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全文
【策唐/雙唐】燭
當唐驚羽一步一趔趄地返回唐家堡時,這座機關重重的宏偉門派早已因夜色的荼毒而四下俱靜了。
盡管唐驚羽努力地控息,肩上的劇痛仍促使他重重地低吟著。
“這么晚!碧企@羽剛一推門,平鋪的問候就這么撲面而來。
“天羅……你就不能出些聲息讓我早些覺察么!碧企@羽苦笑道。因為不管他承認與否,方才那聲不算美妙的問候確實驚了他一戰(zhàn),以至于肌肉收縮間帶動著撕裂的皮肉陣陣抽動般疼痛。
“師兄你腦子壞掉了么。”屋內的少年淡淡回道,“浮光掠影口訣中可沒教你在外人眼皮下露出氣息。”
“你這個瓜娃子……”唐驚羽苦笑道,“好罷,我是個外人!
“師兄吃味了。”唐天羅淺笑道,隨即話鋒一轉,眼底盡是陰郁,“哪里的任務,要你傷成這般?”說罷,解開弩,掏出幾小瓶金創(chuàng)藥丟給唐驚羽。
“我向惡人谷那里去了一趟!碧企@羽單手解下一把衣襟上固定的飛刀,挑開早已殘破的衣袖。其實他還想埋怨唐天羅把外人難求的唐門千機匣當成藥匣子用,這要讓那和熊貓一起思考人生的唐森知道了,保不準唐森不會把唐天羅扭送到萬花谷去。
“真是胡來!碧炝_道,“我唐門弟子本不該涉水江湖,你為了那廝跑去浩氣盟;而今又只身赴惡人谷……退一萬步講罷,即便惡人谷里一個高手也沒有,但那黑壓壓的一片人,你以為你能全身而退嗎?”天羅的性子素來冷淡,這番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依舊是那么波瀾不驚,只是他心底是否真的毫無漣漪,怕只有他自己知曉。
“所以我今日能回來已是萬全!碧企@羽接道,面目里絲毫沒有愧疚的樣子,反而一副理所當然老子很帥的表情。
“你……”難以維持冷漠的唐天羅用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半晌,他啞嗓道:“為什么這么拼命。”
疑是被天羅的語氣感染了情緒,唐驚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像是嘆息般講著另一個似乎與他無關的事實:“天下動亂,大唐江山岌岌可危呵。”
“我們師承唐門,朝綱社稷與我們無關!碧铺炝_心底隱隱有了點不好的預感,而那預感來自何處他竟沒有摸清,無奈之下,便隨口接了一句事實。
“那么,天羅啊!碧企@羽夢囈般問道,“你說,東都之狼能否咬扼住未知的命運?”他的半張銀面具一直沒有脫下,淺淡的月色反映他臉上半面灰白,僅留在外的一顆烏黑的眼睛洗滿了落寞。
“你可以勸他離開!碧铺炝_終于明白驚羽的意思了。
“傲血不是那么容易改變的人。”言外之意,他已經(jīng)試過了。
“所以你要陪他?”唐天羅不安地問道。
唐驚羽沒有說話,只是不斷地撫摸著手里的弩。唐門的弩無論從構型還是內部結構都堪稱極品,尤為年輕一代中又出現(xiàn)了一個名為唐森的奇才,弩不斷改良更新,竟從一件殺人利器脫胎換骨宛若藝品。
只是此刻唐驚羽手中捏拿的弩卻并非如此——深深的刻痕布滿弩的全身,倘若不是依稀可見的幾點朱紅色的漆子,誰也想不到這把弩曾經(jīng)單憑其外表便可迷倒癡兒。
唐天羅看在眼里,眉頭漸皺:
四川唐門本就以暗殺暗器聞名,所以比起弩箭機關,唐門人最不擅長的就是近戰(zhàn)……而今唐驚羽的弩上竟密密麻麻排滿了刀痕,倒不他究竟在什么可怖的環(huán)境中戰(zhàn)斗過——而且是極為經(jīng)常的。
“你是個唐門!币娞企@羽不說話,唐天羅繼續(xù)道:“唐門的門規(guī),唐門的宿命,唐門的一切你都比我了解!
