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杉軍曾經(jīng)養(yǎng)過一只小墨兔。

　　事情發(fā)生在他十五歲那年。

　　彼時赭杉軍剛被宗主收做關(guān)門弟子沒幾年，有著雷打不動天天去封云山后山密林練劍的好習慣，那日他正在練劍天公卻很不作美的下起雨來，就在他匆匆忙忙的收起紫霞之濤準備往山前宿舍趕時，身旁的灌木叢里卻傳來一絲細細的叫聲。

　　因為是四境里難得一見的風水靈地，所以封云山上時常有各類仙靈妖獸出沒其間，玄宗又是道家門派，門下弟子常年秉承著道門傳統(tǒng)的無為思想，因而雙方雖居于一地卻意外的沒有什么交集，倒也相安無事。

　　所以甫聽到這叫聲，赭杉軍雖然下意識的頓了頓，依照本意倒也不想理會，仍然堅定的向前趕路，卻在下一秒意外的發(fā)現(xiàn)一團墨藍色的小東西迎面滾了過來，停在他的腳邊不斷磨蹭。

　　這是……

　　似乎感覺到赭杉軍的詫異，墨色團子抬起頭來，沖著他輕輕的叫了一聲。

　　濃密而柔軟的毛色，在水汽下透出一種水墨般的味道，碩大的藍色獸瞳因為些微的細長而顯得淘氣挑媚，再加上那毛蓬蓬的尾巴……整一個罪惡到可以把前山所有女弟子萌翻的超可愛兔子寶寶！

　　按理說被這樣的小寶寶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望著，一般人都會下意識的將之抱回家，但對于素來就有著‘玄宗第一動物殺手’之稱的赭杉軍來說，卻是越看越郁卒。

　　“走開。”赭杉軍正氣凌然的對著小兔子，讓它別擋路。但是小家伙卻像聽不懂似的死扒著
　　他的腳不放。在不傷害到小兔子的前提下，赭杉軍抖了抖腳，想把它甩開，卻依舊是無功而返。

　　小墨兔睜著它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又對著赭杉軍柔柔的喚了一聲。面對眼前這個陌生的紅衣道者，它似乎一點也不害怕。

　　封云山上的雨越下越大，一人一兔幾乎全身的濕透了。沒有辦法，赭杉軍只好認命的抱起小兔子，帶回宿舍，打定主意等到雨一停就把它給放回去。

　　**************我是赭道長你就認命吧的分割線*****************

　　次日，天空終于放晴。

　　天剛放亮，赭杉軍便把小兔子帶到昨天遇見它的樹林附近，把它放下后就準備抽身離開。還沒走上幾步，就發(fā)現(xiàn)小家伙已經(jīng)追了上來，緊緊跟在他的腳邊。

　　于是赭杉軍停下腳步，指著身后的樹林對小兔子道：“雨停了，回去吧�！�

　　小家伙直直的看著赭杉軍，墨藍色的大眼睛眨啊眨，似乎在隱隱的期待這些什么。赭杉軍嘆了口氣，萬般無奈的抱起小兔子，走回樹林，再次把他放下。

　　“待在這里�！濒魃架妼π⊥米诱f，然后又轉(zhuǎn)身離去。然而下一秒，小家伙跟聽不懂話似的再次黏在了赭杉軍的腳邊。

　　同樣的情節(jié)又重復(fù)上演了幾次，赭杉軍幾乎是用遍了他那顆紅木腦袋所能想出的全部手段，但無論他怎么趕，小兔子跟鐵了心似的就是不肯離開他。

　　最后赭杉軍只能選擇放棄，自顧自的走回宿舍，任由小兔子跟在他身后。

　　那一天，無論赭杉軍走到哪里，小墨兔總是形影不離的跟在他身旁。即使這根玄宗有名的紅杉木從頭到尾都沒有跟它說上幾句話，它卻似乎半點也不在乎，只要能夠跟在赭杉軍身邊就心滿意足了。而由它的可愛外表引來的騷動，在小家伙跟著赭杉軍走進學堂的時候，終于達到了頂峰。

　　“赭杉，吾聽門人說你今天老是帶著一只小兔子招搖撞騙，是不是真的？”

　　還沒等赭杉軍踏進學堂，一個藍色的小團子已經(jīng)飛快的撲了過來，身后還跟著一根盡職扮演著自己奶爸角色的金木頭。

　　“……”

　　赭杉軍沉默，就在他還在糾結(jié)著是不是應(yīng)當糾正小師弟‘招搖撞騙’這個成語使用上的差錯時，紫荊衣已經(jīng)眼前一亮發(fā)現(xiàn)了那只黏在他腳邊的小兔子。

