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彥青
我叫顧彥青。
1972年,我14歲,隨著父母工作調(diào)動去了三線建設(shè)前線——水城。
我并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么地方,說要“去”,也只是父親某一天下班和母親在飯桌上淡淡的說了句廠里號召大家去貴州,母親點了點頭這么簡單。我無法體會我母親當(dāng)時為什么臉色凝重,我也無須去考慮這些,因為對于一個14歲的正值青春騷動期的男孩子來說,這無疑比過春節(jié)還要過癮。
我早早的收拾好了我的行李,包括從鄰居小胖那里搶來的木槍,我無不驕傲的對著那些平時聽我吆五喝六的小伙伴們說,我要去干革命了。當(dāng)時我并不理解干革命是什么意思,只是覺得這三個字迸發(fā)出的是一種英雄氣節(jié),而我,就是那種電影里渾身上下充滿紅色光輝的英雄少年。我每天幾乎都再搬著手指頭算日子,而母親和父親似乎忘了他們之前的談話似地再也只字未提。我很著急,牛已經(jīng)是吹出去了。聽說去那個地方很遠要坐很長時間的車,這讓我更加蠢蠢欲動,我從未出過遠門,如果說遠門,那就是去我鄉(xiāng)下的姥姥家。我每天放學(xué)就迫不及待的趕回家去,期望一踏進門就看到母親收拾好東西說要走的畫面。可惜一直都沒有,這讓一直就從未上過心學(xué)習(xí)的我更加心不在焉,導(dǎo)致母親每天見到我就要做三件事,皺眉——抬手——嘆氣。
終于,我期待的那天到了。
一大早我就從睡夢中被母親扯起來,她囑咐我收拾東西,下午就要啟程,我當(dāng)時睡糊涂了不知道她說的啟程是要干嘛,所以胡亂的洗了一把臉就打算沖出去找朋友玩,我母親一把拉住我,“小祖宗你長點兒心,別和你爸似地,趕快收拾東西,一天瞎跑什么啊!蔽翌D時明白了母親的意思,于是假裝乖乖的回到我的房間,跳上床一陣歡愉,我想象著自己奔馳在大山之間,想象著自己好像革命工作者一般打地道戰(zhàn),總之我的腦海里有無數(shù)馳聘著的畫面,當(dāng)然,我也沒有忘了要把那把小木槍裝好。
就這樣我和父母踏上了去貴州水城的路。那時我們坐的是油罐車,車里有悶又熱,這并不影響我的熱情,我渾身像是生了跳蚤一樣,左顧右盼,就是不肯像我妹妹那般老實聽話。奧,對了,忘了介紹,我有個妹妹,比我小2歲,叫顧彥鴻,我們都叫她妮子。妮子老實的靠在我媽身上,不像我一般蠢蠢欲動。我討厭我的妹妹,她總是像個小大人一般教育我,那神情和我媽一般。我的旁邊坐著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他看起來很瘦弱,梳著電影里面漢奸的那種發(fā)型,我不屑與他交談,倒是他,嘴邊帶了一絲笑意的問我,“小弟弟,你幾歲?”我當(dāng)時最討厭別人叫我小弟弟,于是昂起腦袋,“14歲,我不小了,她才小。”我指指身邊的妮子,“你這個小孩兒挺有意思,怎么,也是和父母去三線建設(shè)的?”我頓時驕傲起來,“那當(dāng)然,我也是去干革命的!”他哈哈大笑,我不以為然的看著他,打量起來,他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能干什么呢,不過我并沒有思考太多的時間,因為隨著車上的人越來越多,我的注意力早就被轉(zhuǎn)移到了那些人身上。
我的熱情隨著火車不斷緩緩的向前移動而一點點的被磨滅了,那車如同一個奔馳在鐵路上的巨大怪物,帶著我們?nèi)ハ蛞粋紅色的未知世界。我們在車上足足呆了7天7夜,才終于到了目的地,水城。
我并沒有顧慮到身后的母親的喊叫,直沖沖的下了車。這里和我所想的不太一樣,我被眼前的事物吸引住所有的注意,我從未見過這般景象——被四面山包圍起來的一個小小的城市,我的父親站在我的旁邊,他匆忙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便拉著我又上了車,對于到這里來,我從未聽到過他發(fā)表任何看法,但是據(jù)我當(dāng)時對我父親的了解,他也是很向往的,我母親卻不同,這具體表現(xiàn)在她一路上絮絮叨叨的,一直緊緊的拉著妹妹的手,到后來她不說話了,包括后來坐上去汪家寨的汽車上,我們的車走的路屬于那種鄉(xiāng)間小路,沒有一塊平坦的地方,隨時都能把我?guī)p起來,我趴在車窗上貪婪的不愿放過進入我眼睛里的每一處風(fēng)景,媽媽拉扯著讓我坐好,父親坐在我的前面,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平時我不聽話的時候他總是要訓(xùn)斥我?guī)拙,可這幾天他都沒有,也讓我放大了膽子。我掙脫開母親扯著我袖子的手,大聲叫到,“媽,你看,這么多山,多好看哪!”妮子撅起嘴巴說“哥哥你真傻,這哪有家里好看。”這肯定都是我媽教的,婦人之見,我不屑的撇了她一眼,繼續(xù)觀賞眼前的美景。
車帶著我們大約走了1個多小時,終于到了汪家寨。
這里和我們那不一樣。我一下車就能感覺到,一股濕漉漉的帶著雜草的味道撲鼻而來,有些老鄉(xiāng)模樣的人停下腳步,在不遠處看著我們,而我也在看他們,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地方,這里和鄉(xiāng)下的姥姥家也不一樣,這里什么都沒有,有幾家農(nóng)戶零零星星的散落在遠處,盡管這里其實也就是個貧困凋敝的僻壤,也讓我覺得充滿新意,我想象著如果小胖,馬大哈他們?nèi)绻牢襾砹诉@種地方見識過這般美景,肯定羨慕死了。
因為父親是帶著家屬過來的,所以我們一家人給了個單獨的房間,其他人都被分配了宿舍,其實我也想隨著那幫男青年去宿舍住,因為他們其中有個叫李建的人我總覺得他和我差不多大,那會兒上學(xué)的時候他還帶著我的“敵人”和我們這幫小孩兒打過架,我央求母親讓我去和他們一起住,立馬就被拒絕了,母親讓我領(lǐng)著妮子,她則是和父親一頭扎進了那個黑壓壓的小破屋里收拾了起來,那個屋子很小,我只看了幾秒鐘就對里面的樣子有了了解,也沒什么意思,媽媽忙進忙出的,又開始了她一貫的嘮叨,我媽一直有點潔癖,哪怕是我根本沒摸過臟東西,她也不允許我不洗手就吃飯,我和她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是不拘小節(jié)的,她則是一巴掌打在我身上結(jié)束了和我的辯論。她一會兒將被子褥子什么的拿出來拍打,和旁邊屋住的女家屬只用了幾秒鐘的時間就變得熟絡(luò)了起來,兩個人好像都在抱怨什么。我拉著妮子站在宿舍中央的空地上,一會就厭煩了起來,我松開她的手。
“誒。你在這兒站著,我去勘查一下敵情!
“什么敵情啊,媽說了就讓你和我在這站著,你是不是又要去做壞事兒!
“什么做壞事兒啊,你沒看過電影兒啊,我軍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都是要看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和敵情才能制定出新的作戰(zhàn)方向!
