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隨遇而安
壹.
我已不記得在學院呆了多長時間,許是三年,許是四年、五年乃至更多。
我本想一直都這樣生活,可記憶不允許。腦袋中,總有一個身影,揮不去,也看不清。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那一襲白袍,還有那句“時間到了,自然一切明了”罷了。
空浮學院是驚風城著名的武術院校,因為這里,有最值得尊敬的校長洪非爺爺。包括有飛天俠客之稱的石翩、黑將軍古猛、武術奇才佑穹、教練付侗,乃至于普通學員,哪一個走上驚風城不是響當當人人歡迎的人物?
作為一個不知學了多長時間的學長,我自然也是被排在學院大人物榜之上。
日子總是這樣平淡,而又不算平淡地過,但或許是我前生造了什么孽,欠下什么債,又或許我前世是個采花大盜,江洋大盜,亦或個神偷也不無可能,終是給學院帶來了災難。
那日的天氣不像通常大難前夕描述的那樣,烏云密布,萬里無云,反而倒很是晴朗,讓人不禁感到心情十分愉快,哼個小調(diào),唱個小曲也不為過。
可那天,佑穹老師的臉色可不太好,我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一聲不吭地坐著,我看不清他的臉,他也未抬頭看過我一臉的疑惑。
終于還是他先開了口,他說:“延釋,你這幾日可頂著學院的名號惹過什么人?”
惹過什么人?我雖不是特別愛管閑事的,但打抱不平的事兒時常有做,這次許是惹了什么大人物,學校難以擺平吧。
“很多,學生記不清了!蔽蚁胫,便用了個最好聽的話說了。
他似是氣極,雙眼放出的光像是生生要將那楠木茶具燒灼成炭,卻還是憋了出話:“你可知你惹的是什么人?”
我不假思索,絲毫沒想到說話之后的結(jié)果:“若是知道,我便不在這站著了,早去賠禮道歉了!
對于佑穹老師,我心里自然是很尊敬的,但他過于嚴肅,這讓人不太喜歡。
他狠狠地拍了桌子,強勁的掌風輕而易舉便將上好的檀木香桌拍成兩半,我很難想象,那一掌若拍在我的身上,后果如何,我雖然武藝大有所成,卻是萬萬敵不得奇才佑穹的。
桌幾碎裂的聲音很大,不過一陣,一個熟悉的身影便一閃而進。
“洪非爺爺!”見到校長的出現(xiàn),我便知道了這事的嚴重性,平日,洪非爺爺是時常閉關修煉的,即使是當初把我救下,照顧了我一段時日,我與他相見的日子一哉也不過二三次,F(xiàn)在是八月初,還遠遠未到十二月出關之日,而他出現(xiàn)了,這意味著什么?
惹禍了!
出乎意料的,洪非爺爺并未說這件事,他和藹地摸了摸我的頭,說著“延釋,進來可學了什么新招式?在學院生活的習慣嗎?”之類的話。還有些責怪地看著佑穹,道:“學生不懂事,怎么發(fā)這么大脾氣?”
佑穹見到洪非爺爺,自然也蔫了半邊,軟聲道:“謝老師教誨,學生定不再犯!
客套了幾句,洪非爺爺便讓我退去。
我很是尊敬這位圣人,我的命是他所救的,當初這空浮學院從一所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學院成為驚風城最著名的大校,不說全部,至少十之八九的功勞是他的。
自然,他讓我退,我應是退的。
回到練武場,心情卻久久平靜不下。
究竟是什么人,竟讓空浮學院都無法招架?驚風城從未有過這樣的人,這樣的勢力!
再看那邊,鉉夜還是在練她的波云斬,連竹還在鉆研他的太虛心法,而那個前幾日剛來的,源烽不知在神神秘秘地練著什么招式。
源烽是由城里的海波叔叔送來就讀的,這家伙老是一副“我不犯人,人不得犯我”的樣子,說白了就是裝酷,只是因為一個不錯的皮囊,得了無數(shù)少女的芳心,把連竹搞的很是不明白。
我嘆了口氣,罷、罷,不管他。
貳.
一切像夢,卻不是夢,自石猛失口告訴我那人是誰時,我連連幾日都是精神恍惚,夜中甚至一直被噩夢驚醒,再難入睡。
狐賀!是狐賀。那個無惡不作的大惡人,竟被我在前幾日稱作不為英雄!