“始終行走在暗夜里可怖的殺手么……”唐驚羽笑道,“誰說這是唐門的命了?”
那一瞬間,唐天羅在唐驚羽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從未看到的過的執(zhí)著。
身為殺手的二十余年中,唐天羅的生活里只有三件事:修習,殺人,得酬。傳承著唐門的血脈注定此生如此。然而他的師兄,唐驚羽,卻從來都是個特例。
驚羽他不喜歡沒有理由的雇主,因此盡管他有空弦可落雁的本事,卻在唐門中并不出彩;相反,他的師弟,唐天羅卻素來以狠辣利落見長,名聲在外。
當然這對師兄弟對這些看得并不重,因為他們的心都不在此處。
這夜不愉快的對話終在唐驚羽淡然的反問中結束。不知是唐驚羽不愿解釋還是他知道唐天羅不想聽,總之兩人就在這句問話之后長久地緘默不語。
然后,天羅合門離去。
就這么簡單。唐門弟子一向干練。
之后的幾月里,唐驚羽數(shù)次出入惡人谷而近乎全身而退——說近乎是因為忽略了他身上大大小小雖不致命卻折磨人的創(chuàng)口。
若毫無動機來講,這確乎可歸結于唐驚羽的身手漂亮,或者說是惡人谷里只藏著一群花瓶。
可是每一個武林中人都多多少少有那么幾分敏感的嗅覺,更不必說日日刀口舔血十步殺一人的唐門人。
“你不要去了!碧铺炝_今天沒有戴面具,但他的臉卻和面具一模一樣,硬梆梆的,像是那些死在他弩下的死人的臉一般。
“我知道你想什么!碧企@羽只是默默把剛制好的機關弩箭塞到千機匣里,抬起胳膊將弩假意瞄準天羅,嘴角掛著絲微笑,“如果不去的話,怎么知道是什么陷阱呢?”
“你玩夠了沒。”唐天羅生氣了,為什么自己會有這樣一個該靠譜的時候卻吊兒郎當?shù)膸熜郑?br>
“聽著,天羅!碧企@羽說,“我想和傲血死在一起!
“你給自己留的結局只有死嗎?”唐天羅一把奪下唐驚羽手中的千機匣,狠狠道。
“哪個唐門弟子不是如此?”唐驚羽聳聳肩,“亂世硝煙,盜匪遍野,本就是個敗時;你我又都是唐門中人,早該有這個先覺!
唐天羅猜出來了,唐驚羽在故意激怒他;事實上,他也成功了。
唐天羅剛想上前揍揍眼前這個愚頑的腦袋,身子卻驀地僵住了:荊天棘地?!這個混蛋!
“唐驚羽,你給我站。 碧铺炝_生平第一次大聲呼喊著,可是他的師兄卻充耳不聞,幾個利落的起跳,架起風箏飛走了。
沒有回頭。
而當唐天羅身體恢復如初時,他的師兄早就消失不見了,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似的。
“該死!”唐天羅在心中默默地問候了一下自家?guī)熜郑瑒偯匚輲е笞狡饳C關小豬架著風箏向唐驚羽消失的方向追去。
唐門人的生死存留,一向只以他們自己的意愿為準。所以同理的,在執(zhí)行任務的唐門弟子很少會有同門的支援。其他門派弄不懂他們的規(guī)矩:一個熟稔掌握本門武學的人才育之不易,為何如此輕率地便將生命變賣給閻羅?
