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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美麗的男孩,我想問你
能不能跟我共度這一晚
應(yīng)該沒有你想得那么慘
我們可以在橋上散步到
自然停然后跳舞到黎明

×短篇×
×西幻×
內(nèi)容標(biāo)簽: 西幻 正劇
 
主角 視角
阿德林
互動
火荊棘

其它:短篇

一句話簡介:短篇。西幻。主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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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架空歷史-奇幻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原創(chuàng)短篇
    之 酸酸甜甜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0546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已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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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塔外的精靈

作者:搗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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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


      法師塔里的空氣一如既往的平靜,老者用演算填滿了整張紙,覺得視力有點(diǎn)模糊了,便抬起頭來休息一下。這里只是其中一間辦公室,而且只有兩個人。他,還有他年輕的助手,阿德林,后者正在調(diào)配草藥,一項(xiàng)原先需要他輔導(dǎo)的工作,如今已經(jīng)做得很純熟和完美。阿德林在他這里學(xué)習(xí)已經(jīng)有六年,時常代替他處理一些事,該掌握的知識都掌握得八九不離十,從未想過離開。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束縛了阿德林,這個世界那么的寬廣,有的是地方可以供這個年輕人自由地發(fā)展,而他眼睜睜地看著阿德林從少年變成青年,不變的是對未來缺少盤算。他曾經(jīng)提出替阿德林在法師塔謀取一個職位,但是阿德林拒絕了,聲稱自己對這里的工作沒那么感興趣。

      既然沒那么感興趣,為什么還留在這里呢?

      老者覺得有點(diǎn)不理解。

      「阿德林!」

      外面?zhèn)鱽砬辶恋暮奥暋@险咔椴蛔越匦ζ饋,知道那是誰的聲音。

      「他來找你了!估险咛嵝驯硨χ约旱哪贻p人,「我現(xiàn)在都不用看天色,算著什么時候下班了。因?yàn)槊康近S昏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xiàn)。」

      老者的話剛說完,外面又響起來,「阿德林!聽到了嗎?」

      阿德林轉(zhuǎn)身面對老者,表情像空氣一樣平靜。

      「您打算回家了嗎,席萊老師?」阿德林問道。

      老者原本想搖頭,眼前的瓶頸他還沒有解開,此外他還有學(xué)院方面提交的文件要看看,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留下來,阿德林也會留下來,為他掌燈煮茶。他有時候很懷疑,這個年輕人到底有沒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點(diǎn)了頭,撥開椅子站起來,順便將自己現(xiàn)有的成果拿起來,準(zhǔn)備帶回家再看。

      阿德林開始收拾起桌子,「那您今晚想吃什么?我可以幫忙做飯!

      老者有些不高興,「怎么了,當(dāng)我照顧不了自己?雖然是一介糟老頭,無家無室,但我早就習(xí)慣了獨(dú)居的生活。倒是你,不要整天把時間浪費(fèi)在這種無意義的事上!

      聞言,阿德林愣了一下,低頭不再說話了。

      與此同時外面又傳來幾聲「阿德林!阿德林!」

      兩人走下樓梯的時候,法師們陸續(xù)出來了,有的別有趣味地打量阿德林,有的直接就說,「嘿,小朋友,那個精靈又來找你了。這回他還帶了些好東西,你看見了嗎?」

      阿德林有些窘迫,法師塔里沒幾個年輕人,大多是德高望重之輩,因此他被喚作小朋友也是理所當(dāng)然,這并沒有什么,但是那個精靈總是為他帶來額外的關(guān)注,正好與他的愿望相悖。

      那個精靈持續(xù)性地出現(xiàn)在法師塔外,幾乎每天都不缺席,每次逗留五分鐘,不會過度打擾到法師塔里的工作人員。久而久之,這成為了法師們茶余飯后的話題之一。那個精靈昨天是幾點(diǎn)來的?前天送了什么花?大前天是怎么被阿德林拒絕的?

