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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陳惜思索著,其實,要怎么形容兩人的關系呢?知己好友,或是……他不知道。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有些累了。門外的陽光太刺眼,乖巧的小兒子剛離開,這會兒,房間只有他。病的不輕啊,他自己很清楚,卻不知道能不能撐到簡青回來。
十二歲相遇,簡青正在街上和他的家奴陳攸打架,毫無架勢可言的街邊打斗。瘦弱的陳攸偏偏發(fā)了狠。
他一急,不顧什么少爺架子,趕忙上前,卻被飛出來的拳頭砸個正著。眼冒金星腳上也站不穩(wěn),往后跌了兩步坐到地上,眼眶很快就紫了,小家奴嚇得趕緊放開那個人的衣領跑過來查看傷勢。簡青臉上也掛了彩,看著他們重重哼了一聲,揚長而去,遮掩了一絲絲慌張……
回家后從陳攸口中知曉了誤會的原因,猜了那人的身份。應該是簡家的四公子,受寵愛的老幺,也是京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和陳攸打起來的原因有些烏龍,只為了街邊上一個玉哨子。
陳惜對同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家奴陳攸是很好的,吃穿住用都一樣,上街一般人見了也只當是公子哥,沒人知道這是個簽了賣身契的奴仆。陳府的老爺少爺都不甚在意錢財,只能辛苦了小家奴早早便當家,操心每一文錢,和小販跳腳殺價已是習慣。偏偏被那魔王看見,以為陳攸仗勢欺人,便大打出手了。
他好笑,這個簡四公子,其實也不是壞人。
果然,第二天,不壞的簡四公子便只身一人漲紅了臉,等在陳家門口。小家奴帶著滿肚子冷言冷語和一張利嘴去引他進院子,簡四公子忍得一言不發(fā),一路把陳攸的諷刺默默略過。
來到院子里,簡四公子看見了正被先生打手心的陳家獨子。他正縮著脖子挨先生的教訓,還不忘拿腫腫的左眼沖小家奴眨了眨。
“陳家請的先生也敢對少爺動手么?”簡家上下,可沒人敢打這小魔王手心。
悶哼了一聲,小家奴不情愿地回答打傷自己少爺?shù)娜恕跋壬@是疼少爺才嚴加管教,哪里像有些人……話說回來要不是你,少爺才不會挨打!”
簡四公子應付了教書先生臨走時不冷不熱的問好,然后就看見腫眼睛少年就向他倆走過來。
對不起。那個人半晌終于憋出一句話,然后那雙可惡的腫眼睛就瞇起來了。
那個下午,簡四公子第一次和同自己年齡相仿的人玩鬧。他們的年紀,一拳一腳一頓惡斗都不算什么,轉(zhuǎn)頭都忘了。于是京城的魔王便莫名其妙和京城的小才子結了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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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陳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仿佛還有那年的酸澀疼痛。那一天的相遇,他算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現(xiàn)在可以稱作一輩子了吧……
彼時,那個人不讓他輕言一輩子。
“陳惜!你命長得很,在這里說什么一輩子!”
那年,簡四公子已經(jīng)從京城令人頭痛的魔王變?yōu)殡r鳳營的副都尉。
他則跟著自己的老師遠赴南疆游學考務,突遇叛軍來襲。老師是京官,成了亂黨的目標。重傷的老師拉著渾身狼狽的他的手,交待著囑托著。陳惜才知道老師對自己寄托了那么深厚的期望。他不能死,不管是為了老師為了父親為了陳攸還是為了等著他回去喝酒的朋友…
在林子里躲逃了兩天,駭人的廝殺聲又響起。他握著匕首伏在樹后面,咬著牙下著自己都不知道具體內(nèi)容的決心。然后,就聽到了簡青的聲音。
“陳惜!”
