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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道
我說往東,你想往西罷?我說我愛你,你想我不愛你罷?他總是拂逆我的,都說,這么大的人,是不至于叛逆的,可他身上的這種特質(zhì),在我有限的詞匯中,除卻叛逆也找不到什么確切的形容了。又也許我是形而下的普通貨色,是找不出抽象,遠(yuǎn)離抽象的一派。
就像我無法理解為什么這場工事把他帶來了一樣,不起眼的省不起眼的一座靠海的城,部門大筆一劃一條長長的逆行道,穿過城區(qū)穿過我家眼前椰樹道,一切障礙瞬息間掃平,成就起新的一條道,它是逆行道,它叫逆行道,是不是虛榮的產(chǎn)物我不知道,但立在上面的人都是偉岸的形態(tài),太陽照得他們熠熠生輝,我們離得太遠(yuǎn)了,那些人便在距離中成為了神,某種意義上的,在舌尖流轉(zhuǎn)的神。
每當(dāng)我略過那一片岸堤,側(cè)過頭,注視著神們拿著圖紙,蹲在逆行軌道旁,建材亦或是廢物堆在不遠(yuǎn)處的空地上,隆起了一個像□□一樣的山包,可惜卻只有一個。他們在山包和道間來回,手上或拿著鋤頭或搬著什么,夕陽讓他們籠罩在光芒里,周身皆是居民們贊嘆的聲音,聲波穿過我的發(fā),再穿進(jìn)我的耳,我的骨髓,我的靈魂里。
避而不聽,再轉(zhuǎn)頭,就能看到我的海了,那是多么清澈的海啊。多么不想讓逆行道帶它走,把它分享給世人,神圣不容侵犯的我的海決不能淪落在游客身下承歡,想到這里,我?guī)子艞壵麄生命,一個晃神,我縱身落入碧藍(lán)碧藍(lán)的海中。
現(xiàn)在想寫出初遇時我的那種卑微很渺茫,但是,是我落進(jìn)了海里,你拉我上來的,我沒有看清你長什么樣,因為陽光正對我的眼,你的身軀上爬滿了陰影,鋼構(gòu)似的軀體一下子就把我從幽深的海中拉了上來,目的是什么呢,我一時間沒有想清楚,就落進(jìn)了鋼鐵的懷里.
那是鋼鐵般的懷抱,多么堅實,多么渾厚,不屬于這片海,是從內(nèi)陸來的那種,皮膚沒有日曬到想要皸裂的黝黑,不帶古銅棕的污穢,將我放到了地上,手掌撫向我的背,輕輕地拍打,溫柔的說自己的名字,說自己的故鄉(xiāng),然后再問我的。
我一歪頭,說故鄉(xiāng)是這里,名字就是讀者所知的那一個。
咳出一口海水,直接躺倒在戈壁上,問他為什么會在這里。他說他輪著休日。
我搖頭,說是為什么來到我的故鄉(xiāng)這里。他一愣,笑笑,說這里技術(shù)不行,部門說要好好修建作為開發(fā),成為旅游景點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生活也會變好的。
我蹙眉,再不開口了,陽光向右偏轉(zhuǎn),他臉上的陰影逐漸變淺了,快要看到能記住一輩子的清晰的時候,他開口問我在看什么。無法回答,偏轉(zhuǎn)過頭,手放到腦后,瞇起眼,打一個滾,距離離他遠(yuǎn)了些。
他不依不饒地走過來,蹲下來,說,你可真小,不像其他海邊的女人。我翻過身,忍住心中的不耐,說,那是因為年齡上的小,體格才會小的。閉上眼睛,卻依舊能感受到他正看著我,他肯定好笑似的揚起嘴角,看著我。
我瞇起眼透過一條縫才發(fā)現(xiàn)他和我做了一樣的姿勢,距離是曖昧的半米以下貼緊以上,我搖搖頭,陷入了昏睡,于是我們便是相對而眠。海風(fēng)把我吹醒的時候,他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我也起身,然后消失。
我活到那一年,往往和很多人對不上拍,也許這也是某種叛逆,我們兩個都是叛逆的一份子,我活在海邊卻是很小很小的,他活在城市里卻很大很大的,彼此都活在不合適的尺寸的衣裳里面,松弛或緊勒都是痛苦的一種,但這種痛苦不是遇見同類絕不相通的,叛逆是低不下頭把痛苦送給別人做笑柄的,即使幾句脫了線的話,我也如此清晰地察覺到那是同類,那是和我一樣的人,我們都夢想奔逃到某一個合適的地方,卻終究沒有。
