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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還記得,遇見長笙的那一年,漫天飛雪,千里茫茫。
那時他剛剛化形,光著身子坐在蓮花池旁,竟也不覺得冷。
他撫摸著池中紅蓮,輕輕一揮,融化了這一方冰雪。
“小唐,小榮,你們平時太過懶散,修行了上千年了還沒有化形!
小榮抖抖花莖,甩去花瓣上的雪花不以為意的說:“修行太過辛苦,尤其是草木之軀,雖然很羨慕子蓮你,我和小唐還是決定每日在這里曬曬太陽,收收靈氣,如此罷了,更何況,不是誰都能有你那清心寡欲的性子。!
“逆天修行雖有定數(shù),但也要靠自己努力才是,你們……”子蓮輕嘆一聲,不再多言。
他就是在這靈池里活了三千年的紅蓮,日夜修行,在一千年之前化了靈智之后,又一千年,才修得人身。
百米之外一片簌簌的聲響,子回頭望去,竟是有人來了。
這千里荒山,萬里冰雪,已經(jīng)有上千年不曾有過人煙。
小唐和小榮迅速收斂妖氣,屏住呼吸。
母后病重,宮內(nèi)太醫(yī)束手無策,不知太子哪里請來的江湖郎中,故作玄虛的說要鏡禾山的千年紅蓮做藥引,還要生于辰時一刻直系親屬采集,方可痊愈。
這辰時一刻的直系親屬,除了七皇子,再也沒有別人。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就是太子鏟除七皇子的詭計(jì),鏡禾山地處北地寒帶,已經(jīng)超出了朱砂國的版圖,據(jù)說那地方兇險萬分,更是人煙罕至,其意圖不言而明。
可七皇子救母心切,又是光明磊落,怎會明白這些陰謀,有多少人好生相勸,他卻是鐵了心要來這鏡禾山。
千里迢迢走了半年,剛?cè)肷街袩o幾日,便下起這罕見的暴雪更是夾雜著碗大的冰雹,凍死的受傷的,一路下來,隨行的幾人只剩下這兩個。
山中的氣候超乎異常的寒冷,哪怕穿的再厚,也無法阻擋迎面吹來的冷風(fēng)。
來路已經(jīng)被白雪覆蓋,可真是前無來路后無退路,或許他們就要被埋葬在這雪山之下。
一個人突然看到了什么,興奮地大聲喊叫:“七皇子,前面好像有人!”
長笙呼吸一窒,加快腳步,他似乎看到了冰雪之中的一抹艷紅,多日的茫然此刻都被那無法抑制的激動。
這位公子,這些紅蓮可是你的,家母病重,急需公子的紅蓮,不知公子,可否,可否……”多年的期盼就在眼前,此時卻不知要說什么好。
子蓮側(cè)頭不語,這些便是人界之人嗎,果然十分弱小。
看見他不言,長笙的內(nèi)心十分緊張,竟看到他光潔著身子站在冰天雪地之上,唯恐他被凍壞:“公子,天氣寒冷,還是穿些衣物吧!
長笙從包裹里拿出厚厚的棉衣,輕柔的給他穿上。
子蓮輕輕一笑,他有一副清爽干凈的面容,說不出來哪里特別,卻能讓人一笑忘憂,那一絲絲飄渺出塵的味道,好像仙人降臨。
微微抬眸:“你可是要這紅蓮?”
子蓮幻化出一朵碩大的紅蓮,盛開在潔白的玉手上:“給你,拿去吧!
