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之間

　　浮.生.若.夢.
　　不知不覺間歲月就這么靜靜的流淌了過去，青春，也從指尖縫隙中悄悄地溜走開。

　　鏡子里的人是否可曾有所不同？他帶著微笑問鏡中的自己。
　　還是一樣的笑，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容顏與溫和。
　　很好，和過去從來都沒有什么兩樣。
　　他始終是他，什么都不曾，也不將會有任何改變。
　　從始至終的，都面帶著只屬于自己的溫柔，從過去直到未來。

　　今天的中學(xué)聚會。
　　還真是挺懷念的啊~~
　　雖然往日的激情已經(jīng)時隔久遠了，雖然有時候也偶爾會輕輕嘆息，青春消磨了幾多時光？然而無論如何見到那些故人來，心中的欣喜自是不言而喻的。只是歲月多多少少的幻化成了些許隔膜，每個人之間憑空的就多出來那么一點怪怪的感覺。壓抑。難怪，也難怪。

　　東風(fēng)暗將流年偷換。奈何世事如逝水，怎么都追不回。

　　歲月消磨？或許該說是成熟了吧，失去了年少的輕狂張揚，取代而之的便是多了一份成人的穩(wěn)重來。
　　其實自己倒是真心的想念從前大家沒大沒小的聚在一起打打鬧鬧的，也顧不得什么禮節(jié)面子的，鬧完之后還有乾的蔬菜汁解渴，手冢罰跑步消耗過剩精力。
　　現(xiàn)在竟然一個個都乖乖的，正襟危坐。無聊死。啊~~啊~~原來似乎自己是唯恐天下不亂啊。好差勁，好差勁。
　　幸好菊丸，始終絲毫不介意的看著人就又?jǐn)堄直У摹Ｏ裰恍∝堃粯涌蓯厶詺獾�。確也是活躍了氣氛。

　　當(dāng)初的別離，究竟是歡笑著還是帶了淚離開？留在記憶中的除了回憶之外是否還曾有心傷？
　　若是我，又是否能夠獨自離開這曾經(jīng)的過往而不負(fù)任何精神負(fù)傷？
　　理不清。于是他望著外邊的天�；颐擅傻�，若同是要下雪的色彩。

　　“不二……”
　　“什么事？手�！彼剡^身去帶著他一如既往的笑容望著他。
　　“今天結(jié)束后我有話找你談……”
　　“啊？……哦~~”他只是笑，沒有其他的表情。只是笑容一直深到幾乎掩蓋掉原本所有的神采來。

　　虛偽抑或是真心？但這也是“我”不是么。
　　「“一直這么笑不累么？”
　　“習(xí)慣了�；蛟S我是害怕哪天不笑的時候會哭出來吧~”」
　　于是他仰起頭看他，蒼青色的瞳孔笑得燦爛。
　　他一直都還記得這么一段話，記得手冢曾經(jīng)這么問過自己。然而究竟為什么笑？那是因為——
　　——忘了……笑~~大概真的只是因為習(xí)慣吧。

　　習(xí)慣微笑，習(xí)慣寂寞，習(xí)慣了與人相遇之后別離。
　　沒有開始，也不知道結(jié)束將會變成什么樣子。
　　記憶中有的只是觀念和感覺。

　　記憶中的曾經(jīng)過往，記得龍馬的傲氣，菊丸的活潑討喜，大石踏實可靠，還有老愛裝正經(jīng)的……精力過剩的……乖張的……他緘口，不再繼續(xù)往下想。暗地里說人閑話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自己呢？我在別人眼里是個什么樣子，什么樣的形象。那個真的是鏡子里面的那個么？
　　溫順，他給自己這么一個標(biāo)簽。也不錯。