妮子瞪了我一眼,我知道她這種精神層面的同志是根本無法理解我的,也就放棄了與她的談話,自己跑開了。
那些男青年們有些在空地上抽煙,住的屋子也是破破爛爛,我獨自一個人在這里游蕩,卻沒有發(fā)現(xiàn)更加新奇的事物了,這讓我很失望;氐剿奚崂,父親和母親被叫去開什么大會,母親走之前從包里掏出了點兒棗子分給我和妹妹,我是男孩子,吃的比較快,就趁妹妹不注意的時候又從母親的大包里掏出了幾顆,后來我想想,這些可以用來“招兵買馬”,于是迅速的多抓了幾把藏在了褲子口袋里,這當(dāng)然不能讓我妹妹知道,她鐵定是會去告狀的,女人就是這么麻煩,我的妹妹和母親讓我很小的時候就體會到了這個真理。
接下來這幾天是我過的最舒坦的日子,我不用上學(xué),每天一大早母親就起來了,父親他們則是吃罷早飯就去干活,我也認識了幾個朋友,他們也是隨著父母過來的,年齡和我也都差不多大,我們幾個由相識到打得火熱只用了短短幾分鐘的時間,我們每個人回到自己家的宿舍里拿出從老家?guī)淼耐嬉鈨骸∧緲,陀螺,自制的小子彈,彈弓等等,而我,也用偷來的那把大棗兒讓他們心甘情愿的聽起我的指揮。我們一共4個人,他們其中有一個是在老家和我讀一個初中的,我并不認識他,只是打過幾次照面,好像是叫費林海,那個時候我在學(xué)校的鐵拳頭是出了名的,所以他自然怕我,到了這個地方,不用上學(xué),父母也每天都忙于搬運石料,蓋房子之類的事情而更無暇顧及我們這群孩子的玩樂,所以我得到了空前的自由,相對的,他也沒有了以前那種保護,我記得以前在學(xué)校他學(xué)習(xí)好像很好,戴個眼鏡很少出來和我們玩耍,他不像我們這幫混小子成天臟兮兮的,所以他在父母們的面前口碑是極好的,費林海剛到這的前幾天還是裝作體面的,每天拿本書坐在院子里看,后來他實在被我們打擾的不行,只得加入到我們的中間來。我們幾個走過更遠一些的地方,那里人更是稀少,不過這樣才更加刺激,這是我們的世界,大人們和稍微比我們年齡大點的人都忙于蓋房子,哪怕這里什么都沒有,我也覺得這片靜謐的空間是屬于我的。在這當(dāng)中我認識了個老鄉(xiāng)的孩子,他和我這幾天見到的農(nóng)村孩子都差不多,老實巴交的,他叫大壯,估計和我差不多大,他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會稍微體現(xiàn)出自卑的神情,而那時的我也還只是個孩子,所以并不懂得什么叫察言觀色,只是一直在給他描述我看過的電影和我生活的那個城市。不過我還是對他的生活著了迷,他每天都要幫助他媽媽處理一些農(nóng)活,那些農(nóng)活我不曾試過,這讓我躍躍欲試,不過做了幾下我就不想再繼續(xù)下去了,因為我覺得那對我的英雄生活沒有什么太大的意義,倒是費林海,他總是在空閑的時候扶著他的眼鏡兒對大壯說要給他補習(xí)功課,我聽見這個就很煩,大壯倒是表現(xiàn)出來了興趣。熟起來之后大壯會給我們帶他家的玉米棒子,我甚至覺得那是最好吃的東西,我們幾個人就并排坐在山坡上,面朝此起彼伏的山和凹凸不平的山路邊吃玉米棒邊聊天。
更多的時候我還是要幫我爸做點事情。比如說背石頭,起初我媽是不同意我去的,后來她拗不過我還是妥協(xié)了,妹妹還是和媽媽在一起,而我每天和爸爸走20多里的山路背石頭,我一個人還不夠,便號召那些小伙伴們一起,當(dāng)然,我們不能背的太多,其實對于我們來說也只是玩耍性質(zhì),我很喜歡這樣,首先脫離了我媽的視野,其次走山路讓我看到更多不一樣的景觀。當(dāng)時我充滿了一股英雄氣節(jié)在背石頭的,還會和他們一起演抗戰(zhàn)打小日本之類的戲碼,總之怎么歡樂怎么來。有時候我也會在工地上幫忙蓋房子,說是蓋房子,其實我也就是幫忙遞個東西什么的,后來我就后悔了,因為他們蓋完廠房,宿舍,開始挖煤礦后,整個形勢就有了很大的改觀。
當(dāng)時我畢竟只有十幾歲,還是要上學(xué)的,汪礦蓋好后,領(lǐng)導(dǎo)們就開始想方設(shè)法的蓋學(xué)校,學(xué)校一直是我的噩夢,我討厭上學(xué),但是憑著我這點薄弱的力量那明顯是不夠的,隨著來三線建設(shè)的人越來越多,這本來沒什么人的小地方突然熱鬧了起來。而煤礦子弟上學(xué)的問題也就迫在眉睫。我曾經(jīng)想過很多種方案阻止他們蓋學(xué)校,后來費林海舉了很多的例子告訴我這都是徒然,我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等待著上學(xué)的日子。我也做過努力,甚至向父親提起我想要參加工作的愿望,其實我并不用著急,因為我們這批孩子在畢業(yè)以后的路都是設(shè)定好的,我總歸是要在這個煤礦里上班的,所以那時我們對前途并沒有太多的期待,只是我實在不想上學(xué),所以提出想要參加工作,我父親當(dāng)然了解我的想法,所以斷然拒絕了,我只有老老實實的像是等待被屠宰的動物一般等待著去學(xué)校的降臨。
學(xué)校建的也十分簡陋,只有2層樓,學(xué)生也就那么幾個,相互都認識,炎夏,我們終于都被帶進了課堂。
費林海很高興,他每天都期待能去上學(xué),我對他是嗤之以鼻的,他這個人總是很另類,和我們不太相符。因為這里學(xué)生太少,導(dǎo)致我不能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的逃課,這里大多是男孩子,我妹妹則是在我旁邊的班上讀書,她長得和我媽媽很像,我聽說我媽媽年輕的時候很漂亮,不可否認我妹妹長得也很漂亮,她和我媽媽一般,都很愛干凈,她以前沒和我在一個學(xué)校讀過書,而現(xiàn)在和我在一起讀書,麻煩也就接踵而來。
妮子是個比較寡言的女孩子,她心高氣傲,包括對我。那個時候我們以班為劃分,一個班的男孩子就是一個幫派,我們的任務(wù)是不能讓別的班的人欺負我們班的弱小,而我們則是要去欺負別的班的弱小。男孩子在一起的世界就像動物世界,尤其是年輕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那股不知哪里來的匪氣和所謂的正義感總是每天都籠罩在我們的心頭,費林海這種鐵定會被欺負的人也就剛好成了我們總是和別的班打架的理由。當(dāng)然,我們自己在班里也會偶爾欺負欺負他,可是如果別的班的男生欺負他,那我們必須是不同意的。那時的我們總是不可思議的霸道蠻狠。
我們打架的地點定在學(xué)校后面的一個山頭上,我們的父母基本都是在同一個時間點下班,所以打完架沖回家去時間都會剛好來得及。在這個物質(zhì)平乏的時代,又在這個根本沒有什么娛樂設(shè)施的小山村,我們多余的精力無處發(fā)泄,就只能用來打架。我們打架都是由班里的“聯(lián)絡(luò)員”互相通知的,美其名曰下戰(zhàn)帖,我們班的“聯(lián)絡(luò)員”是個小瘦子,他又矮又黑,叫什么虎,我也忘了,我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瘦虎,通常是由我們幾個“領(lǐng)導(dǎo)人物”指定打架的方案,然后派瘦虎去通知隔壁班。于是上課的時候再讓幾個人輪流起來去上廁所,在外面撿幾塊石頭,樹枝之類的東西,包在衣服里面,攢的多一點,作為打架利器。那個時候我們沒有什么武器,有時候能從父親他們工作的工地上撿幾塊木頭棒子,不過大多時候是不讓撿的。老師在講臺上講什么我是一點都聽不進去,只想著怎么打。當(dāng)時打架挑起的端倪就是費林海,他中午哭著鼻子跑到我家說被人打了,說是中午隔壁班的幾個男孩子圍著他,那抽陀螺的鞭子抽他。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大哥的說你放心,兄弟不會讓你白受氣。
我們的信兒傳到隔壁班之后,很快的就給了答復(fù),他們同意了。下了課,我拿著書包就沖出了班門,卻被我妹妹攔住了,她看見我褲子口袋里放著的石頭,我一把推開她,“今天你們班和我們班的事兒還沒解決,我不能和你交談,不然會被當(dāng)成奸細!蔽也坏人嗾f,拎著書包就沖了出去。從我們學(xué)校到那邊山頭只有一條路,所以難免會碰到對手,兩邊的老大什么也不會說,就一股腦的帶著同班兄弟像山頂沖去,后來聽說這成了規(guī)矩,仿佛比的是誰先到山頭而不是誰的拳頭硬。來打架的人也并不是多數(shù),有些孩子屬于比較聽話的,還是要早早的回家,這其中就包括女生,還有些是怕事兒的,這種人就要多提防,以免告密。那次為費林海打架就是,我們還沒開始打,就被老師給抓住了。原因是這樣,費林海后來越想越怕,所以就去找了我爸我媽,還去找了老師,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我被罰抄課文外加我爸的一頓暴打。
