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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賣唱的‘D’形姑娘薛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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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殊,我跟你說,今天我和同事逛街要給咱的寶貝女兒買禮物的時候,在廣場那邊我們遇上一個街頭賣唱的駝背女人,你猜她得怎么唱著?
當(dāng)文殊的妻子逛完街回到家,一臉興奮地朝自己的丈夫嚷嚷著今天在街上看到的新鮮事兒。
文殊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報紙,聽到妻子的話后,手指的關(guān)節(jié)突然泛白,但僅僅是一閃即逝的時間,他放下報紙,看了一眼乖巧呆在他身邊的妻子,眼神認(rèn)真嘴角揚(yáng)著笑說:她唱得五音不全。
對,薛貝你唱得五音不全。
但依舊很有勇氣繼續(xù)唱下去。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年少的文殊帶著父親昨天送給他十七歲的生日禮物——單反相機(jī),出了門。對于新鮮的事物,他都想嘗試著用相機(jī)這種擁有定格功能的東西留下來。
文殊喜歡拍攝熱鬧的場景,于是他來到一矮小的平房頂樓,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他欣然地拍攝起來,以他自認(rèn)為完美的角度拍攝,心里美滋滋地想等相片洗出來之后,就給某家攝影社投稿去。
而薛貝的身影就這么在文殊拍攝下,跑進(jìn)了他的鏡頭。那天薛貝穿著短袖黑T恤,洗得發(fā)白的褲子,一手攥成拳頭狀放在脖子上,不知她是揪著項鏈還是揪著她的脖子,在拼命地嚎叫。
是的,只能用嚎叫來形容。
因?yàn)榫退闶翘幵诓贿h(yuǎn)處的文殊,他那驢一樣背的耳朵都能隱約聽見,如果不是單靠聽聲音,而光看那女孩的模樣,還以為她是在擺擂臺準(zhǔn)備比武招親。
看著那女孩身后倚靠著一面長滿青苔的墻壁,面前放著一只碗,文殊有些了然。
那是一個賣唱的女孩,有著彪悍的勇氣唱著走音到姥姥家的歌。
出于好奇,文殊走近了她。低頭一看,碗里還真的有面額大小不一的錢,但沒一張超過二十元的。
嗨!學(xué)長,給錢吧。文殊抬頭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低他一屆的學(xué)妹,漂亮的瓜子臉,五官湊在一起就覺得平凡了,她還有著嚴(yán)重的黑眼圈,但笑起來卻有媚氣上揚(yáng)的感覺。
嗯,薛貝你怎么在這唱歌?在他來之前,薛貝在唱一首名喚‘姑娘’。
他把口袋的余錢二十塊放在她的碗口中。
貼補(bǔ)家用。薛貝見文殊出手大方,繼續(xù)說;學(xué)長我免費(fèi)給你唱一首吧。
不、不用了,天都要黑了,你快回家吧。文殊假意仰頭看了看泛著魚肚白的天空,他是很不樂意聽她在嚎叫的。
嘿嘿,那學(xué)長謝謝啦,為了表示我對你的感謝,我干脆叫你殊殊好了!薛貝把碗拿在手上,笑得一臉燦爛。
文殊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最討厭別人叫他這個稱呼,感覺就是在叫他“叔叔”一樣。
那我先走了啊。薛貝不知道有沒有看見文殊的臉色在發(fā)青,她拿著唯一家當(dāng)——裝著錢的碗,轉(zhuǎn)身就離去,一蹦一跳地身影讓碗里的硬幣哐當(dāng)哐當(dāng)作響,然而文殊望見薛貝綿延在地上的影子……
形成一個‘D’字。
[02 我們在風(fēng)塵中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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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殊再次見到薛貝的時候,是在學(xué)校后門那棵粗大的櫻花樹旁。
那是一棵歷史悠久的櫻花樹,據(jù)后門的保安大爺說在學(xué)校還沒有創(chuàng)建的時候,這棵櫻花樹就已經(jīng)存在了。只是這棵櫻花樹從來沒有開過花,電視里的櫻花都粉嫩盛開,惟獨(dú)這棵櫻花樹沒有半丁點(diǎn)粉色綻放。
然而,這棵櫻花樹由于它的歷史,成為學(xué)校男女表白的最佳場地。
文殊背著書包,經(jīng)過櫻花樹,一個身影突然竄了出來。
“學(xué)長!我們交往吧!”這個女生不知道她是膽子大還是膽子小,像攔路的劫匪出現(xiàn),雙手高舉一封信,腦袋低埋在肢窩。
薛貝,你確定你不是想要打劫?