長笙接過紅蓮,迅速用冰雪層層包裹,然后又在外覆蓋油紙,這才交到別人手里。
子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本不用這般麻煩。”
這鏡禾山的植物,能耐得住萬年冰雪,本來就是不腐不朽,他這樣包裹,反而會失了靈氣。
“我這就下山了,你們?nèi)粢鋈,可以跟著我走。?br> 拿了紅蓮,又可以順利出山,長笙做夢都沒想到能夠這樣順利,就在剛剛,他還以為,自己就要埋在這冰雪之下,再無重見天日之時。
“這位公子,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子蓮。”
*****************
子蓮在鏡禾山生活了上千年,卻從未看到過這外面的大千世界,所以當(dāng)長笙要他留在他身邊時,他,答應(yīng)了。
外面繁華萬千,誘惑重重,修行之人,本不該被凡塵擾亂了心神。
“母后,兒臣采回來了鏡禾山上的紅蓮花,母后,您有救了!
當(dāng)長笙踏入大殿的那一刻,殿內(nèi)的人表情各異,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大皇子長澔,他無法掩飾心中的驚愕。
長笙這一去去了大半年,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jīng)死在了鏡禾山上,正當(dāng)父皇要把權(quán)利轉(zhuǎn)交給他時,長笙,卻回來了。
只是一瞬,長澔跑過去緊緊地攥著長笙的手:“七弟,你終于回來了,大哥果然沒有看錯你,母后有救了!
“是啊,母后終于能醒過來了!倍嗳諄淼钠v和辛酸,如今只化為了一句感嘆。
子蓮只看一眼,便知床上之人大限已到,她種了很深的毒,毒入骨髓,縱然用了千年紅蓮,只不過是蓄著一口命罷了。
他看了一眼神情激動的長澔,什么都沒有說。
“七弟,我已經(jīng)派人通知了胡醫(yī)師,但路途遙遠(yuǎn),明日才會到達(dá),好在紅蓮已經(jīng)采來,七弟無需太過擔(dān)心!
以千年紅蓮入藥,是胡醫(yī)師家傳的秘訣,長笙明白,此事不能操之過急,但還是無法掩蓋心中的黯然。
“如此就全靠皇兄了。”
回去的路上,長笙聲音悵惘:“子蓮,你一定在笑我輕浮,當(dāng)時我真想大聲告訴皇兄,讓那個胡醫(yī)師立刻就來,我想看到母后醒過來,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可我還是忍住了,那么多人看著,我不能沒有一個皇子的威儀,我也不想給母后丟臉。”
子蓮依然安靜的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語,長笙這種陳述的方式,更像是在自我安慰,而不是等待他的回答。
“長順,讓子蓮在后殿住下吧!
長順便是那日陪他去鏡禾山的其中之一,對于子蓮的來路,他一直有些疑慮,千年冰山,毫無人煙,沒有住所沒有食物,他是如何生存。
屋內(nèi)雕廊畫柱,楠木的圓木桌,丹木的漆紅大床,明藍(lán)色的帷帳掛在兩側(cè),上好的料子在手中絲絲滑滑,大到床單棉被,小到絹巾手帕,無一不是綾羅綢緞。
這,就是人界了?
子蓮在床上盤膝而坐,千年來都是這般小憩,倒也習(xí)慣了。
是夜,月光皎潔,陰涼的氣息透過紙窗,帶著樹影斑斑駁駁,有些幽靜森然。
淺睡中的子蓮驀地睜開雙眼,那朵紅蓮,果然出事了……
************************
“子蓮?你怎么在這!
“長笙,今日去山荷殿,帶著我。”
“好!
山荷殿早就人滿為患,一眾的太監(jiān)宮女侍奉在門外,長笙走到母后身邊坐下輕聲呼喚。
“皇上駕到~”殿外的太監(jiān)拖著怪異的音調(diào),向這邊走來。
“父皇!
