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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角戲
那年,林晨晨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了省一中的文科重點班。
開學典禮之后是參觀校園。在參觀校史館時,晨晨遠遠地望著擠了一大群人伸頸仰視地貼著歷年高考狀元的照片和簡介的光榮墻,心湖泛起陣陣漣漪,那時她努力的方向。“哇,96年的狀元好帥呀!”有個女生花癡的叫!96年的狀元是陳元清,考入南江大學生物系!”是另一個女生的聲音,她對這些狀元的掌故頗為了解,一個一個介紹。
開課后,晨晨才知道那個對狀元如數(shù)家珍女生叫高曉雯,她的同桌,數(shù)學高老師的女兒。
日子波瀾不驚的過著,晨晨每天忙著學習學習再學習,除了曉雯和問老師題目,她幾乎不和任何人說話,如果不是晨晨第一的傲人成績,班上絕沒有幾個人會記得這個文靜沉郁其貌不揚的女生。
曉雯總是把了解到的真實可靠的老師同學間的小道消息在第一時間告訴晨晨,比如她們英語老師兼班主任的熊老師昨天沒來上晚自習的原因,是去攔喝醉酒的教書最濫的生物老師亂闖學校時,被生物老師誤打了一頓而掛彩了。
晨晨偶爾從書堆里抬起頭看看說說笑笑的同學們,覺得似乎看的是一個與她無關她所不了解的世界,心里總有一點薄薄的失落,雖然她是老師們的寵兒。她沒事的時候會去看看狀元墻,有時她悲哀的想她現(xiàn)在所有的努力不過是三年后她的照片出現(xiàn)在上面,成為學弟學妹們敬仰的對象。
高二新增了生物課,據(jù)曉雯的情報老師是年年教文科班,水平奇臭與煙酒為伍,卻與她老爸私交甚佳靠著關系才保住職位的那位,同學們得知后掃興無比,其實也沒什么,文科班理科老師水平從來就沒高過。
那天是星期二,下午第一節(jié)是歷史課,最愛拖堂的歷史老師溢興橫飛地大講特講新航路的開辟,校廣播反復播放的獨角戲憂傷的歌聲、眼保健操機械的節(jié)奏聲、難聽的上課鈴聲在他耳里似乎都不存在。門口徘徊的陌生的身影也沒有影響到他的教課,他轉過頭沖門口不客氣地喊一句“等一下,還有一點”后又不緊不慢的講完剩下的內(nèi)容,他布置好作業(yè),讓課代表發(fā)掉《歷史基礎訓練》后才滿意地對門口等待的老師說句“不好意思”后離開。不過晨晨沒有從他的話語中聽到一毫的抱歉的成份。
門口久候的老師低著頭懶洋洋地走進來,一進教室,前排的的很多同學捂緊了鼻子。晨晨不禁皺皺眉頭,好難聞的氣味,似乎是酒氣煙味還有汗臭的混合體。老師在講臺上站定,抬起頭環(huán)視了全班:“上節(jié)課沒下課,先休息五分鐘吧!”同學們魚貫而出。
晨晨坐在正對著講臺的第一排,她細細打量著老師:老師大約三十多歲,有些帥氣但很憔悴,頭發(fā)似乎有很多天沒有剪洗緊緊地貼在腦門上,衣衫襤褸像乞丐,眼睛有化不開的憂郁。等同學們到齊后,老師懶懶的說:“我是陳元清,陳老師,你們班的生物課由我來教。
晨晨正打開本子準備記筆記,她愣了一下,好熟悉的名字。
陳老師打開課本自顧自地念起了緒論,同學們都傻傻地看著他。陳老師把緒論念完后說:“今天的課上完了,下面自習,干什么都可以,只要教室里保持安靜!
同學們這才緩過神來。晨晨嘆了一口氣,果然是名不虛傳地爛。陳老師倚著前門點上一支煙細細地抽著,他的頭微微仰著朝向天空,留給晨晨的是在裊裊煙霧里一個孤寂的側影。
在之后的一個多月里,陳老師都是這么上課,生物課被同學們自作主張地改為自習課。除了晨晨沒有人有耐性地做《生物基礎訓練》。晨晨很無奈,不管怎么說生物還是要畢業(yè)考試的。她在課本上有幾個地方想不通,《生物基礎訓練》也有好幾題不會做,按照她以往地做派她早去請教了,但是這個生物陳老師的水平實在是讓人懷疑。
抱著試試看看的態(tài)度,晨晨舉手請陳老師過來講題目,但此時高老師抱了一大疊卷子出現(xiàn)在門口。陳老師真誠地對晨晨說:“高老師問我借了半節(jié)課考試,這樣吧,你放學后去辦公室問我,我辦公桌就在高老師的旁邊!闭f罷夾著書往外走,和高老師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高老師突然襲擊考試,時間一百分鐘,問陳老師借了半節(jié)課業(yè)又拖了半個小時。同學們怨聲載道,尤其是曉雯抱怨得了不得:“老爸怎么可以這么對我啊,考試也不告訴我,還好意思考這么難,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喂,晨晨,你考得怎么樣?”
