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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蕓調(diào)
又是同樣的夢境──
荷花已謝,平靜無波的湖面上只余幾處疏落殘枝,彷若無聲的哀悼,嘆息著悵然而模糊的曾經(jīng)……
……
猶記得不久前、夏荷盛放,湖邊游客如織:隨心而致的雅興亦或故作清高的姿態(tài)在灼灼炎日下同為汗水浸潤,清濁與否早已無從分辨,只有枝上的蟬兒仍一如既往的喧鬧,高聲嘲弄著世間的虛偽。
她并不喜歡在盛夏賞荷,半是因為懶散、半是因著骨子里那一份孤僻和傲然,總有些時候──比較常是特別熱鬧的時刻,其實是不適合她的。
話雖如此,在這一年之中最熱鬧的時分,她卻離不開這里。
打從出生就未曾離開過這座湖,雖說名義上是老家、在她心中的感覺卻更像是異鄉(xiāng),一個、永遠也無法真正到達的遠方;自然、也就甭論歸屬。
那種無法言喻的距離,非關(guān)□□所在之處的遠近;筑在心中那道無型無體的長城才是真正的藩籬,而她明白,即便用盡了此生,她多半也無法跨越。
諷刺的是,即便心中有著天涯之遙,她卻注定被禁錮于此處;或許是前世種下的因吧,總得把欠了的債還完。
不知這樣的囚禁會否綿亙至永生永世呢?她偶爾會望著遠方群山,輕拋出問句,而回答她的,始終只有拂過湖面的清風。
夏,總是結(jié)束的很快,就像來時一樣匆匆;賞荷的人們也抓緊腳步跟著離去了,還得趕上品菊、飲酒呢,再接著就是詠梅賦詩,誰還有那些心思多看幾眼晚放的荷呢,正如學不會媚世取寵的她,開錯了時節(jié)的秋荷,是不會有人聞問的,只能自憐自賞、而后默然消逝。
入秋后的湖泊在清晨時分會在近湖面處泛起氤氳霧氣,天將明未明之際,湖色蒼茫、蒙蒙若幻,比起夏令多了幾分微涼詩意,然,又不若嚴冬那般凄清冷絶;而后云破日出,燦陽灑下盛夏余韻,原先的平靜褪去,山林深處鳥鳴啁啾、盎然生機不比夏天遜色多少,卻沒有焱焱日光的狂妄霸道,整座山湖女人般嫵媚綽約、姿態(tài)萬千而難以捉摸。
這才是四季之中最美的時刻呀,她望著空蕩的湖岸,黯然收起長篙,照眼下的情況看來,多半是不會再有人來了,不過隔了幾日,卻是兩樣情啊……
何等現(xiàn)實,這世界、這世人?
從前曾經(jīng)有過幾次,一些客人于夏末前來,她本以為遇上了子期,奈何,原來無非是些遲了的荷客,見一池殘荷,便嗟吁著敗興而歸。
她幾次想出聲挽留,最終卻還是選擇了噤聲不語,畢竟,要無心之人駐足欣賞這片湖光山色無非徒勞;然而,眼前絶色只能獨賞,不免還是有些知音難覓之嘆。
或許是由于心境的轉(zhuǎn)換,眼底美景失色了不少,鳥語不知在何時止歇了,天地忽然間靜了下來,耳畔冷風的蕭蕭鳴聲聽來有些蒼涼苦澀。
她攏了攏衣襟,轉(zhuǎn)身欲離開,卻在回眸的瞬間、怔然。
男子一身白衣立于湖畔:清風翻卷潔白衣襬,湖光蕩漾在白衣上、暈染幾許脫塵翠綠,看上去居然有些不像真實存在的人物,倒像與他身后的山水本為一體。
那張面容異常親切,可是遍尋記憶,她卻找不到有關(guān)男子的任何印象,而那份模糊的熟悉感究竟是從何而來,她實在說不出。
他是為何而來的呢?她無法確定,只覺得他不同于之前見過的任何一種客人。
花季已過,莫非他亦是因花而來?她突然將他與自己記憶中的那些庸俗嘴臉聯(lián)想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念頭讓她有些不悅。
她不懂這個情緒為什么會如此突兀而強烈的出現(xiàn)在心頭;不過,不管原因是什么,這股情緒于她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
自己似乎不該一直站在這里,她想到。
此時,天空忽然飄下了綿綿細雨。
雨滴如絲如縷、將山水共織成一色,空氣中漫著淡淡清香,是她很熟悉且喜愛的味道。
那么,他呢?