長笙神色激動的看著他的父親,皇上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見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鼻間輕哼,算是答應(yīng)了。
“胡醫(yī)師怎么還不來。”皇上向坐下掃了一眼,宮女們立刻低下頭。
“回皇上,胡醫(yī)師說是蓮花出了些問題……”
“怎么回事!被噬铣谅暋
太監(jiān)輕輕一抖,看了看皇上:“說是……蓮花在午夜子時突然枯萎,花瓣上有一顆豆大的血滴,猶如血淚,怎么擦都擦不掉。昨日星象師看過,說是預(yù)兆不祥……”
“放肆!”皇上隨手抓起桌案上的瓷碗,用力砸向前方匍匐跪地的太監(jiān)。
太監(jiān)立刻哭著求饒:“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卻依然不知死活的說,“星象師,確實(shí),確實(shí)是這么說的……”
各代的帝王都會非常忌諱這些捕風(fēng)捉影的東西,被牽連含冤而死的人也絕不是少數(shù)。
長笙心里突然有些不安,紅蓮為什么會突然枯萎,這件事到底和他有沒有關(guān)系。
“傳星象師來!被噬厦嫔幚,隱有風(fēng)雨欲來之勢。
天色忽然間陰沉下來,似有烏云攜暴雨而來。
這里的所有人,都被這天色弄的惶惶不安,連呼吸都低沉起來。
子蓮掃了一眼所有人的神色,在皇上即將注意他的時候,低下了頭。
星象師全身蒙在黑色的袍子里,渾身透著一副詭異,可子蓮知道他只是一個人類,不過是在裝神弄鬼。
“回皇上,昨日臣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紫微星泛出紅光,有謀反之兆,而聽聞昨夜紅蓮泣血,更是不詳,此是天意無法逆轉(zhuǎn),唯有遏制住著源頭,才能逃過一劫,皇上!
星象師言辭激動,言語中透著滔天的憤意。
“依你看,那人便是和紅蓮有關(guān)之人?”皇上上軀微微前傾,急切的問道。
星象師低下頭,既然皇上猜到他心中所想,也就不再多做題點(diǎn)。
“來人,把長笙抓起來!”
長笙簡直不敢置信,沒想到這一切的最后目標(biāo),竟然是他,可他明明什么都沒做,父皇明明什么都沒問就要拿他認(rèn)罪!
“父皇,兒臣對你一片忠心,怎會有謀反之意!父皇,你怎么能聽信奸臣之言,置兒臣性命于不顧!”
皇上子嗣眾多,這種事情,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
長笙的心已經(jīng)跌到了谷底,沒想到平日最敬重的父皇,竟然對他如此!
眼看場面就要控制不住,子蓮上前一步:“皇上,那朵紅蓮是草民隨同七皇子采摘而來,可否讓草民看看?”
皇上心中大怒,一個低賤之人也敢來反駁他!
突然間看到子蓮的眼睛,竟然溫順的說了一聲:“好!
子蓮摸著那朵紅蓮:“皇上,所謂血淚不過是一滴紅燭,”子蓮伸出玉手,把它捻到手上,“這紅蓮并沒有用濕土保養(yǎng),又被人滴上了蠟油灼傷,自然而然就枯萎了。”
說著,子蓮隨手拿過一壺茶水灌入紅蓮的根部,那紅蓮如同被施了法術(shù)一般,瞬間活了起來。
眾人驚奇不已,看到這,所有叛亂的說法已經(jīng)不攻自破,皇上大怒的拍向桌子:“大膽星象師,竟敢糊弄朕,來人,拖下去五馬分尸!”
星象師大為慌亂,人即將死,開始口不擇言:“明明是太子的主意!他除掉了七皇子便會坐穩(wěn)這皇帝的寶座,還說以后要許諾我無限的榮華富貴,若不配合,就要?dú)⒘宋!皇上,這一切都不是微臣的主意,微臣是被逼的!”
