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青山不改
青山不改
本來離他不遠的的戚少商突然動作的時候,來拜祭晚晴的顧惜朝尚無什么反應。
雖然他沒想過會在這里遇到戚少商。
左右不過是已反目的故人知音,縱使知道他顧惜朝只是假死,也不見得會大肆宣揚出去——即使兩人之間橫著無數的血海深仇,但顧惜朝還是莫名的有著這樣的自信。
何況現在的戚少商早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
所以當他被推倒到地上的時候,面對湊得能夠分享彼此呼吸的,那張一直是有著兩個大酒窩的還帶著酒氣的臉,然后在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嘴上就被什么溫熱的東西給堵住,同時能夠感覺到,從衣襟里頭直接摸進去的帶著硬繭的手的時候,他震驚了。
而等他回過神來打算掙扎的時候,才發(fā)現雙手已經被按住,里衣都已經被褪了一半,戚少商的眼睛亮得怕人,也不說話,直接咬了自己的另一手,就著咬出的血就直搗黃龍而去——
顧惜朝死了。
這是離開京城好幾年之后,終于回來的鐵手說的。
自皇城一戰(zhàn)后,他便帶著瘋瘋癲癲的顧惜朝離開隱居去了,不僅是為了叫顧惜朝好好養(yǎng)傷,更是因為在千里追殺之后,顧惜朝簡直就成了這天下江湖人的罪人,就是因為諸葛神侯的求情所以朝廷放過了他,江湖人也沒有罷休,他難容于這天下,所以鐵手帶著他搬了很多地方,最后甚至都沒有跟諸葛神侯他們聯絡,就怕又有人找上門去報仇。叫鐵手殺也不是,不殺他們又不善罷甘休。
現下,顧惜朝終于是死了。
鐵手本就不喜顧惜朝,估計也早就對這樣的日子厭煩了,只是放不下對晚晴的承諾,才一直照顧著他,現在人死了,他也給好好的立了碑跟晚晴葬在一起,才回來了京城。
彼時的戚少商也已經卸下了代替鐵手當著的捕快身份。
他接下了金風細雨樓,成為了代樓主,成為京城正道的統領,終日一襲白衣,襯著清秀的臉,倒不見了往日那股匪氣,沉穩(wěn)得體得更像個書生而不是個在刀口上過日子的人。
戚少商同無情交好,在他人眼里卻還是在做戲,所以這個消息,還是來找他喝酒的追命說的,他樂滋滋的喝著酒說著他二師兄回來了等一些七七八八的瑣事,沒注意到那時候戚少商的動作有些僵,經過那么多的事情,他早已不是昔日那個連云寨的大當家的了,所以他沒有問什么,只是跟追命繼續(xù)喝著,一直到最后追命喝得倒到桌子上時才模模糊糊的說了一句,顧惜朝死了。
平淡得不像喝醉了酒的人該說的語氣。
追命對顧惜朝的感覺,也很復雜。
他本就是嫉惡如仇的性子,對著這個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瘋子書生,卻怎么都討厭不起來,剛開始鐵手還帶著顧惜朝住在京郊的時候,他甚至還去幫忙照料了幾次,也幫著打退了一群來尋仇的人。
顧惜朝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追命曾經這么感嘆過——但面對千里追殺的苦主戚少商的時候,他還不至于沒臉色的這么說,但他不知道,那時候他在惜晴小居外說的話,正好給不知為何走到那里的戚少商給聽見了。
這天下,萬里蒼茫。
又有誰不可憐?
難道他被殺的連云寨的諸位當家的就不可憐?難道碎云淵被殺的仙子們就不可憐,一路上那么多的血海深仇,又有誰,能夠忘記?
