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彌漫的天空，火紅的旗幟獵獵作響。
　　宿醉后，頭疼得似乎就要裂開。
　　南宮煌狠狠地揉了揉頭，隨手揮開桌上堆陳的酒壺。眼神一轉(zhuǎn)，看到了床上沉睡的五毒獸，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用被子輕輕蓋住了那圓滾滾的身體。
　　目光黯了黯。
　　梳洗。更衣。
　　正準(zhǔn)備用膳的時候，卻有怯生生的婢子來稟告，“國師。王后邀您到東風(fēng)殿上議事�！�
　　窗外掠過一只大鷹。風(fēng)聲凄厲。

　　塞外能夠有這么一座雄偉的宮殿。也算是少見的了。
　　南宮煌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悶哼了一聲。
　　繞過重重宮闕，遠遠地就看到那個錦衣華服的女子。依舊是那樣熟悉的眉眼，心里閃過細微的疼。
　　“來喝幾杯，如何？”唇角微彎。
　　南宮煌搖了搖頭，“你身為后，就應(yīng)該有點王后的樣子�！�
　　門在身后關(guān)上。
　　婢女被支走。臨走前點燃的龍涎香，奇異的氣味填滿每一個角落。
　　天空變得灰蒙。不久，就慢慢飄起了雪花。
　　塞外的雪下得很輕。輕而淺，泛著奇怪的色澤。
　　南宮煌站在窗邊，伸出手去接住飄飛下來的雪花。臉上冷冷的沒有表情。
　　“穿上。”一件銀狐毛裘飛了過來，打在他身上。
　　他回頭看她，皺了皺眉，“野蠻的女人�！�
　　溫慧無所謂地轉(zhuǎn)身，發(fā)間的珠釵互相撞擊發(fā)出丁冬的聲響。
　　“你變了。”南宮煌遲疑了一下，開口。
　　——變淡漠了。野蠻尖銳的刺不知何時已被慢慢磨平。
　　“你也變了�！�
　　誰也沒有再說話。
　　良久。
　　“你……跟我走好嗎……”突兀的一句。
　　空氣中蕩漾開細細的漣漪。微妙的存在。
　　眼角瞟見了女子面無表情，南宮煌擺了擺手。
　　“開玩笑開玩笑�！�
　　溫慧的唇角勾起笑意，“你剛才的手勢，很像以前那個你。”
　　“……多謝。”雪依然在下。龐大的，鋪天蓋地的雪。“你是想說我老了嗎？”
　　“不是�！�
　　“找我來干什么？”
　　“喝酒。不過看來你沒什么興趣�！�

　　庭院中一片蕭殺的素白。
　　雪積在地上，腳踩上去便會響起細微的碎裂聲。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塞外有這么大的雪�！蹦蠈m煌搓了搓手，跺跺腳，把自己緊緊裹在銀狐毛裘里。
　　“拿著。”溫慧把紫金手爐遞了過來。
　　南宮煌詫異地抬頭，看到那個女子略微無所謂卻又倔強的神情。
　　“不用。我那里有�！�
　　“叫你拿著你就拿著�！彼坪跏遣荒蜔┝�，“路上冷�！�
　　南宮煌也沒再說什么，捧著手爐大大咧咧地走了。
　　溫慧站在廊下。紛飛白雪中他的身影漸漸遠了，再也看不見。
　　這么多年來誰和誰無數(shù)次轉(zhuǎn)身。背道而馳。
　　你卻還是像從前那樣。笑容不羈，那個總是和我斗氣的痞子。
　　心里微微惆悵了一下。那么恍惚。