其實他們都忘了,比起他們,唐門弟子更似閻羅。
所以唐天羅沒有叫上門下弟子,因為他本人前來已算破戒,哪里還可能叫得來別人。更何況,唐驚羽的本事從未有人認同,這樣一個在門派眾人眼中中庸的弟子此刻死去了犯不上要由更多的人去陪葬。
唐天羅沒有去過浩氣盟,更沒見過惡人谷,因為他和眾多唐門弟子一樣恪守著唐門淡出江湖的宗旨。這是為一代代唐門人共同守候的,直到他這一代出了唐驚羽這個怪胎。
唐天羅知道,今天是浩氣盟同惡人谷宣戰(zhàn)的日子;他還知道,惡人谷地處北方;除此而外,他對今天的目的地毫無了解。
所以當他最終到達惡人谷的時候,只見到滿地的死尸和一些半口氣已經(jīng)交給閻羅的人。這些人是最痛苦的,若放在往日,唐天羅會抽出短刀送他們一程,但今天不行。
唐天羅環(huán)顧四周,心中只留下這么一個念想:真真慘烈。他閉上眼,用自己敏于常人的耳力去捕捉哪怕一丁點動響——師兄,拜托你了,如果還活著……把弩箭上一次膛也好。
許是他的祈禱起了作用,他真的聽到了弩上膛的聲音,而且不止一次。
于是唐天羅提氣運起輕功奔向那個聲音的來源之地。
他不想耽誤片刻。
盡管慌亂,他依舊保持著唐門弟子的良好傳統(tǒng),在任務中絕不忘記浮光掠影,只是接下來的場面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那個李傲血是怎么回事?!師兄滿身是血地躺在他腳下他為何毫無反應?!
“他是個重情的人,可惜投錯了門。”唐天羅視野中的傲血向他一邊的人道。
“了解唐門千機匣的構造,熟識唐門武功路數(shù)就是我們的目的,其他的感慨我們不需要。”傲血旁側的人正饒有興致地拆卸唐驚羽的千機匣。
“一個,兩個……十五個人!碧铺炝_私下里數(shù)過他視野中所能見到的所有人,也許還有隱在暗處的,但這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他師兄,他素來看做親兄長的唐驚羽,就死在這些人手中。
于是他心里拿捏成一個主意,而且奇怪的是,當他下定決心后,多年來已成習慣的唐門弟子的冷靜和謹慎就這么離他而去了。
所以眾人才見到另一個唐門人從樹叢中一步步逼向他們,手中還握有他們一直想要的千機匣。
這個人和唐驚羽很像——身材,發(fā)式,衣著,甚至于氣場都極其相似,但若說什么不同,就是來人帶了一張遮住了整張臉的面具。
陰森森的。唐門弟子給人的就是這種感覺。
“我們有和你一樣的武器,還有你們唐門引以為傲的招式,更不必說我們有人數(shù)的優(yōu)勢。”來人的冷冽讓眾人不安。
“是么!鼻謇涞穆曇魥A雜許些嘲諷。
“想用什么?追命箭?裂石弩?還是其他的從驚羽身上學來的東西?”不同于他給人陰冷的感覺,他的話語里卻充滿了嘲諷。
“你……你想說什么?!”有幾個人有些退縮了。
“李傲血,驚羽曾說他想和你死在一起。”唐天羅并沒有理會那幾個沒用的東西,轉頭望向傲血。
“所以呢?”不知是偽裝還是如何,方才仍在浮光掠影中的天羅所看到的落寞竟在傲雪眼中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卻是慢慢的不屑與鄙夷。
“我有兩件事想告訴你們!碧铺炝_嗅到了周圍叢林中仍有他人,“第一,我想達成驚羽的愿望;第二,每一個唐門都不會在別人眼前用出他畢生所學,即便性命垂危之時!
話音未落,火光四濺。
是千機變。唐門上下都鮮用的一招,因為它太過招搖,并不符合唐門的隱秘。所以自從它問世那一刻起,就成了唐門弟子課本中精深而又無用的一門。
它曾經(jīng)是暗器,但現(xiàn)在不是了。
唐天羅親眼看著周圍的人被刺成了刺猬,滿含著唐門人的隱忍。
因為唐門弟子從不涉水江湖,所以盜學武藝變得難上加難,故而有了這一招嗎?
所以才有那么多次近身攻擊,所以才有了唐驚羽那么多次進出惡人谷。
一切都是為了逼迫他用出他所會的每一個招式,而且不止一次地使用。
他們真是低估了唐門弟子的原則與成仁的決絕。
在沖天火光中,唐天羅淺笑。
“師兄,即便我沒有追回你,我卻實現(xiàn)了你的愿望!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