星象師早就被拖下去,越拉越遠(yuǎn),可他所說的話卻一字不差的落入他們的耳朵。
有人打了個哆嗦,這儲君之爭,就要開始了。
皇上冷冷的看了太子一眼,冷哼一聲,什么都沒說。
太子長澔的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皇上并沒有處罰他之意,可他知道,這一筆賬,已經(jīng)被皇上記在了心里。
長澔咬緊牙關(guān),這一計(jì)不成,竟然被扣了個屎盆子,長笙長笙,他早晚要除掉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眾人早已散去,子蓮把紅蓮揉進(jìn)長笙母妃體內(nèi),輕嘆一聲。
今日他救了長笙,卻犧牲了看管紅蓮的一眾性命,他的殺戮何其重,沾上血腥,不利修行啊……
***************
“子蓮,真是謝謝你,若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了!毕氲竭@,長笙眸中一片黯然,自己一直仰望的父皇,要?dú)⒘俗约旱母富,自己還會對他那般忠心嗎?
長笙的母妃第二天就醒了,可子蓮知道,這不過是兩三年的光景罷了。
“那日,你都想到了什么!
子蓮淡淡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蠱惑。
“呵,原來最相信的人也會背叛你,哪怕哥哥,哪怕父親!遍L笙輕嘲,他已經(jīng)找不到未來的方向。
“不,只是因?yàn)槟闵诹说弁跫!?br> 兩人靜靜的在林蔭中行走,腳下的樹葉沙沙作響。
長笙似乎決定了什么:“那我要怎么做!
“以不變應(yīng)萬變,敵不動我不動,敵動之后立刻出擊,一擊斃命,不留后路。”
長笙閉上眼,那些曾經(jīng)讓他以為很美好的謊言,如今就此遠(yuǎn)去了,心中透出無限的荒涼,從此之后,不是路人,而是敵人,他心中苦澀,卻也無從反抗。
“好。”
****************
“長笙,那個接近你的女子,你要有一種非她不可的情感,而且盡所能的去讓她覺得你非常愛她,甚至能為她付出一切。”
在半個月前,就有一個長相秀麗的女子似有似無的在長笙的身邊晃,偶爾過來搭幾句話,和長笙談?wù)撘恍┰娫~。
長笙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因?yàn)槟桥铀f的詩,在他小時候就已經(jīng)講爛了。
“我……”長笙覺得非常別扭,他對那女子根本就是毫無感覺,又怎么能表現(xiàn)出愛她的樣子,“我,我不會裝……我根本沒經(jīng)歷過這些。”
子蓮暗自搖頭:“不是裝,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去愛,讓人感覺到你在愛,才不會被人瞧出倪端!
“發(fā)自內(nèi)心的去愛嗎?”長笙看著子蓮的側(cè)臉,微微愣神。
發(fā)自內(nèi)心的去愛……長笙閉眼感受著這一種微妙的情感,好,他知道怎樣做了。
子蓮站在樹蔭下,看著長笙那溫柔的眼睛,他輕吻了她的額頭,緊緊的擁抱住她。
昏暗中,樹影搖晃,看不到子蓮的神情。
**************
數(shù)月之后,宮中隱約有了些傳言,鄰國比丘公主要在國內(nèi)選一位皇子和親,而公主相中的,正是七皇子。
長笙緊緊的摟住秉竹:“竹兒,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遠(yuǎn)走高飛,你不要離我而去,我怕我承受不住,這榮華富貴名利權(quán)勢都可以舍去,但我不能沒有你!
秉竹偎依在長笙的懷里:“長笙,我不喜歡這皇宮的氛圍,這里也不適合我們,我們一起離開這,從此天高海闊,與這里再無瓜葛!
“好,你等我?guī)兹,我一定?zhǔn)備萬全,現(xiàn)在宮里流言四起,我們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我東你西,”走到一半,他突然回頭,“竹兒,注意安全!
秉竹微微張口,卻是什么都沒說,她認(rèn)真的看了一眼長笙,最終垂下眼簾:“笙,你也小心!
