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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
年生,我用整段年少韶華進行一場同你的博弈,結(jié)局我贏了,你卻全身而退。
1
最熱烈的夏日,陽光耀眼強烈,透過香樟樹葉間的微小縫隙灑下一地碎汞。
我要結(jié)婚了。你說,聲音不大,卻蓋過了頭頂枝丫上的聒噪蟬鳴,你側(cè)臉的輪廓明明滅滅在一閃而逝的光線里,有幾縷發(fā)絲自耳后垂下,襯著白皙的面龐,顯得柔和美好。
你說你同那人認(rèn)識不過兩月,卻好似感受到了這二十幾年來不曾有過的情感,第一次有了想要安定下來的沖動。
我未曾答話,只是坐在你身旁,在心內(nèi)輕聲叫著你的名字,年生。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我們之間僅有的那次爭吵,你記不記得我同你打的賭,不,你定是忘了,不然怎會讓我贏得這般容易。
你向來要強,你曾同我說,你愛一個人時從來傾盡全力,可時限兩年,過了兩年這愛便消減得一絲不剩,因此你不愿安定,安定即為束縛。
我反駁你,我說愛可長久,愛即安定。
若換了往日,你從不會同我爭辯,只是笑著搖頭,可那日你卻格外固執(zhí),我們?nèi)缤瑑闪<毙杵茪ざ龅姆N子,張牙舞爪亟待出頭,爭吵地極為激烈。
事后你來找我,笑得輕松無奈,洛暉,我們這是何必呢。我也笑,是啊,這是何必。
我們之間的默契,從來都不用過多言語表達。
2
初見你是在大學(xué)里,彼時你已十分有名,是學(xué)校出了名的美女,連我這個不聞身外事的清冷性子都聽說了你,可我未曾見過你。
說來也巧,你并不是極少露面的人,作息也是規(guī)律,可奈何身邊人都見著了你,我卻從未與你碰過面。
那日在湖邊,我說不上是不是緣分。清晨橋上來往的行人稀疏,唯獨你矗立不動,安然觀賞著湖上的黑天鵝,嘴角泛起若有若無的弧度,微風(fēng)拂過發(fā)梢,額前碎發(fā)隨之飄散了去,你伸手去捋,眉眼彎彎似月牙。我抱著畫板坐在石凳上,竟覺得這一幕極美,情不自禁便用畫筆勾勒了出來。
我鮮少畫人,你大概是第一個,之后我常想,是否在那時就已經(jīng)注定了我逃不出這個局,只得任自己越陷越深。
你于橋頭立了許久,直到上課時間將至,行人陸陸續(xù)續(xù)多了起來方才離開,我望著素描紙上那抹鉛筆勾畫的倩影,一時竟覺得恍然,好似忽然清醒般,收了畫板便待起身,卻不想你竟出現(xiàn)在面前,極自然地在我身旁坐下。
能給我看看嗎?你指了指我夾在腋下的畫板,我愣了愣,隨后點點頭,任你將其接過。
畫得真好。你抬首望我,茶色的眸子晶亮閃爍,笑得宛若叢中雛菊,安靜恬然,卻難掩喜色,我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答,只是說謝謝。
那幅畫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刭浥c了你,左下角屬于我的標(biāo)識“LH”仿佛是一種不變的見證。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你曾說它于你來講極其珍貴,你定會好好珍藏。
我們便就這樣相遇,那日我才知曉,你便是鼎鼎大名的周年生。不可否認(rèn),你確實是美,臉型介于鵝蛋與瓜子之間,五官十分精致,尤其是一雙眼生得極有神韻,望著一個人時好像能說話似地。
你并不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花瓶女子,相反地,你聰明且成績優(yōu)異,有段日子,你來找我學(xué)畫,表現(xiàn)出的天賦令我驚奇,你說你曾對畫畫十分鐘愛,奈何家人不允許,只得乖乖走了文化生的道路。
