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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絮生
第一節(jié):他年隔世
1927年冬,經(jīng)歷了北伐軍的討伐,大大小小的軍閥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擊。北伐軍一走,軍閥之間又展開了新的一輪輪征戰(zhàn)。利益糾紛,戰(zhàn)亂不止。
潁州,大帥府,議事廳。
陳副將報告:“泉州來報,朝暉縣附近趙老大的部隊調(diào)動頻繁!
眾位將領(lǐng)齊齊看向坐在主位的年輕人,年輕人有著一張帥氣不羈的面龐,如刀削的玉一般英挺,眉宇間殺伐決斷,英氣自兩鬢開來,這個年輕人便是韓家軍的主帥韓州引。
韓州引聽了副將的報告微微皺眉,問道,“姜家怎么說?”
趙家,韓家,姜家在這一方地區(qū)成三足鼎立之態(tài),趙家軍近來如此頻頻挑釁韓家,他就不相信姜家會沒什么動靜。
陳副將說道,“姜家目前還沒有動靜,不過,姜小姐在如此緊張的時期來潁州做客,足以證明姜家沒有把我們當做敵人,屬下有一計!
“說來聽聽!
陳副將回道,“姜家就姜小姐這么一個獨女,姜家軍的繼承人必是他家的女婿無疑,而姜大帥向來對少帥青眼有加,若是少帥……”
還不待陳副說完這句話,就被韓州引打斷了,“別說了,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陳副將搖頭,“自老將軍去后,韓家軍就沒緩過勁來,更何況,這次北伐軍討伐,受害最多的就是咱們韓家軍,短時間內(nèi)咱們怕是沒有實力同趙家軍硬拼。”
正商議著,韓州引的貼身衛(wèi)兵進來,附耳跟他報告了些什么。
韓州引慌忙起身,連招呼都沒打,匆匆離去,就是兵臨城下也不見得他會這般。
韓州引一走,周圍的將領(lǐng)便開始紛紛猜測一輪,難不成又得來什么最新的重要的情報?
唯有陳副將搖頭嘆息,“能讓少帥如此的,也就是她了!
********
絮令躺在床上,聽見外面‘噠噠’的軍靴踏地聲,心知是他來了,遂閉了眼睛。
韓州引到了房門口猛的停住,放緩了腳步,輕聲輕腳走進屋子。
絮令正閉著雙眼躺在床上,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她有著精致的五官,小巧玲瓏的面貌,只是皮膚過白,有些病態(tài),似是能看見那層薄薄皮膚下的血管一般。
從韓州引的角度看上去,她就像是個易碎的瓷娃娃,仿佛一個不注意就會摔碎一般。
韓州引掃了一眼旁邊伺候的侍女桃兒。
桃兒連忙小聲的答道,“小姐早上還好好的,還在園子里走了一圈,到了中午忽然說胸口堵得慌,剛躺下!
韓州引皺眉道,“去領(lǐng)罰。”
正在這時,絮令睜開眼睛,緩緩開口,“不關(guān)桃兒的事,是我自己想要去外面看看!
韓州引遲疑了一下,問道,“覺得怎么樣了!
絮令淡淡的回了一句,“死不了……”復又緩緩的閉上了雙眼,似是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愿說。
韓州引喉結(jié)動了幾動,欲言又止,終是什么都沒說,說了句,“你好好休息”,又伴著一漸遠的噠噠聲走了出去。
待韓州引出了門,絮令才緩緩的掙開眼睛,滿眼的糾結(jié),望著門口一陣發(fā)呆。
她到底該怎么對他?
第二節(jié):表小姐
韓州引剛出門,正遇上匆匆跟來的陳副將。
陳副將匆匆跟上韓州引的腳步,“少帥,屬下知道你不愿意聽,但是屬下不得不說。”
“知道我不愿意聽就別說。”
陳副將卻是不依不饒的,“少帥當年執(zhí)意留下絮令小姐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如今,絮令小姐已經(jīng)長大,小時候的事情又記得,您這是養(yǎng)虎為患,要是有朝一日她想報仇,您又對她這么好,怕是……”
韓州引面無表情的說道,“她想報仇,就讓她報!