其實我到了這里真正打過一次架不是為了費林海,而是為了我妹妹。那個時候我除了大家基本沒有別的嗜好,這里到了晚上就是一片漆黑,沒有電視沒有什么娛樂,偶爾有幾家男人閑在屋里熱的慌,會出來透透氣打打牌什么的。房子建好之后我家就搬了家,從原來的油氈房搬到了新蓋的房子里,像是個小閣樓,2層,家家戶戶都挨著,離的很近。我隔壁住著一個小姑娘,和我妹妹是同班同學(xué)。那時我對女人還沒什么特別多的概念,只覺得她們都一個樣。我很喜歡在晚上獨自一個人瞎溜達,多數(shù)時候我會趁著天黑去里我家不遠的大壯家玩。他媽媽爸爸不會催著我們學(xué)習(xí),他媽媽也不像我媽一樣天天念叨,我去大壯家基本也沒什么事兒,就是跟著他干點農(nóng)活,或者是坐在他家那個很小的院子里看星星。那個時候我還有個愛好,就是聽門兒。從大壯家回來,我要走一段不短的路,因為我們這邊由礦場員工自己修建的房子圍起來的算是礦里的“家屬院”,有些人住在獨門獨戶里,那個時候天氣很熱,因為沒有風(fēng)扇什么的,人們晚上會打開窗戶,而我就會貓著腰,悄悄的從他們的窗戶下面走過去,其實也聽不到什么,有時候在人家窗戶底下呆很久,也只能聽見翻書聲,最有意思的還是夫妻倆打架,他們咆哮著,用家鄉(xiāng)口音相互謾罵,我就在底下偷聽,有時候拉著大壯一起,大壯說他父母是會打起來的,通常是他爸追趕著打他媽,不過這種情形在礦區(qū)我還沒遇到過,我通常會自己表演,就是里面男的在罵人,我則是假裝對面是我的敵人,然后對著空氣扇倆下,嘴里重復(fù)著剛才屋里的男人用家鄉(xiāng)話罵人的腔調(diào)。
我曾經(jīng)偷看過一個小姑娘寫作業(yè)。其實也不算是偷看,那個小姑娘我沒見過,那次不知怎么的我就晃到了她家窗戶下面,她寫作業(yè)的時候嘴里總是要邊寫邊念,我偷偷躲在窗戶旁邊看她,借著橙黃的燈光看她寫的很認真,我覺得她學(xué)習(xí)的樣子很好看,反正比我妹妹好看,她散著頭發(fā),不像平時在學(xué)校里看到的扎起來的樣子,我能保證她從未發(fā)現(xiàn)過我,一連幾日我都會偷看她寫作業(yè),只要她媽媽進屋我就立馬逃走。
那個時候我媽媽在洗煤廠上班,而我的爸爸就在汪礦,我父親的工作是要下井的,他一直都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隨著我慢慢長大,父親打我的次數(shù)也就逐漸減少,而母親的嘮叨卻日益增多了起來。我媽媽總的來說就是不喜歡這里,伴隨著單調(diào)的日子讓她衰老的速度更加快了起來,我總覺得那個時候我就是我媽的調(diào)和劑,因為我總是三天兩頭的鬧點什么事兒出來,惹的她追著我滿屋子的打,打累了她就坐在那開始罵我,而我就舒舒服服的回房間躺在床上假裝聽不到,這個時候我妹妹會乖乖的走到媽媽身邊給她遞杯水,我媽就開始數(shù)落我有多不好,妹妹有多聽話。那時礦里的情況已經(jīng)慢慢變好了,我媽喜歡打發(fā)我妹去買點老鄉(xiāng)的菜,那時老鄉(xiāng)喜歡在礦里的小道上賣點東西,其實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他們自己種的菜之類的,我媽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有時候從老鄉(xiāng)家買點用稻草編成串兒的雞蛋,老鄉(xiāng)還會送她幾個苞米,我媽一高興就會把我和妹妹還有她自己的舊衣服送給老鄉(xiāng),有很多人家的婦女都會這么做,所以也漸漸的和老鄉(xiāng)的關(guān)系好起來。爸爸也總會在飯桌上安慰媽媽一切都會好起來,我不明白為什么要好起來,其實一切都很好,真的很好,至少我看來是這樣的,我并不懂得當(dāng)時爸爸他們體會的艱苦,因為當(dāng)時所有的房子,還有礦,都是靠他們用雙手建造起來的,這并不容易。我爸心情好的時候會帶著我瞎轉(zhuǎn)悠,我們的礦區(qū)的房子是圍繞著汪礦的,站在地勢高一點的地方就能看見礦廠,父親會站在高出告訴我他們當(dāng)時剛開的時候是怎么一步步做成的,只有這個時候我爸爸的臉上才會露出一絲驕傲的表情。
母親有時候工作很忙,一般是由妹妹給她送飯的。我很少去媽媽工作的地方,有一次妹妹不知怎么的和我發(fā)起了脾氣,而我只好拿著母親的午飯懶洋洋的去了洗煤廠。我對父母的工作內(nèi)容都不算是太了解,我一路邊玩邊走,比平時給母親送飯的點晚了一些,所以媽媽的表情不太好看,我自知理虧,催著媽媽趕緊吃飯。
那個小姑娘就拿著飯盒好像突然從我的面前出現(xiàn),就是那個我偷看她寫作業(yè)的小姑娘,她蹦蹦跳跳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面對目瞪口呆的我不禁笑了起來,我就像個傻小子一樣站在那里,我幻想著拉住她,就像平時那樣放蕩不羈的問她叫什么名字,可是最終我并沒有,等我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跑到了她媽媽的面前,將飯盒遞給她。
那以后這個小姑娘的樣子時常會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也許我記混淆了,也許她并沒有出現(xiàn)過那么多次,才會引起我那么多的聯(lián)想,那個小姑娘的梳著和我妹妹同樣的小辮兒,那時女孩子發(fā)育總要比我們早一點,所以她看起來要比我成熟一點,而我,也是長了這么大第一次有這種希望明天就長大的想法,也是第一次在一個女孩子面前露了怯,這更加增多了我去她家窗戶下面,有時候一坐就很久,甚至一不小心就睡在她家窗戶下面。
我的父親并不是個暴力的父親,這也是讓我更皮的一個原因之一,記憶里他打我特別狠只有那么一次。
事情是這樣的。吃過飯爸爸和媽媽在里屋談?wù)撝裁,鑒于我很喜歡偷聽,所以我就站在門口聽起來,反正大抵的意思就是要搞爆破,很危險之類的。之前我聽我爸說過,這里的巖石叫白沙巖,非常堅硬,搞起爆破很困難,這讓我起了極大的好奇心。父親之前在山東是中國煤礦70處的,那個時候我沒有親眼看過父親工作,不,應(yīng)該說我根本就不太關(guān)心他的工作,所以我根本沒見過爆破。男孩子總是對這類的事情很有興趣的,于是我第二天聯(lián)系了我們班上幾個哥兒們,我已經(jīng)悄悄的聽見父親他們要搞爆破具體是在哪里,哪天。而剛好那天我是不需要上課的,于是我們幾個商量,打算那天偷偷地去看看。我并沒有想過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甚至還要約了大壯,讓他和我一起去。大壯也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我堂而皇之的認為這件事情也是我成為英雄的必經(jīng)之路,根本沒有想過有沒有危險。
那天一大早我就起來了,鑒于我一般的表現(xiàn)我媽問都沒問我要干什么去,所以我不費吹灰之力的就來到了爆破現(xiàn)場。我們幾個人躲在爆破不遠的一處隱蔽之處,看著大人們開始在那堅硬的白沙巖上鉆孔,放炸藥,插□□。我很緊張,好像去搞爆破的人是我,我當(dāng)然也看見了爸爸,還是有點心虛。我腦子里想起了董存瑞炸碉堡的情形,我幻想起我自己就是董存瑞,而現(xiàn)在就是千鈞一發(fā)的時刻,我瞇著眼睛,看他們一切準備就緒,離我們大概6米開外站著一群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我把他們幻想成等待著勝利曙光的司令。我看見一個很年輕的小伙子非常謹慎的走過去,點燃了炸藥嗎,然后迅速跑開,大約幾秒鐘過去后,就聽見轟隆隆的巨響聲,頓時灰塵煙霧彌漫。而我鬼使神差一般的突然站起來,意氣奮發(fā)的喊了句,“同志們,沖!”小伙伴們立刻愣住了,他們面面相覷,然后迅速分散跑開,只有大壯留下驚呆的看著我。
我自己也嚇傻了,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領(lǐng)導(dǎo),我爸,還有爆破隊的同志們轉(zhuǎn)頭看著我,安靜了那么幾秒鐘后,我爸立馬怒氣沖沖的奔跑過來,“你小子他媽的在這干什么!”我被爸爸的氣勢所淹沒,下意識的向后躲,我爸一巴掌就這么扇過來。