你竟也有這么溫順的時候。我笑你。
怎么的,不可以?你擱了畫筆調(diào)笑般地望著我,那雙眼尤為勾人,好似有千萬碧波蕩漾,盈盈滿滿,我一時怔忪,竟想伸手輕撫你的眉彎,可終還是忍住了,回過神來時覺得尷尬,但你似乎并不介意,收了笑便繼續(xù)畫了起來。
我想,便是從那時起,我真真正正淪陷在你的眼眸里,退無可退,無法自拔。
3
與你尚不熟識之時,我便知曉你表面上乖巧文靜,實則骨子里是極叛逆不羈的。
你曾有過許多段戀情,且都不長久,有些甚至結(jié)束得并不愉快,久而久之,校園里便開始了關(guān)于你的各種傳言。有人說你恃容傲物,僅憑著一張美麗的面孔便自命清高。
若我不認(rèn)識你,或許便會信了這些話,對你百般不屑,甚至略帶鄙夷地將你想成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可我知道,每段感情的開端,你都真摯無疑,對那人百般討好,可謂盡心盡力,可時間一久,你便淡了,愛一點一滴地流失,待你認(rèn)為已絲毫不剩時,便會決絕地提出分手。
你曾對我說,你是個不信的人。不信命運,不信天意,亦不信他人,可遇見我后獨獨相信我。你告于我,你熱烈地愛過一個人,可卻并未得以同他在一起,你以為這份感情會如鯁在喉,令你介意一輩子,卻不想不過兩年,你便將其忘得干干凈凈。
如此說來,你并不是花心,你只是冷情。
我記得那日夕陽西下,我們并肩坐在湖邊的廣場上,偶有幾只白鷺飛過,蜻蜓點水般在湖面上激起圈圈漣漪,天空是瑰麗的紅,云朵大片大片地壓在頭頂。
我問你,年生,你信不信這世上有甘于安定的愛。
你笑著對我搖搖頭,你知道的,我不信。
忽然一陣風(fēng)過,吹起了你披至肩頭的發(fā),毫無章法地?fù)湓谖夷樕希毤毸樗榈匕W,我忽地心中一動,迎著大風(fēng)大聲地說,我同你打個賭,賭它確實存在。
你有些茫然地望著我,示意自己并未聽清,于是朝我湊近了些,耳廓幾乎要貼到我的嘴唇,我一時僵住,說不出是興奮抑或緊張,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仿佛失了所有勇氣般,遲遲未能開口。似乎察覺到異樣,你復(fù)又轉(zhuǎn)首望我,眼中寫滿疑惑,我猶豫了片刻,仍是將那句話重復(fù)了一遍。
這次你聽清了,撲哧一聲笑出來。洛暉,你何時變得這么幼稚了,竟打這種賭。
我不依不饒,只是問,賭不賭?
你見我如此認(rèn)真,方才斂了笑,道,我是個不信的人,但我卻信你。就算有甘于安定的愛,也定是與我無關(guān)的,我同你賭。
已近黃昏,天邊暗紅已漸漸褪了去,換成一望無際的黑。你言笑晏晏,我望著你的眉眼卻只覺得疲乏。年生,怎會與你無關(guān),你那么聰明,為何連這也猜不到,若不是我能這般愛你,我又怎會同你打這個賭呢。
4
我修的是油畫,偶爾也畫些素描,因生性涼薄,對身外事并不關(guān)心,因此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畫室里。大三上時,我在校外租了間屋子搬了出去,一室一廳,面朝大海,地理方位極好,自那時起,我便連畫室也少去,開始整日呆在家里。
我性子懶散,并未對房間多加整理,畫作散了一地,地板上有零星干涸的顏料印記,少許已用完的錫箔的顏料外殼,蜷縮成毫無規(guī)則的形狀,蓋帽不翼而飛。
你第一次來我的屋子,一進門便眼露欣羨之色。
果然是藝術(shù)家的屋子。你說。
我自嘲地笑笑,將地板上的顏料與畫紙撿起來放到一旁,陽臺的畫板上是畫至一半的大海與日出,顏色并未完全渲染出來,可你卻盯著看了許久,嘆了一聲,畫的真好。