她偏頭看向男子,有些好奇他的反應。
沒想到,男子仍站在原處凝望著湖面,似乎對天氣的變化渾然未覺,她嘗試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只見幾株孤荷傲然挺立于池中。
她忽然了解了他此行的目的,思念一轉(zhuǎn),不禁莞爾,沒想世上竟還有這等人。
緩步向前,她自懷中找出了平日慣用的手絹,沒有遲疑地、遞給了他。
男子愣了愣,而后突然笑了,口中道謝說得十分靦腆。
「賞荷?公子可是來得遲了!顾χ鴨,帶著點調(diào)皮和故意。
聞言,他無奈勾起唇角,說出的回答有些似是而非:「遲了,也沒遲!
充滿禪機的話語讓她因迷惑而不自覺眨了眨眼;見她不懂,男子也沒多說什么,只望了望殘荷,復又將視線上移至灰色天空。
一時間,她了然:遲了,是遇上了雨;沒遲,是遇上了未謝的荷。
「只可惜了我好不容易得出的空!鼓凶訃@、抱怨的口吻有些稚氣。
聽著他惋惜的語氣,她不禁笑出聲來,「這雨不會太久的,公子若是愿意,我可以為你撐篙!雇蝗贿@么說似乎有些唐突,可是,她總覺得他不會在意。
那男子愣了好一會兒,終于淡淡笑開,「那就勞煩了!乖旧韵颖涞拿嫒菀蛑切Χ@得柔和許多,讓她也不自覺想要跟著微笑。
才轉(zhuǎn)過身去拿篙,雨就停了,云散的很快、剛被洗過的天空藍得特別干凈而純粹。
踏上了小小的蓬船,便是屬于她的天地了,自小就跟著父親撐篙掌舵,十歲的時候她就已能將這小船駛得四平八穩(wěn)的,這一切對她而言,都是再平凡不過的事。
可今天,有些不一樣了呢,她彎了彎嘴角,想到。
就算可能只有一面之緣,她亦覺得十分滿足了,因為,她終是遇上了同她一樣喜歡秋荷的人,這樣、就夠了。
邊想著,她邊將船駛到了幾株僅剩的荷花旁。
「不能再靠近了,太接近岸邊容易擱淺,公子便將就些吧。」她抱歉的笑笑,臉上因為方才的使力染上點點緋紅。
「姑娘可以喚我的名字、楊澄,不需要公子公子的叫我,不要緊的!
她詫異的看向他,卻見男子正注視著荷花,目光不曾片刻稍離。
見他如此自然,她也就不以為意了,聳聳肩,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楊澄?你的名字跟這座湖一樣呢!拐f著說著,她自顧自的笑了,眉眼彎彎笑得很樂。
楊澄望著芙蓉的雙眼沒有移開,卻倏地撐大了許多。
他還記得……
他還記得、那時的她,也曾這么對他說。
……
「你叫什么?」她笑著問面無表情的他。
「楊澄!顾粗,根本沒有轉(zhuǎn)頭看她。
「楊澄?那是哪個字?」女孩歪著頭思考,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楊柳的楊、澄凈的澄,楊澄。」
「你知道嗎,你的名字,跟我們家的湖一樣哎,楊澄、楊澄,真好聽,你的名字,聽起來好干凈喔!
「干凈?名字還有干凈不干凈的分別嗎?那你的名字、干凈嗎?」聽她這么說,他倒有些好奇了。
「我的名字是水蕓,水蕓的水、水蕓的蕓…啊…不對…就是…那個…湖水的水,草字頭的那個蕓!顾е嵛岬,試圖解釋清楚,著急得連臉都紅了,笨拙的樣子,實在有夠傻。
「唉呀,娘都叫我蕓兒,你就那樣叫我好了!拐f了半天,她索性放棄了解釋、霸道的作出結(jié)論。
他還記得,那女孩說她叫做蕓兒,水蕓、水蕓,其實也是荷花的別稱。
他還記得,她說他的名字很干凈,跟她家門前那片澄湖一樣干凈美麗。
他還記得,她說了,等她長大,就撐船帶他游湖。
「等我再長大一點,就拿得動長篙了,到時候就能帶你游湖!
