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

　　【一】
　　【解語花從噩夢中醒過來，看到病房外明媚的陽光和滿目的綠色。北京最生機勃勃的季節(jié)會令人產(chǎn)生一種錯覺，讓人會短短的在這美景下面醉了一醉，忘記很多東西。秀秀在他床邊上削著蘋果，用小刀切著吃著，看到他醒來，便用刀切了一小塊，遞到了他的嘴邊。】

　　解語花微微撇開頭，目光不知道是落在哪里，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嗓子卻干涸得出不了聲音。秀秀收回了手，把蘋果往自己嘴里一送，轉(zhuǎn)身到了一杯溫水遞到解語花嘴邊，“小心點兒。”

　　比體溫略涼的水從舌尖穿過喉嚨滑入腹腔。解語花閉了閉眼，然后緩緩的掙開，少女美好的身影被陽光照過的陰影灑在白色的棉被上，忽而一陣恍惚，“秀秀，什么時候了？”

　　“恩？”秀秀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十二點了�！�

　　“恩�！苯庹Z花低低的應(yīng)了聲，看了眼窗外的景色，眼神一轉(zhuǎn)又不知飄忽到了哪里。

　　輕快的鋼琴音流瀉在空氣里。解語花看了一眼秀秀那只和他很像的手機。秀秀拿了手機朝解語花笑了笑便走遠了接電話，半晌，才略微不悅的回來。“小花哥哥……”

　　“小花哥哥……”

　　解語花聽到秀秀的喊聲的時候，秀秀一臉擔(dān)憂的按著他的肩，沉了嗓音一字一頓，“小，花，哥，哥�！�

　　“秀秀……”

　　“小花哥哥，”秀秀咬了咬嘴巴，搖了搖自己的手機，粉色的小花墜飾晃花了解語花的眼睛�！凹依镉悬c事兒我必須要回去一趟，不管有事沒事必須一個小時給我一個電話報平安，不準(zhǔn)說不好�！�

　　解語花笑了起來，蒼白冰涼的手拍了拍秀秀的臉頰，“好�！眲倓偩忂^來的身體虛弱得讓他的笑在秀秀眼里顯得心酸無比，她的小花哥哥何時是這樣的？

　　幫解語花掖好了被子，把一些吃的喝的都堆在了解語花伸手可及的地方，當(dāng)然也沒有忘記解語花視作第二生命的那只粉色手機，確認了一切無誤以后，秀秀才走了開去。

　　解語花看了那扇門開了又關(guān)上，那個自小在自己身邊的少女被掩藏在那扇門的背后。

　　許久，解語花回過神，定定的看著自己的手。

　　記得以前師父總說自己的手好看，總是笑著說，這不該是女孩子的手么？還好是生在我家花伢子的身上，這看戲啊，行頭臉面還有這手勢都是極重要的，我家花伢子可算是天生的吃這碗飯的呵…

　　后來師父老了，喜歡捏著他的手，閉著眼睛哼著腔跟他說一些往事，往事如煙，到了師父嘴里卻好像濃的和霧氣一樣把人深深的籠罩在里面，感受著一些許久以往那些情感。

　　再后來，師父去了，師父撫著他的手，眼眸里看向他的目光一如平日的溫和沉靜，師父說，花伢子，唱戲的，一輩子都在戲里，走不出…走不出…

　　師父。

　　花伢子走不出的不是戲，是回憶。

　　解語花拿過那只粉色的手機，打開音樂盒，找到了那出唱了不下百遍卻無法放下的戲。

　　……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云霞翠軒

　　雨絲風(fēng)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

　　【二】
　　【“你眼睛這樣不痛苦嗎？”醫(yī)生問他。“我看不到你能看到的東西，不過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蹦腥碎]著眼睛說道�！澳阏娴牟淮蛩阕鍪中g(shù)，這種病，有30％的機會，不嘗試太可惜了，如果再過幾年，你也許會真的瞎掉。”男人搖頭，帶上墨鏡走向門口：“我活不到那個時候。”】

