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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舊事
今天早上,室友因為明日要去參加普通話等級考試,便讓我們聽她讀輔導材料上的選文,讀到一篇描寫火燒云的選段時,我們不由地議論起中小學學過的一些課文,像是朱自清的《背影》、《春》,老舍的《趵突泉》等等,然后又藉由這些課文討論起小時候的事情。
我上小學之初,常常會去住在近郊的外婆家玩耍,那時外婆家還在用土灶煮飯,雖然通了自來水也有很多年了,但她的灶間里卻照舊留著一口水缸,每每要將自來水放到水缸里,再加了明礬沉淀幾日,才取來做它用。
而那個土灶便承載了,我童年很大一部分的快樂。
特別是冬天的時候,坐在土灶后面用火鉗給灶膛加木柴,雖然外婆一個勁地讓我不要拿火鉗去戳鍋底的黑炭,怕我戳破了鍋子,可我知道她是在嚇唬我,便從來不去聽她的,依舊我行我素。而這時,外婆多半會扔幾個山芋進去,讓我撥弄,以分散我戳鍋底的興趣。
等我熱衷于撥弄那幾個可憐的山芋的時候,外婆便起身到前面去照看煮著東西的鍋子,她揭開厚重的木制蓋子,蒸汽便裊裊地升騰起來,若是要加些水,她便會取了那半把葫蘆制成的勺子,去水缸里舀水,若是要加調(diào)味品,她便會打開雕著繁復花紋卻老舊到仿佛要破碎的木制的碗櫥,去取用青花瓷罐子裝著的油料,那油必然是菜油,但那種濃烈的味道并不討我喜歡。
一般做飯的時候,只要起一個灶膛的火便夠了,除非是過年的時候要蒸團子,不夠用時,外婆才會讓外公把兩個灶膛都起上火。那是我們幾個小孩子最開心的時候,因為我們可以拿了平時被外婆收起來的印章給團子蓋章,那幾個印章里其實只有一個是刻上字的印章,剩下的兩個其實是一個南瓜柄(梅花型)和一小截圓木頭。這些印章是用來區(qū)分不同口味的團子的,肉餡的便給它敲個圓印,豆沙的敲個方印,剩下那個南瓜柄是用來給蘿卜絲餡的團子敲章的。
而那時外婆會抖開一個紙科,小心翼翼地向那個裝染料的素凈的白瓷盒子,加進一些胭脂色的粉末,再滴入幾滴清水,那粉末便全化在了一小方棉布上。我和表妹便各自選了印章給做好的整整齊齊排好的粉白的團子蓋上印章,等著它們進鍋里蒸煮。
外婆家后面那個大大的園子也是我們表兄妹幾個常常玩耍的地方。
那個園子本是市里征了地要蓋大公園的,可是從動工開始到建成卻足足花了進十年的時間,在它開建一兩年后,幾乎是被荒棄在那里的,我們有時會猜想是不是政府沒有錢,才不得不停建。
雖然那公園半荒廢著,卻成了我們兒時玩耍的好去處,公園的管理方在公園和農(nóng)宅靠近地方圍了竹制的藩籬,以使外人不得進入,但我們幾個孩子還是想辦法在那個圍墻上開了個洞,然后常常地穿越防線,后來我們侵入的次數(shù)多了,而公園也沒有任何建設(shè)的進展,那把守的老頭便也默認了我們的入侵,后來那些藩籬便也漸漸地消失殆盡了。
我尚記得有一次我和兩個哥哥,偷了一個負責喂養(yǎng)園里魚塘的老頭的竹筏子,被他發(fā)現(xiàn)后的情景,那時我就那樣坐在竹筏上,大笑著看岸邊急得跳腳地老頭罵罵咧咧叫我們回去。而哥哥只是把竹筏越劃越遠,全然不去想,這竹筏是否會頃刻間傾覆了…….
外公是個地地道道地農(nóng)民,他認不得幾個字,但他的手很巧,他給我們姐妹幾個的荷蘭鼠做過一個尖頂?shù)男∧痉孔樱缜凹依锬切┖唵蔚募揖咭捕际撬淖髌,他甚至幫我做過小學勞技課的作業(yè)——一個簡易的電動切割器。
然而他最喜歡做的卻是風箏,我們那里稱為鷂子。
他也喜歡放風箏,在他失掉了他耕種了幾十年的土地以后,他便開始以做各種手工打發(fā)日子。
他并不會刻意地去找材料來做多么光鮮亮麗地風箏,他會從一堆廢棄地材料中找出可以用的東西,然后神奇的拼成一只鷂子,他可以用蔑刀把竹子削到極細,細到那竹子無法被折斷。
他的風箏只有他才能放上天。
我記得搬到城里來之前,他做的最后一只風箏是一只六角形的透明風箏。
照例的周末的傍晚,我會和表妹或是表姐一起到園子里瘋一圈,回來時,便會看到,暮色里,外公牽著線,望著飛遠的風箏,他喜歡在傍晚的時候放。
我們便會跑過去,搶他手里的線,他什么都不說,便把線遞給我們,可風箏到了我們手里,卻像斷了線,一個勁地下墜,這時他就會說,你們不行還是我來吧,然后我們只能乖乖地把線交還給他,看著他這邊拽兩下,那邊拽兩下,風箏便又扶搖直上。
現(xiàn)在想來那是一個極美的畫面,一個老人無意識地營造了一種生活的意境,他并沒有去刻意的追求一種悠然地生活,這是一種屬于一個農(nóng)民的詩意,他并不亞于陶潛的那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想念夏日早晨,外婆用小火煮出來的稠稠的米粥,配著簡單的小菜,卻也讓人回味無窮。
我記得,我和姐姐在一個有霧的早晨,到外婆家后面的園子里玩耍,那時,靠近外婆家的那片地被用來種植各種供裝飾用的盆花。那個季節(jié)里,一串紅開得正盛,我和姐姐老遠便看到了霧色里,那些妖嬈的紅色,那種普通至極的花竟也有可以濃成一片花海的壯闊。
走過那片紅海,我們到了外婆家院門外,清晨六點多的樣子,照例他們兩老已經(jīng)起來了,院門是一直開著的。
我大喊著外婆外婆就闖了進去,屋里的桌上擺著四大碗涼了的米粥。
外婆見了我和姐姐,今天怎么早上就來了,早飯吃過了嗎,沒吃過就在這里吃吧。
我和姐姐便一人取了一碗來吃,呵,那粥上面早已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皮子,吃在嘴里糯糯的,直接把粥倒進嘴里,便能嘗出那粥隱隱地甜味……
搬進城前的一個月,外婆家庭院里種下的枇杷樹,第一次結(jié)出了果子,小小的黃色果子并不耐看,數(shù)量也少的可憐。
那琵琶只有表哥嘗過。
我問他味道如何。
很酸,他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也許明年結(jié)出來的琵琶會很甜。
可是它并沒有明年了,一個月后這棵枇杷樹便和這幢舅舅一家和外公外婆一起居住的小樓一起變?yōu)閴m土,空出的土地上會被重新種上規(guī)劃好的植物。
而我們的記憶也會和房子一樣被推土機一起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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