陳副將看了看少帥的背影,又回頭往絮令的院子那邊瞅了瞅,無奈的嘆氣,孽緣呀,孽緣。
韓州引前腳剛走,姜彩屏也就到了。
姜彩屏是韓州引的表妹,也是三大家族之一姜家的獨女,出身顯赫,又兼父親寵愛,養(yǎng)出來一個驕傲的性子來。她經(jīng)常來潁州長住,即使是在像現(xiàn)在這樣緊繃的時期,她也照來不誤。
絮令不傻,自然是知道這個表小姐對韓州引的別樣感情。
姜彩屏陰陽怪氣的說道,“你還真會挑時候病。”
“沒看見門外的牌子上寫著爬行類動物免進?”絮令抹了抹嘴角殘余的藥汁,“我忘了,爬行類動物怎么會認識字呢?”
氣得姜彩屏干指著絮令說不出話來。
桃兒連忙打圓場說道,“小姐這是舊疾,每年冬天都會犯的!
“整天這么不死不活的,干脆死了算了!
姜彩屏經(jīng)常如此,每次絮令病了,她都會跑過來幸災樂禍,然后一番詛咒。開始的時候,絮令會默默地生氣,后來看淡了,就學會了抓住她的軟肋便狠狠的戳。
絮令淡然道,“我也想早點死了算了,可是他不讓我死有什么辦法。”轉(zhuǎn)而吩咐桃兒,“去把他送來的那支長白山人參煮了!
每一次,絮令總是能讓姜彩屏來的時候像是個驕傲的鳳凰,回去的時候就像是斗敗的母雞。
第三節(jié):他的死活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趙老大忽然帶了兩萬人馬偷襲了泉州邊界的朝暉縣,僅用一個下午,就攻下了大半個縣城。前方戰(zhàn)事告急,韓州引決定親自前往督戰(zhàn)。
他這一走,便是十幾日。
這些日子天不好,總是下雪,絮令只是站在床前望著外面的茫茫白雪發(fā)呆,有時候,一站就是一整天。
雖然韓州引早就叫人在屋子里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地毯,但是她的身體,還是承受不了冬天的寒氣,仿佛隨時都會倒下一般。
“那里應該很冷吧!
桃兒問她,“小姐是在說軍營嗎?”
絮令也不吱聲,安靜的仿佛那簌簌落下的雪花。
忽的聽說他被困在了朝暉縣,絮令正在喝茶,茶杯落在上面連聲音都沒有,仿若一場無聲電影。
心慌,著急,擔心,唯一沒有的就是痛快。
********
姜彩屏道,“他現(xiàn)在被趙家軍包圍在了朝暉縣,若是沒有我家軍隊的幫忙,就會死在那里,我可以去救他,只要你答應我離開他,我就去求父親發(fā)兵救人!
絮令輕啟朱唇,悠閑的吹了吹茶葉末,眼皮都不抬的問道:“說完了?門在那邊,恕不遠送!
姜彩屏怒道,“你難道就不擔心他的死活?”
絮令冷哼一聲,“他的死活,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姜彩屏怒指絮令,氣得一塌糊涂,“你,你……好狠的心,虧得他一心對你,絮令,你到底有沒有心?”
絮令不置可否,認認真真的吹著茶葉末,喃喃道,“去年得的新茶在哪?”
姜彩屏氣的一下就把絮令手中的茶杯掃在了地上,“他在前線打仗,你卻在后方享樂,真為表哥不值,竟然愛上你這樣冷血的女人!
絮令冷笑一聲,“你倒是不冷血,但是他不愛你!
姜彩屏揚手就要打她。
絮令直直的看著姜彩屏憤怒的雙眼,“你打我吧,他若是能回來一定沒你好果子吃,他若是回不來,這巴掌我也不計較了。”
姜彩屏怒道,“你還真巴不得他死了!
“我早就說過,他死不死都與我沒關(guān)系嗎?”
“世間竟然有你這樣冷血的女人!苯势翐P起的巴掌狠狠的打在了絮令的臉上,瞬間就在絮令的臉上留下了五個鮮明的指印。
絮令身子弱,吃了姜彩屏這么一巴掌,竟是有些趔趄。
“我就打你了,看你能拿我怎么樣?”說完,姜彩屏恨恨離去。
桃兒問她,“小姐真的不擔心少帥的死活嗎?”