“還好啦!”晨晨反應平靜,她默默地收著書。
晨晨吃完晚飯回到教室,準備寫歷史作業(yè),嘩,一本書從抽屜滑落到地上,她撿起,是《生物基礎訓練》,她啞然吃驚,她把問生物題的事忘了。她下意識地咬著下嘴唇,抓起基礎訓練和一支筆往一樓的辦公室走去。
走進辦公室,晨晨發(fā)現(xiàn)偌大的辦公室里只有陳老師一個人,緊蹙著眉頭的他靠在椅子上緩緩地吸煙!瓣惱蠋煛保砍靠觳阶叩剿淖肋,“抱歉,來晚了!
陳老師坐直,把煙掐滅,他換上溫和的笑容:“你來了!背砍堪鸦A訓練放到桌上,陳老師隨手翻翻很是吃驚,“你都做了!彼椒饷,“林晨晨。”他抬頭看看晨晨,“哪一題呀?”
晨晨抿著嘴唇一題一題指給他看。陳老師接過晨晨手中的筆開始講題。晨晨驚異地發(fā)現(xiàn)陳老師并不像傳說的那樣是不學無術之輩,他講得非常好,很詳細,他不時地在紙上畫著示意圖,還常常地停頓下來溫和地問晨晨又沒有聽懂。問完了題目,晨晨告辭離開,在辦公室門口遇見高老師:“高老師好!”
“林晨晨你來問生物題目啊,可對呀?”高老師露出難得的調(diào)皮的笑。
晨晨點點頭。
等到晨晨回到座位上才發(fā)現(xiàn),她的筆忘在陳老師那里了,她回去拿,在辦公室門口就聽見高老師高聲喊:“小陳,你賴賬,我跟你打賭林晨晨會來問題目的,說好了一包煙的,你怎么就給一支呀!”
“終于有學生問你題目了,小陳,要發(fā)糖喲!”是另一個老師的聲音。晨晨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進去,轉身回教室了。
筆后來是高老師在當天晚上的晚自習課上帶給她的。
期中考試之后最開心的人應該是晨晨,她又是第一。她放學后去辦公室找高老師,她認為期中考試最后一題的不等式證明她的做法也是可行的。她走到高老師桌邊才發(fā)現(xiàn),坐在高老師位子上的是陳老師,他正在看一本全英文的書!瓣惱蠋煛,晨晨此刻的瞳孔是無限的放大,“你看的懂呀!”晨晨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妥。
陳老師抬頭看著晨晨,一只眉毛挑得老高:“我當年英語六級可是優(yōu)秀!”
晨晨尷尬的搭訕:“今天陳老師好精神,一點也不像三十多歲的人。”
陳老師眉毛挑得更高:“三十多,我有那么老嗎?”
晨晨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喏喏不知該說什么。高老師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來:“林晨晨呀,你陳老師還不到三十咧!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呢!”
晨晨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忙對高老師說:“高老師,我是找你的!闭f著把卷子遞過去說明來意。
高老師在紙上比劃了好半天皺著眉把卷子遞給陳老師:“你看看,她的做法還要的?”
陳老師看了一會兒,叫起來:“好方法!你看,這樣的,多妙!彼诰碜由涎a出晨晨省寫了幾個步驟,高老師也不禁怕案叫絕。
晨晨奇怪地問:“陳老師,數(shù)學這么好啊!”
“那當然,你陳老師可是……”
“學理科的數(shù)學是必修課!标惱蠋熋榱艘谎鄹呃蠋煷驍嗔怂脑挕
高老師笑了笑,拿起紅筆改分數(shù):“我把你分數(shù)改過來,本來就是第一,加上十二分還是第一,好了!
晨晨表面笑若三月桃花,心里滿腹孤疑。
回到教室,晨晨把心中的疑問告訴了曉雯,曉雯一聽興致高漲,“我老爸一有難題就向一神秘高人求助,我早就想解開這個謎團了!
