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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說它不孤單
第一次見到尤佐左是在爸的葬禮。
爸是柏氏集團的總裁,現(xiàn)在已是80多的高齡人了。來葬禮的人很多,也許是因為爸在公司很有威望,又也許是因為,今天同樣是分家產(chǎn)以及理家事的一天。
其實本來就沒有怎么很悲傷的感覺,但畢竟是父親,也是有著血肉之連的,所以今天,我也是落了幾滴淚的。我并沒有那么的薄情,只是因為心中有著難以消去的傷。自被生出來之后三年,我便被送到了叔叔家。我對父親,有的只是淡淡的痛。
“柏伊,他們在叫你!
“啊,來了!蔽腋呷シ胖赣H的遺像的里屋,要與父親做最后的告別。
“唔!焙鋈簧磉吀Z過一個女孩,很小的樣子。
是誰家的女兒吧?一個人?
停頓了幾秒,隨即走向里屋。
家人都圍在一起,二姐一臉憔悴,大哥在一旁輕嘆。正聽著那些文鄒鄒的感人詞,忽然瞥見墻角那邊正蹲坐著之前見過的小女孩。又是一個人,坐在那邊不發(fā)一聲。
“現(xiàn)在請大家向柏總裁做最后的告別。”
大家便起身走向那個木棺材,將手中的花拋向棺材內(nèi)。我停頓了幾秒,終于還是落下淚。就算是不怎么親近,也受不了多少關(guān)愛,但是我們還是父子,果然還是會動容的、會落淚的。但為了掩飾我的悲傷以及維護我的自尊,我默默退到一邊,卻見之前的女孩站在我身邊。
“……你也想去告別么?”我看她一直盯著人群那邊看,便問她。
“嗯!蓖nD數(shù)秒,她點點頭,眼中露出一點渴望,但卻未踏出一步。
我向主持再要了幾朵花,轉(zhuǎn)身走向女孩,彎腰,“給,去吧!
女孩猶豫了很久,還是伸出手,接過花。我?guī)叩饺巳耗沁,順便問起來,“你父母呢?你沒有跟著他們么?”
“……”女孩很久沒有說話,只是不斷地撫摸著花瓣。我以為她不會再說話回答了,但她忽然仰起頭,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對我說,“叔叔,我爸爸叫柏君。”
我大愣。
柏君。我的親弟弟。三個月之前已經(jīng)身亡。我記得他一向是無妻無兒的,怎么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女兒?
雖說心中有這么一個大問題,但是因為不想現(xiàn)在說一些復(fù)雜的家事,所以我便岔開話題,“嗯。那你叫什么?”
“尤佐左!
一向沉默的女孩突然笑起來,還露出了乳齒。她笑得很燦爛,以至于我都忘卻了現(xiàn)在身處怎樣一個悲傷的場合,竟也回以一笑。
終于輪到尤佐左了,女孩緊張地緊緊捏住手中的花?吹搅怂拇笕藗兌己荏@訝的樣子,但尤佐左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她抖動了一下肩,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卻不愿意將花放到棺材中。
我有些不忍,彎下腰,“佐左,把花放到爺爺那邊去吧,這樣他才能夠接收到你的心意!
但是尤佐左還是使勁地搖頭,我不得不將她帶離了那邊。
尤佐左離開爺爺那邊之后還是不停地哭,我有些無奈,只好陪在她身邊。這只能說是我自找的了。但幾分鐘后,哭聲便停止了。我回頭去看尤佐左,她低著頭,長發(fā)遮住了雙眼,看不清她的面孔。
“佐左?”我試探性地問著。
“……對不起!彼贿呧ㄆ贿呌昧Σ寥パ蹨I。
“?”我疑惑了一下,不禁有點佩服尤佐左, “剛才的事么?沒關(guān)系的!
