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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不可多得英雄氣。
最難消受美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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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慧】
我與你的緣分始于十三歲。
你的生日在六月芒種,我在臘月寒冬,我比你大七歲不到。
我原先習慣走在你前面,后來,跟在你身邊。
縱有紅袖愿添香,當時只道是尋常,現(xiàn)下想來,一步一傷。
無論離你多近,就算呼吸相聞,你還是無知無覺。
是的,從頭至尾,你——無知無覺。
早起,練劍,受傷,服藥,掌事……姐姐離家之后,這些事的密度陡然增加,往日的辛苦對我而言卻變得無足輕重,似乎我已麻木。
其實不過是,還能見到你,什么都可以。
飲鴆止渴,甘之如飴。
小柔,時隔多年,我還是想說:
你不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卻始終是最好的妹妹。
【唐雨柔】
近乎自閉地走過了數(shù)十載豆蔻年華,修行繁忙,縱有世間萬象,千丈軟紅,其中滋生的點點曖昧,向來與我無緣。
干干凈凈的歷史,如一張白紙。
那時我聽說,憧憬是這世上離了解最遠的感情。
也許我對你,只是憧憬。
因為我沒有的,你都有。
我想,如果我的時間不止雙十,如果再多一年,再多一天,再多一個時辰,甚至再多一刻。
也許,我就能忘記你。
你一直是專心的人,而我和你在一起時,卻每每不能專心。
我看你練劍,迎來朝陽,送走暮日。你停下來時,總會挑起嘴角看向我,雨柔,又發(fā)什么呆?
我朝你微笑,什么也不說。
你專心的模樣令我著迷,我看著你,看得發(fā)了呆。
那一年我的生辰,你的庭院里開滿荷花。
我滿眼花影,想也不想便道,慧姐姐,我們作詩留念好不好。
你微笑搖頭,詩詞歌賦,我自愧比不上雨柔妹妹。
我轉轉眼珠,那,我們把它們畫下來?不然等夏天過去,荷葉凋敝,看著又要傷心。
你微微沉吟,琴棋書畫,是我二姐所長……
我低頭不語,慧姐姐,是雨柔不好……
你卻抬手,輕撫我面頰,不怪雨柔,是我太笨。我于繪畫并不熟諳,半只禿筆,恐唐突佳人。
——佳人?
你笑,望向一池碧荷。
——荷花,亦是佳人。
我垂頭,粉面薰霞。
那一日,我瞧著你一板一眼,認認真真地臨摹,忍不住偷偷在紙上描繪你的側影。
你似有所感,回首,微笑。
那個永生難忘的初夏午后,風過荷塘,我對你的喜歡,有如池面上的細碎光點,待到水靜風止,便慢慢聚成了不滅的金黃。
【歐陽慧】
小柔,你還記不記得,我曾對你說過,以后住在一起。
不想幾年之后,再見之時,你身邊卻已有了一幫好友,而我,再也無法離開折劍山莊。
我進入不了你們的世界,身在局中,心在局外。
那句話你早就忘了吧。本來就是戲言,做不得數(shù)當不得真。
可是我寧愿相信你記得,即使明知那是在現(xiàn)實中無法存活的夢幻泡影,我也寧愿當真。
我說,雨柔,以后我也去青荷鎮(zhèn),與你結廬比鄰,不離你一劍之地。
你說,好啊,慧姐姐愿意來陪我,雨柔求之不得。
你可知,當時我聽到你的回應,何等歡欣。
如今人都說,折劍山莊莊主一言九鼎,卻無人知曉這一次,口出戲言的人卻不是軟語俏皮的你,而是我。
但我想你不會在意。
你有家,你的家在唐府。你有視你若掌上明珠的父親,如今,你亦有珍愛你勝逾性命的愛人。
小時候,你曾仰起臉,問我,慧姐姐,你這么厲害,可有害怕的東西?
我說,何以女子定要心存畏懼?同是立足于天地之間,緣何不能胸懷坦蕩更勝男子?