      「他堅持了多久?近一年嗎?」快走到門口時,老者突然說,「也許你偶爾可以放松下。」

      阿德林目不斜視,跟之前對喊聲一樣,毫無反應(yīng)。

      老者暗嘆一聲,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時候拗得可怕,怎么勸也勸不動。

      門口正對著鋪滿石板的路,兩旁坐落著定期打理的草地。一個穿著光鮮亮麗,背著魯特琴的男人站在那里,任誰看到他,都會覺得他面相英俊,眉眼俊俏,那尖長的耳朵彰顯出魔法背景,使其被籠罩在神秘的光環(huán)下。

      盡管如此,對法師塔的人們而言,他身上沒有半點(diǎn)神秘感。他就是那個每天來到法師塔外,想盡辦法約一個同樣漂亮的男孩出去,卻從來沒有成功過的可憐鬼。

      「阿德林!」

      精靈眼尖地瞥見隊伍中的身影,急匆匆地跑過去,想拽住阿德林的衣袖。

      阿德林哪能讓自己被碰到,立馬閃身到旁邊,悶聲不吭地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阿德林!拜托,停一停!」精靈邊追邊喊,「我有很重要的話跟你說!」

      一面石墻憑空在阿德林面前豎起。阿德林僵住了,驀然停下腳步,心知這肯定是某個法師在搗亂。但是那個精靈已然追了上來,喘著氣拉住了阿德林,卻被后者奮力掙脫開來。

      「你有病嗎?」阿德林爆發(fā)道,「也許別人覺得這很有趣,但我不想每天被同樣的問題困擾。你想問我『愛不愛』你,是嗎!你已經(jīng)問了三百六十四天,我也已經(jīng)回答夠了,如果你再不識相點(diǎn),滾回你們精靈的領(lǐng)地,我就要——」

      阿德林作勢揮拳,雖然他更擅長治療而不是格斗,但這最能表達(dá)出他的憤怒。

      精靈明顯比他高些,借助著這個優(yōu)勢,精靈笑瞇瞇地按下了他的拳頭。

      「別激動,這回不一樣,我只是想找你當(dāng)我的聽眾而已!

      見阿德林的目光變得困惑,精靈解下了背上的魯特琴。旁邊的法師們都聚集了過來,一群爺爺和奶奶興奮地圍繞著兩個年輕人,不知情的恐怕要以為,這里正在發(fā)生了不得的倫理事件。

      精靈撥動起銅絲弦,陪伴音樂輕盈地唱起來。

      「喔喔喔~呀呀~
      美麗的男孩,第一次看見你的雙眼
      是在漆黑的夜晚,在傾瀉的月光下
      那是天空的藍(lán),被太陽點(diǎn)亮的柔軟
      你的溫暖使我的世界前所未有地轉(zhuǎn)
      喔喔喔~呀呀~
      美麗的男孩,我想問你
      能不能跟我共度這一晚
      應(yīng)該沒有你想得那么慘
      我們可以在橋上散步到
      自然停然后跳舞到黎明
      喔喔喔~呀呀」

      當(dāng)音樂停下來,周圍響起熱烈的掌聲。

      相較于眾人的陶醉,阿德林面無表情,只聽精靈說,「我知道我可能給你造成了困擾,但是這一年來,我們每天最多只有五分鐘是站在同一個地方。你完全不夠了解我,所以,為什么不給我一個機(jī)會呢?跟我出去一次,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后我再也不會來糾纏你。」

      阿德林終于正眼看向了精靈,「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守信?」

      「以父樹和火荊棘之名發(fā)誓,我絕對會守信!」

      「好!

      沒想到他真的會答應(yīng),精靈欣喜若狂地上前擁抱他。

      阿德林面露怒色,精靈意識到自己又冒犯了他,頓時松開他后退一步。

      假裝聽不到背后的竊笑聲,阿德林跟著精靈離開了法師塔。精靈在前面領(lǐng)路,他遠(yuǎn)遠(yuǎn)地走在后面,望著夜幕一點(diǎn)一點(diǎn)壓下來,仿佛回到了初次遇見這個名為火荊棘的精靈時的情景。

      那天晚上,他漫無目的地散步,從城市逛到郊區(qū),像個幽靈一樣。他主動選擇成為那樣的人,沒有任何朋友,或者說不想要朋友。從很久以前開始,他的生活中就只剩下席萊老師一個人。在他十五歲就自殺的母親和更早以前入獄的父親,似乎都已經(jīng)成為了遙遠(yuǎn)的回憶。

      在偶然的情況下,他在郊區(qū)碰見了一個倒在地上的人。走近細(xì)看,原來是個精靈。但無論是或不是,這改變不了他應(yīng)該做什么。經(jīng)過檢查,他發(fā)現(xiàn)精靈身上帶傷,看起來還是魔法所致。