“……嗯!彼俅纬聊徽Z,這時好像所有人都告別完了。大哥叫我過去商量一些事,我看了眼旁邊的尤佐左,還是跑了過去。
“……你知道那女孩是誰么?”大哥點了支煙,示意我要不要,我擺手回答,“你說尤佐左?”
“是的。當時聽爸說她是三弟的女兒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但當時三弟已經(jīng)死了,我們也無從驗證。那之后她就和爸一起生活了,可現(xiàn)在爸死了,我們也不知道她該怎么辦,今天得討論出那女孩的去處唉……”聽聞此言我驚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大哥吐出渾濁的煙霧,就一如那雙渾濁的眼眸,是一點生氣也沒有。自從我被送到叔叔家后,已經(jīng)過去了近二十年之久。這二十年間,我與本家沒有一點聯(lián)系,也是在最近得知了爸已經(jīng)死了的消息才回來的。也是回來后才發(fā)現(xiàn),其實一切都變了,往日最愛惡作劇的大哥也因時間的推移演變成了一個官場上能說會道的老手。真不知是該嘆是這二十年的阻隔還是青春的轉(zhuǎn)瞬即逝了。
“……”我沉默著,接著大哥被叫去幫忙,和我打了聲招呼就走了。我轉(zhuǎn)身回到之前尤佐左在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早已沒了她的半點身影。
“……小孩子真是好動!蔽异o站了會兒,想著要不要去找尤佐左,但很快放棄了這一想法。無奈中,點了支煙,卻剛吸一口就嗆了。我暗笑自己。
果然還是適應(yīng)不了,我想我無論做怎樣的努力也改變不了現(xiàn)狀,就像三歲的時候,不論我再怎么哭泣也無法回到本家來享受本來應(yīng)有的關(guān)愛,而是只好默默嘆息自己被拋棄了的這一事實。
突然間,覺得尤佐左和自己好像。
膽小,沉默,會動不動就哭鼻子但知道哭是沒用的之后就立刻擦掉淚,假裝自己很堅強。
曾經(jīng)我一直抱怨。抱怨這個世界、抱怨親人、抱怨自己……但是生活是不會因為我的抱怨而停止的,我還是獨自徘徊在憂傷和悲痛之中。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才漸漸從悲傷中走出來。
“嗚哇!”門外傳來小孩子的玩鬧聲,才隔了數(shù)秒,一個雙馬尾女孩突然竄進來,她身后跟著一位焦急的女士。
“啊,柏伊!”她看到我后吃了一驚,但她所追的那個小女孩已經(jīng)跑到很前面去了,她只好向我點了點頭,說聲“不好意思。”便又去追那個小女孩了。
是柏惠。我的姐姐。已經(jīng)有女兒了啊。
“霓子!不要亂跑!啊!對不起對不起!”柏惠一邊道歉一邊追著打翻了東西的孩子。
現(xiàn)在的孩子好像都是這樣的。調(diào)皮,惡作劇。
“霓子!回來!”“不要!我要玩!”
不聽大人的話,愛玩。丟下爛攤子給父母收拾。
“嗚哇!要被抓到了,呵呵呵……”“霓子!”
甚至是不分場合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啊啦,是惠子的孩子啊。真有精神!鄙砼缘娜诵Φ。
小孩無論做什么,都會被說成童言無忌、可愛。這的確是我所向往的,但卻也是最令我心煩的。撇開視線,我想到外面走走,便走到了屋外的一個很小的花圃那兒。卻見尤佐左正蹲在地上。
“……佐左?”我試探性地問道。但是尤佐左沒有什么反應(yīng),她一直盯著花圃,也不回答。
我撓了撓頭,無奈。其實我是比較喜歡安靜的孩子,但是像尤佐左這樣沉默的孩子我還是頭一次遇到。但是我總覺得還是不能不管她,便也像她一樣蹲著,看花。
也許別人看到這一場景會笑也說不定。我想著,但還是和尤佐左一起無奈地看花。
“……”尤佐左欲言又止地張張嘴,看著發(fā)呆狀的我,終于還是輕輕的呢喃道,“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花……”
“噢!蔽矣悬c驚訝尤佐左竟然會主動說話,“那么,這些花叫什么?”