你笑得無邪,慧姐姐是投錯了胎,本不該是女子的。
雨柔,若我生而為男子,便不會這樣害怕。
是,其實我也會害怕。
我最害怕的,是你會忘記我。
我沒有去你身邊,可我心里一直有個聲音。
雨柔,來找我吧。
雨柔,來找我吧。
雨柔,得空的時候,來找我吧。
【唐雨柔】
四大世家,是父親的相識,可除了歐陽家之外,其余人與我素無往來。
幼時的我,雖深居簡出,心中卻是頂驕傲的,四大世家又如何,無人比得過我慧姐姐。
我從小便知慧姐姐待我與別人不同。
你曾說,是我淡看生死的勇敢,讓你另眼相看。
慧姐姐,你何等高看雨柔。
生、死、輪回,雨柔何嘗不怕。
一路走到今日,不卑不亢,不怨天,不尤人,便是因為看多了這樣的你,看多了你眼中的笑意。
可還記得那一日,夏侯家大小姐夏侯茗初見我便難掩厭惡:原以為得歐陽三小姐青眼的該是何等人物,如今一見,不過一個病秧子,美則美矣,卻注定繼承不了她爹的家業(yè),這樣的人,也難為三小姐可憐。
當時我愣住,原以為我不犯人人便不犯我,可是我沒有想到,你不僅僅是我的慧姐姐,你還是折劍山莊的三小姐,未來的莊主。
你的身邊注定會圍繞許多人,而我,只有你。
正走神間,只聽你說,雨柔是我請來的客人,論身份并不在你之下。閣下全無教養(yǎng),失儀于眾人之前,可知羞辱的正是你夏侯家。唐家將來如何,不勞夏侯姑娘操心,倒是你量小氣短,病在心胸,若由你繼承家業(yè),夏侯家將來卻是堪憂。
夏侯茗當場白了臉色,熬不住眾人目光,氣沖沖離席而去。
歐陽莊主責難你言辭太鋒,說夏侯掌門又要睡不好覺了。
你卻在一片沉寂中施施然坐回椅上,施施然喝茶,施施然發(fā)話。
——該,誰讓他不好好管教自家女兒。
我終于微笑。
我的慧姐姐。
世間有權有勢者何止千百,然正氣凜然明辨是非,卻只得一個歐陽慧。
還好,還好我生來壽短。
固然我沒有打破禁忌的勇氣,卻也不必接受女子為人妻為人母的后半生。
也許情況會很樂觀,我遇到一個好人,他愛我入骨,我亦愛他勝過愛你。
如果遇不到,也沒有什么關系。天地浩大無緣得見,但只要有你,這一生,終不致虛度。
——小柔,這里風大,當心著涼。
這句話,就算你說再多次,我還是覺得好聽。
回眸一笑。慧姐姐,雨柔不冷。
你的聲音一貫冷冽剛強,對我,卻又溫暖又柔和,是我自小就打從心底憧憬的聲音。
你笑,在想什么心事?
