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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柳
【哇哇哇----】嬰兒的哭聲不斷在宅子上空回響,看護的奶娘柔聲哄著,嬰孩卻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梁上白色身影不耐的翻了個身,幽幽露出臉。青白的臉上一對烏目暗沉無神,血紅的舌頭紅綢一般垂下,堪堪懸至嬰孩鼻尖上方。嬰孩一閉眼,再沒了聲音。奶娘納悶的替嬰孩掖好被子,出了門去。
于是,在屋中住了多年的另一只鬼回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一只吊死鬼和一個魂魄新鮮的嬰孩對視。那吊死鬼一見他,如蒙大赦的撲到他腳邊【阿竹啊,我我我····一不小心把他嚇死了啊怎么辦···】
被喚作阿竹的青年扶額【你嚇他做甚?】
吊死鬼委屈的十分真誠,險些把眼珠哭出來【他一直吵,我嫌煩,就嚇嚇他,誰知道···】
【唉···你···這可怎生是好····】阿竹一面說一面向里屋走去。
吊死鬼拖著他不放【阿竹你要去哪兒呀···】
阿竹瞥他一眼【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收拾行李,另尋住處了。】
吊死鬼又使勁擠眼淚【阿竹你忘了你是鬼么,收拾什么行李!
阿竹嘆了口氣,伸手彈了下吊死鬼的腦門【出門在外,以備不時之需!
吊死鬼越發(fā)凄苦了【阿竹你不要我了么···】
阿竹一指嬰孩【那你要我同鬼差怎么說,你我同住,生了個孩子?】
吊死鬼只差在地上打滾【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走---】
阿竹似笑非笑瞄他一眼【難道我還要留下來,陪你把他養(yǎng)大成人么?】
【阿竹,】這下?lián)Q吊死鬼扶額【你又忘了自己是鬼了么,鬼養(yǎng)不出人的!
阿竹淡定道【隨便!
在他們你拉我扯之際,嬰兒的魂魄一臉困倦,搖搖晃晃的爬到自己的身體里,融合了。然后,他睡著了。
吊死鬼無意看到這一幕,眼珠子沒收的住,掉下來了,他迅速的安回去,扭頭【阿竹!你看見了么!】
阿竹依舊特別淡定,【太好了,我不用收拾行李了!
【·····騙鬼的吧!】
自那日之后,吊死鬼便常與嬰孩親近了,嬰孩脖子上掛著個繡工精巧的荷包,以金線繡著一個蕭字,想來便是姓了。偶爾聽得旁人叫他聆碧少爺,吊死鬼也不放在心上,蕭兒蕭兒的叫人家。吊死鬼同阿竹一樣都是沒有名字的,自己取名阿柳。生前記憶全失,取這名只因院前種柳,院后栽竹。
阿柳除去青白的面色,不時吐出的舌頭,還是很好看的。黑發(fā)軟軟耷在身后,兩道遠山眉裁過似的,杏仁狀的眼睛。若是氣色好些,不定就是哪家走丟的小公子。
阿竹常出去,阿柳起初嫌棄蕭聆碧,說豆丁大的孩子,又不好玩。晴日時,縮在屋里陰暗的地方睡覺。天一陰,就在屋檐下扭來扭去嚷著阿竹抱。
不管阿柳怎么鬧騰阿竹永遠都淡定的驚人,時日一久,阿柳發(fā)覺還是同豆丁好玩些。時常在沒人理他時逗逗他.因此,蕭聆碧會說的第一個詞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阿柳。】字正腔圓。
再過幾年,蕭聆碧到了啟蒙期,蕭家給他請來最好的西席。蕭聆碧學習的速度驚人,基本過目不忘。且一日強過一日,那西席幾年后拜別的一日還連嘆三聲后生可畏。
蕭聆碧漸漸長大,為人冷淡,卻經(jīng)常自言自語。府中下人三兩成堆時,皆會提起,怪哉怪哉?煽v然蕭聆碧在眾人口中千般奇怪,也半分影響不到他與生俱來的光環(huán)。書香世家,天縱英才,又難得的一副好相貌,識禮儀,知進退,好教養(yǎng)。
這日,阿柳無聊到把自己的頭發(fā)一根一根拔下來,再一根一根裝回去。蕭聆碧換了件錦袍,理了理玉冠!景⒘,我出去一下!堪⒘袣鉄o力長長哦了一聲,又感嘆【真是兒大不中留啊,和阿竹一樣,一個兩個都是沒良心的,就知道往外跑!渴採霰淌,搖搖頭,推門出去。
【阿竹---】阿柳大喊一聲撲上去。
阿竹把他扯下來【別鬧。】自己坐到桌邊,示意他也過來坐下。阿柳蹦著過去。阿竹扣指敲了敲桌子,其實這個動作并沒多少實質(zhì)性的意義,反正他也敲不到!灸阒,蕭小公子這幾日去做甚了么?】阿柳托著腮【不知道呢--這小子不是有心儀的姑娘了吧,過的真快呀,再過幾年他就娶妻,生子,再過些年,他就死了!
阿竹對他的不靠譜視而不見!灸闶堑跛拦,離不開死的地方,鬼沒有記憶,但你只要想起你的死因就可以投胎轉(zhuǎn)世了!
阿柳趴到桌上,嘟囔【可我一點都不想記起來····】
【但你想出去!堪⒅褚徽Z道破。
【我想出去····我當然想出去!你們天天出去玩,我出不去就算了,還不告訴我你們?nèi)ジ墒裁!】阿柳氣鼓鼓道?br> 【所以,蕭小公子替你去尋你的死因了!堪⒅竦馈
【不可以!】阿柳脫口而出!静皇恰ぁぁし凑褪遣豢梢!你告訴他,不能去!