　　南宮煌回到自己居住的明懷軒時雪已經(jīng)停了。
　　太陽懶洋洋地照下來。
　　有一只雀鳥在雪地上啄吃著什么�？匆娪腥藖恚⊙劬D(zhuǎn)了轉(zhuǎn)，撲扇著翅膀飛走了。
　　絮兒就在庭院里�？吹剿貋恚銡g喜地迎上前。
　　“餓了吧？”他微笑著看她，“我?guī)Я四阕钕矚g的糕點回來。”
　　粉色的翅膀輕輕地抖了抖。
　　南宮煌解下身上的毛裘，披到她身上，“穿這么少，別冷著了。”
　　相偕步入房中。
　　正午的陽光變得強烈。
　　一陣?yán)峭袒⒀省?br>　　南宮煌收拾好桌上昨夜留下的酒壺，照例又埋入院中的梅樹下。
　　“那壇‘笑百步’，日子也差不多夠了吧�！�
　　身后絮兒顰了眉，細細數(shù)著日期。
　　“嗯�！睙o意識地應(yīng)答了一句。轉(zhuǎn)眼間卻瞥見已然微微融化的雪地上，飛鴻踏雪般模糊的字痕。
　　——情。

　　雪水化了的時候，城外的春草卻開始延綿得無邊無際。
　　最后一場雪已經(jīng)盡了。
　　王來到東風(fēng)殿的時候，院里的薔薇正悄然結(jié)著花蕾。
　　溫慧微笑著迎上前的時候，眼里卻是不笑的。
　　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總是有一種微妙的距離存在著。
　　無論是以前的手下敗將。又亦或是現(xiàn)在的……夫君。
　　時間是最偉大的治愈師。但時間無法勉強感情。

　　夕陽的余暉斜斜地照著。春草被風(fēng)吹成起伏不定的波浪。
　　溫慧終究還是決定出去走走。
　　遼闊的春草。不知從哪里飄來羌笛聲，遙遠而蒼涼。
　　世界變得空洞。只剩下羌笛聲吹奏著不知名的曲子，一寸一寸填滿每一個角落。
　　日暮下紅衣女子的眉眼溫和地沉淀下來。
　　漫無目的地行走。
　　都這么多年過去了——她抬頭看似乎將要燃燒起來的緋色蒼穹——的確。都這么多年過去了。
　　他是浪跡的少年。她是驕傲的郡主。卻只不過是相伴走過了一段路。
　　他是國師。她是王后。生命的軌跡似乎注定錯開。
　　差不多就要相交的兩條線，卻注定只是平行線。
　　她自嘲地笑笑，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尖。
　　當(dāng)初他要帶她走，卻是她拒絕了。
　　似乎是忽然就想通了。
　　寧愿哭著出嫁亦要還他自由。那個時候的他，已背負了太多。
　　——煌。那個時候沒有對你說的那幾句話，以后又該怎樣說出口。
　　——你一定要幸福。
　　——你要好好愛她。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天黑了。再也找不到來時的路。
　　溫慧忽然覺得很累很累。
　　城門變得遙遠，似乎永遠無法觸摸。
　　夜風(fēng)微涼。四周一片靜謐，只剩下蟲子的叫聲，忽高忽低。
　　她想到了很多事情。那些未曾褪色的記憶。
　　他和自己吵架。他在地脈里保護自己。他偶爾有點暴躁。他很自大。他認真的樣子很可愛。他撕開自己的衣服……
　　他撕開自己的衣服。
　　那一夜她在他身下如花一般綻放。她以為這樣就覓得了幸福，奈何，亦不過是浮光掠影。
　　浮光掠影的幸福又怎會長遠。
　　風(fēng)把半人高的草吹得嘩嘩作響，延綿開一片沒有盡頭的黑色海洋。
　　她忽然覺得很孤單。像是被全世界遺棄了一般。
　　蒼穹墨黑。無星無月。
　　黑暗盡頭忽然有什么閃爍了一下。
　　一燈如豆。慢慢跳躍著，刺破所有的暗。
　　她猛地抬頭，提起裙擺向光亮處奔去。
　　無數(shù)的草在身邊擦過，尖尖的鋸齒劃疼了手。
　　近了。
　　是幾個猥瑣的大叔。提著燈不知在干什么，看到她奔過來，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眼神詫異。
　　居然還是沒有跑出這片海。
　　有些黯然。剛想問這些大叔們借燈的時候，卻看見他們逼近，笑得猙獰。
　　她驚惶地向后退。卻忽然被什么絆了一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第一眼。仰視的是沉重壓抑的黑——蒼穹虛無。又怎么會有神祗存在。
　　第二眼。看見某張惡心的嘴臉——伸手狠狠捆上他的臉。
　　溫慧很快地從地上站起來。搖曳的燭光映得不遠處那幾個人的臉異常模糊。
　　風(fēng)掠過草叢發(fā)出龐大的泣聲，在靜夜中飄得很遠很遠。
　　亦未曾給她喘息的機會。
　　出其不意。再次撲上來，壓倒。
　　他瘋狂地扯開她的層層衣衫，摘下她身上的珠蠆玉器。
　　她掙扎，反抗著。眼前卻模糊閃過那個人的臉。
　　那張曾經(jīng)，同樣瘋狂的臉。
　　耳邊回蕩著無數(shù)聲響。層層疊疊，似真若幻。
　　最后一層羅衫被撕破的時候，面前的大漢卻忽然停了下來，抓起他自己的衣服倉皇逃竄。
　　她不知道究竟又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恥辱的淚水正慢慢地劃過臉龐，滲進泥土里。
　　“沒事了�！彼剖菄@息。她聽見了，身子便是猛地一僵。
　　龐大的窒息感。
　　策馬而來的男子溫柔地抱起她，解下自己的大裘緊緊裹在她冰冷的軀體上。
　　“沒事了。”他抱緊她，再一次重復(fù)，“沒事了�！�
　　她握緊了那唯一可以抓住的溫暖，泣不成聲。
　　她終究不是太堅強的女子。
　　汗血馬在一旁用蹄子刨著草，制造出奇怪的聲響。
　　他是不善言辭的笨拙男子。唯一能做的亦只是在夜風(fēng)中抱緊她，給她溫暖。
　　“我們回去吧。”
　　她在他懷中哽咽著說不出話。
　　“沒事了。莫哭�！狈路鹗窍铝撕艽蟮臎Q心，“……娘子�！�
　　她咬緊牙�？諝庵杏形粗那榫w慢慢，慢慢地沉淀下來。
　　寂夜。
　　煌。蝴蝶飛不過滄海。蝴蝶又怎么可能飛得過滄海……