　　走前互相交換了最近的信息，就各自散了。相投的人再重新組合起來，既然天色也不晚，再到別處逛逛走走的也不錯。

　　正要跟手冢離開的時候，菊丸撲過來摟住不二的脖子，“有什么好玩的帶我啊~”
　　“也沒什么呢~英二，你要玩就拖大石去吧�！�
　　“啊？！哦……”英二無奈的朝天翻了個白眼，“不二不疼我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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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為什么不辭而別？”
　　他避開他直視自己的眼睛，說得若不關(guān)己事，“若你今天是來問罪的，請恕我不能答呢~”
　　初中畢業(yè)之后，一拿到畢業(yè)證就馬上動身出國，也沒留下任何聯(lián)系方式仿佛如一時間憑空消失一般。這當(dāng)然也是后來才知道的。手冢一直以為這其中必然有些什么隱性原因的，而如今卻被他推個一干二凈的。他不說確鑿也并沒有什么辦法。
　　面前的人突然停下來，對他嫣然一笑，“ne~tezuka~你今天叫我來不會只是為了問這個吧？難得有機會，坐下來好好敘敘舊好了�！闭f罷便轉(zhuǎn)身入路旁的一家茶室。
　　看著他熟練的替自己點上一杯咖啡。于是，手冢便覺得多年前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仿佛眼前的這個人也從未有過任何改變，一如第一眼見時的溫柔親和。
　　他問不二，他走之前他曾問過的話是否還記得。聞話不二將手中的金屬叉子繞著蛋糕上的那顆紅艷艷的草莓反復(fù)撥弄，叉了幾次，卻始終猶豫不決。之后當(dāng)他接著前面剛說出口的話補上一句“我還是和那時的想法一樣�！睍r，那只叉子泛著金屬的光亮猛地插中鮮紅的果實，落下。他聽到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拒絕。
　　那一瞬間手冢想起多年前，他說著相似的話時面前這少年的神情。他看不清這一次和那一次之間的區(qū)別、究竟帶了他怎樣的堅決。

　　不二一直以為自己是極喜歡手冢的，事實上也是。他滿足于時時站在他身邊，哪怕只是一秒鐘的靜默也都會令他期待永遠。
　　晴朗的日子里，可以像孩子一樣追隨他的步伐，漫步在有著櫻花飄散的樹林間。落雨時分，歡喜為身旁的人遮上一把傘。
　　他一直以為他們可以一直這樣，他也可以一直這樣感到歡喜滿足下去�？伤l(fā)覺不是，占據(jù)手冢心里第一位的永遠不是他，而只能是青學(xué)——對于這樣一個責(zé)任心高于一切的人。
　　開始他卻也并不介意，只是越到后來越發(fā)覺自己的位置被人占據(jù)了。他們每一個人都能幫手冢很多，為青學(xué)不顧一切的拼命。唯獨他像是這其中的異類。他曾問過手冢是不是自己會成為累贅，然而他什么都沒有表示。于是他就將其視作默認(rèn)他站在身邊的表示。雖有不安卻也依舊甘之如飴。再后來他敏銳地感到手冢對龍馬的關(guān)注，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于是很自覺地對自己說好夢已經(jīng)醒了這場游戲我退出。
　　不二知道自己其實是很自私的一人，喜歡被人寵著疼著。所以他不會刻意去奢求他得不到的東西。比如現(xiàn)在。他清楚地知道手冢最重視的不是自己于是他也就堅決自私的不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他。
　　雖然偶爾會有一些失落。
　　不二從沒問過自己是否喜歡手冢，是否不喜歡他。不知道也沒有必要知道問題的答案。他只知道站在他身邊是一件很愜意的事。而他也只想要就這么靜靜站在邊上，這樣就夠了。
　　所以當(dāng)后來他看到手冢和龍馬兩個人走在一塊時沒有動容，雖有片刻期待他現(xiàn)在只是在做夢。
　　然而，夢醒了，憤怒沒有，嫉妒沒有，只有一點點的失意。
　　他記得他曾經(jīng)陪著他連夜爬到山頂去看日出，朝陽出現(xiàn)的時候，歡喜竟令彼此相對無言。他記得無論冬雪夏夜，還是喜悅悲憂，他靜默地陪他走過三年時光。
　　然而，到頭來卻只不過只有這么三年，說什么似水花年，時光暗換，素顏彈指不過剎那芳華，朝來青絲暮成雪有何用幾多時光？
　　沒有驚天動地海誓山盟的壯烈與波瀾，也不曾有花香里帶著柔言細(xì)語的溫和。
　　沒有這些證明他曾有的心情，他感到過去的記憶如同虛幻不真實。那些悲喜心情好似一陣清風(fēng)拂過，輕散得很快，幾乎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憤怒沒有，嫉妒沒有，有的只是一點點的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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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曾說過你寂寞，為什么不回到我們原來的那個樣子呢……”
　　眼前的人依舊瞇著眼笑著，輕輕嘆氣，“不是我不愿，只是沒有機會了……”他頓一下，幾乎反射性的敷衍上一句，不準(zhǔn)備將真正的理由說出來。“不，不是沒有機會，而是我們已經(jīng)回不去了�！�

　　“從那串風(fēng)鈴落到地上摔碎的時候起……他就再也恢復(fù)不了原來的樣子……”他將手摁在心口上，這里的裂痕也一樣。人們都說心里的傷只有靠時間來撫平，然而真的能撫平么，又真的有那么容易恢復(f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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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yè)典禮的最后大家都散了。他們兩個就著夕陽一起踏著落日斜暉回去。他很喜歡黃昏的天色，雖然花兒總是枯萎在黃昏，很殘酷。然而它卻揭露了生命的循環(huán)。有一種令人心醉的、悲壯的美麗。
　　路過街心花園，手冢突然間停下來要他一起去坐會兒。他說也好我還有東西沒給你。
　　他捧著包翻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子，天然的紋理上面還刻畫了古色古香的花紋。遞過去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手冢說，fuji，其實我覺得更喜歡你。
　　于是手一松，盒子落到地上，里面玻璃片碎成幾瓣沒有人知道。
　　手冢只看到不二臉霎時間慘白，他聽到他細(xì)微的喃喃聲，太晚了太晚了……他一時還并未弄懂他的意思，然而這時他卻已經(jīng)硬是擠出那么一個笑容來，帶著淡淡的無奈，“不，我看得比你更清楚，你關(guān)注的從來都不是我�！�
　　之后還說了什么，不二幾乎不記得了，唯一知道的只是他當(dāng)時只想逃。
　　他一直都是一個高傲的人，所以他無法接受這由來不明的感情，他早就退出了。況且，他已經(jīng)并沒有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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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二從前是喜歡我的吧？”他小心地問出這句話來，他并不曾忘記一直是他陪在自己的身邊，哪怕自己從來不懂得回報這份溫和。
　　然而聞話那人瞬間有些惱地冷眼掃過來，“什么時候可以有這樣的自信了……”但他很快又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他承諾要一直對著他笑的�！安贿^，姑且算是好了�！�
　　“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要拒絕�！�
　　“因為這從來都不是我所期望的。我只是想站在你身邊，過去是這樣，現(xiàn)在還是�！璶e~tezuka我到現(xiàn)在還是認(rèn)為自己是希望你好的。希望你明白�！�
　　“不二，我要聽你說句實話，中學(xué)三年真的從沒有喜歡過我�！�
　　他有點不知道該怎么答，他在這一瞬間甚至可能可以擁有一切的，只要他那樣回答了——他曾有希望過的。然而他卻還是要否認(rèn)，還是要拒絕。
　　縱傷透了心，他也要將曾經(jīng)的那些悲喜封存，不管有多少苦也要咽下，昂著頭帶著屬于自己的笑容，自己的高傲地輕輕嘆上那么一句，往事如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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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歡喜而來，帶著微笑離去。
　　其實他不曾說父親母親為自己操勞多少動了多少次怒。他們常說他們這些人根本是傷風(fēng)敗俗，逼著他轉(zhuǎn)學(xué)。他不知道他們曾在他和手冢身上看到了什么，大概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吧，不過他也指不出來，他們始終都是這么一個樣子。一起上學(xué)下學(xué)，同撐一把傘偶爾也會牽著手，為對方梳理凌亂的發(fā)，還有什么？他記得以前和裕太吵完架總是很難過的去找他。靠在他身上就感到很安慰，有時候甚至?xí)耍堰^來發(fā)覺他守著自己醒來不敢動一下，看到那雙眼睛里不同于往日的冷漠覺得很溫暖。所以他便許諾一直對他微笑。

