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壞在等。
　　自來到汴京，李壞在城南置了個小園子，也懶得起名，干脆就叫李園。隨從的管家是打小一起長起來的哥們趙傳，平日園里大小事務(wù)都由他打理。
　　今日的李園，比往常還要熱鬧幾倍，反倒顯得抱臂靠在窗邊的李壞寂寞許多。
　　“李壞�！�
　　一把憨厚的嗓音響起，循聲回頭，趙傳正抱著壇酒傻兮兮的站在門邊。
　　“傻站著干嘛，來多久了？”邊說著邊迎上去，習(xí)慣性抿了下嘴，臉頰兩個酒窩突兀的跳出來，有些痞氣，也恰好暈開了屋里冷清的氣氛。
　　趙傳靦腆的摸摸腦勺：“我在想，園里這么吵鬧你會不會不喜歡�！痹捯粑绰洌瑧阎械木茐驯焕顗膿屵^去開了封。李壞湊近些聞過，夸張的咧嘴大笑著沖趙傳肩頭不輕不重搗了一拳，搗得趙傳一個踉蹌。
　　“酒不錯啊大傻！李園有這么好的東西我怎么不知道？快說快說，有沒有背著我偷喝啊？”
　　“我沒有，真的！說哪兒的話�！壁w傳信誓旦旦的點頭，隨后終于舒展了剛才一直皺著的眉，“看你沒事兒我就放心了，先出去忙了，你少喝點�！�
　　直到趙傳輕輕把門帶上，李壞還是維持著吊兒郎當揮手的姿勢，看起來真像一個失魂落魄的人。
　　他當然不是。
　　他只是在等。
　　他又突然很煩躁，很想狂奔一下，于是他就真的做了。
　　門“哐”的關(guān)上。
　　這動靜，真和趙傳的溫柔沒法比。

　　汴京的初冬，還沒顯出威力已是強弩之末。
　　晌午，熙熙攘攘的街上依舊彌漫著人們叫買叫賣討價還價時呵出的霧氣，混雜著男人高聲的交談、女人軟糯的呼喚、小兒歡快的嬉鬧。
　　追命負著手在大街上晃蕩。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姿勢，在他看來，只有像顧惜朝那樣一派魏晉風(fēng)骨的男子才配得上這姿勢，自己隨意慣了，做起來反倒有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但他今天的心情委實不錯，所以…管他呢！
　　走路的姿勢晃晃蕩蕩，白衣也隨著飄飄悠悠，街兩側(cè)和追命熟悉的商販看他們的追三爺高興心里也跟著開心，叫賣的更加起勁。
　　一陣小孩子特有的銀鈴般的笑聲打巷口竄來，隨著孩子們的腳步呼嘯而過，追命停下來順著孩子們?nèi)サ姆较蚩慈�，見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童昂著頭只顧死盯糖葫蘆，“啪”的摔了個大馬趴。
　　追命嗆了一下，左手成拳抵在唇邊很努力沒笑聲來，等他再抬眼想看看那孩子，一串糖葫蘆驟然出現(xiàn)在眼前——
　　“隨便嘲笑小孩子可是不對的。”紅紅的山楂旁邊多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亮的晃眼。
　　追命一口咬上糖葫蘆，嘴里含混不清道：“你怎么在這里？”
　　李壞很好心的把糖葫蘆向前伸了伸：“你說我怎么在這里？”尾音帶著戲謔，靈動的眸透著狡黠的意味。
　　“我管你�！弊访琢怂谎�，張口將整個山楂咬下來含在嘴里慢慢咀嚼，像是在品嘗什么稀世珍品。晌午的陽光穿過干冷的空氣，慢騰騰灑進幽深的街巷，灑在兩人身上，溫度透過幾層衣料傳遞到身上，融進骨血。
　　李壞似乎很享受這種暖意打心底騰起的感覺，他舉起雙臂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抿出兩個酒窩深深。
　　“我說你這人明明可惡得很，怎么就長了這么兩個討人喜歡的洞？”追命跳過去戳了戳李壞的臉頰又戳了戳自己的，繼而又用力戳了戳李壞的酒窩，那狠勁兒仿佛想把它們真的戳成洞。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三爺……”李壞頗為得意的歪著頭斜著肩膀站出一副懶散的狀態(tài)，目光爍爍卻是盯著追命的。
　　追命聳肩，撥開李壞果然不見了小孩的身影。
　　“這孩子倒是不錯�！�
　　李壞扶額：“追命，你真會轉(zhuǎn)移話題。”
　　“咱們有話題么？”
　　“……”
　　打了個呵欠，瞇起眼睛抬頭看看太陽，追命很是豪邁的勾住李壞的脖子，幾乎掛在人家身上，臉深深埋進李壞的后背，咯咯輕笑兩聲。李壞馱著背后耍無賴的大孩子，很無奈的笑了：“真拿你沒辦法，你明知道我等的是什么�！�
　　追命用臉蹭蹭粗糙的布料：“我當然知道�！�
　　李壞感覺手上有些粘稠的，低頭一看，糖葫蘆化了，糖汁掛在山楂果上，像金黃色的淚滴。
　　“追命，糖葫蘆化掉了�！�
　　“反正你還可以再去買，我說的對不？”聲音悶悶的自背后傳來，“你會給我買一輩子，對不？”
　　“追命！”
　　李壞知道自己等到了，他在想，身后那個害羞的小孩，臉一定很紅，就像糖葫蘆一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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