本來已經(jīng)沒有知覺的身體忽然顫抖起來,腳步聲慢慢靠近他也沒有反應,只是緊緊握著匕首等待著。然后就見到了那個人。
陳惜從未見過的沒個正形的簡四公子煞氣沖天的樣子,簡四公子也從未見過一貫干凈溫和的陳惜那么狼狽卻警惕的樣子。
然后,陳惜被納入帶著血腥味的懷抱慢慢安撫,直到他鎮(zhèn)定下來。
簡四公子是得了消息之后私自帶了近衛(wèi)對前來營救的。亂黨人數(shù)太多,裝備精良的近衛(wèi)隊只剩下十幾人被圍在中央。沒了馬匹沒了干糧。
陳惜被護在身后。“阿青,咱們這也算一輩子朋友了!辈恢獜哪睦飦淼挠職庾屗诘豆鈩τ爸墟(zhèn)定下來,看著簡四公子的背影說出這句話,卻被立時反駁了:“陳惜!你命長得很,在這里說什么一輩子!”
那人回頭看著他,本來英俊的臉表情僵硬的難看“我不會讓你死的!比缓蟊銢]有再回頭,只是專心對付著敵人。
簡青手中令人膽寒的奪魂長槍和不斷地殺招只讓陳惜覺得,從沒這么安心過。
陳惜最后的力氣用在幫簡青擋暗處飛來的箭上。右手的疼痛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簡青的聲音也聽不到了。他竟覺得輕松,這輩子就這樣也很好,不用看著那個人死在自己前面。陳惜在此之前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有當個亡命之徒的潛力。
但是仿佛應了簡青的話,一輩子長得很。
回京之后,簡青因誅殺叛首,被拔擢為禁軍統(tǒng)領。而名滿京畿的才子陳惜,因右手被箭羽洞穿,閉門修養(yǎng)。
整整一年,他未曾在府中見過那個已經(jīng)成為將軍的人。
陳攸紅著眼看著他一遍又一遍用左手寫出拙劣的字跡描畫歪曲的線條,忍不住開口“少爺,簡四他……”
“別說”他看著桌上難看的墨點,微微露出些自嘲的表情,單手拿過一邊的手巾擦拭干凈,抻平宣紙,繼續(xù)練習。
他不是什么都沒有想到的。老師和自己的路線,他只告訴了簡青,他也知道簡青追逐叛首已久。
他不是不懷疑。只是簡青拼死救他,簡青對他說一輩子還很長,不會讓他死。他就不懷疑簡青,只要簡青站在自己面前說讓他們當誘餌不是簡青自己的主意,他就相信,只要他來跟自己說,只要他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說……
一年過去,有人聽說陳家少爺又回到朝廷之中,被皇帝親自考察后,恩準他成為太傅。
消息被坐實,民間圍繞著陳惜的傳言從漸漸淡去的惋惜變成了新一波的贊揚,有的說十九歲的陳家少爺有多么的刻苦聰穎,有的說陳惜原就是左撇子,只是以前用右手也能四藝俱佳才冠京畿。
只有陳攸才知道,那一年里少爺吃了多少的苦,咽下了多少的淚才能完成老師的交待,才能忽略到一顆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心。
一個午后,陳惜從太子的書房出來,終于重新見到那個人。
陽光很刺眼,他的眼睛有些張不開,一個身影擋在他的前面,背著冬日斜斜的陽光,他看不清那個人的表情,只聽得惴惴不安的聲音念著他的名字“陳惜……”
他笑了,笑得那個人一陣驚慌。
“簡四公子,好久不見。”那個人如他所料身子一震。
叫一聲簡四公子。不是最疏離的一聲簡將軍,可是,也不再是阿青。只是簡四公子而已。
那個人救他一命,他幫那個人擋那一箭?墒抢蠋煹拿陀眠@多少年說不得的情誼抵消吧。學生不孝,老師臨終前說,這誘敵之計是個好計謀,要他若能逃出生天不要怨恨。自己不怨他不恨他,只恨自己而已,恨自己終究是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既不能完全心無隔閡的原諒,也不能一心一意的憎恨。
