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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蔥年華
夏天的知了在樹上沒完沒了的叫,太陽曬在地上,似乎都能看到光線蒸發(fā)帶來的熱氣。
教室里旋轉的電扇咯吱咯吱響,離著中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初三生開始休養(yǎng)生息,一到放學時間,人流從悶熱的教室奔涌而出,向著各自的家的方向行去。
教室里留下的兩個學生,不知道磨磨蹭蹭在干什么。穿著藍色時尚襯衫的男生煩躁地抬頭,把手里的筆丟在地上,使勁地揉著一頭亂發(fā)。簡單白色襯衫的男生走過去把筆撿起來放在桌上,在他面前坐下來。
“煩,走開!
“怎么了?”
“你真的要考去那所破平民高中?”阿田一臉的不耐煩,伸手抓住韓韓的衣領,臉湊很近,白皙的臉上暴起青筋,很是猙獰。
韓韓任他抓著,黑亮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那里學費比較便宜!
“早說過了學費我來付,那么一點錢還不夠我一個月生活費的!
韓韓嘴角一點笑,“憑什么你給我付?”
阿田抓狂,憑我喜歡你可不可以?偏這句話在嘴邊說不出來,對著韓韓的眼睛他也只敢說:“我們是……朋友!
“朋友?”韓韓干凈的臉上露出難得一見嘲諷的神情,“最好不要!
阿田看著韓韓臉上和自己相似的神情,所有的話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恨恨一腳踢上課桌,書包甩上肩,大步走出教室,把門狠狠甩上泄憤。
阿田安靜的坐在座位上,放學的鈴聲響徹校園。
“阿田!打籃球去不去?”才下課,前桌男生甩開桌子拉出書包,一屁股坐在阿田桌子上。阿田嗷了一聲,掀翻那男生,抓著桌子上一張照片怒目而視:“長點眼睛!”
教室頓時一陣安靜,男生張張嘴,臉上有些掛不。骸鞍⑻锬氵@幾天吃炸藥了?”
“知道我吃炸藥了就躲遠點!”阿田一把把照片塞進包里甩到肩上,“打球去!”
偌大的操場上,一大幫男生追來逐去,發(fā)泄著青春無處安放的騷動,揮灑著激情洋溢的汗水。阿田漫不經心地從球場這頭走到那頭,眼睛亂瞄著場上的人,很快某個白凈的男生吸引了他的目光。
韓韓14歲,個子躥得飛快,早就褪去了小屁孩兒時候黑不溜秋的模樣,長得越來越高,也越來越白凈,穿著白襯衫,笑起來有些莫名的陽光,一點都不像他。
阿田心底嗤笑,裝,看著人五人六的,還不是一個誰都不要的棄兒。只有他阿田要的棄兒。
韓韓是他阿田的,這是阿田九歲就存下的心思,從一顆小種子,漸漸長成參天大樹,在阿田心里扎下深深的根。從書包里掏出煙,阿田靠在球場圍欄上抽煙,身邊幾個男生擼了袖子就下場打球,招呼他一起去,阿田擺擺手,瞇起眼睛盯著另一邊。
韓韓打完了一場球,正拿著毛巾擦頭發(fā),一個女生拿著一瓶水遞過去,韓韓笑得有幾分靦腆,接過來喝了幾口,又遞了回去。
“操!”阿田把煙丟在地上,狠狠碾了幾腳。
那女生長發(fā),瓜子臉,皮膚柔嫩,一雙眼睛羞羞答答,穿著肥大的校服還能看出姣好的身材,是學校二年級出了名的美女。
韓韓笑著沖著女生揮了揮手,幾步跑下場接到籃球正要上籃,誰知對方一人高馬大的男生狠起一腳,朝著韓韓腿彎里踹去。
一聲慘叫。
韓韓被撲倒在地,身上撲著一人,死死摟著他的腰。韓韓半推開他,看到阿田慘白的臉,:慌得忙問他:“你傷到哪兒了?”
阿田疼得說不出話,抱著韓韓不肯撒手。韓韓看他額頭上汗水一粒粒滲出來,順著臉頰滑下來,整張俊秀的臉擠滿了疼痛,捏著他的胳膊喊:“阿田你放手!你快告訴我,你傷到哪里了!來人!快叫校醫(yī)!快叫救護車!”