英雄什么?他連狗熊都及不上。
狐賀組織聽人說是從五年前建立起的,因為一舉成名,那時甚至席卷了一股從惡風,使得無數(shù)的年少壯漢加入了狐賀組織,對東部大陸的主城驚風城的影響最是深厚。聽人說,西部大陸也備受傷中。
而其創(chuàng)立者狐賀,更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至于多么多么心狠手辣,我也都是從他人口中聽來的,可能加了些夸張的修辭,就不可拿來誤導讀者。我也從未見識過他的心狠手辣,但什么嗜血如麻、殺人不眨眼是很有可能,總之便是很毒,很暴力!否則良善的人也不會創(chuàng)下什么殺手組織。
災難,這次對于空浮學院來說實在是個很大的災難。
但我那時候曾想過,災難是可以應對的,至少會給我們充足的時間準備作戰(zhàn)。
可惜,我錯了。
當宗大興黯淡說出“二興尸骨未存,三興下落不明”時,我便知道我錯了。
我害了他們,害了一直尊我為學長的他們,害了單純的只是希望學一身好功夫的他們!
延釋,你怎么這么愚蠢。
我曾想,洪非爺爺定是后悔救我,如果當初他未救過我,那么現(xiàn)在二興,三興便不會不在,如果當初他未救過我,那么現(xiàn)在空浮學院還是一片安定,如果當初他未救過我,那么狐賀也不會找到借口攻打這所百年名!
如果……可惜,沒有如果。
我苦笑,延釋啊延釋,你什么時候也開始如此多愁善感、怨天尤人?
從名校變成牢籠,從名校學子變作牢籠中的斷翅之燕。
什么人能平靜地忍受這般反差?于是,我,便從人人尊重的學長,一躍為了人人唾棄的罪人。
能如何,這次,錯的確實在我。
狐賀說是有勢力,但終究不會敢對空浮學院多么輕舉妄動,只是背后做些小動作。再將學員下山的通道封死,果不其然,未幾日,幾名意志不堅定的學員便忍著唾罵下山投奔狐賀組織了。
直到那天之前,一直是那種生不如死的狀態(tài)。
那日的天氣很差,暴雨拍打著屋頂,屋檐下已是汪汪,水流淅瀝,似乎在訴說著什么衷情。
很適合我那時的心情,頹敗地想永遠放棄。
除去那些投奔狐賀的,學院整整喪失了三十三名學子。平日里,若是三十三名學子一齊上驚風城大街上,那是多大的排場?而今,這排場,硬生生被我整沒了。
源烽依舊是周身圍繞著神秘感,讓人捉摸不透。
他輕輕瞥了我一眼,用微微嘶啞卻很好聽的嗓音道:“怎么,這般便放棄了?”
我瞇了瞇眼,沒有作答,或說,是不想答。
“曾經(jīng)聽說過,空浮學院的侯先生單槍匹馬戰(zhàn)二十盜匪,小生莫名而來,誰料想,到了現(xiàn)在才知,一切都是虛假罷了。”他不顧我的不耐,自顧自的說。
平常,可從未見過源烽說這么多話。
可我知道,這只是他的激將法。
他起了身,拍了拍絳色長袍,未看我,像是自言自語般:“算了,算了。既然侯先生自愿當一個膽小如鼠之人,源烽又怎么能要求一個膽小鬼去辦大事,可……”他朝我看了過來,眼神滿是質(zhì)問與凄厲,“可你欠下的債孽如何還?二興,三興,還有那些無辜的同學,因誰而死?那些死去的同學的仇,由誰來報,你想過嗎?我知道,這件事情并非全是你的錯,是狐賀一直都對學院虎視眈眈,想找借口來攻,可你卻造就了這個借口,錯的最多的便是你,你可知罪?你又如何來贖罪?是繼續(xù)窩囊在這欲生欲死,還是像個英雄那般與狐賀戰(zhàn)個一百回合?是繼續(xù)當個縮頭烏龜,還是當學院的救星?是要隨學員們自生自滅,還是救他們于水火?是當天,還是當永遠的地?侯先生!源烽所言足矣,一切還在乎于你,望先生,好自為之!”說罷,掀袍而去。
我愣了神,面對他的質(zhì)問,只有一陣恍惚。
究竟是天,還是永遠的地?我無奈地笑了。
叁.
我終究選了當那片天,我要保衛(wèi)我的學院,保護我的同學,保護師長,保護所有人。
與狐賀的見面是在一個艷陽的午后。
他看我的眼神里滿是不屑,還用難聽到極致的聲音道:“喲,我道是誰,原是你這個罪魁禍首,洪非呢?難不成他派了你出來與我決斗?”
我嘴角微微一揚:“正是在下,特來請教閣下高招,順便取了閣下的性命!
狐賀果真是個卑鄙小人,未等我說完便出了招,還妄圖偷襲要害。
我險險避過,低聲暗罵。
他又調(diào)轉(zhuǎn)個頭來,襲擊我的下顎,卻因只攻未防,被我的八方劍打了措手不及。
軀體重重跌倒在地,但狐賀并非常人,很快便調(diào)整站起。
“狐賀,納命來!祭我一氣諸多學子在天有靈!”我狠烈出聲,像是要令他萬劫不復。
狐賀卻抹去口角鮮血,只留下一條恐怖的血痕,連著撕扯出一條長長的血絲,輕笑出聲,道:“呵,你口口聲聲說要報什么同學之仇,可惜啊,連兇手都認錯了!