絮令淡淡的說道,“她既然有時間到我這里講條件,就說明她已經(jīng)搬了救兵。既然我答不答應她都會搬救兵,那么,我為何讓她白白的撿便宜呢?”
“小姐果然聰慧,桃兒就沒想過這么多。”
桃兒又問,“小姐不怕她在少帥面前挑撥離間嗎?”
絮令冷笑道,“韓州引要是聽他的話,她早就成了韓府的女主人了,哪還輪得到我說話!
*********
姜家及時出兵,接應了突圍出來的韓家軍,救了韓州引一命。
姜彩屏說道,“我跟我父親說我懷了你的孩子他才出兵的,你要是不想讓我名聲盡毀,就娶我!
韓州引道,“我會去跟你父親解釋清楚!
姜彩屏怒道,“你當我們姜家是后花園呀?”
韓州引冷冷的看著姜彩屏,“你回去問問你父親,他這次出兵有虧損嗎?”
他們姜家軍在回去的路上悄然拿下兩方邊界的桐城,這不是冠冕堂皇的趁火打劫是什么,他也不欠他們什么。
姜彩屏像是發(fā)了瘋一樣拽著韓州引的袖子,“借口,這都是借口,都是因為絮令是不是?你就那么喜歡她?表哥,你醒醒吧,她不愛你,她連你的死活都不關(guān)心,她心里有仇,她巴不得你死。”
韓州引平靜的看著前方,說道,“說夠了,說夠了就早點回去吧。”
他又怎么不知道她心中的恨,可是,知道又能怎樣?
姜彩屏怨恨的看著韓州引,“我會讓你心甘情愿的娶我的。”
第四節(jié):破裂
韓州引雙手抓著絮令的肩膀,恨不得把她揉碎一般,咬牙切齒的問道,“你就這么巴不得我死?”
絮令冷哼一聲,“你什么時候連姜彩屏的話都聽了!
“那桃兒的話呢?”
桃兒,她已經(jīng)跟桃兒解釋過是怎么回事了。絮令猛的醒悟,她原本以為技高一籌,沒想到還是被算計了。
她一直都知道桃兒是他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卻不知道這個眼線早就被姜彩屏收買了。
絮令冷哼一聲,不再做什么辯解,既然他已經(jīng)不信任她了,那解釋只能讓她的境況顯得更加的蒼白和無趣。
韓州引痛苦的搖著她的肩膀問道,“絮令,你說話呀!
你說話,跟我說,你不希望我死,你愛我,我便會什么都不顧的相信,哪怕你是騙我,我都不計較,只要你說一句話。
“我無話可說……”
韓州引頹敗的放下她,“你到底有沒有心!
不止一人,不止一次問過她這個問題。被問的多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心了。
也許,真的沒有吧。
*********
陳副將念完剛剛收到的電報,說道,“少帥,趙家軍昨天晚上攻占了泉州最后的一個縣,下一個目標就是靈州,靈州的守備已經(jīng)布置好了防御!
“準備聘禮,去姜家求親。”韓州引痛苦的揉腦袋。
“少帥?”
韓州引怒道,“耳朵聾了嗎?準備聘禮,去姜家求親,本帥要娶姜彩屏!弊员┳詶壍耐崎_眼前壘著的一摞的電報,紙片四處飄散,一如亂世中,他們輕若浮塵的命運。
“是!
******
韓少帥向姜家求親的消息瞬間就傳遍了全國。
此刻,絮令的住所處。
姜彩屏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我就快成為表哥的新娘了,怎么樣?有沒有覺得心痛?呵,我忘了,你都沒有心,怎么會心痛?跟我斗,你還嫩了點,我有整個姜家軍做陪嫁,你有什么?別忘了,你們墨家軍在十二年前就已經(jīng)滅在我表哥手里了!