簡四公子又成了他府上的?汀H諠u冷清的院子,因為簡四公子隔三差五的來訪變得熱絡起來。帶著美酒,藥材,和一大票名醫(yī)。針灸推拿食養(yǎng)藥療,他的右手總算能抓能握。
只是陳攸從不讓兩人獨處。一雙桃花眼總是惡狠狠地等著停留在自家少爺臉上的那雙眼睛。
席間,陳惜也只是飲、答、笑,別無他話。
陳惜二十四歲的冬天,簡青在他隔壁置了宅院。他為簡青設宴招待,本該陳家全家到齊的,席間卻只有三人。
陳惜的母親在生下陳惜沒多久后便去了。而陳惜的父親,在六年前叛亂突生,陳惜生死未卜的時候,便急出了病,加上本事老來得子年事已高,撐著一口氣等陳惜回家,也撒手人寰。偌大的陳府,只有陳惜和陳攸,粗使下人及皇帝賞賜的幾個侍衛(wèi)。
陳攸已經(jīng)醉倒,本沒多大酒量的陳惜卻還清醒著,陪新鄰居慢慢喝著。
恍惚間陳攸好像聽到簡青說了些什么,而少爺只是搖了搖頭,幾番對話,慢慢變成了拉扯推拒。陳攸看的不真切,腦子里只是不斷重復:簡青,離我家少爺遠些。
仿佛看到少爺一拳打上簡青的臉,世界安靜了。簡青站起來垂首走出去了。
而少爺他,用那只手捂了眼,泣不成聲。
簡將軍自請遠赴苦寒北疆戍邊,簡公暴跳如雷,卻也改變不了小兒子的決心。
一去又是四年。
陳府每年冬天都會收到一封信,他一一看了。內(nèi)容大同小異,細細碎碎一些北疆的風情。濃烈的奶酒,終年不化的雪山,割破帳篷的寒風,與人共眠的雪鹿,還有哪個副將的笑談,哪個部落的狂歡……看著這些不相干的事被熟悉的筆跡密密麻麻寫在紙上,陳惜不是沒有觸動。
只是每封信的末尾的那句“北疆星稀酒烈,甚念梅子釀”他都沒有回應,只留下那個人在北疆兀自思念。
直到又一年冬天,寒風吹開紙窗灌進他的被窩。他才緩緩閉上睜了大半個夜晚的眼,嘆口氣,起身點了燈,展紙寫道:“佳釀已備,待君歸來,愿與君共醉。”
信才寄出兩日,戰(zhàn)事卻由北疆傳入京城來。
簡將軍勇猛無當,羯族憎之恨之卻數(shù)次招攬。八日前羯族用計誘擒,簡將軍已降于羯族可汗。
朝野震動,簡家獲罪,昔日華貴的簡公府邸冷冷清清,不再見有人出入,三位兄長也被免官召回京畿軟禁于家中。
陳太傅不懼龍怒,力保簡青,上下奔走,保住簡家大小性命。
皇帝讓陳惜在殿下跪了一個早晨后,才讓他開口。
陳惜將信中提到的,自己事后探查所知的前線情況告知皇帝,一一分析。陳惜最后復又彎曲僵冷的腿跪下:“臣信他兵敗,卻不信他投降。陛下還請三思,莫誤誅忠良,使親者痛仇者快!标愊闹约菏翘嶂X袋說完這些話的,卻出奇的平靜。
半晌沉默,皇帝扶起陳惜“朕自是相信愛卿的!
陳惜怎么會不知道這是皇帝沖動之后,分析了利弊的結論,他的進諫只是個臺階。
重重的謝恩,操勞許久的他一回府,便是一場大病。
直到有了簡青的消息,他仍臥病在床,對著氣呼呼地陳攸賠笑,喝著苦兮兮的藥。
簡青還朝,帶回一位佳人,一段佳話。
英俊的將軍身在敵營心系故國。有幸獲得羯族祭司青睞,親自照顧,日久生情。祭司助將軍逃走,終是割舍不下兩人感情,隨他一起回京。
皇帝一道圣旨,簡家東山再起。祭司帶來大量北疆軍情密報,而簡青被加官進爵成為本朝又一個異姓王侯。
簡公與幼子徹夜長談后,選定吉日封侯大婚雙喜臨門,而簡家的半個恩人陳惜卻托病并未到場。
拜堂之時,簡青手中死死攥著久經(jīng)波折,卻時至今日才到達他手中的書信!凹厌勔褌洌龤w來,愿與君共醉!迸c君同醉……不知是天不成人之美,還是人辜負了天的美意。
究竟是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與君共醉?匆匆已快三十年,這輩子,是否還有那一年那一月?