我們從嬰兒床開始就畸形,更別提長大了是不是。
第二次,我偶然的因為辦事路過逆行道,他興致勃勃地跑上來大叫,是你啊,四周的人看過來一眼,便忽略過去了。我和他站在一起明明是極大的反差,為什么不在意呢?我不知道。
他執(zhí)起我的手來興沖沖地給我看鋪好的路,自豪地說都是他的功勞,我不知道回答什么,但看到他笑了,我也跟著笑,發(fā)自真心的不知為何的跟著笑了起來,大笑,笑到兩個人都筋疲力盡,我再一次確認(rèn)了他是我的復(fù)制體,我是他的復(fù)制體,我們一樣。
然后我在他的手心寫下了我與這個世界的所有聯(lián)系手段,眼角笑出眼淚來了。
他工作結(jié)束,我和他散步走到那個戈壁旁的灘上,兩個人躺下,我打了他一拳,他沒還手,我們接著笑,笑到夕陽再次升起的時候,二人才對視,才發(fā)現(xiàn)哭得眼睛都腫了。
我說你信嗎,我是死人,他眉眼彎彎地說他信,我知曉他不是真的信,因為是真的活著的,倔犟的活著的,我們都是這樣,卻和死了一般無二,說的不合情理卻又是真實的,掙了眼便等著入土,又有什么意思?是和死的一樣罷。
于是我們?nèi)绱饲∏傻南嘤,一次又一次,有是我假借恰巧名義蓄意找他的,也有他不經(jīng)意間做作地跑到我家樓下,我們都是做出來的人,從不自然的那種。
然后我們相愛了,說起來是多么輕巧的字眼啊,想要具體一些,眼淚卻千鈞重了,他于我太重,連提及都耗盡全力了,F(xiàn)在我要下筆寫,只不過是為了讓這段事情永存罷了,事情離我很遠(yuǎn)了,但我清晰地記得所有感覺,除卻他的觸感,實際上,無望的愛情那么無謂,內(nèi)心深處那么深深地抵觸著他的,他令我感到疲憊與厭惡,甚至惡心反胃,與他相處就像眼睛對灰塵也開始敏感,所有的事物都令我產(chǎn)生了異物感,只要他介入,什么都變得糟糕,變得不可收拾,因而我不愿交歡,不愿親吻,因為對于他來說,這個順序便是這樣,而不是從親吻到交歡的。但是,又從另一個側(cè)面里深深地愛著他,我愛他的什么,以及他究竟有什么值得我愛,我真的記不住了。
讓我具體和你說吧,我的失憶恢復(fù)了,從這條海以北有一所學(xué)校,是我上學(xué)的學(xué)校,他到那里等著我,不顧我的拒絕,背著我,嬉笑怒罵著,我們走到了逆行道上面,躺在溫?zé)岬陌赜蜕希瑵L來滾去,抱在一起哭著。
我們一起吃盒飯,三葷一素一湯,他有時候喂我,我有時候喂他,是兩廂情悅的情狀,我便吻他,他纏著我再要,便是不給的。這時他會硬要,我便吐出食物來,忽視他的不悅,回家。有時候他不顧,便按住我縱情,有時我按耐不住便啃噬他的唇,有時我動情便回應(yīng)了他,是生理的需要才會找上他的。
動物一般,我們□□,我們出走,流浪在逆行道上,周圍罵聲一片,是罵我的,罵我勾引他,他卻回罵回去,讓他們再也無話可說。
但你若覺得他有多好,你便錯了。他是形而下的低俗,胺瓚貨,直爽且不懂得隱忍,對于任何事情都是,每天來接我便是每天,□□是不管月事,總之他什么也不是,我不想提了,于是我再次失憶,我什么也告訴不了你。
但我清楚地記得那時是白色的天,而現(xiàn)在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黑色的夜正籠罩著逆行道,上面沒有人,卻有他的印記,這塊磚這塊瓦定是他鋪的,不知原因,我就是這樣的清楚,上面有他的氣息,即使遠(yuǎn)在千里我也嗅得見,即使是黑夜里我也能在腦中重復(fù)遇見他的場景,我思念他嗎,不,我不。
夜越來越長,我很寂寞,我需要你,但現(xiàn)實是亂流,我畢竟附身于它,下一秒我改變想法,掙脫一只手,那是誰的手呢?不重要了,我要告訴你,當(dāng)我落入碧藍(lán)碧藍(lán)的海中,那種感覺,就像初見你一樣,不,不是你,那只是遇見我自己罷了。
走過這條逆行道,永別就好,就像沒有見過一樣,這個工事不過年少小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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