文殊自認(rèn)為自己長相得一般,從沒有遇到過表白事件,尤其是薛貝現(xiàn)在這種藝高人膽大的舉動。前桌的女生曾開玩笑說,找男朋友一定不要找他這樣的小白臉,現(xiàn)在是講究帶出去,還得回來的年代。
絕對不是打劫!我很誠懇的!
文殊有些為難,薛貝是不是他喜歡的女孩子類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此之前,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戀愛這種事。
誒,學(xué)長怎么一下子就知道……我是誰?
薛貝眼睛發(fā)亮的抬起頭。
咳,你的……聲音比較特殊,所以我就記住了。文殊心虛地摸摸鼻子,薛貝的聲音特別只有在唱歌的時候才會展露出來,之所以會第一眼就認(rèn)出她,完全是因?yàn)檠ω愃行劚场?br> 人往往就是這樣,很少記住別人的好,卻輕易記住別人的缺點(diǎn)。
啊,怎么是殊殊你?!怎么不是齊凱?我的臉丟到姥姥家了!薛貝突然夸張大叫,似乎很失望,手中的信被捏成一團(tuán)。
文殊僵了一下嘴角,隨后明白過來,試探道;你弄錯了告白對象,你要告白的人其實(shí)是齊凱?
齊凱是文殊的一個兄弟,喜歡到處拈花惹草,交往過的女孩沒十個也有八個。薛貝怎么會看上這種花心腸的家伙?
文殊微皺著眉,心里有些不自在。
我靠!你不許到處胡說!要保密保密!知道嗎!你說齊凱今天怎么就不跟你一塊走呢!薛貝一副萬事拜托的模樣,清澈的眼睛里閃著可憐兮兮,文殊情不自禁點(diǎn)頭,心中卻奇怪,從來齊凱就不和他回家走一道兒,都忙著哄女孩去了。
那……我們拉勾吧!這是我們共同的秘密!
薛貝伸手靠近他。
文殊鬼使神差地伸手勾住她的尾指。
這時,他發(fā)現(xiàn)薛貝的睫毛很密很長,像是蝴蝶的翅膀。
扇動一場來自心靈的風(fēng)暴。
[03 有錢就是大爺,沒錢連小爺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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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被你知道了我最重要的秘密,你得受我監(jiān)督,免得不知道什么時候嘴快說了出去!
這是自從上次見過薛貝后,她嘴邊經(jīng)常叨念的一句話。
每當(dāng)文殊和齊凱兩人湊一起聊天的時候,薛貝就像是在他身上安裝了監(jiān)控器,神出鬼沒地出現(xiàn)。
瞧,小尾巴來了。行,你們聊吧,兄弟我得找樂子去了。每每見到薛貝沒說上幾句話,齊凱總是坐不住溜走了。
你看你,我心上人怎么見我就走啊,你真沒把我的事給交代出去?
在薛貝眼睛里沒看出有幾分失望,反倒興致勃勃糾著他問個不停。
更多時,薛貝她依舊堅持自己的‘事業(yè)’,每逢星期六星期天跑到街邊賣唱,還是那面長滿青苔的墻壁,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多了一個他。
薛貝總是說,哎呀哎呀!叫你陪一下我怎了?說不準(zhǔn)你哥們,也就是我心上人齊凱臨時說要來找你,我不就順便可以和他見面了嗎!我臉皮薄,你應(yīng)該這樣做,算是幫我!