你從不吝嗇夸贊我。
我同你說,其實畫畫這東西,旁人看了總是羨慕,只有身在其中才知曉它的辛苦與勞累,有許多人畫了一輩子都郁郁不得志,可有的人只憑借一幅畫便能身價連城,這本就是不公平的。
你贊同,只說這世上從沒有什么絕對的公平,有人極盡唾棄的東西卻可能是別人追求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同樣,有人向往無比的事物或許在別人看來極其不屑,這點你從來都十分清楚。
我知曉你在說你自己,你的容貌,你的家世,這些在外人看來欣羨甚至嫉妒的事物,于你而言只是束縛,你寧可舍去,換得一樣在旁人眼中普通至極的東西,如作畫,亦如生活。
你出生自書香門第,外公是學(xué)術(shù)界泰斗,母親尚且年輕時便嫁于你父親,可謂門當(dāng)戶對,如今你父親是政界要員,母親是大學(xué)教授,著實是名利雙收。自然而然地,他們對你要求極高,從小便嚴(yán)格,只望你能繼承家業(yè),畫畫這等事是絕不允許的。
因心有不甘,你入了大學(xué)后便十分叛逆,暗自做些他們知道后必定要阻止的事,我時常為你感到心疼,卻知曉你從不需別人的安慰,如泥濘中的荊棘,兀自活得堅強。
你同我說起這些的時候,語氣平淡得不像話,似乎這些只是別人的故事,無需在意。天色尚早,陽光細碎溫暖,自海上湛藍的天空中迸出,肆無忌憚地籠著你的臉龐,自額頭到下巴,無不像是撒上了一層金色的粉末,閃著不容忽視的光芒。
我側(cè)臉望你,只覺得唇邊的絨毛都清晰可見,皮膚晶瑩地似乎吹彈可破,我忍不住伸手碰觸了你的眉,你愣了片刻,卻很快反應(yīng)過來,漸漸放松下來,并未有閃躲之意。
我一時沖動,幾乎是脫口而出。年生,我喜歡你。
你并未感到驚訝,甚至側(cè)過身子整個面對我,看著我的眼睛說道,洛暉,我也喜歡你。
你語氣認(rèn)真,眸子里盡是碧波蕩漾,平靜淡然,似是說著一件最不可懷疑的事實,我在心內(nèi)苦笑,輕嘆一聲,并未再回應(yīng)。
我說的不是那種喜歡,你定是知道的,可你卻第一次在我面前裝糊涂,第一次。
5
大四上時,你有了一段新的戀情,漸漸地便少在學(xué)校露面,時常夜不歸宿。因著大家都開始實習(xí),十分忙碌,因此初時并未有人注意到你,可時間一長,這消息便又不脛而走,關(guān)于你的那些傳言竟再次風(fēng)靡起來。
那人我只見過一次,印象卻是極深。那一次他送你回宿舍拿東西,正好被我遇上。那時我已許久不曾見你,遠遠望過去竟覺得你消瘦了不少,我走上前去同你招呼,你見到我顯然吃了一驚,卻很快平靜下來。
我望著你手提的行李袋問道,要搬出去。
你尷尬地應(yīng)了一聲,隨后便是沉默,猶豫了片刻還是開了口,洛暉,對不起。
我忽地十分想放聲大笑,你對不起我什么呢,你只是不愛罷了,你并不用覺得慚愧,這些種種全是我自愿,自愿將這些年的情感全然傾注于你,自愿被你浪費,這本就與你無關(guān)。
可我并未將這些說出來,只是與你相對而立,許久未動。暮色降臨,黑夜如漫過沙灘的海水般瞬間便覆住天空,云的模樣已無法清晰可辨,只剩深深淺淺的輪廓在墨一般的夜色下若隱若現(xiàn)。
洛暉,我要走了,他還在等我。你終于開口。
我這才朝你身后望去,發(fā)覺不遠處的黑色轎車旁矗立著一個男人,西裝革履,年齡在三十歲上下,氣宇軒昂,眉眼間盡是穩(wěn)重,顯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我點點頭,只說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便轉(zhuǎn)身離去,待走得遠了些,回首望時已不見了你的蹤影,心中一時空落無所依,如秋日的園林般蕭索,不知歸處。