“……我不知道!庇茸糇罂此齐S意地回答道,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我看了眼她,又盯著花。這下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要知道男人最不了解的就是什么花花草草,我也答不出它們叫什么,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和這一樣的花。
“喂!柏伊!你蹲在那里干嘛啊?”里屋的人叫道,“柏大哥說要談一些事,叫你們到廳里面去!
“噢,來了。”我向他答道,又轉(zhuǎn)頭看向尤佐左,她依然是蹲在那里看花,沒有半點動靜,“喂,你好好呆著,我等一下回來。”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又不是自己的小孩,有權(quán)管這么多么?我嘆了口氣,卻聽身后傳來一聲不大的“……我知道了!。我愣了一下,隨即苦笑。
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第一次到叔叔家的時候,我非常的沉默,以至于叔叔都以為我是個啞巴,或者是智障兒童。我整天呆在臥室,只有吃飯或者是洗漱之類的時候我才會下樓,每天說的話不會超過三句。而叔叔家的人也不管我,只提供給我吃住等等,說白了就是一家旅館。后來,叔叔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孩子,叫作HANA,是個被遺棄在中國的外國孩子。叔叔很喜歡他,但我對他很厭惡。我覺得孤兒院的孩子沒有哪一個不是兩面派或者是有心理陰影的。他來到叔叔家后,就找我玩。我不喜歡和人相處,就把房門鎖起來,他卻一直來敲門。一次我實在是火大,就把他揍了一頓。其實我打完后很后悔,我很害怕叔叔回來會打我。但是,讓我驚詫的是,HANA不僅僅沒有說是我揍了他,而且還對叔叔笑道,“是我不小心摔的呀!
但是,HANA卻很快被叔叔送回了孤兒院。
叔叔不是笨蛋,他自那一次起就沒有再疼過HANA。他知道HANA在說謊,但他也許誤認為HANA是和外面的人打架才受傷的了。
其實我也想和HANA做好朋友,其實我也是不想打他的。但當時,我就是沒能像尤佐左那樣接受別人的好意,而是將善意化為恨來抱怨自己的人生。
那之后的十六年我都沒有去過HANA的孤兒院。之后終于有一天想要去面對他而去了他所在的孤兒院時,卻被告知他早已被一對夫婦領(lǐng)養(yǎng)了。
我很后悔,很后悔當時為什么沒有接受別人的好意?墒墙裉煳矣龅搅擞茸糇蟆K娴暮芟褡约。身世、性格以及眼神,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的成熟。我想,她也許是經(jīng)歷過比那時的我所承受的更深的痛吧。
“咳,柏伊!你在聽么?”身旁的柏惠輕搖著我的手臂,我回過神,“啊,抱歉。剛才走神了。”
“嗯。那么再說一遍。”大哥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我們覺得也不能不管尤佐左這孩子,但是由于大家現(xiàn)在都沒有辦法在多養(yǎng)一個小孩,只好暫時先將她放到孤兒院一段時間再說。等想好辦法再把她接回來吧!
“什么。俊蔽乙幌伦诱酒饋,“她又不是孤兒!什么叫沒辦法?你知道這么做對她……”
“不要說了柏伊。那你又有什么辦法?”二姐氣憤地往我這邊瞥了眼,“再說,你又不可能養(yǎng)她!
頓時,我無言。
沒錯。正如他們所說。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甚至也沒有辦法去養(yǎng)尤佐左。
我慚愧地低下頭。自從工作以來,我的年薪也不會比大哥的月薪高。對于他們以及這個世界而言,也許,我只是微小的可有可無的一份罷了。甚至這一次來參加葬禮也只能說是他們給予的施舍,讓我可以以“兒子”的身份最后見一次父親。
這種卑微,讓我感到無地自容。
“總之,就這么決定吧……”
“啪!”門外的響動使我產(chǎn)生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感到外面的騷動后,大哥他們起身想去看個究竟,突然有人向我們這邊喊道,“有個孩子撞到人跑出去了!”
