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碟
　　00
　　世界上共有一萬四千種蝴蝶。
　　有的美麗的讓人移不開眼，有的世世代代被漠視。
　　枯葉蛺蝶是例外。

　　01
　　“小伊，該醒了�！�
　　“小伊，早餐做好了哦~”
　　“小伊，我聽說對面的街上開了一家新的甜品店~”
　　“小伊，我要出去了~”
　　“小伊，這次的雇主太無聊了，我把他殺了，那頭肥豬的臉扭曲的樣子很好玩呢”
　　“小伊，你那個老爹又給你寄信了，我給燒了哦~”
　　“小伊，我什么時候才能和庫洛洛那家伙打一架啊，最近太無聊了……”
　　“小伊，我剛剛碰見奇犽了呢~小果實又有成長了”
　　“小伊……我好無聊……”
　　“小伊，我突然覺得做蝴蝶標(biāo)本蠻好玩的呦”
　　“小伊，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無聊了？”

　　西索瞇了瞇眼睛，重復(fù)了那么多便的名字，讓他覺得很煩躁。

　　02
　　伊路米醒了。
　　視野突然寬闊了不少，并被分割成一萬多塊六邊形的格子。
　　他想眨眨眼睛，也許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
　　但他卻發(fā)現(xiàn)他失去了眨眼的功能。

　　他停在一口井的井沿上，他向下看去，在層層水波中尋找自己的倒影。
　　三對足、兩對翅再加上一對觸角。
　　如同枯葉一樣的翅膀。完美的偽裝者。
　　枯葉蝶�？萑~蛺蝶。

　　時值初秋。

　　他一動不動地停在那，時間的流動開始變緩，他是完美的一片枯葉，沒人能發(fā)現(xiàn)。

　　03
　　西索舔了舔鬼牌上的血跡，因為剛剛結(jié)束戰(zhàn)斗，灰色的眼睛還殘留著一些金色。
　　“真是的，還不怎么強(qiáng)嘛……不過再不摘，就要爛掉了……”西索看著地上還殘留著體溫的尸體，也許真是因為最近太無聊了，他走過去踢了那個尸體一腳。

　　一個小身影迅速從他面前掠過。
　　喲，那可是了不得的東西。

　　他伸手輕而易舉的捏住了那個小家伙并在心里計算著時間。
　　過不了多久它就會死去。

　　那是世界上最珍貴的蝴蝶。
　　金斑喙鳳蝶
　　曾有無數(shù)人追隨它又死在它輕盈的翅下。[注1]

　　把它做成標(biāo)本應(yīng)該不錯。有點(diǎn)興致了呢……

　　04
　　初秋時節(jié)的花，敗的敗、殘的殘。
　　伊路米正在仔細(xì)搜尋著自己的食物。
　　最終他停在了一朵木芙蓉上。

　　木芙蓉艷麗的紅色花瓣和他枯黃的翅一點(diǎn)都不搭調(diào)。
　　很容易被“天敵”抓住的覓食地點(diǎn)。

　　不知道為什么伊路米拋棄了身為殺手的危機(jī)意識，選擇了那朵花。

　　也許是因為它艷麗的像是火焰一樣吧。
　　像他一樣。

　　不光飛蛾撲火，蝶也是。

　　不得不說新鮮花朵上的花粉非常甜，真的非常甜。

　　05
　　“小伊，我真不明白你怎么這么喜歡吃甜食�！蔽魉骺粗矍稗酶吒叩牟偷鷨栔鴮γ娴娜恕�
　　“不是光我，我們家都這樣�！焙诎追置鞯难劬D(zhuǎn)了轉(zhuǎn)。
　　“因為揍敵客家的人從降生便是苦的，只能用甜食來填充�！�

　　06
　　拖了那么長時間，那只金斑喙鳳蝶已經(jīng)徹底死去。
　　西索拿起昆蟲針由蝴蝶的胸背中央穿過去，露出一段距離的針尖。然后對準(zhǔn)展翅板槽垂直扎下去。
　　放上壓翅條，再用昆蟲針小心地把翅形和觸角的位置微微調(diào)整。
　　西索看著快完成的標(biāo)本，微微搖了搖頭，雖然他已經(jīng)做的很完美了。
　　他又在細(xì)微的地方做了些調(diào)整，然后把它裝進(jìn)一個木匣子里。