之后我也就不多說了,我被爸爸領(lǐng)回家,很肯定的是,我挨了頓揍,我爸邊打邊罵罵咧咧的,總歸就是什么我不學(xué)好,他戳著我的腦袋,“你這個混小子,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危險,啊,這么大了干什么事情都不動腦子,我非打死你不可!”我媽在一邊哭嚷著,本來還攔了我爸兩下,之后干脆不管了,坐在一邊抹眼淚。而我那個可恨的妹妹,我發(fā)誓我看到了她眼里閃過的那絲輕蔑和幸災(zāi)樂禍,然后轉(zhuǎn)過身去安慰媽媽。這件事情過后我爸突然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我身上,他叮囑我每天放學(xué)必須馬上回家,還告訴我媽好好管教我。這就意味著我的業(yè)余時間縮短了很多,也少了很多樂趣,不過我還是能從中找到些樂子。我們上學(xué)的路是個下坡,也在我們礦區(qū)的家屬院里。這個家屬院是很大很大的,有很多很窄又崎嶇的小街道。街道上總有潑出的水漬,而我從來不按正常套路走那算是路的街道,我很喜歡走那些邊緣的小石階,這很有樂趣,因為石階的旁邊是農(nóng)戶種的菜地,并且有大概1米左右的高度,這就要講究平衡,我們幾個男孩子總喜歡在這很窄的石階上打鬧,看誰最后能保持平衡不被推下去。妹妹放學(xué)喜歡和三兩個女同學(xué)走,她遇見我從來都不打招呼,總是用鼻子輕輕的哼一聲,然后頭也不回的就走了。我也不理她,她們女生玩的東西我也不大理解,我也從未和我妹妹有過什么深層次的交流。從她出生到現(xiàn)在,基本上我們都沒有正眼認真的瞧過對方,她小時候我還能欺負她兩下,自從她學(xué)會告狀和故意尖叫,我只能停罷這項娛樂,我從未想過要保護她,我想她也沒想過需要我來保護。
就這樣,我們到了新年。
我們第一次在他鄉(xiāng)過年,貴州不下雪,不像我們家鄉(xiāng),天氣雖然沒有我們那邊到零下,卻也異常的寒冷,那種冷是透過衣服直接凍到骨頭里的。過大年就要有個過大年的樣子,我媽是這樣說的,她讓爸爸一大早去了縣城里,買年貨,其實縣城里也買不到什么。我并沒有和父親一起去,而是留在了家里和媽媽收拾屋子,我意興闌珊的干著家務(wù),等待著小伙伴到家門口喊我出去玩。大壯果然不負我所望的到我家里,拿了一籃子苞米還有他媽準備的一些土貨給我媽,我媽高興的收下,給大壯了一些老家寄來的大棗。我立馬放下笤帚和大壯飛奔了出去,媽媽在后面喊了聲早點回來,也被我拋之腦后。那些單身的男青年們自己制作了一些簡易的炮竹,并且送給了我們一些。這些男青年里我最佩服一個叫趙勇的人,他20多歲,很健壯,是個礦工。他有空的時候總喜歡自己制造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兒,有時候還會教我打架的訣竅。這個炮竹也就是他制作的,趙勇領(lǐng)著我和大壯到了個沒什么人的地方,然后摸出炮竹點燃,你別小看那些炮竹,聲音很大很有勁兒。他遞給我兩個,示意讓我點燃,我當(dāng)然不會拒絕這么有意思的活動,我讓大壯離我遠一點,然后煞有樣式的點燃那顆炮竹。我們玩了沒多久,便被各家飄散出來的香味兒所吸引,我?guī)е髩训礁骷胰フf點兒吉利話,討點好吃的,阿姨們也會對我笑臉相迎,其中也包括我打過的那些孩子家,不過大過年的阿姨們也不會說什么,只說帶向你媽問好,我就這么大搖大擺的穿梭與各家各戶中間,樂此不疲。
晚上礦上搞了個聯(lián)歡會,算是慶祝大家第一次到外地過年。那天我爸喝多了,臉紅彤彤的,媽媽則是坐一邊和別的婦女聊天嗑瓜子,我和同班上的同學(xué)還有隔壁班的“敵軍”們歡聚一堂,學(xué)著父親他們大人的樣子用水代酒,假裝自己喝的醉醺醺的胡鬧,趙勇站在長條桌上給大家唱歌,他唱喀秋莎,一時讓大家安靜了下來,有些女同志的眼睛里甚至起了霧,我并不思念家鄉(xiāng),對于孩子來說,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我和小伙伴們瘋著,鬧著,沒心沒肺的開心。我心里想著改天我也要趙勇給我教會那首喀秋莎,這件事我一直惦記著,我告訴大壯等我學(xué)會了我就教給他,他很高興的一口答應(yīng)。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仔細看這晚會現(xiàn)場,還是讓我失望了,我并沒有看見那個小姑娘的身影,我只好假裝肚子痛,抓了一把吃的,和媽媽說了聲借機逃跑。
因為礦里大多的人都去參加這個聯(lián)歡會,所以略顯清冷,我跑了很遠還能聽見那個屋子里的歡歌笑語。我加快了腳步,腦子里一遍遍的演練怎么講這些東西給小姑娘,對于她家的路我早已輕車熟路,不一會兒就到了她寫作業(yè)的那個窗戶外面。聽見動靜有人走了進來,我立刻蹲下,我聽見有細細的哭聲,隱約還能聽見別的房間里傳來的吵架的聲音。我立刻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我半蹲直起腰來,終于看見了她,她很委屈,臉上卻很倔強的表情,她已經(jīng)停止了哭泣。我壯了壯膽子,輕輕吹了聲口哨。她轉(zhuǎn)過頭看見了趴在窗臺上的我,楞一愣,我招呼她過來,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是向我這邊一步步的挪過來。我拉將兩個口袋裝好的吃的一股腦兒的全部掏出來,放在窗臺上,一邊抓一邊說,給你的,拿去吃吧。其實也就是一些瓜子兒之類的東西,現(xiàn)在看沒什么,那時候這就是我們孩子的零食。姑娘宛然一笑,很大方的拿過一顆糖果放進嘴里,我像個傻子一樣嘿嘿一笑。
“誒,你,你叫什么名字?”
“安靜。”
“安靜?安靜。。。”我重復(fù)著她的名字,找不出下一個話題,我們就那么隔著一扇窗戶,卻讓我覺得離的很近很近。我有些尷尬和不安,只好又扯著話題和她聊,“誒,我剛,聽見你在哭呢,沒,沒事兒吧!比绻赃呌腥耍隙懿煊X到我故作平靜的語調(diào)和做作!拔野趾臀覌層殖臣苣,他倆經(jīng)常吵架的,沒什么。”“哦,嗨,我爸媽也經(jīng)常吵架,然后我媽就不理我爸了,不給我爸做飯吃,反正,幾天就又好起來了。”安靜的表情很淡然,那是一種小孩子很少能做出來的表情,她淡淡的說,“我都習(xí)慣了。誒,我要睡了,你快回去吧!卑察o笑了一下匆匆的關(guān)上窗戶準備拉窗簾,我急忙敲敲窗戶,“我,我還沒告訴你我叫什么呢,我叫顧彥青!”她點點頭,隨即拉上了窗簾。
后來我再回到聯(lián)歡會就已經(jīng)進入了尾聲,我媽媽責(zé)備了我兩聲然后又投入到了和旁邊婦女的談話當(dāng)中,我并沒有準備打算把今天晚上的奇遇告訴任何人,它像我心里的寶貝一般,只希望獨自回味它的芳香。
我并沒想到這一年過的并不順利。
首先是我妹,我發(fā)現(xiàn)她開始發(fā)育了,其實我并不理解發(fā)育是什么意思,就是覺得她好像變了個樣子,和我原先意識里的小娃娃不一樣了,她像一顆熟了的桃子,越發(fā)可愛起來。這也有很多的麻煩。放學(xué)的路上我路過總是發(fā)現(xiàn)有些男生對著她吹口哨,起初我并未在意,她的事情我并不想管。后來有一天費林海突然跑到我面前,說隔壁班的大老粗宣布我妹是他的女人了,這讓我很氣憤,雖然我討厭妮子,但是我更不能忍受這種人渣成為我妹的男人,我氣勢兇猛的沖到隔壁班,叫囂著狠狠的推了大老粗一把,“告訴你啊,少打我妹的主意,不然他媽的有你好受的!”這句他媽的是我聽門學(xué)來的,我爸和我媽在家不說臟話,而我覺得在氣勢上加上這個詞更顯得出我的霸氣,大老粗什么都沒說,流里流氣的看著我,看哪個意思是表示對我的話不以為然,這個時候他們班的班主任走進來了,我只好作罷,速度離開這里。
我本來以為這件事就會這么過去,誰知道有一天我妹突然哭著回來,那天是周末,父母都去別家串門子,只有我百無聊賴的在家,妮子突然哭著回家,同行的一個小姑娘也是哭喪著臉,我不耐煩的問她怎么了,同行的那個小姑娘摸了一下眼淚,“剛才,我們從同學(xué)家回來的路上,碰見大老粗那幫人了,他們,圍著我和彥紅,嘴里不干不凈的,大老粗,他還。。!薄八趺戳?”我著急地問,“他走過來,摟住彥紅,還說,讓她回來告訴你,他就要搞,搞彥紅,看你能怎么樣!”
