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神·一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體育課上。

　　高中的體育課男生女生分開上。我還記得那天天氣難得涼爽，老師教了幾個打籃球的動作后就讓我們自行練習(xí)。我和一群女的穿著白色寬大的T恤在籃筐下死命往里面砸球。砸了幾個都沒進(jìn)力氣便不自覺大了許多，籃球不意外地撞到籃筐后向別的場地彈去。

　　我抬眼看了看大白大白被陽光刺透的天空想，下午鐵定是要熱的。然后便循著籃球彈去的方向去追。我向來沒有多少體育細(xì)胞，跑了幾步就開始慢吞吞地走，即便看著籃球越滾越遠(yuǎn)也懶得提起力氣跑。

　　好在籃球被別的場地的一個少年踩住了。我看著他嫻熟地用腳勾起了籃球后沒辦法地只能沖他跑去。

　　大概是太久沒運(yùn)動了，居然有點(diǎn)累。我在他面前站定，伸手說：“把球還給我好么？”

　　“當(dāng)然沒問題�！�

　　我接過他手里的籃球看向他：“謝……謝�！碑�(dāng)然中間的停頓是因?yàn)槲铱匆娝麤_我極為大方地笑了笑，我差點(diǎn)因?yàn)樗男﹂W花了我的眼。他倒是不介意地沖我露出一排白花花整齊的牙齒。

　　我抱著球窘迫地逃離他的視線。絲毫沒發(fā)現(xiàn)籃球上的污漬全部蹭在我的白色T恤上，等我發(fā)現(xiàn)時，我忍不住扶了扶額頭，家里那個女人肯定會讓我自己把這件衣服洗干凈的。

　　我沒由地對那個少年生出幾分氣憤來，還有點(diǎn)從沒接觸過的情緒，但我在那時卻遲鈍地并未發(fā)現(xiàn)。

　　失神·二

　　自從那次以后我便是幾乎沒有見過他。

　　就這樣我漸漸把他擱淺在了一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位置。再次記起他后已經(jīng)是一年后的事了。

　　我還清晰地記得那天晚上是八月三十。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和他在一條筆直看不見終點(diǎn)的路上一直走一直走。最后腦子里只空下了他最后對我笑的模樣——和一年前一樣閃花我眼的笑。有些時候你也不得不感嘆生活，就這樣的一個夢把我徹底丟進(jìn)了一個沼澤里。

　　醒來后，我覺得疲憊異常。倒像是真的走了一晚上。我笨拙地以為這個夢會像以前那些數(shù)不清的夢一樣漸漸便淡忘了去。事實(shí)是我非但沒有忘記這個夢，而且我對他開始不自覺地關(guān)注。

　　高二分班后，我被調(diào)到樓上的班級。就在我第一天在這個不熟悉的樓層晃蕩時又看見了他。他似乎還記得我，主動和我打招呼：“嗨�！�

　　我覺得當(dāng)時的我真的怯懦極了，只是他的一個招呼我就有點(diǎn)招架不住。我生澀地回了他一句“嗨”便風(fēng)一樣地逃回了班級。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在我的隔壁班，只要我去洗手就會看見他。然后我一天洗手的次數(shù)就噌噌噌地向上蹦，——我想看見他。

　　周五放學(xué)時，學(xué)生比起以往總是多了許多，許多寄宿生都一起去總車站。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下意識地眼睛四處亂飄，尋了一陣后沒找到他便放棄了。

　　其實(shí)我早已經(jīng)不抱有能夠再碰見他的希望，但快到車站時，我在外面便看見他在里面坐著。我想我當(dāng)時肯定是沒看見他身邊的女生，所以我才會丟下朋友走得那么快。

　　當(dāng)然，進(jìn)了車站后我是看見了，其實(shí)我也沒看清他旁邊女生的模樣，只是知道長得不會差便是了。臉上原本陽光明媚的笑容立刻變成了兩道烏云沉沉的法令紋。它們尷尬地僵在我的嘴邊來維持我僅剩的尊嚴(yán)。

　　他看見我了，向我擺擺手后走到我旁邊，說：“原來你在這里乘車�！�

　　“你不也是么�！笨吹剿粋�人跑過來我抽空的身體里慢慢被灌進(jìn)了些許力氣。

　　“這學(xué)期才開始在這里乘車。”