　　蝴蝶在陽光下表現(xiàn)出展翅欲飛的模樣。
　　西索看了一會，它的翅因為他的動作微微顫抖，像是還活著的樣子。
　　他挑了挑眉，把標(biāo)本扔進(jìn)了樓下的湖里。

　　標(biāo)本遇水就毀了。
　　西索從來沒滿意過這個標(biāo)本，也從來沒滿意過這只蝴蝶。
　　他找的東西本質(zhì)上就和它不一樣。

　　07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
　　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注2]

　　08
　　枯葉蝶。永遠(yuǎn)不敢輕易展開雙翅的蝶。
　　在翅膀合攏時，它隱在樹枝中，無人能見。
　　可一旦展開了翅膀，并不比其他蝴蝶差的美麗花色，便露了出來。
　　這是致命的美麗。

　　伊路米，在城市中漫無目的地飛著，繞過廣場，繞開溪水。
　　躲開孩童伸過來想要捕捉的手。
　　他也不知道他要飛到那里，只是飛而已。

　　他又飛過了一個湖。
　　那個湖的湖水并不很平靜，在靠近湖水中央的地方還有著點(diǎn)點(diǎn)漣漪。

　　09
　　西索真的迷上做蝴蝶標(biāo)本了。
　　他在金斑喙鳳蝶后又捕了不少蝴蝶，其中不乏像卡申夫鬼美人鳳蝶這樣的珍稀蝴蝶。不過除了卡申夫鬼美人鳳蝶外基本都扔掉了。
　　鬼美人，一半美女，一半骷髏。
　　“很像你不是嗎？小伊？”他后退三步，瞇起眼仔細(xì)的看著那只蝴蝶。最終他把它掛到了墻上，在月光下骷髏愈發(fā)清晰。
　　這是他目前為止最滿意的蝴蝶標(biāo)本。
　　“小伊，漂亮嗎？”

　　10
　　那是一棟二層的小樓。二樓有兩間裝著落地窗的房間。
　　一間是書房，一間是臥室。
　　書房里有兩面頂天的書柜，清一色的書籍由編號碼放的非常清楚。
　　而在另一面正對落地窗的墻上掛滿了蝴蝶標(biāo)本。
　　那些蝴蝶標(biāo)本像是有生命似的，像是要飛翔。

　　11
　　伊路米看到了自己。
　　他睡著了，安靜的躺在床上。
　　他輕巧的從微開的窗戶的縫隙中飛了進(jìn)去。
　　六只足落在自己的鼻尖上。

　　12
　　不知周之夢為胡碟與，胡碟之夢為周與？

　　13
　　伊路米看見自己睜開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視線轉(zhuǎn)了一圈后停在自己身上。
　　一會兒后又閉上了。

　　14
　　西索抓到了一只枯葉蝶，在伊路米的床頭。
　　“呀呀小伊，沒想到你還真有招蜂引蝶的能力~”他神色夸張的說。
　　“也就是說你承認(rèn)自己是‘瘋子’了？”伊路米雙手環(huán)胸，倚著鋪著米黃色墻紙的墻壁。
　　西索看著伊路米的動作，眼睛危險的瞇了起來，他舔舔唇，走了出去，什么也沒說。

　　伊路米也沒什么反應(yīng)，他從書柜上拿下了一本書，《世界蝴蝶圖鑒》。
　　他翻了幾眼，便又放了回去。
　　他看不下去。
　　這個房間真讓他覺得冷，雖然陽光散在身上覺得暖洋洋的。
　　真的很冷。
　　正對落地窗的一墻的蝴蝶標(biāo)本讓他不寒而栗。