我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聽到這話我頓時火冒三丈,我第一次為了我妹妹而正兒八經(jīng)的動怒,“媽的,他是想死了!”我不顧妹妹的勸阻沖了出去,跑到大壯家叫上他,還有我們班平時玩的好的兄弟,我知道大老粗平時會在哪里轉(zhuǎn)悠,所以我們就直奔了那里。大老粗一伙兒正在高興的聊著什么,看到我們來有些愣住了,當(dāng)時的我腦子什么也沒想,看到旁邊有石頭,撿起來嘴里喊了句“讓你搞我妹!”就沖了上去,對著他的頭就是狠狠的一下。這讓大老粗身邊的人嚇傻了,也是,我們都是一群15 6歲的孩子,哪見過這陣勢,就是平時的打架也都是小打小鬧,我看見大老粗的腦門上立刻留下一股血,順著臉淌了下來,大老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凈的罵著,他周圍的那伙人突然清醒了,沖上來和我們的人干架。我腦子一片空白,粗重的喘著氣,我也沒想過我有這么大的勇氣,現(xiàn)在想想都有后怕,我怕我把大老粗打死了,我甚至想過扔了石頭立馬就逃跑,就在我愣神的時候,聽見大壯喊了聲“小心”,然后就是突如其來的一陣疼痛,這疼痛感很劇烈,我摸摸后腦勺,一片猩紅留在我的手上,我模糊間看見妹妹和那個小女孩兒就站在離我們不遠處大聲尖叫著,緊接著就是天旋地轉(zhuǎn)了。我憑著僅存的意識踢了那個打我的人幾腳,然后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待我再起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
媽媽焦急的臉龐逐漸清晰起來,我知道我是闖大禍了,但是這次我媽沒罵我,我爸也是很關(guān)心的走向前詢問我怎么樣,我的內(nèi)心則是由慌亂從而平靜下來,仿佛我是個在戰(zhàn)場上倒下來的英雄,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誒,大老粗呢,他,他沒死吧?”妹妹走上前來,“沒有,他就住在你隔壁的病房里,你放心吧!蔽医K于放下心來,爸爸看我好像沒什么事兒了,訓(xùn)了我兩句,也被媽媽埋怨的眼神制止住了。之后妮子說,她平生只有我打架的那一刻,覺得她真正有個哥哥。
這件事起了很大的反響,學(xué)校老師對同學(xué)們進行了教育,不過我的地位也有所提升。以前是沒人敢惹大老粗的,我驕傲起來,更加為非作歹。媽媽也拿我沒有辦法,父親的工作越來越忙,他是沒空管我的,我想只要我不犯罪,他應(yīng)該是不怎么擔(dān)心我。
我心里又開始泛起癢癢,于是照例又在晚上去了安靜家的窗戶底下,我偷偷向上瞄了一眼,安靜并沒有在屋里,那個屋子很小,門也是半開的,我聽見男人的謾罵聲,緊接不知道是誰挨打了,我聽得心驚肉跳,安靜皺著小臉回到屋里,也就看見了我。她眼角還掛著淚,看到我背過身去倔強的抹去眼淚,什么都不說的走過來,搬過椅子坐下。
我妹妹從未挨過打,我總認為這很不公平,所以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女孩子挨打,我太小,不懂得怎么安慰別人,就這樣我們之間沉默了很久。
安靜許久才轉(zhuǎn)過臉,她看了看我的頭,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幾天,和別人打架,掛了點彩! “疼么?”我搖搖頭,英雄氣節(jié)不允許我說實話,“不疼,那個家伙才疼呢,他,他到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里住著呢!卑察o終于是笑了,我問她,“誒,你是幾班的?”“3班!薄芭叮沂1班的,怪不得沒見過你!薄拔曳艑W(xué)就回家了,哪像你們這些野小子!薄澳阍趺春臀颐谜f的一樣。 薄澳氵有個妹妹?”我點點頭,“顧彥紅,她是2班的!卑察o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爸媽,打你妹妹么?”我挑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墻上,“才不呢,他們就光大我,可疼我妹妹了,總說我不聽話,要多向妹妹學(xué)習(xí)!蔽也]有想過這番話會讓安靜難過,她低下頭,玩弄著衣角。“我妹那個人可煩了,一天像個大人一樣就會教育我,她就沒你可愛!卑察o愣了一下,吐出幾個字來,“真羨慕你妹妹。”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羨慕,也就沒有接著這個話題和她聊過去,我示意她剛才被打的地方,“疼么?”她搖搖頭,“沒什么的,都習(xí)慣了。”
我所能聊天的界限也就僅此那么幾句廢話,安靜也再找不出什么話題和我聊天,我只好道了別回家去了。
在打架之后我就很少見過大壯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也沒人告訴我,大壯一般總是三天兩頭的到我家來找我玩,他是不上學(xué)的,在他那個年齡,農(nóng)村差不多是快要娶媳婦了,我還和別人打趣道,這小子別是找媳婦找的快把我們忘了。我趁著沒事干的時候找了趙勇大哥,和他學(xué)會了那首喀秋莎,我還記得答應(yīng)大壯的事情,等著哪天他來找我,學(xué)給他聽。
可是我再沒見到大壯。
待我再有大壯的消息,已經(jīng)是他死后的第二天。
我知道大壯總是說他肚子疼,也并沒有在意過,這么個壯小子,怎么會擔(dān)心他呢,那天我爸回來,照例在吃飯的時候和我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今天礦醫(yī)院死了個孩子,”媽媽皺起眉頭,“怎么回事啊?”“是個老鄉(xiāng)家的孩子!卑职謬@口氣,“那孩子啊,肚子里有蛔蟲,長期沒有治療,那蛔蟲鉆到了別的地方,送到醫(yī)院去的時候,已經(jīng)不行了!眿寢寭u了搖頭,“這種地方啊,連個蛔蟲都能要人的命,這孩子真是可憐!蔽异o靜的聽著他們的談話,我知道的,這里老鄉(xiāng)的孩子一般是不會去衛(wèi)生所看病的,父母弄點當(dāng)?shù)氐牟菟,和和吃了就差不多了,爸爸想起了什么,“奧對,彥青啊,那個孩子你也認識的,叫什么壯。”我猛然站起來,“是不是叫大壯!”“誒,對,對!辈坏雀赣H在說什么我沖出門去,像是失了魂一樣。
我就這么跑了一路,眼淚就這么不自覺的流下來,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哭,就連我爸打我我都沒掉過眼淚,我狂奔向大壯家,停在門口,我盼望大壯會從屋子里出來憨厚的笑著和我打招呼,然后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吃苞米,看星星。我看見大壯媽滿臉憔悴的走出來,眼角還掛著淚,我木訥的走過去,“姨,大壯呢?”大壯媽搖搖頭,她的眼神有些渙散,“沒了,大壯,沒了……”這一消息得到了證實,我也無法相信我要好的小伙伴突然就這么沒了。后來大壯媽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大體就是大壯爸不讓他媽從醫(yī)院把大壯帶回來,所以就這么留在醫(yī)院了,大壯爹媽是從醫(yī)院逃回來的,可憐的大壯現(xiàn)在還留在醫(yī)院,我聽罷,恍恍惚惚的離開了大壯家。
我到底沒見到大壯最后一面,也只能領(lǐng)了一干伙伴們,在學(xué)校后面的山頭悄悄給大壯建了個墓碑,后來我讓他們都走了,一個人坐在大壯的墳前,我第一次對死亡有了這么近距離的接觸。想起那首喀秋莎還沒有唱給他聽,心里默默的說,大壯,那首歌我學(xué)會了,我唱給你聽。
正當(dāng)梨花開遍了天涯,
河上飄著柔漫的輕紗!
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
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這之后我有好一段時間緩不過神來,也讓我一夜之間好像成長了不少。我甚至發(fā)誓要將大壯的那份革命遺愿一并完成,我慢慢開始不那么愛找茬了,打架的次數(shù)開始慢慢變少,我想念大壯。
1974年,我終于到了快要畢業(yè)的時刻。
那時的我仿佛想要拼命的抓住這自由的尾巴,每天無度揮霍著大把的自由帶來的快感,我害怕這種感覺的稍縱即逝,我和那幫小伙伴們更加的搗蛋,有時候根本不去上課,在那些不知名的山頭度過百無聊賴的一天。我的心里還是想著那些對于以后的宏偉藍圖,只是并不知道怎么去實施。幾個來時單身的小伙子也成了家。我的妹妹正式拒絕家人叫她的小名,我也別別扭扭的開始叫她“顧彥紅”,顧彥紅也算是個大姑娘了,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開始和班里的一個小伙兒走的很近,自從大老粗事件以后,顧彥紅對我比較尊敬了起來,起碼開始叫我“哥”。顧彥紅的追隨者開始多了起來,很多人都私下和我說你妹妹真好看,我倒沒這么覺得。
很多次我很想帶安靜去那個山頭。在我和她稍微熟絡(luò)起來之后,我了解到她爸爸是個失意的礦工,很喜歡喝酒,每次喝了酒都會折騰她們母女倆,安靜從小到大挨打的次數(shù)不計其數(shù),我同情起來她,也時常會從家里偷出來媽媽做的好吃的,悄悄給她送過去。
我還是在學(xué)校無法和安靜打上照面,正如她所說的,一放學(xué)她就要趕回去幫她媽做飯,然后做作業(yè)。我要約安靜和我一起去看看那個山頭,安靜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yīng)了。
這一次我并沒有像從前那樣從山地跑上去,而是和安靜慢慢的走上去,安靜采了一朵兒野花抓在手上,我?guī)е察o去看了大壯的墓碑。我向安靜描述大壯的英雄事跡,不遺余力的胡編亂造,將大壯說成一個真正的英雄,這個小姑娘心腸很軟,她將手里的那朵兒花放在大壯的墳前,我讓安靜和我并排站在一起,我們共同向大壯的墓碑敬了個禮。