　　接下去只是無關(guān)緊要地閑扯了幾句，后來他要乘的車來了，他跟我說了聲“再見”便和剛才和他坐在一起的女生一起上了車。

　　我覺得我原本死氣沉沉的心里又稍許撥開了點(diǎn)光亮。也許那個女生是他普通朋友也說不定，我這樣想著又開心了幾分。

　　我感覺我?guī)缀跏窃谝凰查g喜歡上上學(xué)的。寫完作業(yè)后空著大把大把的時間，但我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做，只是一味地希望快到周一。當(dāng)然周一也在我百般聊賴下不急不緩地來了。

　　失神·三

　　周一那天早上我醒得格外早。隨便拿了片面包就背著書包往外沖。結(jié)果因?yàn)闀r間太充裕，我在車站前傻不愣登地等了近半小時最早的一班車才來到。

　　一進(jìn)學(xué)校我的視線便已經(jīng)在四周飄起來，但沒有找到他的身影�？偸菚龅降�，我這樣想。

　　果然，中午在零食部我看見了他。他應(yīng)該是剛運(yùn)動完，渾身顯得濕漉漉的�？匆娢液髮ξ覔]了揮手大大咧咧地說到：“我們怎么總是能碰到哈哈�！�

　　我不得不承認(rèn)我心里有點(diǎn)暗喜。我們總是能碰到是因?yàn)槲覀冇辛b絆的吧？但在很久以后我再次想起來才發(fā)覺我是過度樂觀了，之所以能碰見這么多次都是因?yàn)槲铱桃獠煌５爻霈F(xiàn)在他可能會出現(xiàn)的地方。但在那時我根本沒想到，我一直錯誤地以為是因?yàn)樗灿行┳⒁馕摇?br>
　　在一星期里無非又發(fā)生了一些體育課碰見他，去零食部撞到他，去洗手總能看見他……這些事那時在我看來都是因?yàn)槲覀兓ハ喽加幸恍⿲Ψ降那殂骸５@些都是一個陽光清亮的下午被一一擊破。

　　一星期的讀書生活結(jié)束后，又是一大堆人吵吵嚷嚷地?cái)D著去總車站。

　　到了車站不意外的是我又開始找他，但是沒找到。他估計(jì)在寢室整理衣服，來的沒那么快。

　　我揀了個上星期他坐的對面的位置坐下。我的對面有一個頭發(fā)及肩的女子在站著通電話，因?yàn)樗L得實(shí)在過于耀眼我忍不住向她多投去了幾眼，我總感覺她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她輕輕皺了皺眉對電話里的人說：“你還要多久呀？……我來了都有半小時了，你慢死了……不管了，你這個周末的時間我都包了……”在和男友聊天吧。沒多久她便掛了電話。我也向別的方向看去。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出現(xiàn)在車站。無論在哪我都能第一眼把他找出來。

　　他意外地走到了我面前，我還來不及欣喜便感覺被一根棍子一下子打進(jìn)了黑洞里，我耳邊只能聽見嗡嗡地轟鳴聲，它們在我耳邊輕輕又刺耳地笑著——

　　我看見他從后面摟過我面前女子的腰，然后滿帶歉意地說：“對不起啦我來晚了。”這種溫柔的姿態(tài)是我不曾見過的，他在我面前永遠(yuǎn)是大大咧咧動作很大的少年，卻不曾想過他也會這么一面，而且這一面并不是對我展露。

　　女子頗驚喜地轉(zhuǎn)過身對他笑著。他們兩的笑容如出一轍。車子救火一般地剛好來了，我突然有些感謝這輛公車讓我可以不繼續(xù)去看他們彼此旁若無人的姿態(tài)。

　　他拿過女子的書包牽著她上了車。

　　我看著他們消失在我面前悵然若失地回不了神。

　　原來一切都是我太過自信樂觀，那樣的女子根本就不是我能比的。在學(xué)校便有流言說，他的家里無比富有，現(xiàn)在看來他的女友也一樣。即便排去他女友，光是他的家庭也足以讓我自卑了。

　　我不清楚過了多久，我再次抬頭時，看見的是一片遼闊無邊的天空。它安安靜靜地張揚(yáng)在我的頭頂，帶著不溫不火的氣息把我籠罩。和那天體育課上的天空一樣。

　　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我向著天空肆無忌憚地笑了笑。這第一次的暗戀看來是失敗了啊，不過我還有大把大把好的跟太陽一樣熱情的青春可以使用，我以后還會遇到更多值得我歡喜的人。

　　這回的暗戀只是年少時的一次失神罷了。在一條始終向前無所期待的路上走久了，偶爾也便放縱的不專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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