我的招式忽地停下:“你說什么?”
狐賀依舊一副笑,拍了拍手掌,道:“妙、妙、妙!沒想到、真沒想到,源烽,你演技真是足夠精湛,竟能瞞人至斯。”
源烽?一種不祥的預感蔓延開來。
樹叢后,還是出現(xiàn)了那個我不想見到的影子。
“源烽,告訴他,免得他死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焙R半掩著笑,很是得意。
源烽冷漠地看著他,緩聲道:“對,空浮學院的學生是我殺的!本瓦@短短的十二個字,毀了我所有的妄想。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殺他們!為什么你要騙我!為什么你要潛入學院!你就是狐賀派來的對不對!”一切只是此時才問出了口,一切的答案卻早已知曉。
然而,便在這刻,發(fā)生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源烽蓄氣出掌,而對象卻恰恰是在他面前的……
狐賀!
狐賀未做任何防備,生生的挨了這一掌,而后回過身去,像是要滅了源烽般的可怖。
源烽似乎要與他同歸于盡,不顧傷勢,再蓄氣,再……
我怔了,僅僅在一瞬間的寥寥幾個動作,狐賀身死!源烽重傷。
我怔的是狐賀死前的哀嚎:“洪非……老師……佑、佑穹……”
我怔的是源烽眸子中熾熱。
我怔的是一切的發(fā)展。
源烽扯著傷口,虛弱出聲:“侯先生……想知道原因嗎?”他的樣子十足憔悴,像是馬上便會死去,卻還像無事般問我想不想知道原因。
我點頭,畢竟,一切太過于匪夷所思。
“狐……狐賀原是空浮學院的學子……這……這都是許多人道聽途說的……”源烽緩了緩氣,又接著道:“不過侯先生可能未聽說過……因為侯先生不善與人交談吧……然而,很少人知道……知道真相……狐賀與佑穹……原本是……是洪非最得意的門生……佑穹是……武學奇才……自然、狐賀也不甘落后……然而兩人的……能力實在是相差太小……根本……根本無法分出個高低……狐賀便……便在一日夜里……偷偷前往學院禁地……藏書閣……發(fā)……發(fā)現(xiàn)了邪功,卻被洪非知道,逐出……師門……狐賀不甘……說……要與佑穹一決勝負……佑穹應允……比試最后的結(jié)果……沒人知道……只知道后來……狐賀組建了組織……咳咳……”
“那、你是誰?”我看著他的眼睛,水藍色的,不含一絲雜質(zhì)。
他輕笑:“你可曾聽說過……澤國原來的王……有個子嗣在外……”
“澤國……”我眼瞳收縮,“你是澤國太子?”
澤國是西部大陸的主宰,他們的太子怎么會在東部大陸?
“算是……只是我還是……還是個嬰兒之時……王宮叛變……我的師傅……蘇畢……帶我出逃……這才免于一死……”說道這,他的眼里是無盡的蒼涼,“侯……候先生……你可知……無父無母……的生活……如何?狐賀……找到我……他說……只要我能夠……助他……得到空浮學院……他便助我尋得……父王……”
“那、你為何殺了他!蔽医K究問出了最大的疑慮。
他苦笑:“海伯伯……告訴我了……父王……早在多年前……便被害死了……如今……我……還有……還有什么好牽掛……不如一死罷……”
“可,你為何要殺了無辜的同學!
源烽搖頭:“侯先生……在親人與利益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那是人命!”我指責道。
他瞇了瞇眼、慘淡道:“命,早該沒的……”聲音越來越弱,像是馬上就要消失。
他最終還是昂起了頭,我想,他是認為自己是王族,即使是死,也得高貴、轟轟烈烈。
那雙水藍色的眼睛,永遠的閉上了……
結(jié).
我尋來了佑穹老師,他安葬了狐賀,沒說一句話。
雖然說,狐賀罪無可赦,但,同窗之宜,豈能說忘就忘。
我葬完源烽之后,已是深夜,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便是希望下輩子,他別這么累了。對于生命的理解,也休要這樣輕待。
我望了望天空,月如銀盤,圓潤,不修邊際。
原來,今日竟是八月十五,中秋。
那個白袍之人好長一段日子沒在我腦中出現(xiàn)了,也許正如他說的,時間已到,萬事明了。
日子,還是得平平淡淡而又不平淡地過。
我自嘲一笑,下了山。
山,還是那座山,樹,還是那棵樹,月,還是那輪月,一切,似曾相識,一切,陌生熟悉。
插入書簽
= =一次性發(fā)完,這個也叫文?
好吧我坑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