　　春風(fēng)將近的時候，南宮煌帶了酒去東風(fēng)殿。
　　“喝酒。”他這樣對她說。眉眼神色恍如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
　　她卻按下他斟酒的手，神色里有淡淡的倦然�！昂忍鄠怼！�
　　他訝然�；仡^看她，良久�！霸趺戳耍俊毙⌒囊硪淼恼Z氣。
　　“……王抱恙了。自然是要擔(dān)心的�！彼龔澚藦澊浇牵n白而茫然。
　　他的心忽然抽疼了一下。嘲諷的風(fēng)扯開無限大的傷口。
　　經(jīng)年遲暮。原來我們，已經(jīng)，變了這么多了嗎……
　　終究沒有想過。原來你對他的感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
　　那我又是什么呢。什么身份。什么位置。什么姿態(tài)。
　　無人知曉。無從知曉。
　　“……我不知道。” 南宮煌咬了咬唇，微微嘆息，“什么時候的事？”
　　“前幾天他夜里出去，染上了風(fēng)寒。你知道的，他身子本來就不怎么樣，現(xiàn)在又染疾，怎能不教人擔(dān)心�！�
　　那么溫順而略帶抱怨的語氣，和從前的野蠻女判若兩人。
　　不過是五年光陰，就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改變了這么多。
　　洶涌的難過，卻又被狠狠地壓了下去。
　　“……你愛他？”
　　“嗯？”
　　“你愛他�！崩淅涞目隙ㄕZ氣。
　　溫慧怔了一下。她低頭，不知所措地握緊了裙角，“……我不知道�！�
　　只是忽然就想起那一夜那個溫柔的懷抱。你終究又是用什么姿態(tài)說出了那兩個字。
　　……娘子。
　　南宮煌不再說話，開始喝他帶來的那壇“笑百步”，瞳仁深邃得看不見邊。
　　她斂起了眉，伸手奪下他手中的酒。一仰頭便喝干了剩余的半壇。
　　放下酒壇的時候她的眼神同樣也是冷冽的。
　　他別過頭不看她，眼底泛起潮濕的水霧。
　　“我要帶你走。”
　　“……”
　　他終究還是直視她的眼，一字一頓，“只要你說你愛他，我就放棄�！�
　　要怎么告訴你。我真正的心意。
　　“……我不愛他�！�
　　他眼里閃過狂喜的光芒�！案易摺！�
　　她的眼神掙扎著。似乎忽然間時光倒流，彼此還是當(dāng)初的少年。
　　他的眼神那么熾烈。