安靜和一般的小女孩兒不一樣,這體現(xiàn)在她很倔強,甚至比我妹還要倔強,她堅持要一個人走上去而不借助于我的幫助,我興趣盎然的跑在前面,揮手讓安靜快點,這一舉動讓安靜感覺到了一種屈辱,她加快腳步趕上我。
我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站在山頂上給安靜描述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安靜撇了我一眼,“這些我也知道。”我不好意思的摸摸頭,“誒,你,你渴不渴!卑察o點點頭,我掏出書包里的水壺遞給她,安靜接過來咕嘟咕嘟的喝了兩口,抹了抹嘴還給我。我從小到大都未曾和我的妹妹共用過一個水杯,我們互相嫌棄著,可是我并不嫌棄安靜,我將水壺放好,和安靜并排坐在山頭上。
安靜挽起袖子,她的手臂上有些紫色的痕跡,那肯定是她爸爸的杰作,安靜也并不尷尬,向我介紹起來這些痕跡的由來,他父親比我爸狠多了,安靜好像做什么都是不對的,只要他喝了酒,那安靜肯定沒有好日子過!坝幸淮,我爸要打我,他打我總是隨便從旁邊操起個什么東西就往我身上甩,幸好我媽媽沖過來替我擋住了,那么粗的搟面杖,一下就把我媽打趴下了,到現(xiàn)在,我媽背上還有傷呢!蔽蚁肓讼耄罢O,那你為什么不報復(fù)你爸啊。”“怎么報復(fù),他是個大人,我還是個孩子!薄岸鳎惆殖闊熋?”安靜點點頭,“我爸喜歡自己卷煙葉兒抽。”我把我平生所有搗蛋的伎倆全部都搜刮出來,一個個講給安靜聽,安靜搖搖頭,畢竟是個女孩兒,我拍拍胸脯,“你交給我啊,我?guī)湍!?br>
我所想的辦法是讓安靜把她爸卷好的煙給我偷偷拿出來,我負責(zé)給他“加點兒料”。安靜照做了,我從包里掏出一個小紙包,里面是我早已經(jīng)收集好的細沙土,我一點點的往里面放沙土,安靜則是幫我盯梢,弄好了之后再由安靜放回去。我想不出什么高級的方法來幫助他,也只能想出這般孩童的惡作劇。
我父親的工作又開始變得繁瑣起來,他們要開始修一條從這里直通到國家鐵路的野馬寨的鐵路,這并不是一件輕松的活,父親每次回到家都一句話都不想說,直接就躺到床上,等待母親把飯做好后再叫他起床,顧彥紅每天嘴里哼著我不知名的小調(diào)兒,我突然不想工作,我努力逃課,考試不及格,期望著能退一級,母親面對著我的不爭氣,開始和父親商量著我工作的事情,我似乎成了一個大人,一個真正的男人,開始要為這個家分擔(dān)了。
后來情形開始有了改觀,父母決定讓我繼續(xù)讀高中,我不知道我這個學(xué)習(xí)的程度是否能上得了高中,但是父母卻信心滿滿。我告訴安靜我父母的決定,安靜很羨慕,他爸是不打算讓她繼續(xù)上學(xué)了,他說女孩子大了總要嫁人,反正也讀過書了,差不多就行了。我覺得當(dāng)著安靜的面兒批判她的爸爸真是個迂腐的舊社會資本主義家,我想不出別的詞,我義正言辭的說安靜你爸不能剝奪你的權(quán)利,她問我什么權(quán)利,我想了半天,“就是,婦女,也頂半邊天的權(quán)利。
”
組織上也有了新的政策,那就是大家可以回家了,但是每家每戶必須留一個人在這里。這讓父母很犯難,我還在讀高中,而妹妹也即將初中畢業(yè)。我媽還是極力主張要回去的,她隨著年齡的增長更加想念起故土,我倒是無所謂,因為我對那里沒什么留念。經(jīng)過幾個夜晚的商討,父親最后決定由他帶著我留下,讓妹妹和媽媽回家去。這一決定并沒讓顧彥紅高興,她有些失落起來,我隱隱約約的好像知道答案,顧彥紅極力勸阻媽媽讓她留下來,妹妹第一次如此倔強,最后我媽敗陣來,只得讓她也留下來。
安靜并沒有走,她和他隨著她爸留了下來,他媽媽一個人回了山東。我讀了新的高中,安靜則是參加了工作,接了她媽媽的工作,在洗煤廠上班。
隨后的幾年媽媽也很總是來信讓爸爸早點調(diào)回去,父親則是采用了迂回政策,不和媽媽起正面沖突,而我隨著年齡的增長,也稍微變的有了一些擔(dān)當(dāng)。
顧彥紅18歲那年,我已經(jīng)20歲了。
我按照之前設(shè)定好的計劃,參加了工作,顧彥紅則是繼續(xù)上學(xué)。那是1978年,母親無數(shù)次的寫信來說家鄉(xiāng)建設(shè)的很好,她信中的口吻更加急切起來,父親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隨著調(diào)動調(diào)回了山東,我則是留在了這里,和顧彥紅一起。
從上高中開始我就很少能見到安靜了,偶爾能碰到一起,我就給她說說學(xué)校什么之類的雜事兒,安靜長成了大姑娘。不過20歲的我站在安靜的旁邊更像個勇者,我的個子在高中突然有了突飛猛進的高度變化,這讓站在我旁邊安靜變的嬌小。
安靜的爸爸還是那么喜歡酗酒,不過他打安靜的次數(shù)慢慢變少,而安靜,也終于不是以前那個柔弱的小姑娘,她的皮膚由之前的白皙慢慢變成了古銅色,我也說不上,總之是很健康的膚色。我們隨著年齡的增長彼此也有了一些生疏感,直到后來我工作,才和安靜多了一些交流和碰面。
當(dāng)然我也很少能見到妹妹,她去了貴陽上了大學(xué),而我繼續(xù)留在了這里,開始像之前父親那樣工作。那些曾經(jīng)的伙伴們有的繼續(xù)上了學(xué),有的和我成了工友,也有和父母回了山東的,我們開始避開不談曾經(jīng)的往事,像個大人一樣生活工作。我接過了父親的工作,繼續(xù)在礦工的崗位堅持了下來。那個時候我也算是個高材生,畢竟讀過了高中,是個文化人。組織上看我的文筆還不錯,隨即也給我調(diào)動到了宣傳部,工作還算輕松,寫寫黑板報,寫寫文章什么的。這和我之前設(shè)想的很不一樣,我曾經(jīng)一度以為我應(yīng)該沖在三線建設(shè)的最前線,用我的汗水和鮮血報效國家,不過這個卻被別人實現(xiàn)了,這個人就是李勇。
我后來并沒有和他怎么接觸過,只知道他娶了媳婦,生了孩子,也是個毫無征兆的一天,他就死了。他所在的崗位是扳道工,聽說就是在工作的時候犧牲的。我懷揣著復(fù)雜的感情參加了他的葬禮,這又讓我想起了大壯的離去,好像所有人都會離開,只是時間的問題。我很想對李勇還年少的孩子說你的父親是英雄,后來我看了看他的臉,我明白他都知道。我好像明白了父親他們當(dāng)年來到這里的時候那份無怨無悔是為了什么,這趨勢我更快的成熟并且努力工作,這和我小時候是截然相反的。
我又有了驚奇的發(fā)現(xiàn)。
安靜變得開朗了起來,她不像從前那般羞澀了,我并不喜歡她的變化,卻也不能多說什么,我像一個旁觀者看著安靜,她的朋友多了起來,甚至多次讓我碰見她和那些不著四六的人一起玩耍。我開始抗拒安靜,抗拒和安靜交談或者肢體上的接觸。
從前那些班里我都不知道叫什么的小姑娘一個個成熟了起來,她們不再像從前那樣青澀,礦場里的娛樂設(shè)施隨著我們這代人的成長而稍稍有了起色,我們這些年輕人甚至有了可以跳舞的地方。其實說是跳舞的地方,也就是很早之前的那個職工食堂,現(xiàn)在蓋了新的,所以老了的那個沒了用處,也忘了具體是誰提議起來可以在這里跳舞,總之這個食堂里突然有了個半舊的錄音機,大家沒事兒的時候聽著錄音機里伴隨著嘈雜聲的音樂盡情的扭擺著年輕的身軀,不遺余力的展現(xiàn)青春的盎然。我不算那里的?,沒事兒的時候也會去看看。在我許久不打架之后,這里又有了個小惡棍,他的真名大家估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大個兒,他的個子比較高,人也很壯,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來歷,只是聽說他打架非常狠。我去那舞廳的時候通常都能看見他百無聊賴的坐在長椅上,身旁坐了一個姑娘,就是安靜。我走進來坐在一邊,看了安靜很久,她嬌笑著吃著東西,偶爾和大個兒說兩句耳語,大個兒逗得安靜哈哈大笑,讓我很不舒服。這時突然就有個姑娘沖進來,我們大家還沒看清是怎么回事兒,大個兒的身上就已經(jīng)被淋上了水,他就像個落湯雞一般坐在那里,目瞪口呆的。那姑娘指著大個兒的鼻子,很有氣勢的說,“大個兒,我告訴你,再讓我知道你欺負我的小姐妹,有你好受的!蔽抑来髠兒經(jīng)常欺負一些小女孩兒,可是不知道這個姑娘是誰,大個兒懵了,停頓了一會兒站起來,他看起來非常生氣,“臭娘們兒,你他媽找死!”大個兒說罷就舉起手,那姑娘也有些畏縮了,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我沖過去抓住了大個兒的手。我并不是想要逞英雄主義,只是我見不得打女人,尤其還是個這么漂亮的女人。我放下大個兒的手,“有什么話好好說,動手打女人算什么東西!蔽疫@一番話讓大個兒更加生氣,他推了我一把,“誒喲,哪來你這么個多管閑事兒的東西,怎么的,不打她,難道我打你?”大個兒狠狠的又推了一把我的肩膀,如果說小時候的我是惹是生非,那么現(xiàn)在我要是打他就不算我的錯了,我是慢慢開始不打架了,但是我也不允許別人能欺負我。
我就這么和大個兒打了起來,期間我挨了不少拳頭,剛開始我是真的占優(yōu)勢的,可是后來大個兒的那幫手下都上來了,他們幾個圍著我就是又打又踹,我聽見那個姑娘和安靜大叫起來,我終是敗下陣來,當(dāng)時我心里想可真是丟人,正在這時,那姑娘突然大喊一聲,“你們要是再不住手,我就去找警察了!”這么一聲讓他們停下手來,大個兒對著趴在地下的我唾了一口,“他娘的,真他媽敗興!比缓箢I(lǐng)著那幫手下氣喘吁吁的離開了,安靜不知所措的看著我,然后隨著大個兒離開。我內(nèi)心一陣失落。那姑娘跑過來扶起我,幫我拍打了身上的塵土,十分關(guān)心的問我怎么樣。我搖搖頭表示沒事兒,她看了看我,突然樂了起來,“顧彥青?你是顧彥青吧!”我翻遍腦海所有認識的姑娘,也想不起來我認識過這么個漂亮的姑娘,我有些疑惑,“你是?”“嗨,我是林紅啊!還記得么,那次你妹妹被欺負,就是我和她一起回家找你的!”我的腦海里有些模糊的影子,閃過那個哭喪著臉的小姑娘,那時我真的沒有仔細的看過她,要不我肯定不會不認識她,我點點頭,嘴角疼的要命,林紅高興地拉起我,“真沒想到能在這里碰見你,真的是太巧了!”