……
長笙擦了擦額頭的汗,應(yīng)付這個女人,讓他頗費(fèi)心神。
“子蓮,果然如你所說,秉竹千方百計(jì)的要我出宮!彼匀灰呀(jīng)知道這是太子的計(jì)謀,更不會坐以待斃。
“好,告訴秉竹,今日丑時出宮。”
這些日子,他已和子蓮商量出了萬全之策,猶如甕中捉鱉,太子想逃都逃不掉。
丑時,漆黑的天空中掛著一彎昏暗的明月,顯得有些陰沉,這日的天空不見星光,越發(fā)的寂靜了。
隱約中,只看到兩個身影在月色下飛奔而走,身形鬼祟,四處張望。
“站住,什么人!”
前方突然出現(xiàn)了大片明亮的火把,驀然間照的人眼眶生疼。
長笙擋住那明亮的光線,半晌后才把袖子放下來,看見來人,慌張后退。
他神色慌張,支支吾吾:“大,大哥?你為何會在此?”
“這句話該我問你才是,”長澔自從形象暴露,早就沒有了往日的柔和,此時的他更顯得咄咄逼人,“皇帝即將和公主成婚之際,在這月黑風(fēng)高的時候,領(lǐng)著一個女子,要去哪里?”
長笙如同被人抓住了把柄一般,張大了嘴,無從反駁。
就在長澔來不及高興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在內(nèi)宮大喊一聲:“太子在南門集結(jié)大量兵馬,意圖謀反!”
長澔驀地向后望去,看到身后已經(jīng)圍結(jié)了很多士兵,但讓他不敢置信的是,這些士兵,根本不是他帶來的人!
此時他才知道,自己竟然中計(jì)了,而且這一仗,很可能就是他萬劫不復(fù)了,此時他就算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楚,深夜來南門做什么,抓長笙?而眼前,哪里還有長笙的身影。
長澔孤注一擲,雙目欲裂,大聲喊道:“殺出重圍,務(wù)必要逃出宮外!”
冷月無聲,細(xì)碎的月光如同灑下的漫天飛雪,這宮,終是亂了。
長澔已經(jīng)被陸續(xù)趕來的宮中守衛(wèi)死死的圍在內(nèi)圈,形勢已經(jīng)分明,他早無挽回之地。
長澔目光陰冷的瞪著長笙,突然把手中的劍飛擲而出,直插長笙的心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想讓我死,我不會讓你獨(dú)活!”
就在這千軍一發(fā)之際,秉竹突然上前擋住了那泛著寒光的劍,她被余力震得后退數(shù)十步,終于跪倒在地。
她似乎有些不明,為何自己要舍了命去救七皇子,直到此時才知道,她早就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原來,這就是愛。
長澔憤怒的大聲吼叫:“秉竹你個賤人!我死也要拉著你的家人一起下地獄!”他仰天長嘯:“我心不甘!哈哈哈,長笙你終不得好死!”
說著拔出匕首,對準(zhǔn)靜脈,鮮血流噴泄而出。
南城門的數(shù)萬將士,親眼看著太子自盡在自己的匕首之下,卻無一人組織。
至此,太子已死,東宮主位空懸而出,眾人只知那日是太子叛變謀反,卻不知道,在這背后,是一重接一重的算計(jì)。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一仗,長澔輸了,而他的代價,便是永遠(yuǎn)失去了生命。
*************
太子以謀反定罪,至死都沒能葬入皇家陵園。
而虛空的太子之位,終是沒有再立。
轉(zhuǎn)眼,天氣漸涼,立秋快來了,而翠綠的柳樹也卷起了泛黃的葉子,卻遲遲不肯落下。
天色有些蕭蕭,長笙呼了口氣,拽起子蓮有些冰涼的手,暖在手心里。
“子蓮,要加些衣裳了,天有些涼了!
長笙的手很小,有些軟軟肉肉的,而子蓮的指節(jié)分明,玉手纖長,就這樣被長笙抓著,看起來有些奇怪。
子蓮并不掙扎,任由他握著暖手:“明月公主,今日就會到了!
長笙往子蓮的手中呵著暖氣:“宮里來了一批上好的料子,明日要他們給你做些衣裳,不要穿這青色的袍子了,你若穿白衣,必然好看的緊!