而后近三個月,我都未再見過你,亦沒有同你聯(lián)絡(luò)。陽臺上那幅被你稱贊的畫作早已完成,我將它放在房屋的角落里,用畫布蓋上,不愿再看。
我是萬萬沒有想到再次見你時會是那樣一副情景。彼時天尚未亮,我一宿沒睡,只為等候窗外的海上日出,夜下的海十分寧靜安詳,猶如耐心等候愛人歸來的少女,紗簾被風(fēng)吹得輕輕飄蕩,偶爾拂過手臂,竟像極了你的指尖。
我調(diào)好顏料,將畫板在陽臺上擺好,眼見天空漸漸染上紅暈,太陽剛從海平面上露出頭來,敲門的聲音便響起,雜亂的,急迫的,我不知怎么便覺得那是你,擱了畫筆便跑去開門,果不其然見你提著一大袋啤酒站在門外。
你說你同那人分手了。我不容置否,側(cè)了身子便讓你進來。已是冬日,你卻穿的十分單薄,大衣內(nèi)只有一件格子襯衣,我怕你冷,自臥室內(nèi)拿出一床薄毯給你披上,你望著我貓一般的笑。
那日我們談了許久,直至最后爭吵起來,從你口中,我知曉那人是有婦之夫,沒有孩子,家庭生活十分不和睦,你被他那份沉穩(wěn)吸引,因未想過未來,所以對其家室并不在意,而如今你倦了,因此不顧那人的反對,決絕地同他斷了關(guān)系。
我說,年生,你老這樣不是辦法,你該尋一份安定長久的愛。
你本是不緊不慢地喝著啤酒,聞得這句話,忽地情緒激動起來,大聲同我爭辯,我一時也產(chǎn)生了莫名的怒火,同你爭吵起來。
爭吵的最后,是你摔門而去,留我一人對著空白的畫板不知所云,太陽早已升起,示威般懸掛天空,陽光耀眼得不敢直視,我心內(nèi)那團怒火仍未散去,熊熊燒著,將一顆心燃為灰燼。
6
過了兩日,你便來找我和好。正是最冷的夜,畫室里只我一人,白熾燈的強烈光線溢滿整間房間,你推門進來,有冷風(fēng)自縫隙鉆進來,將窗簾吹得呼呼作響。
我找了你好久。你說。
我點點頭,答道,這幾日要找些資料,只有畫室有。
你跺了跺腳,對著手心哈了口氣,隨后便走上前來,彎腰看我的畫,我站在你身旁,肆無忌憚地打量你,自烏黑的發(fā)梢至黑色的靴子,無一遺漏,只覺得仿佛快要失去你般,恨不得將你的一切都印刻在眼中。
過了一會兒你站直了身子,側(cè)首望我,忽地便綻出了一個笑,洛暉,我們這是何必呢。我也笑,是啊,這是何必。
而后的日子,我們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初,你常來我的屋子里學(xué)畫,時不時聊些身邊發(fā)生的趣事,笑得沒心沒肺,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可我明白,有些什么在悄無聲息的改變,回不得頭。
其實我早就知曉,知曉這一方天地留不住你,你并不是甘于關(guān)在籠中沾沾自喜的金絲雀,你是展翅高飛的海鷗,不懼風(fēng)雨,迎著日光,自蔚藍的海面騰空而起。
臨近畢業(yè)的時候,你同我說,你欲離開這里,去往北方一座城池,我本以為這件自己早已預(yù)料到的事并不會帶來多大沖擊,可卻不想初聞時,心仍是一沉,泛起一陣苦澀。
你家人會同意嗎?我問。
不會,你笑笑,但我不會告訴他們,也不在意他們的看法。
我驚異于你的堅定,但明了你做的決定向來無人能改變。
南方不好嗎,面朝大海,溫煦暖人。過了良久,我復(fù)又開了口。
洛暉,你懂我的。這不是我要的。
是啊,我懂你,卻仍是忍不住想要問你,緣何能決絕如此,留我一人在這南方島嶼,我不愿告訴自己,這全是因你不愛,我在你心中是朋友是知己,可分量卻永只有這樣,不會少亦不可多。
你走的前一天,我去幫你整理行李,自凌亂的書柜中將書本搬下時,一張素描紙輕輕蕩蕩飄落在地,我彎腰去撿,發(fā)現(xiàn)那是我們初次見面時我送你的那幅畫,左下角屬于我的標(biāo)識“LH”已有些模糊不清,可畫中你的輪廓卻仍清晰。
