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道號無涯，自記事起便知尋“他”是自己這一生的不二使命。
　　我想尋得那個(gè)“他”�？v使記不得“他”的顏面，也能隱隱覺得“他”的一顰一笑都牢牢牽系著我的心魂�！八币粍�，我的心便悠悠的跟著去了。
　　后來，我從師父手中接過那寬大厚實(shí)的長劍踏上旅途，只為尋“他”。
　　撐一把破舊的油紙傘跨入那被霧氣籠罩的雨城，第一眼看去，雙眸映入的是在城內(nèi)一樣撐著一把油紙傘的那個(gè)人。
　　他是專門站在那里等我的？
　　相識的人才能這般熱絡(luò)吧？我無措地被他拉著去。那個(gè)人春風(fēng)滿面，對著我笑，熱情地邀我去他家住著。我頻頻生出錯(cuò)覺，忍不住問：“你是我要找的那個(gè)人嗎？”
　　我分明看到他目光和煦的眸一暗，轉(zhuǎn)瞬即逝。他說：“不是�！�
　　他不說，我也不強(qiáng)求。他或許明白我要找的人是誰，又或許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gè)人，因?yàn)樗麖牟豢吓瞿俏乙暼缑拈L劍，好似怕回憶起什么，避如蛇蝎。
　　我不知他為什么騙我。他總說之前從未見過我，更不與我相識，那卻為何越來越喜歡欺負(fù)我，又為何那般親昵？我們不過認(rèn)識十幾日。
　　我看不透他。
　　他叫我別去降魔塔，卻不知道那降魔塔里鎮(zhèn)住的魔好生狂妄桀驁，都將那塔弄斜了，無時(shí)無刻不招著我去。
　　一日在路上碰到的與我長相神似的白衣道友似是與那人相識。
　　道友名叫希夷，他好似不簡單。道友要我一心向道，卻不知我已不再全心全意。我流連于那人日日精心熬制的粥湯，我流連于那人霸道且溫柔的調(diào)笑，我流連于那人如蜻蜓輕掠過水面的親吻，我流連于他一句又一句地?cái)?shù)落著“傻道士”“蠢道士”……總之，我流連于他的好他的壞。
　　河中之錦鯉，一如河上之落花；河上之落花，一如河畔之垂柳；河畔之垂柳，一如河中之錦鯉。
　　白衣道友要帶我走時(shí)，我卻病倒在床上羸弱不堪，只能讓那個(gè)人照顧著。與他相處的日子，寂靜、歡喜。
　　我咬定他不會告訴我關(guān)于“他”的事，他卻讓那個(gè)名字自他口中毫無預(yù)兆的蹦出——“他叫東垣�！�
　　穿過青石窄巷，踏入在那盡頭的茶莊。茶莊后院里栽滿的潔白梨花無聲息地回旋飄落，好似散了一地的哀愁。我靠在他懷里，他告訴我一些事情，前世的事，我和他還有“他”之間的事。
　　“他”憨厚、良善、溫柔，他卻恰恰與“他”相反。
　　默默聽完那些荒唐事，我恍悟：“原來是將他當(dāng)做了你�！�
　　他俯下身來低頭親了親我的臉頰，他的唇冰涼涼的。
　　“是你將我當(dāng)做了他�！�
　　我好似一瞬間懂得了他的心傷，又好似不懂。
　　前塵便是前塵，我也不清楚那入了魔障鉆著牛角尖硬是不出來的人是不是我。之后，九世經(jīng)歷記憶洶涌澎湃而來，記得最清楚的便是那一世他在我擺桌算卦時(shí)的胡鬧；我為躲他得一世清靜妄探天命尋到那般若花；那時(shí)在天河石亭里的碧葉浮沉，清水蕩漾；那時(shí)他暴怒地在我眼前生生地揭開了幻想，將那溫柔的人生生化回了一把冷硬的刀，生生打碎了我的心、我的黃粱夢。
　　[為何你不是他？為何？我喜歡你變成東垣的樣子啊！]
　　[東垣……東垣……東垣……]
　　[你還是做東垣好，東垣從不欺我……]
　　[你騙我……]
　　可能，他的方天畫戟刺入前世的我的眉心之后，降魔塔就聳立在這座雨城中央了吧？我想。
　　塔底鎮(zhèn)著的魔，心魔。你的，也是我的。他說。
　　我瞞著他去過降魔塔。那般氣魄雄渾的塔，里頭卻只放著一只小小的錦盒，里面安然躺著兩張相依的素白短箋，一筆一劃吐真言。一樣的話語，一工整一狂亂，各出自你我之手。
　　“愿與君纏綿，至死方休。”
　　我知他對我下了藥，卻不滿這藥的藥效只有半個(gè)月。我恢復(fù)健朗。
　　[你為什么要放我走？]
　　[我知道，我不能出城，你若出了城便會魂飛魄散。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千辛萬苦尋到了你，你卻舍得讓我離開。你真狠心！]
　　最終，我留下來陪他。
　　[我不知道那般若花能撐到什么時(shí)候，也不知那降魔塔會在什么時(shí)候轟然倒塌，我只愿與你相扶持，知道氣息斷去。]
　　他不溫柔，他不憨厚，甚至不良善，這些都沒關(guān)系。不必有春水般眼眸，春風(fēng)般笑容。只憑那一紙短箋，只憑這百年孤獨(dú)，只憑這塔這城，就足夠了，什么都足夠了。
　　[敖欽……敖欽……敖欽……我的敖欽……]
　　[你不是東垣，你只是我的敖欽。]
　　[我愛你，至死不渝。]
　　--2012.7.10.晚筆稿.2012.7.11.txt. From：荷澤有魚原著：公子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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