“不用你一遍一遍的提醒我,我都記著呢,說完了就滾吧,我還要睡覺!毙趿罹o攥的雙手出賣了她表面裝出來的淡定。
她多么希望自己是沒有心的呀,若是沒有心,就不會恨,更不會愛,她寧愿自己的生活是一成不變的白色。
是啊,她怎么會忘記那場戰(zhàn)爭呢。
原本,這一方土地除了現(xiàn)在這三家,還有一家是墨家,而絮令,便是墨家的小姐。
那時韓州引剛剛接手韓家軍,根基不穩(wěn),絮令她爹爹就看準了時機想要吞并韓家的勢力范圍。
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被聯(lián)合起來的韓家和姜家吞并瓜分。
才六歲的絮令衣襟沾滿了奶娘的血,茫然的站在死人堆當中,那些死人里,有平日里疼她愛她的父母,有寵她寵到天上去的哥哥,還有一直用身體護著她到最后一刻奶媽,他們躺在冰冷的地上,不再言語。
遠遠的走來一個少年,他的眼中,有著同樣的茫然,那便是絮令和韓州引的第一次相遇,他們站在死人堆里,淡然的遙遙的相望。
就是因為這淡然的一眼相望,韓州引一念之仁,“留下這個孩子吧!
一念之間。
漫天的大火是絮令對于家的最后概念。這一場殺戮,一場大火,成了他們之間永遠無法解開的死結(jié)。
第五節(jié):那年的大雪記憶猶新
大帥府張燈結(jié)彩,漫天的紅色,像血一般。天空中還飄著雪,紅色在純凈的雪的襯托下更加張揚。
血,雪。
絮令嘴角勾笑,呢喃道,“比火還要紅呢。”忽而沖著桃兒狡詐一笑,“桃兒喜歡這樣的紅嗎?”
桃兒被忽的這么一問,臉色先是一陣緋紅,而后慘白。
絮令喃喃的說道,“這個世間最靠不住的東西就是承諾!边@話是說給桃兒聽的,也是說給自己的。
那年,又是哪個少年在說要把她圈在身邊一輩子等她的報復?
絮令淺淺一笑,踏著白雪,逶迤而去。
姜彩屏能許給桃兒的她也能,為何桃兒還會被姜彩屏收買呢?那么,原因只會有一個,就是姜彩屏許諾給桃兒一個位置,一個絮令永遠不會許給她的位置,這個位置便是韓州引的妾。
若是韓州引娶了絮令,那么他這一生便只會有一個絮令,自不會把別的女人放在眼里,但是,若是韓州引娶的是姜彩屏,那么,情況就會完全不同。
只是,桃兒畢竟心計太淺,竟然輕信姜彩屏的話,姜彩屏那樣霸道的女人,怎么會允許別人同她一起分享夫君?
********
大婚的前一天晚上,韓州引坐在絮令屋子的房頂上吹了一宿的涼風。
他找過絮令,他告訴她,他要成親,他默默的等待,等待著她的一句挽留,傻傻的等到現(xiàn)在。他苦笑了一下,他果然是高估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絮令從來都不會說出服軟的話,從來都是,從六歲到十八歲。
眾人都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愛上絮令,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愛上絮令。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把她放在心上的呢?
也許是在她面對漫天的大火燦然一笑之際。
也許是她說要報仇卻從來都下不了手之際。
也許是她在漫漫白雪中拖著他走了十里路之際。
都說他是養(yǎng)虎為患,可是,只有他知道,她不會報仇,因為她善良,善良到在機會面前都不能下手。若是她想是報仇,早就在三年前的報了,更不會留下她現(xiàn)在的這一身病。
三年前的那個冬天,他們外出回來的時候,也是像現(xiàn)在這般下著大雪。
谷口,山上滾落的巨石,一場嚴密的計謀,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槍聲響成一片,血色染紅了雪色,一路拼殺,他們兩個好不容易逃脫了追殺,他卻受了重傷。
那天下著大雪,她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冒著風雪,拖著他走了十來里路,才找到醫(yī)館,到了醫(yī)館她先倒下了,后來他倒是沒事,她卻大病一場,落下了哮喘病。
若是她想讓他死,那時候他便死了。
他知道她是恨他的,但是她卻下不了手殺他,甚至連在時機面前任他自生自滅都做不到。其實她完全可以用她的柔情殺死他,可是她不會那么做,就是這樣的絮令讓他怦然心動。
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們之間的結(jié)這輩子怕是解不開了,父親留下的韓家軍不能毀在自己的手里,娶姜彩屏確實是上上之選。
長嘆一聲。
生活的無奈早就超過了生命能夠承受之重。
第六節(jié):他的婚禮她不是新娘
因為世道不太平,姜彩屏人又在潁州,于是婚禮定在了在韓家舉行,省去了很多過場。
姜家與韓家這兩個地方軍閥聯(lián)姻,熱鬧非凡,全國各地各行各業(yè)的人們都跑來道賀。
光是媒體,就過來二十多家。
韓州引冷眼的看著熱鬧的人群,這是一群人的熱鬧和他一個人的孤單,他多么想成為這萬千過客中的一個。
生命到了為責任而存在的時候還有什么意義?