      他像任何有惻隱的動物一樣,盡力救活了精靈。本以為對方會說聲謝謝,然后就此分別,再也不會有瓜葛?墒悄莻精靈不知為何,在睜開眼后始終盯著他,癡癡地不肯別過視線,更加不愿意離開他的房子。他還是用武力強(qiáng)迫那個精靈離開的,并且威脅精靈,如果再敢踏進(jìn)這個地方,他就會找治安官來逮捕精靈。

      一番疾言厲色下來,精靈總算有所收斂,不再整天在他的房子周圍晃悠了。仿佛知道這樣只會招來更多的厭煩,精靈有意地控制了自己出現(xiàn)的頻率,只在法師塔的每日下班時間過來一趟,在塔外喊他出來。

      一開始他會出來,然后精靈就會問「你愛不愛我?」這個可笑的問題。他會回答「不愛!沟诙炀`繼續(xù)出現(xiàn),繼續(xù)問「你愛不愛我?」,如此周而復(fù)始。

      后來他懶得回答了,如果席勒老師當(dāng)晚留下來,他就正好有借口不出去,反之他會漠視,或者盡快跑走。今天屬于意外情況,因?yàn)榫`演奏起了音樂,而世人恰巧對精靈的音樂抱有迷信,那些法師寧肯堵住他的出路,也要觀摩精靈的表演。

      「阿德林,我們?nèi)ソ鹧蛎衷趺礃?聽說那里有家餐館很不錯!

      被喚回現(xiàn)實(shí)世界,阿德林在聽到街道名稱時,下意識皺起了眉。

      「……不要。」

      那是奧伯爵士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

      他討厭奧伯爵士喜歡去的任何地方。

      「好吧!够鹎G棘聳了聳肩,張望著燈火通明的四周,「記得郁金香街也有很多好吃的……我好久沒去過這座城市除了法師塔以外的地方了……希望沒記錯。要不就去那里?」

      阿德林隨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去哪里吃飯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只想盡快結(jié)束今晚的『約會』。

      那頓飯吃得很尷尬。至少對阿德林來說是如此;鹎G棘全程都在試圖打開話題,有些話題引起了阿德林的興趣,但是為了不給出錯誤的信號,即便火荊棘使出渾身解數(shù),阿德林最多只『嗯』一聲,就當(dāng)做是應(yīng)答了。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菜肴上,用精制的面包堵住自己的嘴。

      面對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蹭頓飯的約會對象,火荊棘也沒轍了,只好重重地嘆口氣,末了看吃得差不多,灰溜溜地起身去結(jié)賬了。

      阿德林拿起紙巾擦著嘴,心里惦念起席萊的情況,懷疑那個老人今晚又是隨便應(yīng)付一頓。

      平常他總是盡量包攬這類活,因?yàn)橄R老師對他有恩,從他失去母親起,就向他慷慨地提供資助,曾經(jīng)讓他長期住在自己家,F(xiàn)在他雖有獨(dú)立的能力和資金,卻不希望離開老師的身邊,希望將這份恩情完整地回饋,甚至在規(guī)劃人生時,將這件事放在了首要的位置。

      「阿德林?」

      是錯覺嗎?好像聽到有人叫自己。

      阿德林懵懵地抬頭,卻在看清楚聲音的來源時臉色瞬間蒼白。

      天啊……怎么會……偏偏在這時候遇見奧伯爵士?

      「果然是你!箠W伯爵士穿著便服,滿臉驚喜之色,「沒想到你也來這里!

      爵士想要坐下來,靠近阿德林一點(diǎn),但是阿德林倏地站起來,開始向門外移動。卻被兩個人高馬大的男子堵住了。奧伯爵士悠然地走向阿德林,「連聲招呼也不打,會不會有點(diǎn)太失禮了?來吧,來吧。」他拍上阿德林的肩膀,一派熱情的意味,「我請你吃頓飯,怎么樣?」

      「我才吃過!拱⒌铝诌o雙手,卻還是按捺著,心知那兩個男子是奧伯爵士的朋友們。

      客人們開始注意到門廊處的異動,雖未停下用餐的動作,卻邊看他們邊交頭接耳起來。

      「別這么不給面子嘛!箠W伯爵士低頭靠近阿德林,把聲音壓到了最小,「上次見到你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嗯?王城這么大,平?傄姴恢,現(xiàn)在就陪我敘敘舊吧!

      如果在這種場合動手,會不會殃及到餐館和這里的客人?