長長一句話,把文殊到嘴邊的拒絕咽了回去。
盡管這樣,齊凱從不會這種時候出現(xiàn)在文殊面前。
相信,薛貝應(yīng)該更清楚這一點(diǎn)。
每每薛貝收工,她總是驕橫拽著文殊的手臂嚷嚷著,你看你看,天都要黑了!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多不安全啊,你得送我回家!不然我要出了事,你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幔?br> 這一來二去,他就知道薛貝家的住址,距離學(xué)校起碼有三四公里,幾乎繞了半個小縣城。薛貝總喜歡踩在回家必經(jīng)路線那條護(hù)城河的水泥小道上,平衡力看起來極差,張著雙手,身子一時左歪一時右拐,好幾次險些掉到護(hù)城河里去。
文殊心驚膽戰(zhàn)勸說,不但沒效,反而變本加厲。
怕什么,不是有你嗎!萬一我掉下去了,你背我回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薛貝雖是這樣說,文殊還是上前握住她的手,免得真掉了下去。即使不是深秋,護(hù)城河一帶的水是出了名的涼。
某次護(hù)送薛貝回家,文殊揮手告別,走了幾步路,突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問她:“你……真有那么缺錢?”
那天的夕陽背景是一片火海般的火燒云,照射在他身上逆著光,百般好看。薛貝一陣怔忡,良久,沒說一句話直接關(guān)上門。
文殊問薛貝的前一晚,她媽媽跟人跑了,走的時候,當(dāng)著她的面甩了她爸爸一巴掌,理直氣壯怒吼:“ 有錢就是大爺,沒錢連小爺也不是!”
薛貝看著一切發(fā)生,沒有阻止,也沒能力阻止。
她眼里仿佛倒映著一場與她無關(guān)的鬧劇。
[04 我情愿單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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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愛情,真卑微。殊殊,你說是不是啊?
薛貝一屁股坐在旁邊階梯上,轉(zhuǎn)過臉問他,她的表情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哀傷。
在他眼中,薛貝一直是個很堅強(qiáng)開朗的女生,尤其是她笑的時候,眉眼彎彎的像是會說話。
跟齊凱告白失敗了,他沒接受你?
文殊覺得心里有些難受,哼聲問她。
薛貝雙手捂臉,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見她甕聲甕氣的聲音:哎!你別提了!我啊……根本沒膽跟人表白。上次表白就好像花光了我這輩子所有的勇氣!
你……
文殊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沒有過安慰女生。
放學(xué)后的學(xué)校,小貓三兩只,除了沉默就是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薛貝站起身,吸吸鼻子,悶聲說,你們不是要高考了嗎,就當(dāng)我單相思好了。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我認(rèn)為愛情和面包之間,我會選擇金錢的,我活生生一拜金女啊。殊殊,你好好考試,爭取考個清華北大什么的,我回去了。
薛貝背對著文殊,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視線。他永遠(yuǎn)不會知道,一直活潑開朗的薛貝此時此刻哭紅了雙眼。就像薛貝也不知道,身后的文殊因?yàn)樗膯伪”秤,言而欲止的難受。
[06 放風(fēng)箏的線,從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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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以后,文殊和薛貝兩人再沒有見過面。高考日子不斷逼近,文殊每天除了看書復(fù)習(xí)還是看書復(fù)習(xí),連平時喜歡玩耍的齊凱都安靜下來專心用功,好幾次文殊逮著午休時間,張口想問齊凱關(guān)于薛貝的事情,但又覺得不妥。一來那是齊凱的私事,他不好開口,二來是他總想起薛貝那天哀傷的表情,心里一陣抽搐。
薛貝輟學(xué)了。高考結(jié)束當(dāng)天,文殊一步小跑回學(xué)校,找到薛貝所在的班級教室,班主任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叨嘮著。
你說薛貝這女同學(xué),平時上課作業(yè)都挺一般,聽說家里經(jīng)濟(jì)情況不大好,但總不能輟學(xué)了事吧?現(xiàn)在可是知識時代,再過個兩三年,說不準(zhǔn)就是連街頭賣菜的都講究知識文化,她怎么就這么輕易……我還沒說完呢,別走!這年頭的學(xué)生,怎么這么沒禮……
汗流浹背跑來的文殊,站在薛貝家門前,他雙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過了一會,他才有力氣去敲薛貝家的門。
有些風(fēng)化的木門敲得空洞。
幾分鐘過后,不結(jié)實(shí)的木門打開了,發(fā)出吱吱作響的難聽聲音。
一個中年男人開的門,似乎剛睡不久,又被吵醒,看起來不太友善,問他找誰。
文殊抿了抿干澀的唇瓣,說話有些艱難。
我找薛貝,請問她在嗎?
