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

　　仄仄的石頭臺階在昏暗中延伸到下面的一團漆黑中，尋獲未知事物的恐懼與興奮令他的心怦怦亂蹦。
　　——就在下面。
　　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黑暗中的某種呼喚——那令他恨不得飛身前去的神秘吸引。
　　光裸的足開始向前邁進，小心翼翼地踏出了第一步……

　　突然就被驚醒了，修羅的身體輕輕抖動一下，瞬間被從夢的迷咒中拋離出來，夢的殘像在他睜開雙眼的時候，如同潮水一般慢慢退去，眼前那片早已看習慣了的青色石板鋪設的房間頂部隨之清晰起來。
　　這里是圣域，一個不為人所知的隱秘場所，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相信：神話傳說中那個戰(zhàn)爭與智慧的女神就在這里行使她在人間的權力。在巍峨的圣山上，十二座黃道星座的宮殿已經在這里矗立了千百年，在無數(shù)次風霜及戰(zhàn)火的洗禮之下依舊傲然而神圣。243年前的圣戰(zhàn)曾經使這里幾乎變成一片真正的廢墟，至今，山羊宮的后殿里仍能看到巨大的石柱斷裂倒塌在地——倒不是雜兵們手懶不肯收拾，而是修羅一時興起，把它們當成了自己無聊時練習圣劍的對象，想等它們被劈成了小碎屑，由山風自行吹去便是。
　　現(xiàn)在，外面的一切還籠罩在濃稠的黑暗當中，只有宮殿里每隔五六米安置的火把還在無精打采地燃燒著。透過窗，白天還算和暖的微風在這位于海平面以上將近千米的山羊宮變得有些刺骨，但對修羅來說，也并非難以忍受，于是，他披上外衣，來到外面，看著東方的天際發(fā)呆。
　　夢中的情形在這個時候一一再現(xiàn)，盡管不是很清晰，但，那種令人懷念的感覺卻是怎么也揮之不去的，修羅低頭自嘲，發(fā)現(xiàn)自從教皇重新召集自己和其他黃金圣斗士回到圣域以后，自己有時就會陷入這種不自覺的茫然中。
　　苦惱地把手指插進頭發(fā)，向后將被山風吹亂了的頭發(fā)耙了耙，在觸到桀驁飛揚的發(fā)尖時，修羅的手停住了……
　　——只要我戴上頭巾，頭發(fā)就不會亂翹了！
　　記憶中一個活力十足的聲音大聲說道。修羅微微一怔，在那種熟悉的感覺中徘徊片刻，便又退了出來。
　　“現(xiàn)在應該不是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的時候吧……”修羅笑著，抬起臉來，發(fā)現(xiàn)東方的地平線上已隱隱透露出一團紅色的光——
　　太陽要出來了，這一天又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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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發(fā)現(xiàn)好玩的事了……”
　　在那個神秘的黑色空間里，明明在半空懸浮著，卻偏偏要擺出一個靠著什么東西懶懶半臥的姿勢的少年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
　　他身邊還有一個身著藍衣的少年，他詫異地望了習慣在半空中漂浮的少年一眼，接著便把臉轉到另一邊去輕輕搖頭。
　　“你有什么不滿嗎？”眼尖地發(fā)現(xiàn)藍衣少年無奈地翻著白眼，坐在半空中的少年驀地飄過去，把臉探到那藍衣少年面前好奇地問。
　　“哇！……呼，大人，請不要嚇唬人啦……”如果不是這少年臉上漠無表情，光聽聲音的話，讓人感覺他似乎就要哭出來了。
　　“那么，你來幫忙�！币恢父‖F(xiàn)出清晰圖像的幽藍水面，飄浮的少年一副“快做快做，我等著看好戲”的悠哉表情。
　　“可是，大人……”藍衣少年為難地回頭看看他，“現(xiàn)在他并沒有睡覺啊……”
　　聽到手下小助手的理由，少年微微一笑，寬大的袍袖垂了下來，在水面上拖出道道漣漪。他注視著明凈的水面，輕聲喃喃：“你難道不知道……思念太甚，白日夢也是我們可以左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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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輪到修羅執(zhí)勤，他把這個待命期間的閑暇用于在雅典街區(qū)游逛……不，是購物才對。
　　接到命令時太過匆忙，以至于什么隨身東西也沒有攜帶，而放在山羊宮里的東西又因為相隔時間太久了，沒有幾件可以使用。當然回家再拿一趟也不會耽誤什么事情，可辦事認真的修羅可不覺得這個“待命”的任務是可以用那種隨隨便便的態(tài)度對待的。
　　買完了洗漱用具和換洗衣物，太陽還高高懸掛在天空之上。猶豫了一下是否要回去把這些東西放下，后來一個殷勤跑過來問好的雜兵解除了他的煩惱。
　　把東西一古腦地交給了那個雜兵，修羅戴起了太陽眼鏡，一身輕松地在午后明亮的陽光之下漫步于雅典的那些混合著古樸與現(xiàn)代風格的街道上。
　　比起現(xiàn)代氣息濃厚的城中心的商業(yè)街，修羅還是比較喜歡在那些狹小而冷清的小巷中穿過，細細品味那些路邊小店里的商品工藝，或者悠閑地在街邊的白色塑料椅上坐下，叫來侍者要上一杯咖啡觀賞街上的行人來去。
　　就這樣不知不覺，太陽就要在西邊天空揮手告別這一天了，修羅把太陽眼鏡摘下，瞇起眼睛看著太陽在這一天當中最為溫暖柔和的光線，透過一片金紅美麗的光輝，瞥到了前面剛剛亮起霓虹的小影院掛出的海報……
　　不懂得自己為何會受到吸引，但當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那乏人問津的影院門口，買了一張票，走進去找了座位坐下了。
　　電影的情節(jié)可謂濫俗——英雄救美，美人以心相許，最后皆大歡喜。唯一值得他注意的，是那英雄的一身海盜裝束——
　　紅色浸透著汗水和海水的頭巾、雪亮輕薄的刀刃，一雙赤腳永遠浸泡在含著咸味的海水里，那雙眼睛也永遠眺望著海的彼方……
　　先前困擾過自己的熟悉感覺再次襲來，修羅坐在光影交織的大銀幕前，不由任記憶飄遠……