貼身侍衛(wèi)忽的來報,“絮令小姐失蹤了!
聽到這個消息,他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舒心一笑,原來,她是有心的。
扯下胸前的紅花,拋下一屋子歡喜的賓客和一個等著他成親的新娘,急急地往外走。
匆匆趕來的姜彩屏擋在她面前,今天的她分外的漂亮,火紅的衣衫,艷麗的裝扮,傾國傾城,可是這些在韓州引的面前,也不過是一副皮囊。
“還有一刻鐘就該舉行婚禮儀式了,你要去做什么?”
韓州引冷冷道,“讓開。”
“不讓,你是去找她,是不是?”
韓州引冷眼看她,“你逼走她的?”
姜彩屏歇斯底里的喊叫,“我沒逼她走,是她自己走的,我們結(jié)婚了,她留在這里做什么呀?表哥,你不能走,這么多家媒體都在等著報道呢,你要是走了,讓我怎么辦,讓姜家的面子怎么辦?”
“等我找到她之后再說!
“表哥,你今天要是走了,我父親就不會出兵相助,你難道要置整個韓家軍不顧嗎?”
韓州引面朝大門,背對著姜彩屏,拳頭緊了又松,“沒了她,我就是得了天下又能怎樣?”
說完,大步離去。
姜彩屏頹敗的坐在地上,兩行清淚碎了胭脂,旋轉(zhuǎn)落地的大紅嫁衣,紅得讓人心醉。
他癡守絮令多少年,她便癡守他多少年,有些事情,一旦執(zhí)著上了,會成癮的。
******
韓州引追了絮令一天一夜,終于把她追到了窮途末路之上。
馬車的前面是深深的懸崖,她已是無路可逃。她一身白衣,站在懸崖邊上遙遙的看著他,仿若當年。
他問,“你就那么想要逃離我?”
絮令淡淡的說道,“我不想看到你幸福!
韓州引嗤笑道,“你若是走了,便再也看不到我的不幸。”
她說,“你不該來,今天是你的婚禮!
“我只知道我今天若是不來,肯定會抱憾終身。” 韓州引微笑著伸出雙手,留給她整個胸襟,“過來,那邊風大!
她笑著搖搖頭。
“那一年,你把我從死人堆里拉出來,就應該知道,那些死去的人,每個人都是一道鴻溝,我跨不過去!
“放下過去,忘記他們,跟我走。”他依然微笑的等著她的過來。
絮令搖搖頭,“我忘不了。”
她含著眼淚嫣然一笑,“我愛你,一直是!笨v身跳下懸崖。
第七節(jié):前塵忘卻后的重生
韓州引調(diào)笑道,“你的腿摔斷了,以后怕是沒有姑娘愿意喜歡我了。”
絮令溫順的倚在他的胸前,“我喜歡你。”
絮令跳下懸崖之后,他什么都沒想就緊跟著就跳下來了,等到他醒來之后,絮令正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你是誰呀,我為什么會跟你在這里?”
他愣了半刻,而后微微一笑,“我叫韓州引,是你相公。”
她跳下來之前說忘不了,沒想跳下之后,經(jīng)歷一番生死,竟是忘卻了前塵往事。
這樣,也好。
經(jīng)歷一番磨難,韓州引帶著失憶了的絮令回了潁州。
此時,大大小小的報紙,頭版頭條都是關(guān)于韓少帥逃婚之事。
陳副將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看著披著韓州引衣服的絮令,絮絮叨叨的說著昨天和前天兩天發(fā)生的事情。
賓客嘩然,姜大帥大怒,媒體大肆渲染,這些事情,都是韓州引預料之中的。
陳副將又說,“姜小姐在后院等著您呢?”這倒是意料之外的,原本以為她會一氣之下跑回姜家。
絮令問,“姜小姐是誰?”