他呵呵的笑,笑起來暖暖的。
子蓮看著他,終是嘆了口氣:“長笙,你是何必……”
看著荷塘里凋零的荷花,凄涼的在水里飄著,長笙終是放下了子蓮的手:“我不想娶!
子蓮的聲音從遠(yuǎn)方悠悠的傳來:“你娶了明月公主之時,就是你坐上龍椅之日!
*************
明月公主和七皇子的事,不過是宮中的謠傳。
此時皇上坐在龍椅之上,慈祥的對著明月說:“公主,朕未有家室的皇兒們?nèi)荚诖肆,你看上了哪個,便和叔叔說!
那明月公主,不過是十四五歲的樣子,長著一雙大大的杏仁眼,櫻桃般的小嘴,確是標(biāo)準(zhǔn)的美人一個。
她在眾多男子眼前晃來晃去,并不顯得羞澀,反而落落大方。
最終,還是停到了長笙面前。
這宮里的眾多皇子們,只有太子和長笙的長相最為俊朗,明月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jì),自然就看上了英俊的長笙。
和太子外在張揚(yáng)的氣質(zhì)不同,長笙是一種內(nèi)斂的美,他美得很安靜,很隨和。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七皇子長笙。”
************
自那天之后,明月公主和七皇子長笙的婚事算是定下了,只等著兩國商量了和親的事宜,就該長笙迎娶明月了。
而一旦長笙迎娶了比丘國的公主,有了鄰國作為后盾,必是下任帝王無疑。
剩下的皇子們在太子的手下非死及傷,還有幾個不成氣候的,已經(jīng)不足為慮。
長笙和明月走在皇宮的后花園中,此時花已經(jīng)謝的差不多了,長笙真不覺得哪里有好看。
明月自然的攬著長笙的胳膊,一臉的甜蜜。
長笙深吸了一口氣:“明月公主,其實(shí)我已經(jīng)有心儀之人了!
明月眨眨眼睛,毫不以為意:“恩?那然后呢?”
“所以……”
這門親事已經(jīng)被父皇親自下旨,他已經(jīng)無法推脫,但是明月可以。
“你是想說你不會愛上我嗎?沒有關(guān)系,那個女子一定不能嫁給你,我守著你,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
長笙看著眼前天真的明月,眼底閃過一絲愧疚,恐怕,你終究不會等到那一天了……
父皇的時日已經(jīng)無多,婚禮……就在近期了吧。
*************
“七皇子,恭喜恭喜!
長笙一一笑著回禮,卻不知喜從何來。
這火紅的燈籠,火紅的衣裳,火紅的綢緞火紅的牡丹,他卻只生出那無限的悲涼之意。
笑,還在嘴角,他卻覺得已經(jīng)僵掉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所有的聲音似乎都從遠(yuǎn)處傳來,他聽不真切,仿佛身在夢中。
若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大夢初醒,又何為三生。
他一直都在逼他,逼他和別的女子逢場做戲,逼他娶了明月,如今又要逼他坐上那龍位。
子蓮,你如此逼我,你心中真的快活嗎。
他眼前浮現(xiàn)出他們的相聚,那時子蓮站在清水旁,火紅的紅蓮映著他的身影,那時候的他,不惹凡塵,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結(jié)果,卻終被帶入這凡世之中。
他好像看到子蓮在朝他笑,那笑容中無悲無喜,卻帶著訣別之意……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耳邊的吵鬧,卻只剩下一片混沌。
他神色痛苦,突然抬起頭,向外沖去。
**************
他慌張的敲著子蓮的房門。
“子蓮,子蓮,你可在里面!”