周圍的人傻了一下,誰也沒見過溫文儒雅的韓韓發(fā)瘋的模樣,誰也不知道他懷里的阿田傷到多嚴重,人群一下子散開,去叫老師的叫老師,去找同學的找同學,轉眼間操場上只剩下兩個人。
抱著受傷的阿田的韓韓。阿田身上痛,韓韓心里痛。
這個夏天,韓韓和阿田,第一次嘗到了疼痛入骨的感覺。他們不知道,在未來的幾十年里,他們將無數(shù)次重復這樣的疼痛,甚至比這更痛十倍,幾十倍。
阿田在球場上撲倒了韓韓,男生那一腳沒踢到他,但絆倒了他,腳在落地的時候狠狠崴了一下。校醫(yī)趕來后,稍微活動了一下阿田的腳踝,阿田痛得咬了咬嘴唇,韓韓摟著阿田的手緊了緊,狠狠地看著校醫(yī)。校醫(yī)手一抖,考慮到阿田的特殊身份,沒敢治更不敢耽誤,叫來了救護車直接往上抬。
韓韓背著阿田一路送進醫(yī)院,阿田在韓韓背上,手摟著韓韓的胳膊,鼻尖都是韓韓的帶著潮濕的味道,腳上尖銳的疼痛似乎都無關緊要了。到了急診室,還是不肯松手,韓韓也不介意,任他握著手,就這么陪著他看醫(yī)生,拍片,診斷,一步不離。
骨科醫(yī)生診斷出來是足踝韌帶損傷,常見的運動損傷,但傷的還算嚴重,打上石膏之后還要在醫(yī)院觀察一個星期。
送到病房里,韓韓把阿田抱上病床,聽見耳畔阿田吃吃的笑。韓韓皺著眉看他:“不疼了?”
阿田笑得肆意:“疼,但值了。要是你能一直這么陪著我,我疼死了也愿意!
韓韓虎著臉:“別胡說!
“我說真的。你送我來醫(yī)院的時候我就在想,肯定是上天可憐我,要我得這么個機會讓你聽我的!
韓韓熱得滿頭滿身都是汗,心一直懸著沒下來,這時也沒心情跟他計較:“你別胡鬧!
阿田拍著傷腿,揚著頭看他:“我都這樣了,你還不肯跟我走?”
韓韓坐在病床旁邊,一陣沉默:“這是兩碼事,這段時間我會照顧你!
阿田怒了,一張臉憋得通紅:“文韓!你個王八崽子!誰稀罕你照顧!”
“這次算我欠你的。”
阿田被這句話氣得直打哆嗦,只覺得比腳扭傷了的時候還難受:“我不要你欠我的!我只要你跟我一起去二中!”
韓韓清亮的眼睛盯著別處:“你別亂動,剛打了石膏!
阿田伸出爪子抓出韓韓的衣領,湊近了惡狠狠盯著韓韓的眼睛:“你到底去不去?”
韓韓抿著嘴不說話,阿田頹然地向身后倒去,韓韓撲上去扶住他,塞了枕頭在腦后。阿田怒火噴涌而出,抓住枕頭向韓韓鋪頭蓋臉丟去:“你少他媽假惺惺!不跟我去二中,就給老子滾!”
韓韓站直身體,拿了熱水壺去泡水,一會兒回來,把水壺放在床頭柜上,看到阿田保持著身體躺在床上,腳懸在空中的姿勢,猶豫了一下,把他打著石膏的腳搬到床上,稍微蓋了一點被子,轉身向門外走去。
阿田聽著門外的動靜,發(fā)現(xiàn)韓韓真的走了,氣得哆嗦,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他田聞欣活了十四年,順風順水得一塌糊涂。碰上了這命中注定的天魔星,一萬個沒辦法。
真的沒辦法。
幾個哥們來醫(yī)院探病的時候,阿田正瞅著手里一張老舊的照片發(fā)呆。阿田的媽媽笑著端來了水果,給他們關上門就走了。哥幾個一來,冷清的病房里就熱鬧起來。一個說嘿哥們新造型不錯,另一個說阿田你不厚道,找人削那小子怎么都沒找哥幾個。
阿田抓住重點直問:“什么找人削那小子,我都還不知道那誰呢!快給我找出人來,敢在我田聞欣面前動手,真是不要命了!”
封竟聽著不對:“不是你找的人?那籃球場上把你踢殘了那小子怎么也被打殘了?”
“去!誰殘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田抓起一個蘋果丟過去,封竟樂呵呵地伸手接住咬一口:“不是你,那就奇怪了,我們還想著替你教訓教訓那王八蛋呢,誰知道那王八蛋好幾天沒來上學。以為他怕我們報復,誰知道今天來了一看,嘿,手上腳上都綁著白布條呢,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走路還直往一邊倒,倒讓我們不好意思再動手了!
阿田沉吟了片刻,想不出來怎么回事也就不想了,跟這群狐朋狗友好一頓咋呼,八卦著他不在學校這幾天發(fā)生的勁爆新聞,差點就連悶騷教導主任穿了一條豹紋內褲都拿來當談資。
另一個哥們李存望了望周圍,問道:“怎么不見韓韓,你這一出美人救英雄,他好歹也要來表示表示吧?”
“憑什么他就英雄了啊,我怎么是美人了啊,你給我說清楚!”阿田睨著眼睛看李存,頗有話說不清楚就讓你血濺當場的氣勢。李存一竄老遠才敢仗著阿田腿不方便表達觀點:“你和韓韓比,當然你是美人,韓韓好歹長得比你正氣!
阿田在床上沒法動,這次連裝蘋果的盤子一起丟出去,眾人慌忙躲閃,吵吵鬧鬧間韓韓推開門進來,大家齊聲哄笑英雄來看美人兒了,連忙趕在阿田發(fā)飆之前一起溜掉。
韓韓有些不明所以,書包放在一旁,把地上的蘋果撿起來放進盤子里。阿田眼尖,揪著韓韓問:“你手怎么了?前幾天還好好的?”