戚少商終究還是轉身離開了惜晴小居。
死去的人已經死了,而活著的人,還要繼續(xù)活著。
天下著雨。
淺淺的小雨,似乎還帶著幾絲繾綣纏綿。
林中疾行著的白色身影沒有帶傘,很快的,就來到了他的目的地。
荒山,孤墳——
或者該說,雙墳。
一面是端端正正的刻著愛妻傅晚晴之墓的墓碑,字形凌厲痛絕,另一面則是刻著中規(guī)中矩的顧惜朝三字,很明顯的就能夠看出傅晚晴的墓碑是顧惜朝的字刻的,而顧惜朝的墓碑,則是鐵手立的。
他終究還是一直照顧著顧惜朝,只是當年的傷勢太過嚴重,顧惜朝又是名聲臭大街的逼宮分子愿意醫(yī)治他的醫(yī)術不夠,醫(yī)術足夠醫(yī)治他的又不愿意做,拖了幾年,終是解脫,他總算能夠繼續(xù)去當他的捕頭,顧惜朝也總算能夠去見他的傅晚晴。
戚少商靜靜的站在那刻著顧惜朝三字的墓碑前。
神色木然。
他顧惜朝是稱心如意了,只怕現在跟傅晚晴在九泉之下還不知道如何相聚,也不怕他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惹來的血債要給他惹麻煩。
他從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哦,不對,現在,已經是鬼了。
只是,死的人找他還債,那么,活著的人呢?
那么,他呢?
顧惜朝怎么還他?!
又怎么還他?!
戚少商忽而一笑,帶著苦澀,直接盤膝坐下,也不在意白衣沾到地上濕潤的泥土,掏出早就備好的紙錢跟炮打燈,將紙錢撒了一地,喃喃自語:
“沒想到,你是真——不在了!
本來想說的死字被他自己吞回了肚子里,似乎只要不說這個字,就能夠看到顧惜朝他站在那里桀驁的笑,吊著眉用眼角斜著他得意又帶著一絲天真的臉。
“今兒個是清明,鐵手走不開,我就代他來拜祭傅小姐,不是特意來看你的!
戚少商閉了閉眼,喉中似乎梗了什么,說也說不出話來,好半響,才從身上摸了一個酒碗出來,倒?jié)M酒,喝一口之后倒到了地上,一直到特意帶來的炮打燈都這么喝完了,才停下動作。
“這個酒,還是這個味。”他咧了咧嘴,勉強露出倆酒窩,對著眼前的墓碑,自言自語著:“這個酒碗,還是那時候咱們一起喝酒的時候留下的,還記得那時候,你說這酒有毒,我就偷偷的在想,這書生,怎么這么討喜,怎么瞧著都好看,怎么瞧著都叫人歡喜,所以我才想叫你來當我們大寨主,這樣就算我和紅淚一起,想見你還是隨時能夠見的,反正連云寨是我的,你在那里頭,當然也是我的——”頓了頓,又接了下去,:“再說這些事,也沒什么意思,你說,你曾經給我們想過很多個結局,那么這么結局,是不是也在你的料想當中?現在,我是金風細雨樓的樓主,這天下正道的龍頭,而你卻只能在這里,實現你的抱負實現你的理想實現你所有的一切——顧惜朝!你后不后悔?!后不后悔?!你后不后悔背叛我?!后不后悔生殺大帳那一刀?!后不后悔接了我的劍?!后不后悔喝了我的酒?!后不后悔遇到——我?!”
越是說到后來,戚少商的聲音越大,幾近嘶吼,最后甚至跳將起來,拿了那酒碗砸到了墓碑前,神色凄厲——只怕這時候,不管是誰來看,都不敢相信這會是那義薄云天英勇蓋世的九現神龍戚少商戚大俠。
而就在這時,卻從旁邊的樹林里頭傳來動靜。
輕輕的,巧巧的,有什么東西砸到了地上發(fā)出的聲音。
戚少商狠狠抹了把臉,望向發(fā)聲處。
那個人,最初只瞧見青色的衣角,然后慢慢被細雨掀開了帷幕而來。
青衫黃衣,依舊是卷曲的長發(fā),烏木簪子。
依舊是那個人。
除了有些瘸的腳步,依然是之前的樣子,這些年過去了,還是沒什么變化,還是那個不似在人間的顧惜朝,對他挑眉,清凌凌的來了一句:
“大當家的。”
顧惜朝接下來的話,都沒能入了戚少商的耳。
他瞪大一雙眼睛,愣愣的瞧著在他不遠處的顧惜朝,心跳如雷。
這是——夢吧。
這一定是夢吧?!
如果不是夢的話,怎么會有這樣一個顧惜朝來占據他的眼簾,怎么會有這么一個顧惜朝來盤踞在他的心頭,怎么還能夠聽到,顧惜朝在叫著他,大當家的。
既然是夢的話,那么,怎么做,都無所謂了吧?
那么,把他緊緊的抓住,把他按到自己身上,把他禁錮在自己身邊,都無所謂了吧?!
反正——這只是夢!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