【要說,你自己同他說!堪⒅衿鹕沓鲩T去。
阿柳愣愣坐著,半浮半沉的光影間,卻讓人只覺,世間萬物皆虛幻,獨獨他最真。
【阿柳。】蕭聆碧關(guān)上門,四下尋找那團白色的身影,好像再喚他一聲,他就會從哪里竄出來撲到他懷里?晌堇镬o悄悄的,莫說身影了,平日吵鬧的聲音也聽不見。
一時竟不知所措。
【蕭兒,怎么了?】熟悉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他平復下心情【阿柳,我看不見你了。】
一陣沉默。
他又試探的問了聲【阿柳?】
傳來悶悶一聲【在!
蕭聆碧想象了下他現(xiàn)在的表情,笑了笑!景⒘,為什么我看不見你?你躲起來了么?】他四歲時阿柳逗他,使了隱身術(shù),他頓時哭的驚天動地,阿柳還沒來得及藏好,就急急現(xiàn)身來哄他。
【沒有···我現(xiàn)在,在你面前!
蕭聆碧又笑【別鬧,我有事跟你說!
【我真的,在你面前!堪⒘ь^定定看著他。
蕭聆碧看不見。
【好吧,你更喜歡這種方式的話···我們坐到那邊去說,好不好?】蕭聆碧不自然的坐到桌邊。慢慢喝了口茶,又問了聲【阿柳,你在么?】
【嗯!
得到回應(yīng),蕭聆碧放下握緊的茶杯。【我知你是吊死鬼,離不開這屋子···我這幾日,便是去尋你死因的,我查到···】
阿柳愣怔在原地,腦海里浮現(xiàn)出各種場景,喧囂熱烈的似乎要擠開他的腦子。他緊緊捂著耳朵,心中大喊著不要說!不要說!,一時間腦海中的場景,蕭聆碧的聲音和心中一聲高過一聲的不要說交織在一起,意識一片混亂,暈了過去。
【哼,自耗精元,你可真能折騰!堪⒅窬痈吲R下的冷冷睨他。
阿柳扁嘴,一副要哭的摸樣【我又不知道會這樣···】
【這下可好,蕭家小公子為了你去冥府找彼岸花了!堪⒅駝e開臉。
【阿竹!】阿柳厲聲【你害他?!】
阿竹轉(zhuǎn)過身【我可沒有,只要有彼岸花,我就能幫你轉(zhuǎn)世!
【他是人啊,如何去得?!他會死的!】
阿竹不再說話,信步出去。
蕭聆碧沒有再回來,蕭家?guī)缀鮿佑靡磺腥嗣}。
【阿竹,去救他,去救他!堪⒘О笏,阿竹不語。
一日夜里,蕭聆碧回來了。渾身是血,毫無生氣。手中緊攥著一抹艷紅。
蕭聆碧昏睡了半個月,醒來后誰問他都不說話。一個家丁來報【少爺,一個自稱阿竹的公子叫小的轉(zhuǎn)達,多謝!
蕭聆碧這才有了反應(yīng),不顧眾人的勸阻,拖著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門吱呀一聲推開,蕭聆碧干澀道【阿柳!咳羰瞧綍r,阿柳定然歡叫著撲過來。若是鬧別扭,阿柳便縮在梁上大喊一聲我不在?涩F(xiàn)在什么都沒有。
蕭聆碧倚著門緩緩滑下,眼淚不斷的涌出。阿柳愛哭,有時哭的久了,眼珠像在水里泡過似的,水汪汪亮晶晶的,偏生還說不得,一說,哭的更兇了。
【蕭兒,哭甚?】阿柳說。
蕭聆碧睜大眼,又笑了。【阿柳,我就知道的,你舍不下我的!
【蕭兒,我要走了。】阿柳巧笑盈盈。
【去哪兒呀。】蕭聆碧問他。
【去找阿竹!堪⒘紫律,摸了摸他的頭!臼拑喊,我走了,后會有期!
【嗯,后會有期。】蕭聆碧閉著眼,靠在門邊。
祠堂中伏著一女子,燭煙繚繞,檀香沁人。
【阿竹】阿柳身著層層白紗,如隔千層雪。
跪坐在蒲團上的男子淡笑【你來了。】阿竹不會笑的,任何時候!竞谋M精元化作實體,值得么?】
【你不該利用他,從一開始就是!堪⒘残Γ寄块g一片悲涼!掘_我這些年···莫要告訴我,只是因為這個女人!
【她曾是我的妻!堪⒅竦闹讣夥鬟^女子的發(fā)。
【你卻不該害他!】悲涼散盡,余下濃濃戾氣。
【阿柳,我委實,欠了你良多啊!堪⒅裥χ鴵碜∷0⒘谒麘牙锵梢魂嚢坠獠灰。【對不住,對不住!
幾年后,蕭聆碧到了娶妻的年紀,對方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傳聞性子好,人也長得好。雙方家里都很滿意。定了個黃道吉日打算讓兩人成親。
蕭聆碧很是茫然,卻隨了家里的意思,娶了那家小姐。又過了兩年,他的妻子生了個兒子,他起初只是應(yīng)付,家人把孩子抱到他眼前的時候他愣住了【阿柳···】他顫顫接過孩子,復又莞爾【這孩子,便叫做期柳罷!
------后會有期,阿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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