明明只是一次意外的相遇,他卻記得了,一直、一直記得。
所以他才會再次到來。
他驀地站起,直盯著她,講出的話居然有些顫抖,「你說,我的名字跟這座湖一樣?」
看見他反應這么大,她有些疑惑,卻還是點了點頭,「是呀,澄湖、就跟你的名字一樣啊,干凈又漂亮。」她將船轉(zhuǎn)了個彎向湖心駛?cè),邊笑著答道?br> 「那......妳呢?我該如何稱呼妳!顾碇渚G衣衫的姑娘,試著將記憶中女孩的身影和眼前的她重迭。
「大家都喚我蕓娘!
他沒再說話,只是望著水面上朵朵漣漪,而心中的微笑,也越漾越大……
從前藍衣的女孩、現(xiàn)在碧衫的姑娘,蕓兒、蕓娘。
她不記得我了,沒關(guān)系,我記住就好了。
水蕓、水蕓,終于再次遇見了、秋天開放的荷花......
荷花的花期很短,從盛放至凋謝只有三天時間,余下的幾株荷接連著也不過開了五日,望著空無一物的水面,水蕓有些兒悶。
花都謝盡了,想來他也該走了吧……
果然,楊澄再來湖畔之時,身上已背好了行囊。
撐篙的手特別沒勁,水蕓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什么。
楊澄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沒說什么,只默默從懷中找出了玉笛、而后橫笛而奏。
今夕何夕兮 ?搴舟中流 。
今日何日兮 ?得與王子同舟 。
蒙羞被好兮 ,不訾詬恥 。
心幾煩 而不絕兮 ,得知王子 。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
樂音緩緩流淌,楊澄的嘴邊始終噙著隱約的笑,看著她同夕陽般酡紅色的臉龐,他知道、她聽明白了。
「你知道......澄湖年年都有荷花的!顾退铝舜,水蕓尷尬的笑。
「嗯!
「澄湖的荷......很有名的!顾恼Z氣開始沒有之前的淡然。
「嗯!
「我的意思是……」笑容越來越僵了,她到底在結(jié)巴什么啊真是。
「我知道,我會再來的!顾眯Φ目粗肿銦o措的她,作出了承諾。
「我會,為你撐篙!顾K于寬心地笑了開來,彎起的眼角是專屬于她的天真。
我會為你撐篙,不論何時。
楊澄沒有失信,只是回去的時間很不固定,偶爾十天半月就來尋她,有時則月余不見他的身影。
水蕓從不多問,只是靜靜的為他撐船掌舵,畢竟,于她而言,這樣已經(jīng)很足夠了。
他不只來看夏荷,還看過了澄湖的春櫻、秋楓與冬梅,這澄湖的美,她只想同他分享,因為,只有他、才能懂得它的美;只有他,才會用她的眼光、她的角度去欣賞它。
這是他們之間、無須言語的默契。
然而,這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是短暫的……
她不是不知道、真的不是,可是,若是可以、她永遠也不想知道。
戰(zhàn)馬雜亂的蹄聲踏碎了錦繡河山的一片寧靜。
初始時,因為相隔遙遠又地處偏僻,水蕓一直不曾知曉,直到她聽聞邊關(guān)叛亂,戰(zhàn)況已十分危急了。
那是她頭回見楊澄一身戎裝,玄色戰(zhàn)甲映不出半點湖光、冷冽剛硬的線條讓他的面容變得陌生和疏離,只有在他望著她時,她才能從那雙澄澈的眼中讀出從前那個溫柔的靈魂。
明明記得他的職位是個文官,現(xiàn)在卻連他也要一同出征,想必事態(tài)已嚴重到她無法理解的地步了。
她從來都弄不清那些,畢竟,無論如何變化,山河依舊是山河;即使改朝換代,這澄湖、也永遠都只是她的澄湖。
「一定要走?」她淡笑著問,表情十分平靜。
「得走,他們需要我!顾B聲音聽來都顯得冷。
水蕓只點點頭,再沒問什么。
……或許,也沒有必要了吧。
他們需要他。
她懂,在這個時候,自私是不應該的。
這一次游湖,是楊澄持的篙,他為她撐篙,一路順流而下,載著她到了以前不曾涉足的水域。
她知道,只要順著這江一路下去,便能到達他的家鄉(xiāng)。
從來都是她領(lǐng)著他游湖賞景,現(xiàn)在,卻是他在敘敘叨叨故鄉(xiāng)的一草一木。
看著水蕓認真傾聽的神情和瀲滟水色倒映在她眼中的樣子,楊澄在心底笑了起來,其實,他的家離這兒還遠的很呢,澄湖位居上游,他的家卻是靠近下游處。
不過,那又如何呢?