　　天氣晴朗。
　　東風(fēng)殿的薔薇悄然綻放。
　　是難得的晴天。溫慧坐在鏡臺前，仔細地梳妝。
　　五年的光陰似乎將女子的眉眼刻畫得更為精致。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起身。離開。

　　王披著大裘倚坐在軟榻上，面容蒼白，眸子卻是犀利異常。
　　看到她進來，他放下手中把玩著的長劍，唇邊勾起溫和的笑容。
　　“來�！彼牧伺纳磉叺奈恢�。
　　她順從地坐下。
　　角落里的蒼鷹咕地一聲飛走。
　　“我們也應(yīng)該要有子胤了吧�！备杏X到她的手僵了一僵，便又溫柔地釋懷，“如果你現(xiàn)在不愿意，那就以后好了。總會有那么一天的。”
　　……總會有那么一天的。
　　她卻再也把持不住。猛地起身，奪過長劍，直指他的咽喉。逼得他微微抬首。
　　她渾身顫抖著，朱顏凄白，手中的劍卻是極穩(wěn)地懸在離他咽喉僅一寸的地方。
　　他面色平靜如昔，眼神依舊溫柔清澈。
　　僵持的姿勢。
　　“你終究還是想離開了嗎？”他淡淡地開口。
　　五年的相敬如賓，終究并不是全無意義。
　　“如果離開可以讓我得到幸福，你愿意嗎？”紅衣女子的眼中閃過瘋狂的光芒。
　　“早知如此，當(dāng)初又何必勉強你……”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虛無。
　　“讓我走�！遍L劍發(fā)出一聲清吟。
　　“你真的要走嗎？”他平靜地看她，“跟他走，再也不回來�！�
　　“誰都會想要一片自由的天空——問題是，真的給你一片無邊無際的天空，你敢不敢要？”他的笑容淺得深邃。
　　她的手終究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她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男子已經(jīng)開始遲暮了。他不過是長她十歲，卻已經(jīng)開始悄無聲息地遲暮。
　　歲月還似無情。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在里蜀山，那個奮不顧身保護自己的男子。他的眼神那么堅決。他微笑著在她面前倒下。他對她說，“你微笑的樣子最好看了�！蔽⑿Φ媒跣腋？床坏奖瘋臉幼�。
　　就這樣擦肩而過。人海茫茫再也找不到誰。
　　醉里悲歌驚深夢。
　　她再也把持不住。手顫抖著，絕望而痛苦地將劍向前刺去。
　　用力刺去，似乎就可以刺開所有阻隔幸福的重巒。
　　時間靜止在某一刻。
　　風(fēng)正蕭蕭。旗正飄飄。

　　她幾乎數(shù)了一夜的蘭燼。
　　二更的時候手中的燭終究還是閃爍著熄滅。惆悵的青煙散開，緩慢滲入黑暗中。
　　她蜷起身子懷抱自己。
　　薔薇的暗香絲絲縷縷地飄進來。
　　窒息般的黑暗。