      阿德林猶豫期間,被奧伯爵士強(qiáng)迫性地拖拽了幾步。

      忽然,阿德林看見火荊棘出現(xiàn)在身邊。

      這個精靈叉著腰,眉毛高挑,滿臉興味。

      「我才請你吃過飯哎。胃口就那么不容易滿足嗎?」

      阿德林怔住了,正想自我解釋,就見火荊棘走到了前面,攔住了奧伯爵士的去路。不過他既沒有問候,也沒有給奧伯爵士質(zhì)問他是誰的機(jī)會,而是直接抬腳,猛地踹中了奧伯爵士的胯部。

      耳聞奧伯爵士慘叫出聲,阿德林忍不住捂起嘴巴,「古神。 

      「古什么神啊,快過來!够鹎G棘拉起阿德林就跑。

      兩人跑向了餐館的后院,身后是奧伯爵士的怒吼和急亂的追擊。

      后院空間雖然很寬敞,但是高墻四筑,沒有門窗,除非拐個彎跑進(jìn)廚房,然而阿德林有種預(yù)感,火荊棘想的肯定不是那條路。只見精靈一把攬起阿德林的腰,輕盈地登上了墻體。這個舉動出乎了阿德林的意料,直到精靈跳下來,并將他放下后,他才驚詫地確認(rèn),對方?jīng)]有使用魔法,而是僅憑著攀爬和跳躍,就越過了那面高墻。而且還背著一個活人和一把琴!

      「厲害吧!够鹎G棘顯然很清楚自己剛才做了些什么,朝阿德林一眨眼,「是不是覺得心中小鹿亂撞?是不是更愛我了?」

      阿德林恢復(fù)了面無表情,「我以為你會漂浮起來,那樣更簡單!

      「可是那樣就不能炫技了嘛~」

      餐館的背面恰好連接著一座拱形橋,下面的湖水接住了月亮拋灑的仙塵。

      阿德林走上橋,心里亂糟糟的,仍在思考剛才的遭遇。

      「你不該那樣對待奧伯爵士的,火荊棘。」

      「原來那個混蛋叫奧伯!够鹎G棘說,「一看就知道他在找你的茬,我在柜臺那邊看見你們,還跟老板打聽了一下,老板只說他有點(diǎn)權(quán)勢,人見人怕。嘖嘖,反正我不怕!顾戳艘谎郯⒌铝,發(fā)現(xiàn)后者臉色不好看,連忙補(bǔ)充道,「呃,但我好像確實(shí)有點(diǎn)沖動了。你是不是……跟他認(rèn)識?是同事?仇人?」他胡亂猜測起來,「戀人?」

      那個詞出來的時候,阿德林瞬間顫抖了一下,很快就轉(zhuǎn)過頭來,對火荊棘怒目而視。

      他們雙雙停住,因?yàn)榘⒌铝植辉倮^續(xù)走,而是板緊了護(hù)欄,像在忍耐著什么。

      火荊棘心中忐忑,卻忍不住問道,「你還好嗎?」

      「我受夠了這一切!」阿德林突然喊道,嚇了火荊棘一跳。阿德林繼續(xù)抬高聲音,「你以為你跟他有什么不同嗎?在你出現(xiàn)之前,我就要處處躲著他,現(xiàn)在我只是多了件頭痛的事。你們都玩得很開心吧?裝模作樣,自以為是,身為騷擾狂而不自知!」

      火荊棘被他的氣勢震得縮了縮脖子,有點(diǎn)委屈地說,「……我沒有啊,我……」吸了一下鼻子,火荊棘組織起語言,「我對你一見鐘情,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

      「別鬼扯了!拱⒌铝终f,「早知道會變得這么麻煩,我當(dāng)初就不該救你!

      火荊棘搖搖頭,「你不是認(rèn)真這么想的!

      「我是認(rèn)真的!

      「……」

      火荊棘張大了瑩綠的眼睛,茫然地注視著阿德林。

      「那你、你究竟……愛不愛我?」

      阿德林氣結(jié)道,「我當(dāng)然不愛你!」

      我不愛你,這是他已經(jīng)跟火荊棘說了無數(shù)遍的話。但是此時此刻,這個答案卻像死刑判決書一樣,奪走了火荊棘面上的血色。這個精靈一下子把朝氣蓬勃弄丟了,只剩下悲傷和絕望的神色。

      看精靈這副模樣,阿德林感覺胸口堵得喘不過氣來。

      明明這樣做是對的……明明是符合邏輯的……

      「好吧。」

      最后火荊棘悶悶地開口。

      「我答應(yīng)過你,不會再糾纏你了。我會保守承諾的!