“我表妹!
********
“你還是把她找回來了,表哥,放棄我父親提供的支援,把韓家軍置于一個很危險的境地的,就因為一個絮令,值得嗎?”
“值!彼@一個字說得擲地有聲。
他這一個‘值’氣得姜彩屏都快說不出話來,指著他的手指氣得發(fā)抖,“好,韓州引,好樣的,你別后悔。”
姜彩屏詛咒,“你們終究會得到報應的!
報應嗎?若是能擁有她一時的歡笑,報應也無妨,只是,不要讓這報應應在她的身上,所有的磨難都讓他一個人承擔好了。
絮令好奇的問道,“這個姐姐為什么這么兇呀?”
韓州引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因為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玩具。”
**********
回到潁州后,韓州引從來都沒張羅過要讓絮令記起從前,而絮令也從來不提想要記起以前的事情,心照不宣的默契。
韓州引有的時候會問,“若是我一無所有,你還會不會跟我在一起?”
絮令笑道,“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做什么還問我!
然而,這樣平淡的日子卻不長久,這樣的亂世,注定了他們不平靜的一生。
失去了姜家支持的韓家就像是浮萍一樣,漂泊不定。
趙家軍抓緊時機,連收了靈州的兩個縣城,靈州緊挨潁州,照此速度下去,攻入潁州是早晚的事兒。
韓州引忙的不可開交,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當年吞下墨家,韓家與姜家三七開分,姜家倒是壯大起來了,而韓家卻成了三方里面最弱的一個。
每天絮令都等他到很晚,他有的時候商議軍情一直到凌晨,她便等到凌晨。他心疼的把她摟在懷里,“總是不知道照顧自己。”
絮令燦然笑道,“有你照顧我就好了!
她只這樣笑過一次,還是她六歲那年,大火焚燒了她整個家和所有親人,這一次,焚燒的又是什么?
韓州引會問,“要是我死了你怎么辦?”
她輕笑,“我肯定會死在你前面的,因為你不忍心留下我一個人傷心!
他心疼的把她摟在懷里,相對無言。
他們心里都知道,沒有了姜家的支持,潁州肯定保不住,他們在一起時日無多,那就珍惜這僅剩的時間,盡量彌補過往刻意忽略的感情。
這段時間卻是他們最幸福的時期,忘記了仇恨,沒有了牽絆,雖是兵臨城下,亦是無憂。
第八節(jié):他做了那么多
絮令掃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槍,“什么意思?”
陳副將說道,“絮令小姐,潁州城危在旦夕,只有向姜家借救兵才能解圍,若想姜家出兵,您必須消失,這是姜小姐提出來的唯一的條件!
絮令如釋重負的一笑,“她還是不放過我!
陳副將聽的此話,一驚,“您沒失憶?”
是,她沒有失憶,但是她必須裝失憶,因為他們的情況就像個死結(jié)一樣,只有拋棄過去才能接受他,她怕他會擔心自己放不下,她不愿看到他的擔憂。
絮令拾起桌子上的手槍,在手間把玩,打開槍把,一顆一顆的往外摳子彈,最后只留下一顆,喃喃道,“他交我用□□時候我才多大呀,一晃十多年都過去了!
“我那時候整天悶著不說話,有一天,他忽然把我拽到練兵場,拿出手槍,沖著靶子掃盡了所有的子彈,顆顆十環(huán),當時他跟我說,‘想報仇,先學好本事再說。’”絮令輕笑一聲,轉(zhuǎn)頭問道,“是不是很威風?”
絮令又嘆息,“竟然不知道我是如此愛他!
“本來是想看他最后一眼的,還是算了,見到他我再不想死了怎么辦?姜彩屏對他不錯,我挺放心的!