　　“修羅，你果然又來了這里�！�
　　剛要伸出手去拉開抽屜的他嚇得立刻縮回了手，回頭訥訥地看著把自己逮了個正著的叔叔。
　　跟生性古板守舊的父親不同，他的這位叔叔及其爽朗可親，只見他走過來大力揉揉修羅的一頭蓬亂的頭發(fā)，看著敢怒不敢言的他笑嘻嘻地眨眨右眼：“不是告訴你小孩不能一個人到地窖來玩嗎？小心我告訴你爸爸�！�
　　“叔叔，”修羅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我想再看看那個，可以嗎？”
　　看看他，男人抓抓頭發(fā)，苦笑：“真不該給你講那些故事……”
　　“叔叔，給我看嘛~~~~~”修羅一下子來了精神，拽住男人使勁搖他的袖子，讓男人不得不妥協(xié)了。
　　“真拿你沒辦法呢……”雖然嘆息著，卻還是沒有改變自己那一副笑模樣，男人在修羅期待興奮的目光注視下打開了那個鎖著神秘事物的抽屜，把里面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
　　褪色的金質懷表的表殼上布滿劃痕，仍具有指北功能的指南針玻璃殼面卻已有裂紋，蒙上了一層銹跡失去了光澤的卷刃長刀不復當年的鋒利，制作粗糙的金戒指上夸張地鑄造出猙獰的骷髏造型……
　　“好啦，這些就是所有了。”男人手中又多了一本褐色封皮，紙頁幾乎都向封面方向卷曲起來的厚實本子，包裹本子的那層皮面上留有一些被水浸漬的痕跡。他看了看那個本子，稍微有點遺憾地向修羅聳了聳肩，“真可惜，你還看不懂這個�！�
　　“那叔叔給我講講吧！”修羅熱切地懇求著，自從他知道這是他的某個當過海盜的祖先遺留下來的東西，就對之抱以極大興致，變得無限神往于那逝去的傳說和歲月。
　　“好吧�！笔迨宓南敕@然跟他是一致的，于是興致勃勃地往地上一坐，打開那個實際作為日記存在的本子，開始為修羅講述起里面所寫的那些冒險故事了。