韓寒笑笑,把包扎著傷處的右手背在身后:“沒事兒,摔了一跤!
阿田盯著韓韓的眼睛一步不肯讓:“說實話!
“真沒事兒!
“那小子是你揍的?”
韓韓一愣:“你真是……”
“真揍了?”阿田眼睛一亮,抓著韓韓的手開心地笑,“你真揍那王八羔子了,為了我?”
韓韓皺眉:“他沖我來的,我不過還他一個教訓,沒有為了你!笨戳丝窗⑻锏南膊蛔越,補上一句:“他喜歡陳嫣然!
操場上飛起一腳的人和韓韓阿田同為學校籃球場明星,但韓韓和阿田處處壓他一頭,不但打籃球,樣貌學業(yè)都比他好。阿田也就算了,打小一少爺。憑什么一個鄉(xiāng)下來的臭小子敢搶他風光,連一直喜歡著的女生都向韓韓示好。一時怒從心起,不管不顧沖著韓韓踹上一腳,誰知阿田拼命護住韓韓,自己卻受傷了。陳嫣然,就是那給韓韓遞水的二年級美女。
阿田眼睛里亮晶晶的東西頓時覆滅了,依舊不死心:“就沒有一點,是因為我?”
韓韓看著阿田期待的神情,說出來的話依舊殘忍:“你想太多了!
阿田頹然靠在床上,手臂覆在臉上遮去大半張臉:“韓韓,你就這么忍心!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表n韓看阿田沒有再說話的意思,收拾了一下書包,站起來就走。
阿田不管不顧一個飛撲抓住韓韓:“你個王八蛋,誰那天說這幾天來照顧我的!你的影子呢!去哪里照顧我了!”
韓韓任由阿田從身后抱著自己,生怕他動了還打著石膏的腳,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對不起。
阿田抱緊韓韓的腰,把頭埋進韓韓的脊背,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一些期待:“你真的……不跟我去二中?”
“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很多遍了!
“……那我們以后,就不能天天見面了!
“……嗯。”
“如果我不去找你,那我們以后,再也不能見面了!
“嗯!
“你是不是打算如果我不去找你,你以后就再也不見我了?”阿田的聲音里有著輕易不肯示人的虛弱和痛楚。
韓韓沒有回答,低著頭看到阿田抱著自己的手圍在腰前,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白的有些嚇人的皮膚,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潛伏著,隨著阿田的用力凸現(xiàn)出來。
“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見我了”阿田重復了一遍。
“阿田,你是最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韓韓沒有正面回答,慢慢拿著阿田松開的手,將他扶回床上。
阿田失魂落魄地看著韓韓:“以后都不見我?為什么?為什么?” 和韓韓在一起,總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墒撬是不斷不斷地問,哪怕得來的回答像鞭子一樣,一鞭一鞭抽在心上,痛得四肢百骸全部像被針扎一樣,但卻帶著自虐的快感。
韓韓靜靜地看著他:“因為我們的關系,不正常!
阿田額頭上青筋爆出來,出離出憤怒地大吼:“去他媽的不正常!文韓我告兒你,我田聞欣就是喜歡你!喜歡!就算不正常,你也別想擺脫我!這輩子都別想!”嘩啦一聲,床頭柜上的熱水壺應聲而倒,站在一旁的韓韓來不及躲閃,熱水濺了韓韓一身。
阿田駭然:“你怎么不躲開!”慌忙去看韓韓的褲子,濕了一大片,滾燙的熱水潑在褲子上,熱氣騰騰。
病房的動靜引來了護士和阿田的母親,阿田忙拉著韓韓坐下,指使護士去拿燙傷藥膏。韓韓沖阿田母親禮貌地笑:“阿姨好,我是文韓,是阿田的同學!
去他媽的同學。阿田心里想,一邊撩起韓韓褲管看傷勢,看見一大片通紅的皮膚,連聲去拍床頭的鈴,護士慌慌張張跑來,結果韓韓的腿上不是很嚴重,反而阿田這一番折騰觸動了原來的傷處,被醫(yī)生狠狠訓了一頓。
兵荒馬亂下來,韓韓也坐不住了,向阿田的母親道了別。阿田看他:“別忘了,明天來繼續(xù)給我補習功課!
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韓韓下意識想拒絕,看著阿田委屈的神情,似乎韓韓不答應就立馬哭出來,不由得一心軟:“好!
阿田登時心情好了很多,笑得眉眼彎彎,在病床上一揮手:“去吧!明兒記得早點來!”
韓韓走出病房,想起阿田陽光的笑臉,忍不住也笑了。
初夏的傍晚,微風吹過,走在夕陽下的韓韓,和在病房凝視著窗外的阿田,帶著青春的氣息,一步步走向未來。他們的未來。
那一年,他們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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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yè)了,真好。
雖然在畢業(yè)時候的對十年后自己說的話里我還是寫上了祝福這對西皮的話,但畢業(yè)了就是畢業(yè)了。愿你們以后,各自安好。相見不如不見。
謝謝你們帶給我的這么多快樂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