      精靈背著魯特琴轉(zhuǎn)過身,自言自語似的離開了。

      「……還以為今晚能跳上舞呢……」

      連告別也沒有。

      一個人的夜路仿佛需要更長時間。阿德林頂著越來越黯淡的月光,不知走了多久,終于來到了席萊的家,然后敲響了大門。他無意回到自己的住宅里,至少不是今晚。

      不肖多久,有人過來開了門。正是他的老師,席萊。

      「你怎么來了?」席萊顯然很驚訝,「你不是應(yīng)該在……」

      阿德林苦笑道,「我把那個精靈打發(fā)走了!

      席萊哦了一聲,「進(jìn)來吧!

      阿德林進(jìn)門后換了鞋,跟著老師上了樓。拜四五年的寄住經(jīng)歷所賜,他對這座房子比自己的房子更熟悉。席萊跟阿德林進(jìn)入了書房,在那里,阿德林看到了席萊的晚餐:一碗不知名紫黑色糊狀物,配上一杯清水。果然如此,阿德林暗自嘆息。

      壁爐里燒著火,營造出溫暖的氛圍。這里比房子的其它位置更適合久留。席萊坐到桌前的椅子上,一邊吃飯一邊翻著書。阿德林坐到了對面,想拿起水壺給自己倒一杯,然而里面半滴也不剩了。假如他仍然住在這個家里,是絕對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阿德林拿著水壺起身出去了,片刻后回到書房里,無所事事。

      「你吃得怎么樣?」席萊突然問道。

      阿德林愣了一下,已然想不起晚餐的味道。

      「……還好……」

      「那個小伙子怎么樣?」

      「我不太想談這個。」阿德林趴到桌上,垂著腦袋。

      「我們總得談點(diǎn)什么吧。」席萊喝起自己茶杯里的水,「還是說,你想現(xiàn)在就上床睡覺?」

      阿德林沉默地趴著,眼睛也不看席萊,罕見地表現(xiàn)出不禮貌。

      這倒是更符合他的年紀(jì)。席萊輕笑了一聲,再度開口時語氣夾雜著了然。

      「我猜那個小伙子人不錯,看得出來,是個懂分寸的。但你還是拒絕了他,對吧?」

      什么叫懂分寸?阿德林咬住了牙,反駁道,「他只會滿口胡話。從一開始,他就追著我死纏爛打,后來變成每天在法師塔外喊我。這對我是怎樣的煩惱,他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隨便就打了奧伯,他倒是痛快了,卻也沒想過同在王城,我以后要如何處事。」

      席萊露出意外的表情,「你們今晚遇到了奧伯?」

      阿德林這才發(fā)覺自己說漏了,連忙抿起嘴巴。

      「難怪……」席萊嘆了口氣,「我都能想象出那是什么畫面了。唉,奧伯確實(shí)玩弄過你不假,我當(dāng)時也反對你們往來,但你一意孤行,甚至搬出去以示決心。我就當(dāng)你是年少叛逆,只有吃了苦頭才能悔悟,誰知道你發(fā)現(xiàn)奧伯的真面目之后,反而一蹶不振……但是無論如何,你不該將一個人的錯誤轉(zhuǎn)嫁給另一個人!

      「他們都是一樣的。」阿德林說,「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孩子。孩子?抬起頭來,看著我!

      阿德林緩緩抬頭,望進(jìn)老者的雙眼。

      「你跟火荊棘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不是嗎?你告訴過我,那是你剛救下他不久的事。難道你就是那么的盲目,無法從與他相處的片段中,觀察到他是個怎樣的人嗎?」

      阿德林呆愣著與席萊對視。

      「告訴我,孩子,他和奧伯一樣嗎?」

      那一陣沉默漫長到令人發(fā)指。阿德林的目光逐漸失去焦距,當(dāng)中隱約浮現(xiàn)出水光。接著,大顆的眼淚滑落了他的面頰!高@不重要。這不重要……」阿德林趴在桌上哭了起來,語不成聲,「他已經(jīng)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嗚嗚……」