　　天明時倦倦地梳妝。
　　終究還是覺得困乏，沉沉睡去。
　　似乎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醒來時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湊得很近。她一驚，伸手推開他。
　　他措手不及，踉蹌了幾步。站穩(wěn)后看著她，卻是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叫你也不醒。手又那么冷，把我嚇得要死�！�
　　“我沒事�！彼雌鸫浇�，“昨晚沒睡，困了�！�
　　“你……”欲言又止的樣子。
　　“煌。”她抬頭直視他的眼，“我跟他說清楚了�！�
　　我也想清楚了。
　　“絮兒呢？”
　　“……她昨晚發(fā)脾氣喝了酒，”她分明看得見他眼中閃過凄厲的絕望，“剛睡了�！�
　　“請你回去照顧她吧�！甭曇艉艿停麉s是聽見了。
　　“……為什么？”那么艱難地開口。
　　短暫的沉默。
　　“你還記得，璇的話吧——找到她，好好照顧她�！彼皖^，十指用力地絞在一起，顯出了青白的指骨�！澳钾撔酢！�
　　莫要辜負絮。
　　他坐到榻邊上。伸手托起她倔強清秀的臉，眼里仍舊是絕望的死寂。
　　“請你……”
　　請你。
　　請你一定。
　　“是真的么？”低沉的聲線。
　　“是。”努力地別開臉。不看他。
　　我怕我會流淚。
　　請你一定要幸福。
　　請你一定要諒解我。
　　她分明聽得到什么碎裂的聲音。
　　是年華。那些曾經(jīng)鮮活美好的年華，四分五裂。
　　“好好愛她�！便皭澋牡驼Z。
　　“好好愛他�！苯^望的聲調(diào)。
　　他轉(zhuǎn)身離去。
　　她在榻上怔怔地看他的背影，終究還是俯下身去痛哭失聲。冰涼的眼淚打濕了指尖。
　　從今以后，同侍一主。安守本分。
　　再無交錯的點。
　　或許亦只是會在天晴的時候，小酌幾杯。
　　就這樣錯過。就這樣放開手。在尚未后悔之前，努力裝出義無返顧的樣子。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折回。
　　“仍舊是在梅樹下埋了‘笑百步’。待晴日，再一起斟酌罷。”似乎是瞥見了她指間閃爍的東西，遲疑了一下，“還記不記得雷元戈說的——你微笑的樣子，最好看了……”
　　“請你以后。無論如何。一定要微笑�！�
　　請你一定要微笑。
　　請你一定要幸福。
　　請你用微笑來告訴我，你很幸福。
　　你一定要幸福。
　　他向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拭去她的淚。卻終究還是收了回去，轉(zhuǎn)身離開。
　　我不敢回首。
　　我怕回首的時候自己會后悔。
　　我明白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都知道的。溫慧。
　　他那么決絕地離開。亦終究未曾看見身后——
　　院里大朵大朵盛放的薔薇。在他決然離去不再回首的瞬間，微笑著枯萎，零落在塵埃里。
　　微笑著枯萎。
　　零落成泥。

　　我愛你�？上悴恢�，我也不知道。
　　就這樣，我們都把自己輸給了別人。
　　……

　　年華是無效信。寄不出也收不到。
　　韶華經(jīng)年。什么也抓不住。

　　溫慧苦澀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挑起簾子。
　　天空卻是異常的湛藍。沒有云，干凈得只剩下沒有盡頭的藍。
　　她低了低首，抓過桌上的紙慢慢地鋪陳開來。
　　想了想，拿過筆認認真真地開始寫。
　　橫。折。撇。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不好。揉掉重寫。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還是不好。揉掉重寫。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看了很久很久。也恍惚了很久很久。
　　之子與歸。
　　我斷。斷了思念。斷不了最后一眼。
　　“可惜花開早了�！笔峭醯穆曇�，從院里傳了過來。
　　她終究沒有殺他。在那么的一剎那間，看著他平靜溫和的笑容，她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劍走偏鋒。
　　誰也回不到從前。
　　從此安守這本分。
　　王俯身揀起泥塵中一朵還算完整的薔薇，微笑著遞給她。
　　“清兮別館里擺了宴。去罷？”
　　她略微猶豫地接過他遞來的花，示意他，自己要先梳妝。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拔以趧e館里等你�！�
　　“好�！彼皖^，慢慢捏碎了指間的花。
　　晴天。

　　請你答應(yīng)我。
　　請你，一定要幸福。

　　[終.]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