　　“從那時起，我就發(fā)愿要當海盜呢……”對著銀屏上與大海的風浪搏擊，卻還無畏笑著的人們，修羅露出一個懷念的微笑。他記起了，那個他說出“只要戴上頭巾，頭發(fā)就不會亂翹”的時候是——

　　本來喧嘩的教室里突然沉默得能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幾秒鐘后，女老師才讓自己微笑出來，試圖說服說出“我的志向是當海盜，而且，只要戴上頭巾，頭發(fā)就不會亂翹了”的修羅：“將來做什么事情是需要認真對待的，不能只為了戴頭巾就隨便決定哦，修羅。”
　　“我很認真�。　毙蘖_很是不滿地大聲回答，女老師本來還想勸說什么，旁邊突然鉆出一個聲音，說話的是一個平時很調皮的男孩子：“好棒哦，修羅！做海盜聽起來很帥氣��！”
　　“對啊，我也想做！我做船長！”另一個孩子迫不及待地搶占位置。
　　“不行，”修羅瞪過去一眼，“我要做船長！”
　　“那……我做水手總可以了吧？”
　　“啊，我當舵手！多大的風浪我也不怕！”
　　“我……我……我……”在大家群情激昂的時候，一個胖胖的男孩遲疑著無法決定自己的職業(yè)，就在大家耐心等待的目光注視下，他也突然靈光大現(xiàn)地大聲宣布了，“我要做廚師！”
　　“哈哈，你確實合適，但不要偷吃啊~~~~~~”
　　嚴肅的課堂立時變成了孩子們笑鬧的場所，女老師也只好無奈又縱容地笑看著這幫孩子。
　　“老師，我當海盜好不好？”修羅充滿期冀地望著那個溫柔的女老師，希望得到她的贊許。果然，栗色頭發(fā)的女老師像天使那樣望著他微笑：“很好啊。而且修羅——海盜是擁有自由意志，一群快樂地貫徹自己的理想的人呢~~~~”

　　修羅勾起嘴角，為這份回憶的甜蜜所感。這時，影片已接近尾聲了，修羅抬眼看去，只見男女主人公在乘風破浪的海盜船上吹拂著海風相對而笑，接著鏡頭上移，在桅桿頂端飄揚的旗幟那里定格并漸漸變暗——黑色的骷髏旗獵獵飄揚在海風中，那象征著自由意志的旗幟即使破碎也不降下……
　　走出影院，夜幕早已低垂，轉過幾道彎，便能感受到一陣陣含著海水潮濕味道的柔風。
　　修羅深深呼吸了一口這樣的空氣，睜開眼睛，眺望著黑暗中圣域的方向。
　　“好奇怪啊……今天的我……”
　　——從九歲來到圣域時，我便已經放棄了自己那個當海盜的夢想。而今，我選擇了自己的道路。所以，也不必迷惘。
　　想到這里，修羅加快腳步，向他的目標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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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奇怪的人，他明知現(xiàn)在自己所做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不是嗎？”蹲在那潭幽幽發(fā)光的水邊，藍衣的小助手不解地嘟囔著，同時將求助的視線投注到自己的上司身上。
　　“我們的職責只是給人造夢罷了。至于現(xiàn)實中要怎么做，全看他們的選擇如何了�！�
　　夢境漫游者說著不負責任的話，之后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拍拍小助手的肩膀：“你在這里看著，我去研究新夢境�！�
　　薄命的小助手滿眼委屈地看著那個欺壓人的無良上司，禁不住嘟囔著自己的牢騷：“說什么研究夢境……還不是自己睡大頭覺，讓我值夜班……”
　　可是，工作還是不能不做的，唉聲嘆氣的小助手轉身瞥了一眼鏡面上的景象，突然就被吸引住了——
　　“呦——吼——”
　　男人孩子般地對著大海呼叫。在他眼中最深的地方，一定已經映出了那艘屬于他自己的航船和自由飄揚的旗幟。

　　～ＴＨＥ�。牛危摹�

　　完成于2007年1月13日23時5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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