      席萊伸手撫摸阿德林的頭發(fā),看著這個親如孫輩的青年失態(tài)地宣泄,心里生出淡淡的遺憾。有些時候,有些東西,不怕看不清,只怕看清得太晚。

      *

      太陽的光線似乎隨著席萊的心在下沉。他更靠近窗臺,雖然離阿德林所站的位置有些遠(yuǎn),但是他擅長遠(yuǎn)視而非近視,所以他能看到阿德林正在犯錯。這孩子剛剛把迷迭香當(dāng)成了配方上的麝香草放進(jìn)了容器里,還毫不知情地攪拌了一會。席萊簡直看不下去了,起身跨步到阿德林的面前,發(fā)現(xiàn)阿德林雙目無神,都沒察覺到自己過來了,明顯是心不在焉。

      席萊想開口訓(xùn)斥,但想到阿德林為何表現(xiàn)成這樣,又有些于心不忍。席萊正做著思想掙扎,阿德林忽然吸了口氣,像是因?yàn)橥獠看碳ざ逍蚜诉^來。

      「你——」

      阿德林卻不是在說他。

      席萊轉(zhuǎn)過身去,只見一個女性精靈出現(xiàn)在室內(nèi)。

      「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席萊大驚,底下的守衛(wèi)不說,居然連自己都未曾察覺,這該是何等高強(qiáng)的精靈術(shù)士。

      「無需緊張!古跃`安撫道,「我沒有惡意,請兩位不要驚慌!

      席萊仔細(xì)一看,這個女性精靈容貌秀美,身披斗篷,手中持有一根亮木法杖,頂端作為能量引導(dǎo)媒介的六棱水晶石清澈透明,不含半分雜質(zhì),應(yīng)該是精靈族女祭司的象征物。

      那位女性精靈也大方地任他打量,「如你所見,睿智的法師,我是本族祭司法蕊爾。貿(mào)然闖進(jìn)貴國法師塔十分失禮,深感抱歉,但這樣做只是為了節(jié)省時間,因?yàn)椤瓡r間不多了!狗ㄈ餇柹宰鞒烈,轉(zhuǎn)向了阿德林,「實(shí)際上,我只是來找你的!

      「找我?」阿德林茫然地問道,想不起自己何時見過對方。

      「我要懇求你幫我贖罪!狗ㄈ餇柎瓜旅利惖难垌

      阿德林更茫然了,「可以說清楚點(diǎn)嗎,女士?」

      法蕊爾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朝他微笑,「你覺得我漂亮嗎?」

      「哈?」阿德林感覺自己跟不上節(jié)奏了,「呃……」

      「我很漂亮,對吧!狗ㄈ餇栕灶欁缘鼗卮稹

      這位女士是不是哪里有點(diǎn)問題?

      阿德林看了席萊一眼,后者也顯出懷疑的神色。

      「但是再漂亮也好……他都不會正眼瞧我……」法蕊爾嘆息道,「這就是命運(yùn)吧!顾痤^,開始正起臉色,「還是讓我從頭解釋起好了。你們值得聽到一個完整的答案。在很久以前,大約是火荊棘剛出生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會愛上他,而他注定不會回應(yīng)我的愛。你們可以想象出女人如何為男人瘋狂的故事,但你們想象不到我做了什么,我墮落了,我想要傷害他!

      頓了一下,羞愧開始爬上法蕊爾的面容,「他察覺到我的攻擊性,先一步反抗我,但仍敗于我手。我并未將他殺死,因?yàn)槲蚁雸髲?fù)他,讓他嘗到我的痛苦和羞辱,所以我對他施下了愛情魔咒,并將他丟棄在人類的領(lǐng)土,叫他愛上睜眼后看到的第一個人!

      阿德林渾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沒錯,那個人就是你!狗ㄈ餇栭]了閉眼,重新看向阿德林,「我本以為,他會隨便跟一個人類相愛,事后魔咒解除,他將感受到無限的悔恨,但是我沒想到,那個人遲遲沒有愛上他!

      「所以這只是魔咒……一個魔咒的效果……」

      阿德林無法總結(jié)自己的心情。

      他感覺暈暈乎乎的,好像原本在云端上走鋼索,下一秒摔到了地上,狠狠地,毫不留情。他忽然又想大哭了,原來終究是他自作多情,原來他根本不配得到任何美好的東西。

      「正是如此,你必須幫助我解除這個魔咒!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阿德林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想法帶著怨恨。

      「為什么我要幫助你?」他的語氣冷靜到?jīng)Q絕。

      「因?yàn)槲覒┣竽!狗ㄈ餇柸砦㈩,「我懇求你,幫助他。他一直以來都在有意識地抵抗魔咒,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精靈族,看起來若無其事,但你還是能見到他的,對吧?他總是會控制不了來找你,可你就像他不肯回應(yīng)我一樣,始終不肯回應(yīng)他的愛。問題就在于,魔咒的期限是一年,如果你今天再不解除它,他就將永遠(yuǎn)受到魔咒的桎梏。他會死的,他會……」突然崩潰了似的,法蕊爾低頭掩住臉,半晌才放下手,聲音持續(xù)抖動著,「求你了,我愿意做任何事來彌補(bǔ)這個錯誤!