他還是仔細的為她描繪自己的故鄉(xiāng),青石板、紅磚墻,只要再多向前一些,彷佛就能攜手走進他們的家。
水蕓像是看見了裊裊炊煙、楊柳垂岸,而不遠處的小橋流水人家正是煙雨江南最溫柔婉約的景致,那個遠方、他的家鄉(xiāng),或許在未來的某天能一起走到。
一直到夕陽西斜,他們才終于回到了澄湖畔。
她指了指湖畔未放的菡萏,淺笑,「要回來,遲些沒關(guān)系,反正夏日人多,可是…一定要記得在秋荷謝盡前回來。」
他俯身,第一次擁住了她,羽毛般輕柔的吻落下,帶著的是承諾:「妳的手絹還在我這,定回來還妳!
她笑著應了,而后一直含著那笑目送他離去。
其實,我真的不希罕什么手絹,只要你平安回來。
無論多久,只要你回來,我還是會和從前一樣,撐船帶你看遍每處澄湖。
只要你回來。
可是,楊澄終究是沒有趕上夏天的荷花。
水蕓默然看著最后一片花瓣飄落湖面,彎了彎唇角,撣撣衣裳轉(zhuǎn)身離去。
沒關(guān)系,澄湖年年都有荷,錯過了今年、還有明年,趕不上明年,還有下一個明年,然后再下一個……
她總會等到他回來與她共賞荷塘月色的那天,她一直如此堅信著。
只是,她早該知道,所謂家鄉(xiāng)、便是永遠回不去的遠方;遠方、則是無法到達的夢想,而她一直夢想的那個某日,其實不過是個不可能實現(xiàn)的奢求。
她早該知道的……
可惜她沒有。
她不知道,等她終于再次接觸到有關(guān)他的事物,竟是取回那條初見時她給他的手絹。
來人身著戰(zhàn)甲,一臉灰敗神色若冬日枯木,全身上下只有單調(diào)的墨色;身上散出濃濃血味、腥中帶著沉重的怨念和死氣,讓她幾欲昏厥。
也是那一身的黑,讓他手上那條染血的白手絹顯得格外刺眼。
水蕓完全無法讓自己的視線從那條手絹上移開半?yún)肌?br> 手絹早已殘破不堪,原本潔凈的白成了渾濁土色,上面沾著的血跡早已干涸,凝成了很深的紅色、要命的突兀刺眼。
點點絳紅彷佛血色蓮花怒放。
他說,他死了。
楊將軍因為內(nèi)賊叛變而中計被俘,在敵營遭到虐殺。
他稱他將軍呢。
楊澄、楊澄,你是在什么時候當上將軍的?
又是為什么,做上將軍的你,卻無法走出戰(zhàn)場……
連尸首都尋不著,他們只能勉強為他留下了衣冠冢,而那條染血的手絹,是他用盡最后力氣命人送回的對象。
水蕓纂著手絹,不知怎么,竟笑了起來。
只是,她不懂,為什么這么努力的笑著,淚水卻還是模糊了滿池荷花,耳邊夏蟬仍噪,卻只襯得心底那份不合時宜的寂寞更加濃郁。
那人試著安慰她,他說,為了替將軍報仇,他們一鼓作氣直搗黃龍、一舉收復失去的故土,憑著那份氣勢和深深的怨念,他們終是勝了那場戰(zhàn)役。
看著那人說得口沫橫飛,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帶著嘲諷的。
勝了,又如何?
她終是輸了此役、她失去了他,而那是她貧瘠的生命中唯一輸不起的事物。
那年夏天的荷花開得很美,清麗花朵開滿整個湖岸、綿延著直開向天際,芙蓉據(jù)滿視線所及的每處角落;像是為了他而盛放,成片蓮花竟連開了月余不萎。
只是,無論開了多久,都再等不回他了。
雖是盛夏,湖水的溫度仍是沁入心扉的涼,腳下的泥淖讓她難以移動,卻沒有阻止她前行的步伐。
當冰涼刺骨的水漫過胸口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曾遇過一個和這片湖泊有著相同名字的男孩。
那男孩……是你嗎?