是夜,陳府沒有燈火。而在張燈結彩的隔壁府院,那個人披衣走出洞房,望著一墻之隔的深深黑暗,任指甲刺破手掌,鮮血染透喜袍。
陳惜病愈后,辭了太傅。向皇帝太子討了個斷獄之職。老師生前對這個位置有些執(zhí)念,奈何老師見不得那些血肉猙獰的恐怖和背叛欺騙的丑惡;实圪n他大理寺卿之位,浩大皇恩,陳惜也只淡淡拜謝。
新官上任,陳惜兢兢業(yè)業(yè)鞠躬盡瘁。陳府只有兩人,閉了門,誰都不見,什么都不收;实塾旨优扇耸衷谠和饪醋o這位油鹽不進的鐵面判官,慢慢朝野上下都對他頗有忌憚。沒有欲望便沒有弱點,加上陳家世代名聲在外,皇帝太子恩寵信任在上。新大理寺卿算是不多得的臣子百姓皆尊皆敬的官員。就連年過而立卻無妻妾這一點,也為人稱道。
陳惜三十二歲那年,冬天極寒。一向體弱的陳惜卻沒染病,倒下的是總精神百倍陪伴他的家奴陳攸。
面色異常紅潤的陳攸躺在床上,拉著陳惜的手,絮絮叨叨不停地說話,陳惜一句句聽著,應著,伸手撫去陳攸一雙好看的眼睛里滑出的淚珠。
陳攸終是去了,陳惜生命中為數(shù)不多的重要的人們,一個個都離他而去了。
急促的腳步到門口戛然而止。
簡青只能看到陳惜俯在床上的背影。沒有動靜。沒有哭泣,沒有顫動,甚至聽不到呼吸。
簡青心頭一跳,疾步搶上前去,扶起昏死在陳攸冰冷身體上的人。一向鎮(zhèn)定的人突然沒了章法,只是大聲的叫著下人,亂了分寸的吩咐著。
直到簡青抱著陳惜走出陳府,才發(fā)現(xiàn)身后跟了零零散散幾個下人。除了院子外的侍衛(wèi),這個院子里竟然冷清到了這個地步……陳惜他……一直住在這么寂寞的地方?比起北疆更加寒冷的地方。
陳惜陳惜陳惜陳惜陳惜,心里痛得沒有余地放下其他的人,反復念著這兩個字,將他抱回自己的屋子。
九死一生,陳惜還是被扯回了人間。
一能夠下床,陳惜就回了自己府上。拜祭了已經(jīng)入土的陳攸,他背對著簡青,說道:“你回去吧,就這樣了!
就這樣了……簡青被已經(jīng)不在了的陳攸罵了許多年,多難聽的字眼他都見識了,只是這簡簡單單甚至沒多少語氣的四個字,把他一顆硬冷的心刺得生疼。
陳惜接受了皇帝的賜婚,得了一子一女。兩個孩子與隔壁侯爺家的兩個小公子感情甚篤。
四人都由陳惜親自教導,看著隱約有些父輩痕跡的孩子的容顏,陳惜不禁唏噓。孩子們最親近的不是娘親,也不是侯爺,而是這個先生,簡直把先生讀書的院子當了家。
昔日的羯族祭司曾因孩子對自己的不親近頗有不滿,但簡青任默許,甚至鼓勵自己兩個頂鬧騰的孩子在陳惜家中小住。
盡管自己大概‘就這樣了’,但,陳惜既然喜歡這些孩子,那有人陪陪他總是好的。
就這樣日子又過了七八年,陳惜辭官養(yǎng)病。卸下?lián),就真的一病不起?br>
被派去出使南疆的侯爺,據(jù)說,今天會回京。
陳惜強撐著起身,披衣走到院中。仆人已經(jīng)照他的話挖出梅子樹下埋藏了多年的酒。
揭開泥封,香氣熏得陳惜忍不住落下淚來。對著天向故人遙敬三杯后,就備了兩個新杯子,坐在石桌旁等著。等著。不知道等誰,不知道會等到什么時候。
終于在他幾乎要入睡的時候,聽到了熟悉的急匆匆的腳步聲。明明是很久沒聽過了,但卻怎么也忘不了。
“來了?”倒上酒。
“喝一回吧”他轉(zhuǎn)頭,將那人從頭到腳深深看了一遍,眼神落在腰間的令牌上。笑了“你還是不會系這穗子,難道那群賊小子還沒向皇上參你一本?”