我在想你。
我想你,我想念你,越和你接近,我就越想念你。
可惜,無以言明。
縱然求親者絡繹不絕,可你總是沒有真正的未婚夫婿,所以我總是不能,真正死心。
【歐陽慧】
自你拜入蜀山草谷醫(yī)仙門下,修為一日千里,尤擅醫(yī)道。
每每贊你,你卻只是微笑,雨柔只是,久病成良醫(yī)。
你爹曾嘆,原本寄望于修道延壽,卻不想柔兒如今一心為病患考慮,反將自家性命全不放在心上。
我以劍道殺人,你卻以醫(yī)道救人。
可你卻總是平靜更正,醫(yī)者懸壺濟世,雨柔如何能比,我救人,也為救自己。
我知你心意,你蒲柳之質,心卻堅韌如葦,自是不愿抱著藥罐虛耗一世。
我安慰你爹,說小柔已經長大了,你給的愛與保護未必是她想要的。
可是雨柔,我也害怕,害怕你終將離開。
后來你離開,卻不是以我想的方式。
總是救人的醫(yī)者,也有被人救的一天。
機緣巧合之下,我方知救你之人是個莽夫,而且,是姐姐的孩子。
我想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也許這世上,只有他的愛與保護才是你最想要的。
你跟他走了,分別很久,我卻還不時夢到你。夢見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
雖然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在你的生命中占到的重量只會越來越輕。
可是還是要說,還好你走了。
只要在你身邊,只要看到你,我就會渴望。
渴望得不得了,但是偏偏得不到。得不到,就會難受,難受到無法忍受。
就算無法忍受,還是更想見到你,想在你身邊。然后重復新一輪的難受。
姜云凡那個呆大個,既不像姜世離,也不似姐姐,上官家的人嗤笑他是個怪胎,其實不過是個傻瓜而已。
他曾以無比認真的傻乎乎表情對我說,唐姑娘說你喜歡那個什么王江寧,我上次讀了他的詩,很有英雄氣概,很……很好!
我淡淡看他,紫熒劍用得可還順手?
他咧開嘴,一口白牙,劍很好,是我學藝不精……那個,雖、雖然很不甘心,但我還是要說,你……你真的太厲害了,比男人都強!
這樣的話,我聽過不止一次。難得他語意真誠,我卻漠然轉身。
——不甘心的人是我。
縱有雷霆之力,卻沒有資格站在她身邊。
姜云凡,恨不能來世,你為女來我為男。
小柔,你還記不記得,一起去看雪蓮的那個約定?
如今花開了。我等你來。
【唐雨柔】
你曾大方問我,理想中的伴侶是何模樣。
只有你,從不會在乎我藥石無解的病,不曾因此而施予我一星半點憐憫。
只是這個問題,我從不敢想。
便尋那旁門左道的傳言來說笑,慧姐姐,我聽人說,薄唇的男子,薄情。
你回頭看我,哦?
我在想,女子,是不是也一樣?
你眨了眨眼,笑了起來。
你唇色淺淡,薄如柳葉。卻會在笑起來的時候,抿成一條好看的弧線,甚至,泛出古典的胭脂色。
你翻掌看向自己手指,語意帶笑,雨柔妹妹是覺得,我薄待了你?
不,慧姐姐。
我伸指,拂過你的唇。
慧姐姐剛好相反,厚待雨柔,卻苛求自己。
肩上的重擔,心里的苦,你一力承受,卻從不訴說。人生苦短,我只盼你能多疼惜自己一些。
你卻搖頭,雨柔,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聞其詳。
你負手而立,輕裘透出暖意。
你眼里只見我苦,怎敢斷言我不幸福?
我心口一熱,慧姐姐,你的幸!且驗檎l?
你望著我,笑容清淺溫柔。
小柔說是誰,就是誰。
有你這句話,我這樣的人,還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
我不想走。不想走。
無論如何不想走。
所以,非走不可。
小蠻問我,雨柔姐姐,你說,愛情是……愛情到底是什么呢?
我告訴她,愛情是世上最猛烈的致幻劑,中者無不瘋癲成狂,卻又深陷甜美夢境不可自拔。
愛情是最美好的幻覺,卻能帶來最致命的痛。
她捂嘴,聽起來好可怕!
嗯,你說的沒錯。所謂愛情,便是殘酷本質,卻有鮮妍畫皮。
可是我會永遠記得,此生唯一的愛,名叫歐陽慧。
人生太漫長,很少有人敢說黃泉碧落,矢志不渝。
可是懦弱如我,至少這件事,我可以用生命保證。
那個約定,我還記得哦。我知你必赴約,而我,怎忍見紫裘伶仃,眉染風霜,目浸冰雪。
起風了,慧姐姐,別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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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劍山莊莊主,冷若冰霜,傲岸如松。身為女流,然論仗劍行俠,凜然英氣,更甚須眉。
然蓋世英雄亦有軟肋。
一世風華勝蕭郎。
此生不破美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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