　　搖了搖頭，閉著眼睛定了神，再睜眼的時候，眼前的光影在鏡片的過濾下顯得詭異。

　　靠著墻緩慢的走出狹長昏暗在黑瞎子看來和甬道相比過之不及的醫(yī)院走廊，大門的陽光懶洋洋的灑在地面上。

　　黑瞎子仰起頭，嘴角微勾，笑著對著相隔光年的那顆火球打招呼，“嘿，不知道還能看見你多久�！�

　　一些外界的感知漸漸的在黑瞎子的周身升起，被陽光照的溢出來的青草香混著醫(y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的味道真是詭異但是又莫名的切合，不遠處幾個年幼的孩子在追逐，笑鬧的聲音在地面上環(huán)繞，忽然間，這個世間變得異常的美好。

　　“嗤�！焙谙棺悠擦似沧旖�，臉上依舊是以前那副不羈的笑意，“與我何干�！�

　　找了張椅子，黑瞎子雙手枕著腦袋，閉上眼，難得的休了半日閑。

　　“嘿，再不曬曬洞里的粽子都比我干凈了。”

　　黑瞎子手指摸著略長被扎起來的發(fā)尾，眼皮上一陣暈紅，流轉(zhuǎn)了一些陰影，腦海里一些平日被埋葬的畫面開始不安分的跑出來。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被另外一些記憶擠壓得只剩一張薄薄的紙。而，那些所謂的另一些記憶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讓人嫌惡惡心。

　　道上的黑瞎子身手能力和啞巴張齊名，可是，唯一比不上的，卻是，啞巴張的身邊時刻有一個吳邪，而他，永遠只有一個人。

　　不對……等等……

　　其實不是……他還有一個人……

　　黑瞎子嘴角的弧度拉長來去，眼睛閉起來的力道微微的加重，一個身影被很好的刻畫的眼前。

　　那張臉，真是，嘖嘖，好看。

　　解家的當(dāng)家，睥睨了道上的眾人，眼里的傲氣鋒銳凌厲。

　　只是在他的眼里，那人永遠是他在戲臺子初見的那一眼驚艷。他說的那句，“這小娘子真是可人。”

　　解語花冷冷的一笑，男子渾厚的嗓音讓他一怔，“找死！”隨后便是連黑瞎子都看不清的身法，一根被保養(yǎng)的很好的桃木棍的尾端直指了黑瞎子的面門，“拖出去打死，算我的�！�

　　花兒爺喲……

　　再后來，黑瞎子一直記得，他身邊一直跟著一個秀氣的女孩子，笑意盈盈的樣子，讓人看了還真是討厭。

　　花兒……

　　摸索著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閉著眼睛按了幾個鍵。

　　……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

　　這是連解語花都不知道一段錄音。

　　是夜。

　　解語花在院子里練著腔，素著一張臉，披了一個上衣，水袖隨著唱腔翻飛。

　　黑瞎子從隱蔽的圍墻一躍翻了進來，躲在那棵繁密的梨樹后面，笑咧咧的看了大半晚上，半晌才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做了一回宵小。

　　黑瞎子的手機和那支槍都是寶貝，例外的是，一個是心里的寶貝，一個是命里的寶貝。

　　花……兒……

　　……

　　朝飛暮卷，云霞翠軒

　　……

　　一道遙遠的聲音晃悠悠的透過那些風(fēng)景傳到了黑瞎子的耳朵里，耳骨動了幾下，黑瞎子一個翻身做了起來，臉上的神情是異常的沉靜。

　　掐了手機的聲音，黑瞎子循著那飄忽的聲音慢慢的貼到了墻面上。

　　上面距離4米的窗戶開了一方，淡色的窗簾被風(fēng)扯出來一角。那個聲音，那個聲音被風(fēng)從那里帶了出來……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云霞翠軒

　　雨絲風(fēng)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

　　一遍兩遍三遍……

　　太陽一點點的往西方移去，光線的溫暖變得稀薄。那飄忽的戲腔也逐漸消散在薄薄的暮色里。

　　黑瞎子在那里站了許久，抬起頭，眼前的色彩和他的墨鏡變得一般。他，轉(zhuǎn)了個身，面對著那個窗戶的方向，右手貼在左胸口，深深的彎了腰。

　　許久，真的是許久，久到連黑瞎子也開始感到腰部的不適，他才緩緩的站直身體，重新拿出手機，找到那個關(guān)于解語花的文件夾，右鍵。

　　花兒爺……再見……

　　……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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