那人走近,并不坐下。意思很明顯。陳惜像是嘆息一般,彎了彎嘴角。罷了。抬手為他重系了令牌。
簡青在他身邊坐下,本來擺在對面的白玉酒杯,也被他長手拿到近前。
也好。陳惜想著,就這么肩并肩坐著也好。
喝下埋了多年的酒,陳惜口中早已嘗不出味道,但想著簡青還可以品出味道來。就陪他喝一回,陪他醉一回。
身子在陽光下曬著。跟那年被他一拳打傷眼睛的那個下午的陽光一樣。眼前的東西漸漸看不清楚,只是這次不是被打的眼冒金星了。
“現(xiàn)在算是一輩子了吧,簡青!闭Z畢,腦袋不輕不重磕在那人肩頭。
他不是沒想過,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只是他算不出別的結果。
自己對外性子軟弱,有時對自己卻狠得下心,這矛盾之間就容易傷了親近的人。而簡青看似堅定硬氣,實則太多顧慮,太多猶豫。兩個人再來一遍也不見得就會有什么更好的結果。
成了,就這樣也好。他對自己說。子女孝順,還有隔壁那兩個活寶總在眼前繞,家產(chǎn)也夠妻子將孩子養(yǎng)大。日子悠閑平安。簡青也一直好好的。以后也會好好的吧。
這一輩子,他也沒什么別的可求了。
大概只有父親和陳攸沒看見孩子這一點叫他遺憾了。
簡青抬手撫著他的臉,叫他的名字,聲音抖得厲害。不等陳惜回答,已在他額上印了一吻,然后額頭相抵。
本想說都四十多歲了,這種情狀讓人發(fā)笑。但還是貪戀這一點點溫暖沒說出口!澳憬又劝桑瑒e剩下……我還能再陪你一會兒。”
簡青點點頭,抬手又是一杯。
陳惜閉著眼,不知道簡青哭了沒。知道也沒用了。身上很暖和。不知道是借了陽光還是身旁的人的體溫。
感覺到身旁人的呼吸漸淺,他喝了一杯。感覺到呼吸漸漸消失,望著那人臉上的微笑,又是一杯。喝完了,一滴不剩。
多少年的陳釀,自己恐怕是要狠狠醉一場吧。
想著陳惜從來不是海量,剛才那幾杯是足夠灌醉他了。與君同醉,算是與君同醉了吧。
然后,抱著陳惜倒下的身子做了夢。夢里出現(xiàn)的畫面,簡青記不得是哪一年哪一天了。
陳惜使喚他在梅子樹下挖了個小坑,然后把他趕到一邊休息。和小家奴一起,把一個那時看來還有些大的壇子小心放進去。
抬起頭,沖他招招手“力氣大的,休息夠了過來把土填上!
“反正以后還是我喝!毙菹蛄说纳倌晷ξ臏愡^去聞了聞:“什么酒好香?”
“梅子釀!标愊Р亮耸只厮
簡青圓圓的眼睛一下子就瞪起來:“你做的?!!”想起五天前那壺被陳惜稱之為“酒”的東西的味道,他嚇得往后倒退兩步。
“不愛喝別喝!”陳攸從來對他沒有好臉色。轉(zhuǎn)過頭卻馬上笑逐顏開換下陳惜擦手的毛巾。“少爺,等過幾年你和先生游學回來了,我們再和老爺一起喝!
陳惜點點頭。
簡青趕忙接過話頭“到時候我估計也不用再呆在營里了,你們可別忘了我!”
那時還沒來得及做錯誤的選擇,還沒有多余的算計,也沒有那些陰差陽錯,沒有那些遺恨追悔,一切都還來得及。
那時候,他們的一輩子還看不到盡頭,腳下的路還沒有分開兩邊。還有明天,還有勇氣和機會。
不過,如此這般,也算是糾葛了一輩子。
一輩子,如果夢不醒,他還想再來一次。經(jīng)歷另一種一輩子。
“陳惜……”他在酒氣中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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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了。。。隨便寫寫的小短篇;蛘哒f,這是一個父輩故事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