瞪著湖心,耳語般問出永遠不會有人回答的問句。
水蕓怔怔看著水面上被自己激出的一波波漣漪不斷擴大,而后漸漸消逝。
轉(zhuǎn)身,走向湖畔。
原本漸與翠湖溶成一色的青色衣衫離開了水面,既像失了根的荷葉、又像是本就無根的浮萍──
終會枯萎。
即便如此,我依舊會等你。
湖上最后一絲余波也終歸平靜,只剩那條白色手絹孤單飄蕩著。
而澄湖、依舊是澄湖。
你看見了嗎?
荷花開的正好呢……
……
下課鐘聲將她從白日夢中喚醒,眼前黑板上書寫的符號仍是同樣的艱澀難懂,她眨了眨眼,對于化學課時光消逝的迅速感到訝異。
夢中的畫面依然清晰,早已反復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夢境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楚的烙印在腦中:翠綠湖上飄著薄薄霧氣,幾株未放菡萏孤立于水中,婉轉(zhuǎn)笛聲蕩進耳里,樂聲時大時小、若有似無。
那景色、簡直美得像一幅潑墨山水畫。
她不曾見過那樣寧靜空靈的湖泊,也未看過如此脫俗淡雅的荷花,事實上,若真要說起她對于荷花的印象,應該就只有那座荷花池中的那幾朵病荷了吧;而那幾株孱弱荷花的憔悴模樣,和夢中景致實在無法并提。
那座小小的池塘在她的學校里是個有趣的存在,夏天的時候,偶爾會開出幾朵稀疏的粉色嫩荷;她實在不懂、為什么當初會在原本就狹小的校園空間里硬是規(guī)劃出這么一塊地方,更不解這樣小的一方水塘為何竟能綻出蓮花。
或許是因為心中的疑惑,她常會不自覺停下腳步想看看池中的荷花,不過,她會做的、也僅止于遠望。
她從來不敢真正走近那個小池子,說不上來是為了什么,她總覺得,一旦走得太過靠近,她便會墜落池中。
就算她很清楚池水的深淺、也知道落水溺斃的危險性其實并不存在,然而,那樣的認知卻始終無法消減心中那份難以言喻的恐懼。
下課鐘方歇,隨著同學魚貫步出教室時,不經(jīng)意的朝池塘一瞥;只見不久前還盛放的荷花如今已謝了大半,才發(fā)現(xiàn)夏天早已悄悄從指縫間溜走。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種想要哭泣的沖動;不是黛玉那種閑來無事悲秋傷春的無病呻吟,而是一種、深深刻印在靈魂中的哀傷。
她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雖然根本組織不出前因后果,她卻覺得自己似乎已經(jīng)等了很久、很久了,像是輪回了幾生幾世那樣的漫長。
究竟是在等什么呢?她說不出來。
不管那是什么,她似乎等不到了……
只要荷花謝盡、她就再也盼不到了。
站在走廊上怔怔望著水池,她的心中只有茫然。
突然,一陣向著她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思緒,她連忙低下頭,畢竟,這副失魂落魄樣子實在是不好見人。
怎料,那聲音卻不斷逼近,而后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雖然覺得好像有對目光正在注視著……不過,應該不是來找我的吧,她想著,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而前方的影子則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自己糾結(jié)了一會,她終于抬起了頭,與眼前的男孩四目相對。
他的面孔十分陌生,她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在這所學校的任何一處見過他的身影。
很陌生、而熟悉。
恍惚間,在腦海深處有某些部分連結(jié)了起來,讓她忽然懵懂的理解了什么……
「來看荷花?你來的太慢了喔!顾χ鴨,心情卻沒有語氣聽來那樣輕松。
男孩只是笑笑,「沒有、我的確趕上了。」
「趕上?剛好來得及看荷花枯萎?」她指指池面的殘荷、疑惑。
「不!
「我趕上了、在秋荷謝盡前!顾,輕笑、眼中滿是溫柔的歡意。
她的呼吸在瞬間被那句話奪走。
對,就應該是這樣……
他對她笑,目若朗星,眼中映著那片她再熟悉不過的湖光。
清風如歌拂過臉頰、帶著一縷清香;遠處翠山與他眸中的光芒相應,而耳邊邈邈笛音所吹奏的、是她盼望許久的寧靜幸福。
她都還記得……
澄湖就跟你的名字一樣、干凈又漂亮。
我會為你撐篙,無論何時。
一定要記得……在秋荷謝盡前回來。
「我回來了。」
她笑、晶瑩淚水滑落臉頰,卻不是為了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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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外有座小小的荷花池,某天心血來潮便寫了這文
前面有好一大段是類似自言自語的碎念,別太認真
謹以此文,獻給那年教室外淺夏盛放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