　　現(xiàn)在瑣瑣碎碎地想起來，發(fā)覺自己是如此懷念那些曾經(jīng)的。還有很多細(xì)小的片斷，一時之間記不大起來了，甚至有些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起來了。那本日記犯了錯，他將它一頁一頁地撕下來，看他慢慢的在火焰中翻騰燃燒成灰燼。他無力去爭個人隱私的權(quán)利，他投降，他輸?shù)脧貜氐椎�，他原說永遠不會演變成這樣的結(jié)局，他只是想站在他身邊，他們就始終是這樣，朋友。
　　現(xiàn)在竟成了父母所怕的那樣啊……他試圖以此來說服自己走是對的，他不該的。

　　重新回到自己房間，他沒敢告訴父母。這次其實是偷著去的。

　　不二拿出那個盒子，手冢很有心的將碎玻璃融了再復(fù)原借口處。上面雕著他叫不出名字的小花，銀白色的金屬質(zhì)感和淡藍的冰涼剔透，相會在一起，觸及手心有種令人驚醒的清涼。他有那么一點后悔，是否那時應(yīng)該抓住那個機會。
　　他將風(fēng)鈴小心翼翼的掛起來，聆聽那清脆的聲響。他當(dāng)真是很喜歡這串水晶般剔透玲瓏的風(fēng)鈴。當(dāng)時選的時候挑了很久，他想把這個送給他，作為最后的記憶，可是到頭來轉(zhuǎn)了一個圈子卻依舊還是落到了自己的手中。

　　門外有敲門的聲音，大概父上又生氣了吧。
　　進門的卻是裕太，聽他抱怨里帶著羨慕說自己都溜不出去，不二把打聽來的電話號碼給他。抬頭看見風(fēng)鈴他說好漂亮誰送的。不二沒有答，他想說是自己送給自己的，對自己一直付出的一點安慰和補償。然而裕太卻搶先他一步看到了壓在盒子底下的信紙，蒼勁而有力的，正是手冢的風(fēng)格。

　　然而連他都還沒看，耳邊家里的大人忙著訓(xùn)斥的聲音溜進來，恍惚間他看到有人伸手要去摘下那串風(fēng)鈴。于是他突然大聲叫起來，“不要碰它�！�
　　可能因為他一直都是乖孩子，可能因為他從來都不曾這么激動地大聲地說過話。于是他們在那么一瞬被震懾住了，這似乎已經(jīng)不是他們眼中乖巧、溫和的孩子了。
　　裕太后來憶起這件事來，只記得看到哥哥慢慢地走過去，每一步都是那樣的艱難。不二伸手摘下那串鏈子。繼而踏到陽臺上，他覺得他好似要縱身跳下去，但是他沒有。那個纖弱的身影就那么寂寞地利立在那里，淡棕色的細(xì)發(fā)隨著風(fēng)無力的揚起弧度，一如他嘴角漾起的笑容。
　　下面有水波潺潺的流動聲，別墅外景色取得很好，朝南的房間冬季里總有陽光暖暖的射進來。他看著地面淡綠的草色，耳邊拂過的風(fēng)里摻著青草的芳香帶來歡樂之音。
　　風(fēng)鈴就這么丁丁當(dāng)當(dāng)響了兩聲，他一松手，便落下去，于是在碧波中翻騰了幾下，就再也看不見了。

　　__FIN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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