之后我向她解釋了我妹妹去貴陽上大學(xué)以及我的父母都調(diào)回了山東的事情,她則是感慨日子過得太快。其實我并不喜歡這個姑娘的長相,我喜歡漂亮姑娘,可是太漂亮的我從來都不會招惹,而林紅就屬于太漂亮的那一類。這大概也是因為我時?匆娔欠N非常漂亮的姑娘總是跟在類似大個兒這種人的身后得到的結(jié)論,再加上我們這次相遇我表現(xiàn)的太窩囊了,所以我并沒有對這個姑娘有太多別的想法。林紅也是個性格開朗的姑娘,她和我一樣,讀了高中之后就再沒讀下去,所以我還是能在和她的交談中找到一點點的共同話題,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把她當(dāng)成了安靜,也許我的潛意識里是希望安靜和她一樣,從我的記憶里一下長大,然后變成一個好姑娘。
顧彥紅在課余時間會回礦區(qū)來看看我,她也不做太多的停留,她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問我一個叫汪海洋的小伙子,我并不認識他,我問她為什么這么上心,她總是不回答。我知道顧彥紅是個死心眼兒的姑娘,從前我媽要是交給她個什么任務(wù),她總是拼了命的也要完成,顧彥紅偶爾會和我說起大學(xué)的生活,然后勸我繼續(xù)深造,可是我剛工作沒幾年,所以我并不想繼續(xù)上學(xué)。顧彥紅會幫我洗洗衣服收拾一下家什么的。我還住在從前的那個老房子里,而汪礦小學(xué)和初中也一批批的有了新的血脈。
我拋棄了那時喜歡聽門兒的習(xí)慣,卻找不到新的習(xí)慣替代,或者說沒什么人能再引起我的興趣去每天聽門兒了。因為要寫大字報和黑板報的關(guān)系,我這個曾經(jīng)的小土匪身上也帶了一點點的文學(xué)色彩。
我和那些同事們的談?wù)撛掝}從工作,玩耍也慢慢轉(zhuǎn)移到了女人身上。他們會偷偷的討論哪個女人更漂亮。我也總是能從別人的嘴里聽到林紅和安靜的名字。
林紅會在上班的時候來找我,有時候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聊幾句,然后匆匆忙忙的就走掉,那個時候我身邊有很多同齡人都開始處對象了,像我這樣沒有對象的人就落了單,我也曾經(jīng)認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考慮過林紅,卻忘了安靜。
我們這群人里有個叫廖晨的人,此人深得大家的追捧。他和我一般大,卻不和我一般沉默寡言,廖晨之前回過山東,后來又回到汪礦,大家都一致認為他見多識廣,當(dāng)然我也是這么認為。我總是為自己的幼稚而懊惱,廖晨的身上總有一股男人的陽剛之氣,這讓大家都很佩服他。我們在這里呆的太久了,偶爾能去趟水城看一看,總歸還是小家子氣了點。我20歲卻還如同16歲時一樣像個無知的兒童,我喜歡聽廖晨說外面的世界,卻也戀戀不舍這里。
廖晨迅速的和這里的年輕人打的火熱,聽說后來他甚至超過了當(dāng)時的大個兒,從而成為這里新一代的霸王,我和他的交際很少,廖晨曾經(jīng)表示過對我的贊賞,不過那時的我,好像已經(jīng)不需要這樣一個重要人物的表揚。我的交際圈逐漸變小,偶爾林紅回來找我,這個姑娘很大方,和她相處過后我慢慢發(fā)現(xiàn)了她的可愛,她像是一顆璞玉,需要細心的雕琢才能展現(xiàn)光彩。
廖晨組織我們這幫人一起上山去玩,聽說他要向我們介紹他的女朋友。我不想在這方面矮了一截,于是叫上了林紅。
我看見廖晨騎著自行車,后面坐的是安靜,廖晨?嵋话愕囊粋急剎車停在了我們面前,大家笑而不語,廖晨倒是很自然的示意安靜下車,并且向我們大家介紹說這是安靜。我又開始犯傻,像第一次見安靜那樣,木訥的伸出手,“你好,我叫顧彥青!卑察o笑著不答話,廖晨招呼我們一起上山。這期間林紅和我說了很多很多話,我一句也不記得,腦子里一直是剛才安靜笑的那個畫面,他們走在前面,安靜表現(xiàn)的落落大方,我許久沒有和安靜再像小時候那樣獨處過,所以我并不知道她的男朋友從大個兒變成廖晨中間發(fā)生了怎樣的故事。
廖晨拉著安靜的手,那個時候你所能看見情侶拉手并不是一件平常事,林紅悄悄給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是希望這個時候安靜一把推開他,然后大叫一聲流氓轉(zhuǎn)身跑開的,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也許我會沖上去和廖晨打一架?墒前察o沒有,她的臉上有著我從未見過的開心的表情,我仔細打量安靜,她不在梳著小時候那種麻花辮,而是留著時下最流行的發(fā)型。我們幾個在山頂上并排站好,廖晨忽然大喊了一聲“去你媽的!贝蠹乙捕茧S著他叫起來,安靜和林紅他們幾個女同志都站在后面哈哈大笑起來,這讓我突然不好意思了。
直到廖晨上了自行車,馱安靜回家,我都是沉默的,安靜朝我們揮了揮手,和廖晨一起消失在夜色中。林紅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想起來我還是要把這個姑娘送回家,林紅一路上都在說安靜,她說安靜是洗煤廠最好看的姑娘,“不過啊,”林紅突然神秘起來,“那姑娘,可亂著呢,我聽說過好多她的事兒了。你知道安靜為什么和廖晨一起么,聽說廖晨幫安靜揍過她爸,安靜她爸老動手打她,廖晨就幫了安靜,安靜這才跟著他的!蔽矣窒肫鹞覂簳r和安靜的惡作劇,和廖晨比起來,確實太小兒科并且沒有什么實際意義。天色太暗,林紅沒有看清我的表情,走到她家門口的時候,林紅站定突然問我,“你喜歡我不!蔽乙粫r間語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林紅,她是個好姑娘,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歡,林紅突然上來親了親我的臉頰,我頓時慌亂。后來我忘了我是怎么逃脫的,總之我是把林紅一個人落下了。從此林紅再沒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文化工作很適合我,也許放到小時候我肯定覺得不可思議,我了解到了更多那些曾經(jīng)在這里貢獻出青春甚至生命的人們,并且由心的更加尊敬起來。林紅和安靜都突然從我的生活里蒸發(fā)了,我更加的寂寞起來,廖晨那幫人的活動我從從前的很少參加而變的根本就不去參加了。
值得一提的我的那個發(fā)小費林海,這幾年他混的不錯,甚至成了我的領(lǐng)導(dǎo),他很適合做組織工作,老人們也常說他以后肯定大有作為。
我不知道費林海是怎么和林紅搞到一起的,總之他們要結(jié)婚了,他們結(jié)婚那天我也去了,帶著不知名的憂傷感,我知道我這樣有些做作,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為了那般。
那天我喝醉了,瞇著眼,費林海和林紅站在人群中央敬酒,他們的臉突然變成了小時候那個樣子,那個戴著眼鏡的小書呆子和哭著跑到我家的小女孩的形象越發(fā)清晰起來?傊易詈笫B(tài)了,好像是拉著他倆的手,一個勁兒的說,一定要好好的,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這些年汪礦的改變很大,我們由原先的老式運輸機轉(zhuǎn)變?yōu)榱四z帶運輸機,而我父親那輩修建的鐵路也無一不發(fā)揮著它強大的功效,80年代后甚至有人家里有了黑白電視機。我也會和同事下了班去有電視機的人家吃飯聊天,目的是看電視。那個時候的電視內(nèi)容很無聊,我也記不得具體是演什么了,總歸是有錢的人家才能有這么洋氣的東西。我們的汪礦“家屬區(qū)”也得到了很大的改觀,也有了小賣部之類的東西,奧對,我在18歲的時候?qū)W會了抽煙,幸好我的父母沒在這里,所以我肆無忌憚,這里能買到當(dāng)時的貴煙,很便宜。我們幾個坐在小賣部的門口邊抽煙邊聊天,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的過去。這里那些曾經(jīng)年輕的叔叔阿姨也日益的蒼老,他們曾經(jīng)是父親的同事,有些選擇留在這里,一晃就是幾十年。我從他們的臉上看到平和和安樂,我相信如果我的父親留在這里臉上也會是和他們一樣的表情。我越發(fā)的開始感受到父親走的時候那份不舍。
我從未向顧彥紅說過安靜或者是林紅和我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姑娘大了,自然也不會像我表明心跡,顧彥紅還是和從前一樣有些瘦弱,她也變得更加沉默,有時候站在門口大半天,不知道一個人想些什么。我打趣她是想嫁人了,顧彥紅撇了我一眼,回屋去拒絕和我交談。
父親總是給我來信,他希望我能回去,這已經(jīng)是1983年了。我知道他勸不動顧彥紅,所以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其實我說不上,我很想回去,也舍不得這里。這里仿佛有我所有的回憶,而我生活在這里,也仿佛每一天都活在曾經(jīng)的回憶里。我還是能記得當(dāng)時剛來這里的一切情景,從那時只有幾戶老鄉(xiāng)家到現(xiàn)在人逐漸多了起來,從荒地到現(xiàn)在錯落有致的屋子還有廠房,我都能如數(shù)家珍,父親的來信肯定是母親敦促的,他也舍不得這里,我相信在曾經(jīng)在這里奮斗的情景也會是父親和他們那一輩人的驕傲和情懷。
這些年我的那些朋友們一個一個的都相繼離開,礦里充斥了很多新鮮的面孔,我的心也焦躁了起來。顧彥紅大學(xué)一畢業(yè)就留在了這里,她堅持著不打算走,而我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留下。我們兄妹也是在慢慢長大后開始有了一定的交流和該有的親昵,其實在我心里她還是那個小姑娘——多嘴,正經(jīng),死心眼,也很可愛。我并不知道她非要留在這里的原因,估計和她之前向我打聽的那個汪海洋有關(guān)系。
這中間安靜來找過我?guī)状,就像小時候那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我在安靜的面前總是和拘謹和不自然,我想如果我小時候也幫安靜打了她爸,會不會我們現(xiàn)在會不太一樣,后來我總結(jié)出來答案是不會,因為我太小,打不過她爸爸。我對安靜說“你以后少去舞廳那種地方,”安靜問我“為什么,”我咕噥著答不上來,“那種地方,不太好,你一個女孩。。!卑察o哈哈大笑,“你怎么還和小孩兒一樣啊!蔽覉(zhí)拗的轉(zhuǎn)過頭,心里第一次對安靜起了厭煩感,安靜命令我轉(zhuǎn)過去,我當(dāng)沒聽見,安靜終于生氣了,把我的臉硬是掰了過來,我第一次如此靜距離的看著安靜,看她那雙不算大卻炯炯有神的眼睛,安靜閉上眼,她這么做讓我不知所措起來,我有些顫抖的慢慢靠近,終于還是推開了她。
安靜生氣了,問我為什么,我想也不想的說,“還是留給廖晨和大個兒那種人吧!卑察o垂下眼睛,冷冷的笑了,她一字一句的說,“顧彥青,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我不在乎!