第二天曉雯愁眉苦臉地告訴晨晨,她對她老爸軟硬兼施,什么話都沒套到,反而挨了一頓罵,說她不好好學習,一天到晚八卦。
幾天之后的星期六的最后一節(jié)課是生物,陳老師拎著包來上課,一進教室就吸引了同學們的眼球:他異常的整潔,西裝革履,處處透出儒雅的氣質(zhì),溫潤如玉。他一邊溫和地笑著,一邊把包里的東西拿出來!肮P記本電腦!”同學們震驚地叫起來。他顯然很滿意我們的反應,“讓你們見識一下真正的生物課!”那一堂課是晨晨高中時代上過的最精彩的一堂課,晨晨第一次見識到現(xiàn)代化的教學。陳老師嫻熟地放下屏幕,開啟投影儀,打開PPT。晨晨最先反應過來,她開始把PPT上的重點往筆記本上搬。陳老師一邊講課,一邊用余光瞟著晨晨,只有晨晨停下手中的筆,他才翻頁。
陳老師從此這般與以前判若兩人。
日子還是按照原來的軌跡過,在拿了期末考試第一的成績單后的晨晨又去看狀元墻,站在那面墻前,晨晨心里感到一點點的驕傲和濃烈的悲哀。
“陳老師”,晨晨一轉身看見了倚著門吸著煙滿臉憂郁的陳老師。
陳老師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很崇拜墻上照片里的人吧!”
“他們的昨天也許就是我的明天吧”!晨晨不知怎么就冒出了這一句話。
陳老師神色落寞望著狀元墻,過了好久才擠出一絲笑容:“你成績很好呀,想考什么學校?”
“南江!”晨晨不假思索。
陳老師似乎在想一些遙遠的事情:“南江,南江是個好地方!”
晨晨順著陳老師的目光看見狀元墻上96年狀元陳元清,年輕的容顏洋溢自信如陽光般的笑容,心中一動,“陳老師,你不會是96年的狀元吧!”
陳老師回過神來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話。沉默,無盡地沉默。還是陳老師打破了沉默但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其實你很像以前的我!
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說,“怎么晚了,你還不回家呀!
“噢,是的,陳老師,那我先走了!背砍啃⌒囊硪淼乜戳艘谎蹛澣灰虚T的陳老師,然后飛快地跑出校史館。
新學期開學后,晨晨在生物課上見到陳老師,他還是精力充沛地講課,沒有任何異樣。晨晨沒有向曉雯提陳老師的事。一切都很正常,只不過她不再去看狀元墻了,她害怕去那里,怕遇見失神落魄的陳老師,至于為什么怕見陳老師,她也說不出來原因。她偶爾有空閑時會想起陳老師,她堅信陳老師身上一定有故事。
但繁重的學業(yè)讓晨晨無暇他顧,那些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
一轉眼就到高三了,高三換了一棟教學樓,沒有生物課,晨晨再也沒有見過陳老師。
再后來,晨晨的照片就出現(xiàn)在狀元墻上了。
很久以后,晨晨從國外趕回來參加同學會,她見到了曉雯,此時的她已女承父業(yè)在她們的母校教書。曉雯還是那么健談,八卦地報料當年同學們老師們發(fā)生的搞笑事件。
“對了,晨晨,你還記得我們以前的生物老師呀,姓陳的!
“哦,記得。”晨晨點點頭。
“我以前對你說過我老爸一有難題就向一神秘高人求助,我現(xiàn)在已成功解開這個謎團了!睍增┒嗌儆悬c得意,“他就是我們的生物陳元清老師,他還算是你學長呢,南江的,96年狀元!”
“那陳老師現(xiàn)在怎么樣了?”晨晨優(yōu)雅地抿了一口咖啡。“他現(xiàn)在很好啦,是我們市的生物學科帶頭人,”曉雯拌了一個鬼臉,“陳老師結婚了,和他以前的一個學生,你猜是誰呀?”
“我怎么知道呀?”
“你猜呀你猜呀!”
“不會是你吧!”晨晨戲謔地說。
“恭喜你,答案正確!睍增┑哪樕蠋е腋5男θ荨
晨晨愣了一下神,多年前的往事忽然涌到心頭,朦朦朧朧的情愫,恍恍惚惚的影子,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她定了定神微笑地說:“真是恭喜你呀!”
原來,自始至終,無論從前還是現(xiàn)在,她都是在演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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