我心想不好,也許是尤佐左。
“嗚哇哇!”我們出門忽見有個女孩在地上大哭!澳拮樱 卑鼗輿_出去抱著地上的孩子,“怎么了?沒事吧?怎么摔在這里?”
“嗚……我被撞嗚……”霓子哭著抓著柏惠,柏惠一邊安慰霓子一邊嘟囔著,“哪個野孩子……”
聽到“野孩子”幾個字,我一震,帶著幾分氣憤。
“我去找那個孩子。”我甩下這句話就跑了出去,隱約聽到后面?zhèn)鱽怼拔梗∫掠炅税!”這樣的聲音,卻沒有一個人跟上我。
沒有人。
其實,我應(yīng)該明白的。尤佐左所受的更深的痛是什么。
其實,我也是知道的。我是比尤佐左幸福的。從一開始的時候起,尤佐左的眼睛里,就有著超越她年齡的沉默與孤獨。那種眼神,我比誰都了解。
被拋棄了么?沒有可以回的家了么?
也許自從離開的那一剎那開始,就已經(jīng)變得不同。無論是尤佐左還是我,都是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人。但是,立場是不同的。我的悲傷早已隨著時間而被淡忘,并且現(xiàn)在也有著自己的生活,有著家人。但尤佐左是無依無靠,她沒有辦法獨自生活或者決定什么,她有的只是在悲傷之后悄悄擦掉淚,她有的只是無助的時候跑出來,企圖掙扎著擺脫這種命運。
所以,我也同樣沒有辦法丟下她獨自一個人。
之后,雨還是下了。上蒼的淚,就這么打在面頰上。有點刺痛的感覺。
“尤佐左!”“尤佐左!!”
我不斷地叫喊,終于累了。我走進一個公園,坐在凳子上。我會不會就這么放棄呢?其實我只是想要拯救一個和以前的我一樣的小孩走出悲傷而已,其實我也完全沒有義務(wù)這么做。
但是,我也果然是無法棄之于不顧的。
正當我再一次準備去尋找時,卻見尤佐左就在我身前。
“叔叔……我要被送去孤兒院了么?”
“我知道這樣很任性……可是能不能不去?”
“叔叔……求求你……我……我想留在爺爺身邊……在這個家……”
“我也不想爺爺走……嗚嗚……”
尤佐左哭著喊著,第一次開口說了很多話。雨水砸在她的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淚是水。我感到人生中的第一次真正的手足無措,看著尤佐左,我忽然轉(zhuǎn)身彎下腰。
“嗚嗚……”
“……好了,不哭。”我突然笑起來,“來,叔叔送你花。好像是你最喜歡的那種噢。”
尤佐左愣在那里。半晌,她用微顫的雙手接下花。
“……如果說,佐左的家會很破,很窮。沒有辦法像其他小孩那樣……”我停頓了下,望著尤佐左,“這樣的家,你想要么?”
尤佐左睜大了雙眼。兀的,淚如泉涌。
五年前孤兒院——
“這里真的沒有HANA這個孩子么?”
“是的。他已經(jīng)被收養(yǎng)了!
“噢,抱歉打擾了……”
我沮喪地坐在長椅上,看著一群小孩打打鬧鬧。
“……”我注意到不遠處,只有一個小女孩一聲不響地坐在地上久久地望著旁邊的花圃。
“……喜歡么?花?”我從其他的花叢中找到了一束一樣的花,遞給女孩。
她看了看我,還是不吭聲。
停頓一下,我突然笑起來,“來,叔叔送你花。好像你一直看著它們噢。”
女孩愣了一下,用微顫的雙手接過花。
隨即,笑得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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