陳副將欲言又止,但是為了韓家的江山,也只能犧牲她了。
抬起手槍,最準太陽穴。
“還是不要沖著腦袋了,死后會好丑的,我不想讓他看見我腦漿迸裂的樣子!闭f話間,絮令把槍對準了自己的左胸。
門“吱喲”一聲開了,陽光太閃,眼睛都睜不開了。
看清屋里的情況,韓州引嚇得差點沒癱在地上,顫音道,“絮令,放下槍!
她在陽光下,燦然一笑,“見到你,真好。”
“嘭”的一聲。
世界都安靜了。
絮令手里的槍緩緩的冒著白煙,地上一灘血,然而,她的身體卻沒感覺到疼痛,轉(zhuǎn)眼一看,陳副將正捂著帶血的胳膊站在邊上。
原來,在剛才那一瞬間,離她最近的陳副將推來了她手里的槍,槍口錯位,打在了陳副將的胳膊上。
韓州引幾步上前,緊緊的把她摟在懷里,輕輕呢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
韓州引抱著熟睡的絮令,萬般不舍,萬般無奈。
“送她去香港,藥力只能維持一天的功效,她醒了之后,你無論是捆著,還是鎖上,總之要把她完好無損的送到香港!
潁州終究是守不住的,不僅是趙家,就連姜家也趁火打劫收了邊界上的三個縣,韓州引不想讓黎民受苦,生靈涂炭,他早就已經(jīng)決定把潁州城拱手讓給了趙老大,唯一的條件就是善待城中百姓。
而他自己,卻無顏活下去,一杯毒酒,成就了他最后的夙愿。
所以,他必須送走絮令,絮令是他在這個世上的唯一牽絆。他是不忍心留下她一個傷心,但是他更舍不得她陪他一起去死。
尾聲
喝著絮令成年禮時埋下的女兒紅,韓州引心道,這個時候,她也應該到香港了吧。
門乍開,陽光有點閃,是不是幻覺,那抹魂牽夢繞的身影竟然逆著陽光站在門口。
她說,“我回來了。”
他無奈的嘆息,“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她緩緩走來,站在他面前,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仰脖就是一杯,“我不回來,黃泉路上,誰陪你作伴?”
他本來是想要阻攔,但是舉起的手又放下了,只是憐惜的把她擁入懷中,“傻孩子,知道了還回來,你總是會辜負我的好意。”
她是挺傻的,每天跟他同床共枕,竟然沒察覺出來他的意向。
這些日子,他們雖然睡在一起,卻從沒做過什么逾越的事情。直到他把她送走,她才明白,他這是想給她留一個清白的身子,讓她以后能嫁給一個清白的人家。他處處為她著想,即使到了這個地步,她又怎么能夠獨自離去?
經(jīng)歷一番生死,她早就覺悟了,有這么一個男人,愿意任勞任怨的伺候你十二年,包容你所有缺點,知道你的所有喜好,疼你愛你,教會你如何成長,即使到了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他也會陪你一同跳下懸崖,她又有什么理由放棄他呢?
絮令依偎在韓州引的懷里,輕聲問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喜歡上你的嗎?”
“什么時候?”
“還記得那年我起天花嗎?”
那年絮令十二歲,得了天花,大帥府戒嚴,眾人都不敢靠近絮令,韓州引不顧眾人反對,只說了一句“我得過天花”便進了屋。
不分晝夜的伺候了她整整十一天。
“那時候我雖然閉著眼,但是腦袋是清醒的。后來我問過喬婆婆,她一路看著你長大,都說你沒得過天花。你騙人都那么光明正大的。”
韓州引輕笑道,“看來以前是我說錯了,你不是沒長心,而是心長歪了!
絮令撫摸著韓州引不茍言笑的臉頰,輕輕笑了。
“到了此刻,我才意識到曾經(jīng)揮霍了那么多你對我的好。若有來生,我一定要好好珍惜,用那些假裝恨你的時間去好好的愛你! 一行清淚自她的眼角流下,手指戀戀不舍的從他的臉頰劃下。
死在他懷里,有他的體溫一路相伴,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了。
到了生命最后一刻,她才知道她的愛是有多深。
韓州引緊緊的抱住已經(jīng)閉上雙眼的絮令,無聲的流淚,“若有來生,我們一定要生在一個和平的時代!
沒有紛爭,沒有戰(zhàn)亂,幸福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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