      阿德林冷漠地看著她,腦中浮現(xiàn)了火荊棘痛苦輾轉(zhuǎn)的模樣;鹎G棘并不愛他,他不是該感到高興才對嗎?再說了,火荊棘的生死與他何關(guān)?他已經(jīng)救過他一次了,難道還必須再救一次嗎?

      如此想著,阿德林攥緊了拳頭,言語卻不聽思維命令地奔騰而出。

      「怎…怎么解除魔咒?」

      「只要你說愛他,無論真心與否,就能解除魔咒!

      ……怪不得火荊棘每天都要來問,你愛不愛我,你愛不愛我……

      原來只是渴望著他能解除這個魔咒而已。

      阿德林咬住了嘴唇,用疼痛抑制心口的抽搐。

      「好。」他說,「我會幫助你解除這個魔咒!

      之后他便能徹底與那個精靈一刀兩斷了。

      法蕊爾揮杖開啟了傳送門,率先踏了進(jìn)去。阿德林看了看席萊,席萊眉頭緊皺,顯然在思考著什么,但沒有阻攔他的意思。阿德林便跟著進(jìn)入了傳送門,消失在了法師塔里。

      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片空地,阿德林環(huán)顧四周,大約推斷出這是個廣場,中心坐落著巨大的樹木,足有百人合抱那么粗,健壯的枝節(jié)一路向天空伸展,輕易看不到盡頭。不遠(yuǎn)處有許多或高或低的房屋,還有散發(fā)著神圣氣息的殿堂,但這些美景如今都籠罩在黑夜下,平白失了顏色。

      在法蕊爾的帶領(lǐng)下,阿德林不斷往前走,一直走到最宏偉的殿堂前。他不禁覺得有些奇怪,開始嘗試著質(zhì)疑法蕊爾,期望她能夠解釋一下,但是法蕊爾繼續(xù)往前走,并不理會他。

      阿德林只好跟著她進(jìn)去,乍入宮殿,頓時覺得柳暗花明又一村,整個視野都亮堂起來了。

      許多精靈都在宮殿里走來走去,穿著不同的服飾,阿德林無法判斷那些服飾是否代表不同的職位,而且他們?nèi)紵o一例外,好奇地盯著他看,令他感覺十分不自在;蛟S是女祭司素有威信,那些精靈沒有一個上來盤問他,仿佛他是授權(quán)準(zhǔn)入的游客。

      法蕊爾通行無阻,即便是守衛(wèi)森嚴(yán)的區(qū)域,她也能夠隨意地進(jìn)出。

      當(dāng)阿德林不知穿過第幾個走廊,遇上第幾批陌生的精靈,法蕊爾終于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她開始與守衛(wèi)們低聲交流,似乎故意防止阿德林聽到。但是阿德林懷疑自己就算聽到,估計也聽不懂。

      「就是這里了。」

      法蕊爾這么告訴阿德林,然后自己進(jìn)去了。

      阿德林進(jìn)去的時候,兩旁的守衛(wèi)們向他鞠了一躬,令他暗覺奇怪。

      這是個寬大的房間,至少阿德林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房間,除了陪席萊老師去王宮的時候。在這個房間的盡頭,擺放著一張床,上面躺著阿德林熟悉的精靈。

      阿德林跑了過去,發(fā)現(xiàn)火荊棘雙目緊閉,滿頭大汗,身上的絲布襯衫竟已濕了大半。

      「他快不行了!狗ㄈ餇柕穆曇魪呐赃厒鱽恚敢詾槟芸恳庵緫(zhàn)勝我的魔法,太天真了……」

      「我只要說那句話就行了嗎?」阿德林轉(zhuǎn)頭看向她。

      法蕊爾深深地頷首,「是的!