他不顧旁人的眼光,也不顧別人怎樣去說。
本該成親的新郎,為何會在這后院發(fā)瘋般的敲著一扇門。
“子蓮,你出來!”長笙大吼,他已經(jīng)慌亂到無法鎮(zhèn)定,子蓮是不是走了,他是不是真的離開了……
他不敢想,他不敢想如果他的假設(shè)真的成為了現(xiàn)實(shí)。
長笙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門框,神色悲戚。
“門沒關(guān),你進(jìn)來吧。”
子蓮的神色有些蒼白,長笙卻突然笑了,他似是要支撐不住,輕聲說:“子蓮,原來你還在。”
子蓮的長發(fā)擋住了半邊面容,轉(zhuǎn)頭不語。
長笙自顧自的走到子蓮身旁,像從前那樣拉住他的手,目光看向遠(yuǎn)方,話語中透出無限的蒼涼。
“子蓮,不要走,也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找不到你,我會難過……所以,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子蓮的手,似乎比從前還要涼了……
長笙抓緊他的手,貼在胸口上,靜靜的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他能感覺的到子蓮的虛弱,就在他以為子蓮已經(jīng)睡過去的時候,才聽見他沉聲開口:“好!
長笙握著子蓮的手微微一顫,眼角的濕潤順著臉頰滑下,他有些不自然的吸了吸鼻子。
“我和明月的儀式已經(jīng)舉行完畢,今晚,我就在這里陪你吧。”
說著,自顧自的脫了鞋子,上床鋪好了被子。
“你這樣,會落人話柄的,凡事要以大局為重,你要有當(dāng)權(quán)者的樣子!
子蓮的聲音不似平日那般有靈氣,顯得有些無力,長笙不忍讓他多說,把右手的位置留給他。
“子蓮,你來里面。”
長笙拍了拍床面,他總有些不安,若是子蓮睡在里面,出去的時候,他總能感覺到的。
子蓮淡淡的看了長笙一眼,優(yōu)雅的脫下外袍,卻見長笙瞪大眼睛專注的看著他。
他輕嘆一聲,垂下眼眸,轉(zhuǎn)身閉上了眼。
*****************
睡夢中的長笙并不安穩(wěn),總覺得有一雙目光靜靜的看著他,就如同那日在婚禮上的幻覺一樣,目光無悲無喜,卻又無限的決絕之意。
他忽然從夢中驚醒,子蓮……
天色還是一片黑暗,他聽著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摸了摸額上的冷汗,那一陣一陣的心悸,讓他無法平靜下來。
他輕喚一聲:“子蓮……”伸手摸了摸右邊的位置,卻已是一片空空蕩蕩……
霎那間,腦中一片空白,似有走馬燈一樣閃過了無數(shù)的畫面,最后停留在子蓮一雙淡淡的眼眸中,他薄唇輕啟:“長笙,勿念。”
他驀地清醒過來,慌忙拽下帷帳伸手摸著桌幾上的燭臺,黑暗中碰到了桌椅,發(fā)出一陣乒乓聲。
長笙如同憤怒的豹子踢開了腳下阻擋的障礙,大吼一聲:“該死!”
外面的婢女迅速打開門,點(diǎn)上蠟燭,恭敬的跪在一邊。
長笙深吸了一口氣,此時的他越是慌亂,就越無法鎮(zhèn)定下來。
“子蓮去了哪。”
“回七皇子,蓮公子深夜便出去了,留下了一封信,說要奴婢轉(zhuǎn)交給您!闭f著,從懷里拿出一張沒有署名的信封,雙手遞給了長笙。
長笙看了看那張疊好的信封,卻沒有接下的勇氣,子蓮會在信里說些什么,是他做錯了事,所以他離開了他嗎……
若是他錯了,他便改,哪怕拋下著江山,只換他一人,也亦無怨。
半晌后,長笙顫抖著手捏住信封的一角,停頓了好久才接了過來,聲音疲憊的說:“你們先出去吧。”
長笙坐在桌旁,蠟燭映照在他身上,在身后的墻面上投出閃爍的光影。
他平靜了呼吸,用兩只手指打開了信封。
“長笙,你可知,我本就是一朵蓮花,那日你來到崎橫山,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那冰寒雪地之中,你把衣袍為我系上,我便想,這一生都要隨你而去!
