回過頭喊自己,哥哥,童音清脆美好。
晨曦將至他輕輕閉眼。暗淡光芒交織成無形的網(wǎng),光華晦暗,少年的身影同黑夜一起沒入黎明。
-中
不要走。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在那一天被倔強(qiáng)的男孩藏在心底,殊不知未出口的話在將來會成為一生的遺憾。
一年以來尤格比任何時候看的書都多,因為除此外也無事可做。托爾來了以后小屋里時時會有音樂飄揚(yáng),但尤格很快發(fā)現(xiàn)這些音樂并不受到這位醫(yī)生的喜愛。唱片仍在不知情的搖擺旋轉(zhuǎn),淡然的旋律盤桓侵入殘鱗敗甲無跡可尋。
Through early morning fog I see
Visions of the things to be
The pains that are withheld for me
I realize and I can see
The suicice is painless
It brings on many changes
And I can take or leave it if I please
樂曲戛然而止。托爾拽起一臉詫異的尤格,推開門闖入漫天白雪飛舞中。
男子的手勁強(qiáng)有力而不失溫柔,但尤格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掙不開他。手上傳來他暖暖的溫度,少年默然而后放棄了掙扎。
相握的手連通了心臟,猩紅的血液素白的記憶,都是甜美得無與倫比。
小小的金發(fā)男孩被哥哥牽著手走在雪地里。哥哥你一定要離開么你能不要走嗎。男孩這樣想著卻始終未說出口。他不時抬頭偷偷看哥哥,卻發(fā)現(xiàn)他的臉淹沒在雪花飄舞中不甚分明。
少年開始第一次認(rèn)真打量男子的面容,目光落在他隨步伐顫動的銀色發(fā)絲上,眼波流轉(zhuǎn)最終還是低下頭。
銀色的,不是金色。
公園,湖畔,悄無聲息的小路,人生鼎沸的游樂園。托爾帶著尤格逛遍了幾乎整個城市。讓他以為回到了從前,哥哥牽著他玩遍了整個市區(qū),那是多么快樂的記憶。
尤格。哥哥蹲下來揉著男孩的頭發(fā)。哥哥要去很遠(yuǎn)的地方繼續(xù)學(xué)業(yè),不過沒關(guān)系我相信尤格是能干的孩子,哥哥不在也能照顧好自己。懂事又任性的男孩點點頭咬牙說了句哥哥再見,放開手目送哥哥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
不,哥哥,不要走。輕輕的吶喊在孩子小小的胸腔里回響,最終響成一片荒蕪。
夜晚臨近,路燈逐一亮起。和凌晨的寂靜不同,市區(qū)的夜晚充斥了張燈結(jié)彩歡聲笑語。霓虹燈五光十色夜空都流光溢彩。托爾輕聲問,美嗎,尤格微微點頭露出難得一見的淺笑,掰開男子的手,手指在他手心里一筆一劃。
謝謝。
仿若繁華末日人滿為患,人潮洶涌的街頭少年握緊了男子的手,仿佛握住了生命的全部。
-下
神笑說人終有分離,于是少年不止一次地夢見離別。夢境中男子悄然轉(zhuǎn)身,一些音符追逐著他的背影離去,從此杳無音訊。
三更時分托爾在小屋門口找到了尤格。半夜里雪下得愈發(fā)地緊,少年縮著身子坐在樓梯上,風(fēng)雪在眼中肆意交加。你睡不著也別跑到屋外啊晚上很冷的快進(jìn)屋吧。少年聞聲不置可否地抬頭注視著他,雙眼失了神。
托爾忽然感到莫名的心慌。
這已經(jīng)是第幾通電話了呢。尤格不動聲色地站在臥室門口,里面的托爾似乎是壓著聲音和誰通著電話。父親大人你相信我我能治好尤格的失憶癥的。我會盡快的。少年在門外靜聽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離開。待托爾走出房門,只發(fā)現(xiàn)了桌上的紙條。
寂靜的小路上尤格獨自一人走著,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位醫(yī)生似笑非笑的臉,說你的哥哥真不是一個稱職的兄長。大雪中樹枝不堪重負(fù)地彎下腰,雪白落下簌簌似落葉。少年低頭笑,真是造化弄人啊。
臨近傍晚時尤格終于回到家,托爾擔(dān)心地上前卻發(fā)現(xiàn)少年手中拎著的Suze,不禁啞然失笑。你出門那么久就為了去買瓶酒么。少年漠然將瓶子擱在桌上,執(zhí)筆。
就當(dāng)為你送行。
橘黃色的酒液傾入高腳杯,對話如此沉默。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恢復(fù)記憶的?從你來的那一天開始吧,慢慢想起的。你已經(jīng)知道你記憶恢復(fù)了我就必須得走的事吧,你希望我走?也不是。托爾不經(jīng)意地垂下眼瞼。那你這是為什么呢。
尤格笑了,推開紙筆拉過他的手。后來托爾想起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手心里留下看不見的筆跡。
因為你是哥哥啊。
Suze獨特的苦味似所謂的命運(yùn)羈絆,泛起仿若夏日黃昏的余暉。
-尾聲
尤格是被照進(jìn)臥室的陽光喚醒的。冬日鮮見的旖旎中他閉眼默想片刻,然后起身,輕輕推開門。
空無一人。
他想起昨晚的Suze幾乎被他一人解決掉以后男子將他小心地扶上床,欲言又止。銀發(fā)遮去大半的瞳孔里閃爍著熟悉的光芒,跟幼時的離別并無二致。真不公平啊,少年想,你明明能說些什么卻不說,我想說些什么卻什么都說不了。
不要走不要走?烧l來教我要如何說這三個字。
寂寞地喧囂。
男孩指著展翅離去的小鳥問哥哥它為什么要離開呢?因為它早晚得離開家去發(fā)展屬于他自己的天地,它的家人愛它,所以讓它走了。指尖指向空中離去的路徑,久久定格。
尤格走出屋外靠著門緩緩坐下。小院披上淡淡金色積雪開始沉默著慢慢死去。哥哥你知道么這可不是丟棄。他舉起手,擋住了已經(jīng)遙不見痕跡的離去路徑。
充其量是一種放棄而已。他無謂地笑笑。然后在美得叫人心顫的曙光中,兩行淚無聲地劃過少年的臉頰。
-Fin-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