      阿德林重新看向火荊棘,見他臉色蒼白,口中溢出細(xì)細(xì)的吟呻,像是在經(jīng)歷噩夢,抑或是比噩夢更加痛苦的魔咒?如果火荊棘能夠活下來,他將不會承認(rèn)他的非自愿行為,那將成為他的恥辱。然而阿德林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正確的選擇,哪怕代價是內(nèi)心的死亡。

      凝視著精靈的睡顏,阿德林輕輕開口。

      「我愛你!

      話音落下,阿德林感覺有些東西碎裂了,這令他鼻子酸澀,不可自控地低下頭。

      這只是個愚蠢的錯誤,現(xiàn)在終于被他修正了。真是……真是太好了……

      「我也愛你。」

      阿德林在錯愕中凝固。很快,他的下巴被細(xì)長的手指捏著抬起來。

      「所以別哭了!够鹎G棘湊過去,親吻阿德林的眼淚,「不是說了我也愛你嗎?乖,不哭了!

      阿德林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睜大雙眼,淚水掉得更兇了;鹎G棘只好把他抱起來,坐到自己腿上,好像哄孩子一樣拍著他的背!负昧撕昧耍颐利惖哪泻,沒事了!

      「你、你為什么會說……」阿德林哽咽道,「這是怎么……」

      「我為什么會說我也愛你嗎?」火荊棘看著他,咧嘴一笑,「因?yàn)槲乙矏勰惆!?br>
      「殿下!狗ㄈ餇柕恼Z氣十分無力,「快點(diǎn)抖包袱好嗎?我們都已經(jīng)很累了!

      火荊棘假咳一下,對上了阿德林充滿困惑的目光,「嗯。好的?傊,我只是演了一場戲!寡垡妼γ娴难劭糁性俅涡钇鹚,火荊棘連忙解釋道,「不不不,剛才不是演戲。我的意思是,這個魔咒什么的,是假的!我叫法蕊爾編了這個故事,把你引到這里坦露心跡。要是真有這種魔咒,法蕊爾絕對會第一個把我拿去解剖了!

      「是假的?」阿德林仍然很疑惑,「可是法蕊爾說的那些……你會因?yàn)檫@個而死,她從你出生起就愛上了你,但是注定不能與你相愛……」

      「從我出生起就愛上了我?」火荊棘轉(zhuǎn)頭看法蕊爾,爆笑起來,「要不要這么夸張啊!

      臨場發(fā)揮一下怎么了。法蕊爾翻了個白眼,抱著胳膊和法杖站在墻邊。

      「所以這都是假的?」阿德林追問。

      「沒錯!够鹎G棘轉(zhuǎn)過頭來,「也只有你這么笨的人類會相信了!

      「可是你與我初遇的時候,你確實(shí)被魔法所傷,符合法蕊爾的描述。」

      「哦,當(dāng)時我其實(shí)是外出被刺客盯上,好不容易殺出重圍,趕緊用傳送魔法跑路了,所以就出現(xiàn)在了人類領(lǐng)地,然后被你撿到了!

      「可是你剛才滿頭大汗,看上去非常痛苦!

      火荊棘指向了床頭柜上的茶罐,「這要感謝它。外加一點(diǎn)演技!

      阿德林張大嘴巴,看了看床頭柜,又看了看火荊棘,突然氣道,「你是不是罵我笨來著?」

      「沒有沒有!够鹎G棘安慰性地親了下阿德林的嘴角,美滋滋地說,「是夸你單純呢!

      「天啊!拱⒌铝趾鋈幌肫鹗裁,從他身上跳下來,跑到法蕊爾面前,「我得跟席萊老師說這件事!拜托了,我得回去一趟,告訴他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法蕊爾揮舞法杖制造出傳送門,過后繼續(xù)倚在了墻上。

      兩人分別跨進(jìn)去,前面的手拉住了后面的手。

      「對了,為什么法蕊爾叫你殿下?」

      「因?yàn)槲沂潜咀逋踝,從小被她揍到大的那種!

      「法蕊爾會揍你?!」

      隨著這聲驚嘆的響起,精靈和人類雙雙出現(xiàn)在法師塔里。

      暫時忘記了剛才的話題,阿德林撒開火荊棘的手,高興地奔向席萊。

      「老師!我有個好消息,你肯定想不到,那個魔咒居然是——」

      「是假的。」老者語氣平平地?fù)屪吡税⒌铝值呐_詞,望著他瞬間呆立在原地的模樣,往后仰靠在了椅背上,「現(xiàn)在,能不能先把你誤放的迷迭香挑出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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