長笙伸手撫摸著宣紙上已干的墨跡,似是磨砂,咯的他指尖生疼。
子蓮獨(dú)自一人在冰雪中生存,他又怎會不知他是妖。
“可這冥冥中的劫數(shù),本是天定,你我又能改得了幾分。
我從未怪過你娶了明月公主,你可又怪我對你的父皇下了手!
“不怪……子蓮,我從未怪過你什么!遍L笙神色迷離,摸著那清秀的文字,一字一語的說。
我自知你是為我好,一心為我謀劃,我又怎會怪你……
“可我為你做這一切,我心甘愿,從未后悔。
我本是清修之人,如今卻破了這情戒,殺戒。
有了情,便有了欲,我已經(jīng)無法阻止自己的淪陷,如今怕是不得善終了,我已經(jīng)感受到天劫就在這幾日,恐怕離別之時,就要到來了。
我從未想過,這一天回來的這般快,好像你我相遇,不過一瞬之間。
若這次大難,我還能留下本體,便帶我境禾山上吧,那有我的本源,或許千年之后……”
寫到這,卻斷了一筆,長笙輕笑,千年之后,卻早已沒有我。
“長笙,我這一生,從未后悔。
長笙常伴,若有來世,與君攜手,未敢相負(fù)!
長笙的手指緩緩的點(diǎn)到最后一個字,卻早已淚流滿面。
子蓮,你可知,長笙也從未后悔,戀你,癡你,如今,也亦不會后悔……
如果這是一場夢,他情愿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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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
普皇上迎娶皇后之日,皇宮后花園曾有天降紅蓮,金光萬丈,普照四方,見者福壽安康,一生無苦無憂。
紅蓮乃是祥瑞之兆,自從那日起,紅蓮就被朱砂國歷代供奉,儼然成了國家的象征。
“父皇,為何普皇會這般有名,不過就是他登基之前,天降紅蓮而已,在位三月之后就離奇失蹤,怎么能稱得上是一個好皇帝。”
孩童口中頗有不屑,在他看來,普皇不過就是沾了紅蓮的光。
皇上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普皇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據(jù)說他當(dāng)初的失蹤,是因?yàn)樗膼壑送蝗浑x世,這才心灰意冷,拋下了名利權(quán)勢,遠(yuǎn)走他方了,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學(xué)那普皇,他雖情深意重被人稱贊,卻并不是一個好皇上,為一人拋棄天下百姓于不顧,皇兒可不要學(xué)他!
“哼,兒臣才不會那般,我一定要讓朱砂國更加繁榮昌盛!
皇上哈哈大笑:“好兒子,不要讓父皇失望。”
……
千百年來,這塵世間變了不少,連平民百姓都穿上了布衣,可見朱砂國國泰民安,繁榮并非一時。
一個身穿大紅綢衣的男子走在街上,看著眼前的景象:“這,曾是他的國……”
“這位公子,買花嗎!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圍住了他,他輕輕搖了搖頭:“我不需要!
“公子,要買胭脂嗎。”
“公子,買簪子嗎。”
……
不多時,一群姑娘圍住了他,以各種借口搭訕起來。
他輕輕一笑,打算退出圈外。
恍然間,看到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他的夢中出現(xiàn)了千百次,無論多少次的恍如隔世,如今只剩下此時。
他輕喚:“長笙,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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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一個小小的BUG 長笙回來的時間問題,去的時候是半年,回來的時候是半年多。
就當(dāng)他遇到子蓮之后瞬間回來的吧,寫了時間太羅嗦,大家就一眼帶過好了。
趕腳打不到預(yù)期的感覺一樣……貌似被渣掉了。
寫了就繼續(xù)往這里填,不開新章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