　　他也會那么死吧？像它們一樣。

　　因為西索抓到了一只枯葉蝶，在他的床頭。

　　15
　　枯葉蝶是擬態(tài)世界里的佼佼者。
　　只要他在枯葉中，就沒人會發(fā)現(xiàn)他�？蔹S色是他的幸運(yùn)色。
　　他認(rèn)為他只要呆在擁有枯黃的顏色的地方就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
　　伊路米又往墻角縮了縮。
　　似乎認(rèn)為這樣就安全了，不會被發(fā)現(xiàn)了。

　　就不會死了。

　　是的不會死了。
　　他這樣自我安慰著。全身開始顫抖。從腹部傳來的痛楚蔓延了全身。

　　16
　　西索是無意間看到這只蝴蝶的。
　　它停在伊路米床頭柜上的盆栽里。
　　因為秋季的來到，盆栽的葉子變得枯黃發(fā)卷。
　　它就像片枯葉子停在那里。

　　如果不是它展開了翅膀。
　　他是不會發(fā)現(xiàn)它的。

　　枯葉蝶其實是很漂亮的，不過沒有多少人能欣賞到它的美麗。
　　就像除了西索，沒有人可以看到那么多面的伊路米。

　　它們一直攏著翅膀，保護(hù)著自己的美麗，只把枯黃色的翅展示出來。
　　它們小心翼翼的用枯黃色保護(hù)著自己脆弱的生命，但卻永遠(yuǎn)不能把自己美麗的翅的另一面展示出來。

　　活著還是美麗，二選一的路口。
　　它們選擇了活著。

　　伊路米很喜歡枯葉蝶。
　　這點(diǎn)西索知道。

　　17
　　枯葉蝶飛舞時，露出翅膀的背面。
　　同其它的蝴蝶一樣華麗。
　　大部為絨緞般的黑藍(lán)色，閃亮出光澤，點(diǎn)綴有幾點(diǎn)白色小斑；
　　在前翅的中部，有一金黃色的曲邊寬斜帶紋線，宛如佩上一條綬帶；
　　翅的外緣，鑲有深褐色的波狀花邊。

　　真的很漂亮。

　　18
　　伊路米現(xiàn)在覺得熱的受不了。
　　胸腹部被死死的抓住。難以呼吸。

　　人的體溫對于蝴蝶來說難免太高了。
　　他覺得那種溫度可以把他灼傷。

　　19
　　是直接釘上去，還是先把蝶放入毒瓶里呢？
　　西索想了有一段時間。

　　20
　　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放滿了做蝴蝶標(biāo)本的一切東西。
　　大小不一的昆蟲針，幾個展翅板，一些標(biāo)簽，透明的壓翅條，鑷子，大頭針，毒瓶。
　　還有幾個空的昆蟲盒。

　　21
　　西索一直覺得不對勁。
　　很不對。
　　從一開始伊路米的一切都讓他感到不舒服。

　　“小伊？”他喚了一聲，無人應(yīng)答。
　　他沒說什么，也沒做什么。

　　一陣停頓后，他把蝴蝶扔進(jìn)了毒瓶。

　　22
　　伊路米仍然蜷縮在書柜于墻壁的夾角。
　　好像那里可以給他無限的安全感。
　　心跳的飛快。
　　他似乎感覺到他的生命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逝。

　　伊路米掙扎著。
　　六只足開始發(fā)軟無力，觸角也低垂了下去。
　　翅膀微微地顫了顫。

　　23
　　西索等待的那只蝴蝶慢慢死去。
　　把這只蝴蝶做成標(biāo)本的心情強(qiáng)烈到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因為它太像他了。

　　一樣的擅長偽裝，一樣的美麗，一樣的習(xí)慣把自己的美麗隱藏。

　　他看著那只蝴蝶從努力地想飛出去，到現(xiàn)在的一動不動。
　　毒瓶內(nèi)一片寂靜。

　　西索突然覺得他失去了什么。

　　24
　　伊路米不覺得痛了，一點(diǎn)也不覺得。
　　他慢慢從角落里站起來，搖搖緩緩的走回床邊。

　　“好困。”他頭腦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有
　　他拉過被子，沉入了睡眠。

　　25
　　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
　　……
　　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
　　此之謂物化。

　　26
　　只是一場夢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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