她到外地打工去了。中年男人看了他幾眼,語氣很不耐煩。
那她什么時候回來?這句話還沒來得及開口,殘破的木門就緊閉了。
文殊抬頭望了望天,想起自己曾看過的一句話:放風(fēng)箏的線,從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斷。
就像他和薛貝,聯(lián)系突然就斷了。
[07 當(dāng)年那封告白信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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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后長達(dá)三個月的假期,文殊沒有見過薛貝,一次沒有。期間他收到來自四川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家里頓時客蓬滿座,人人道賀。
文殊每天陪著滿面紅光的爸爸接待來家里的客人,偶爾他也會和客人喝幾杯酒,有次他喝醉了,躺在床上睡前他想起了薛貝。
不久,他即將去往四川就讀。
來了不少高中老師和同學(xué)為他送行,他一一笑著跟他們說再見。
文殊搭乘著長途大巴走了,離開生活十七個年頭的小縣城,赴往新的城市。
從家鄉(xiāng)出發(fā)到達(dá)四川成都,需要花費(fèi)將近十個小時。
大巴司機(jī)開了音樂提神,文殊又一次想起薛貝,這次他想起她的歌喉。
她那五音不全的嗓音……
到了大學(xué),新生報道,新生軍訓(xùn),新生教育等等,一連串的事情讓文殊忙碌不過來,每天回到寢室基本倒頭就能睡著。
薛貝這個名字,這個人,漸漸淡忘出他的記憶。
直到某一天,他從宿管老師手上收到一個包裹,是從家鄉(xiāng)縣城快遞過來的。文殊輕輕搖了幾下包裹,發(fā)現(xiàn)重量很輕,大概裝著紙片之類的東西。
帶著疑惑,他打開了包裹。
里面只有兩封信,其中一封信是皺巴巴的。
人都有一種說不明的心理,文殊先拆開另一封信。
殊殊:
首先我要恭喜你考上211工程重點(diǎn)大學(xué)!我以為你會去北京,當(dāng)我在北京呆了四個多月,在清華和北大門口附近堅持我的‘事業(yè)’,錢我賺了不少,就是沒有你。
回到縣城,他們都說你去了四川,我要來了地址。
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話或許很矯情,但是我還是要說,殊殊,我……
下面的字跡模糊了,粘著水跡化成小片暈藍(lán),最下面也沒有署名。可文殊他就是知道,這封信的主人是誰。
是那個逐漸淡忘出他記憶的薛貝,以寫信的方式出現(xiàn)在他視線里。
最后拿起皺巴巴的那封信,有些眼熟,翻過信封正面,文殊看清楚了細(xì)小的兩個字。
這是……很久以前,在櫻花樹下薛貝突然竄出來捏在手上的那封信。
原來,那天她真正要告白的人是他嗎。
沉思了很久很久,直到宿友喊他:文殊,你關(guān)不關(guān)燈啊?大晚上的發(fā)呆思春呢!
文殊把信放回到包裹,應(yīng)了聲,睡了。說完,伸手關(guān)燈。
[08 時光是遺忘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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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文殊把包裹放在衣柜最底層。
他沒有打開過那封信。
時光是最好的遺忘藥,就像薛貝如果沒有寄來這次包裹,他想,或許他再也記不起她。有或者,某一天夜深人靜淺眠呼吸時,他偶爾會想起有這么一個人。
她活潑,堅強(qiáng)。
那是一段朦朧的年少感情。
只有自己知道有一封從未拆開的信,才會一直記住,有這么一個人。
她活潑,堅強(qiáng)。
唱歌五音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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