從那之后我又很久沒見到安靜,我就這么忙忙碌碌的工作,回到家看到忙忙碌碌的顧彥紅,她總是沉默,吃飯的時候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有父母的聊天和我的喧鬧,我試圖想和她聊天,顧彥紅也僅僅是回答兩句然后起身去洗碗。
顧彥紅問過我一個問題,她說人要不要遵守諾言。我不知道諾言是什么,我也從未對任何人有過諾言,我搖頭表示不知道,顧彥紅慘慘淡淡的笑了笑,“也是,我太傻。”
安靜再找我,便是我見她的最后一面了。
她直愣愣的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讓我和她走一走。
我們繞著礦區(qū)的路慢慢慢慢晃悠,安靜提議再上一次那個山頭,我點點頭表示答應(yīng)。那天的安靜很反常,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其實我現(xiàn)在再回憶起安靜,已經(jīng)記不得她長大是什么樣子。安靜和我隨意的坐在山頂上,安靜看著遠處,而我看著她。
“我小的時候,希望也有哥哥,就我爸打我的時候,特希望我哥哥能出來幫我!卑察o自顧自的說著,“后來你就出現(xiàn)了,可是你知道么,你出現(xiàn)的總不是對的時間。你總能看見我挨打,久而久之,我就習(xí)慣了,反正你見過我那樣,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蔽矣幸恍╇y過,腦子里又想起安靜挨打的畫面,和她那個面部猙獰的父親!邦檹┣啵阆矚g這兒么?”我點點頭,“可是我不喜歡這兒,總是黑壓壓的,要不是到了這兒,我爸也不會老打我!蔽也幻靼装察o的意思,看著她,安靜突然站起來,背對著我面朝礦區(qū),“所以我要走了,離開這,我媽讓我回去,廖晨說他也走,”安靜轉(zhuǎn)過身來,“顧彥青,我終于要走了!”安靜笑的很燦爛,我卻看見她的眼睛里有晶晶亮亮的水氣,我見過安靜哭過很多次,這次卻不一樣,她要走,也讓我震驚,我知道很多人都要走或者已經(jīng)走了,我發(fā)現(xiàn)我不了解安靜,我以為她和我一樣,眷戀這片土地,卻不知道這片土地帶給她如此不堪的人生和回憶。
安靜走了。她沒告訴我她具體是哪天走,她就像當(dāng)初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一樣,突然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我再未見過她,我想象著安靜會開始新的生活,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安靜走沒多久,她爸就死了,聽說是喝酒喝得太多,要了命。安靜和她媽都沒有來,這老頭帶著一生的頹敗失意,到死,都沒得到家人的原諒。
我的朋友們越走越多,礦上的人我也開始有很多都不認識了,父親的信一封又一封的催促我和顧彥紅回家,他說母親生病了,他由于工作的關(guān)系照顧不過來,希望我們能回家?guī)退謸?dān)一點。我和顧彥紅商討了很多次,她始終不愿意走。雖然我小時候總是惹我母親生氣,可是我現(xiàn)在長大了,是個男人,我必須擔(dān)負起照顧她和父親的重任,所以我只能離開。
臨走前的一天,我和顧彥紅去了學(xué)校里面看了看從前的老師還有我們上課的課堂,因為是星期天所以學(xué)生們都沒上課。我看了看兒時的朋友——大壯的墓碑,大壯走了之后他父母又生了個孩子,我并不知道詳細,還是有點感慨,我已經(jīng)很久沒來看看他了,顧彥紅對大壯還是有些記憶的,她默默的把大壯墓前的野草除干凈。我和妹妹隨意的行走,我看見顧彥紅的眼睛濕濕的,她抿著嘴,我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總之我很傷感。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有這種體會——你隨著一個地方共同成長,它和你互相見證著時代的改變和自己的改變,我為我即將要走而感到慚愧,可是父親說的對,父母的年齡慢慢大了,也需要孩子們的照顧。我從未想過我的小妹妹如此的倔強,任憑父母怎么勸她都不愿回去。那天顧彥紅給我講了關(guān)于汪海洋的故事。那個小伙子是她的同班同學(xué),他走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顧彥紅讀大學(xué)的時候曾經(jīng)和他約定好以后都會回到這里,現(xiàn)在顧彥紅做到了,那個小伙子則是未知。我問顧彥紅,除了這個理由,還有沒有別的讓她如此固執(zhí)的留下,她想了想回答我說,不管你信不信,我總覺得這里有什么東西牽絆著我,告訴我不能走。我走的那天妹妹站在火車站,她擺了擺手。我唯一的妹妹,終是一輩子沒有嫁人,在這里過完了她倔強的一生。
這么多年后我又站在這里想起我妹妹的話,真的是很多年以后了。我在山東繼續(xù)上了學(xué),父親安排我去了一家國有企業(yè)上班,我又開始了工人的生活,我過上了讓母親滿意的生活,從兒時那個讓她擔(dān)心的孩子變成了誠實可靠的男人。九幾年開始了下海的熱潮,我也不例外,離開了國企開始自己創(chuàng)事業(yè),我有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也自然開枝散葉有了自己的家庭。
2012年我?guī)е赣H回到了汪礦。
這里和我們剛來的時候自然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些我記憶力和藹可親的人們逐漸蒼老,在這里過著安詳靜謐的生活,我照著兒時的夢想將自己的公司發(fā)展到水城,這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叫水城——它改名為六盤水,是將水城盤縣和六枝合起來,建設(shè)成了一個頗具現(xiàn)代化的城市。顧彥紅還住在汪礦我們曾經(jīng)住的小屋子里,在汪礦工作。始終不愿意聽從我的搬到市里來住,一如既往的固執(zhí)。
我們回到這里,我的記憶里最清晰的畫面還是這個灰蒙蒙的地方,崎嶇的山路,還有剛開這里坐在汽車上的場景。我?guī)е赣H一起回來的,他由我和顧彥紅攙扶著走上這個山頭,父親花白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亂,他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指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現(xiàn)代化汪礦,最終什么都沒說,后來父親說他一點都不后悔來到這里,唯一后悔的,就是讓自己的孩子在這里揮灑了青春。這里的一切都鐫刻在父親的生命里,從未離去。不過我想這是顧彥紅自己的選擇,她肯定是不后悔的。
我閉上眼睛輕輕的唱起喀秋莎這首歌,腦海里如同電影一般想起來兒時朋友們的臉龐。那歌聲隨著風(fēng)飄蕩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而我,從離開這里的那一刻,好像就再未遇見過如此美好的風(fēng)景。
正當(dāng)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漫的輕紗!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鷹;她在歌唱心愛的人兒,喀秋莎愛情永遠屬于他. 啊這歌聲姑娘的歌聲,跟著光明的太陽飛去吧!去向遠方邊疆的戰(zhàn)士,把喀秋莎的問候傳達.駐守邊疆的年輕戰(zhàn)士,心中懷念遙遠的姑娘
插入書簽
這是去貴州的時候?qū)懙奈,不管怎么樣,對我來說都是一次很好創(chuàng)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