我記得當(dāng)初你同我說,這禮物于你來講十分珍貴,你定會永久珍藏。想到這里,一時竟把持不住地暈眩。
你要離我而去了。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將這么徹底地失去你,可又如何,我不可阻止,也阻止不了,你從來都不屬于我。
我愛了你這么久,一心一意想同你在一起,哪怕你并不愛我,亦想只要陪在你的身邊便好,可你卻連這陪伴的機會都剝奪了去,生生抽離出我的生活。我們的故事如一出默劇,從頭至尾因著默契而無聲,我尚對這世界毫無留戀時,你未經(jīng)允許便闖入這劇中,待我入戲,卻全身而退,叫我如何是好。
可我并不怪你,我不怪你,奈何你給了我痛,卻仍給了我愛,我是如何也無法埋怨你的。
年生。
7
你走后,我活得依舊清冷,找了一份勉勉強強的工作,仍住在那間一室一廳的屋子里。我整日畫著大海與日出,卻再未畫過人,一切同你的記憶被塵封在時光的黑箱里,連緬懷都缺乏勇氣。
我以為你再不會回來,卻不想時隔兩年,竟是接到了你的電話。那時我正在工作室內(nèi)坐著枯燥無聊的工作,聞得那頭你的聲音,一時竟恍惚,覺得猶如夢境。
你說你回來了,想見見我。我本以為自己聽聞這一消息會激動得不能自已,卻不想內(nèi)心竟平靜如無風(fēng)過境的湖面,只是輕聲應(yīng)許說好。
從同你打賭的那日開始,我便想,有一日定要告訴你,我愛了你多久,我甘為你安定一生,讓你輸?shù)眯姆诜?br> 可如今你就坐在我的身旁,還未等我開口,便親口認(rèn)了輸。你說你要結(jié)婚了,為了一個人,忽地有了安定一生的沖動。
你何其殘忍。
我們在初見的湖邊,湖面波光粼粼,像極了你此刻眼中閃爍的光芒。你著一白雪紡裙,素凈地如同清晨泉水旁的蘭花,舉手投足間皆與曾經(jīng)有些不同,我望著你,竟覺得眼前這個人已不是自己所愛的周年生。
你說,洛暉,你說的是對的,我從前那么篤定,如今竟也按了你所說的,甘愿安定下來,連我自己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你呢,你何時安定?
我將兩手放于膝蓋上,身子微微前傾,眼無波瀾地望著湖對岸的草坪,那里正有人寫生,架著畫板畫著此岸風(fēng)景,我忽地極想走上前去要了那幅畫,我們未曾合影過,若有一幅畫能將我們?nèi)υ谕环教斓乩,便也夠了?br> 年生,我該是無法安定了,我愿傾盡一生的那人,并不要我。
你聞得這話斂了表情,一瞬間便傷感起來,你微微低著頭,睫毛如輕盈的蝴蝶翅膀蓋在眼簾處,你說,洛暉,真的對不起。
我笑,我從來都不要你的對不起,兩年前是,如今亦然,你不必愧疚,我從來便不是志向遠大之人,盡管畫著畫,卻從未想過成為畫家,我亦不是有趣之人,除畫畫外便不在有其他用來消遣之事,因此有一個人能去愛,于我而言是極珍貴的。
這兩年,未有人知曉我的情感,濃烈豐盛,仔細算來,我已愛了你六年,人生又有幾個六年。我已不再青春,若要再去重新愛上誰,到頭來也定是白費的,倒不如就這么愛著你,省心省力,何樂而不為呢。
可這些我并不愿對你說起,我只是沉默,對著你搖搖頭,陽光下你的眉眼格外清晰,從你的眼中,我看到自己,面容平靜哀傷,憔悴得有些駭人。
我扯出一個笑來,輕聲說,年生,恭喜你。
你未答話,只是伸過手來握住我的,指尖扣緊,我忽地便憶起那個等待日出的清晨,你同我爭吵的那個清晨,紗簾隨著微風(fēng)飄起,輕輕柔柔拂過手臂,那一刻,我竟覺得宛若你的指尖。
終是劇終人散。
終是劇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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