　　“好可愛！！”

　　隨著一聲驚呼，紫荊衣飛快的竄到赭杉軍腳邊抱起了小家伙，天藍色的眼睛閃閃發(fā)光。

　　小兔子對抱著自己的這只小團子似乎也頗有些好感，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添了那張粉撲撲的臉蛋一下，引來對方一連串的笑音。

　　“荊衣……”

　　為什么在對著吾的時候就從沒見你這么開心過，難道吾連只兔子都不如？

　　完全被無視掉的奶爸木頭發(fā)出哀怨的呻吟。

　　“赭杉，你打哪兒撿來的，太可愛了！”

　　似乎是嫌木頭受的打擊不夠，荊衣團子又拿腦袋蹭了蹭小兔子，最后還不忘在小家伙的腦門上響亮的么了一下。

　　于是奶爸金鎏影終于華麗麗的淚奔了。

　　為什么，這到底是問什么？！

　　“這就是天命啊……”

　　似乎是為了回答金鎏影的問題，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絃首同志瞇著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睛，一臉淡定的嘆息道。

　　這又是哪門子天命？

　　猶豫著一把抓住那根丟人現(xiàn)眼的金木頭，赭杉軍一臉黑線的望著眼前這個跟游魂似成日里神出鬼沒的神棍好友。

　　“小孩子，總是喜歡可愛的東西。”

　　紫色的眼眸里劃過一絲笑意，蒼似笑非笑的望著那只被紫荊衣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兔子，

　　“好友倒是好福氣。”

　　仿佛是為了映襯他的話一樣，蒼的話音方落，一青一白兩個小團子已經(jīng)飛快的從他身后竄了出來，圍到紫荊衣身邊好奇的打量著那只墨藍色的小兔子。

　　“哇，好可愛喔！！荊衣這是你新養(yǎng)的嗎？”赤雲(yún)染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呼。

　　“才不是，是赭杉帶來的。”小荊衣嘟努著嘴巴，言語里頗有些懊惱。

　　“赭師兄？”赤雲(yún)染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哪個赭師兄？”

　　該不會是那個養(yǎng)什么死什么有‘玄宗第一動物殺手’之稱的赭杉軍赭師兄吧？

　　紫荊衣郁悶的點了點頭。

　　“不是吧？！”這次連素來賢惠的小翠也受不了了，一聲驚呼后滿臉不舍的望著那只可愛靈動的小墨兔。

　　難道這么可愛的小家伙也會成為紅杉木魔爪下的犧牲品？

　　這也未免太悲摧了……

　　“呵呵，”眼看著好友在聽到這幾句無忌童言后漸漸漲紅的面頰，蒼安慰的說道，“童言無忌，好友切勿與他們一般計較�！�

　　“吾知道�！濒魃架姄崃藫犷~，竭力維持著一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凜然模樣。

　　“不過好友不會照顧動物卻是事實，”淡淡的掃了一眼小翠臉上期待的表情，絃首的聲音愈發(fā)淡定起來，“不如將這只仙兔交予吾如何？”

　　話音方落，就感覺到兩把眼刀狠狠地向自己的方向飛來。

　　恰是懷抱兔子的紫荊衣。

　　“既然好友有心，便帶走吧。”赭杉軍沒有絲毫猶豫，立馬答應(yīng)道。

　　天知道他今天上午都快被周遭投來的異樣視線搞瘋了。

　　“那便多謝了。”絃首微微一笑，拎起了那只猶自懵懂的小兔子。

　　**************我是毀人姻緣會遭報應(yīng)的分割線*****************

　　出乎眾人意料，僅僅是第二天早上，絃首便頂著兩只黑眼圈拎著小家伙游魂似的找到了赭杉軍。

　　“吾管不住它，”蒼一臉挫敗的把小墨兔交給了赭杉軍，“它一整個晚上都在不停的叫，不吃不喝也不睡，還不停的抓門，好像要出去找你一樣�！�

　　赭杉軍低頭看著小兔子，小家伙整個縮在他的懷里輕蹭了幾下，就打著小呼安穩(wěn)的睡著了。

　　“看來他是認定你了，”生平第一次赭杉軍從蒼淡定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哀怨，“天命啊……”

　　“吾不會養(yǎng)�！豹q豫了半天，赭杉軍訥訥的吐出一句話。

　　“可是它這么喜歡你，你還是試試吧，”絃首同志試著給小家伙求情，半晌，又補上一句，“你放心，吾們定會幫你……”

　　讓你不要那么容易把它養(yǎng)死。

　　赭杉軍看著懷里的小兔子，猶豫了一下，最好只好點頭答應(yīng)。

　　“那么，好友決定讓它叫什么名字？”看著紅衣道者眼中的猶疑，神棍蒼頗有些體貼的解釋道，“好歹是仙獸，莫要辱沒了它�！�

　　赭杉軍皺眉，糾結(jié)了半晌終于認命。

　　“你去吧，吾對名字不在行�！�

　　“不如叫‘小墨’好了。”

　　“……”赭杉軍直直的望著那雙咪咪眼，一臉‘你確定這個名字沒有辱沒仙獸’的凜然表情。

　　“這只仙兔不是墨藍色的么？”蒼慨然不懼，一臉淡定。

　　“小墨……”

　　就在赭杉軍試著念小家伙新名字的時候，本來還在睡覺的小兔子卻突然醒了過來，眨巴著眼睛在赭杉軍懷里使勁蹭了蹭。

　　“仙獸有靈，它不也同意了�！�

　　“碰巧的吧……”看著好友滿臉的得色，赭杉軍不相信真有那么神。

　　“不如好友再試試�！�

　　“小墨�！�

　　眨眨眼，小屁股搖一搖。

　　“這就是天命啊~”絃首長嘆一聲，做神棍狀。

　　“……”赭杉軍還是很懷疑，雖說是仙兔，但這么小只哪有那么聰明。

　　“小墨�！�

　　搖尾巴，使勁蹭一蹭。

　　“小墨�！�

　　繼續(xù)蹭，三拌嘴咧著笑。

　　“小兔子�！�

　　耷拉著耳朵，扭過身去不理他。

　　“小墨�！�

　　扭回來，豎起耳朵繼續(xù)蹭。

　　居然是真的！？

　　*************我是小墨兔子真的好萌的分界線**************

　　事實證明，小家伙真的相當聰明伶俐。

　　小兔子在赭杉軍屋里安家不過短短一個禮拜，在紫荊衣、赤雲(yún)染、翠山行等幾個不斷竄門的小團子友情指導之下，小墨就學會了諸如坐下、躺下、翻滾、作揖、轉(zhuǎn)圈圈等諸多指令，甚至連闖禍之后裝死都學會了。

　　當然，聰明也代表了淘氣與狡猾。

　　赭杉軍最郁卒的是小家伙總愛往他的書桌上躥，每每把他的書本踩得到處是腳印。所以他只要一察覺到小墨的視線往他的愛書上跑，就會立馬回過神來，把它從別處撈起來錮在懷里。有一次小墨甚至過分到在他演習法術(shù)的時候，在桌上亂跑，結(jié)果撞翻了硯臺，成了一只貨真價實的‘小墨兔’，還險些毀了赭杉軍的術(shù)法書，氣得他險些將它翻過來狠狠打一頓pp，不過在對上那雙楚楚可憐的墨藍色眼睛時，紅發(fā)少年滿腔的怒氣，終究還是化作了一聲無力的長嘆。

　　不過因為經(jīng)常被小家伙三不五時的打斷閱讀，從前因為看書看過頭而最終餓死小動物的悲劇倒沒有再次在赭道長的身上重演。

　　而更令少年赭杉軍心理平衡的是小墨除了騷擾他之外也沒少干讓其他人頭痛的事，比如說不吃三小團子特意給它準備的胡蘿卜，在破曉時分給嗜睡的絃首做免費鬧鐘，咬壞金木頭為紫荊衣特意從山下買來的羽毛扇……就連宗主老人家的胡子都沒有免掉磨牙的宿命。

　　種種惡跡氣得玄宗上下恨不得掐死這只討厭的兔子，但是每當事主看到小家伙闖禍后眨巴著大眼睛那一副純潔無辜的表情，可愛的模樣卻總是讓人忍不住愛到心坎里。而小墨睡醒后滿臉迷糊，本能的扭動著小屁股鉆進赭杉懷里尋求溫暖的模樣，更是成了玄宗一景。以至于整個道門上下居然挖空心思想要討小家伙歡心，例如絃首同志便是因為不滿小墨總是在其彈琴的時候方才對其一顧，在短短五年間硬是讓琴技提升了好幾個臺階。

　　一言以蔽之，玄宗上下對小墨兔子的感覺，就是愛恨交織。

　　**************我是請相信本人真的是親媽的分割線************

　　就在赭杉軍慢慢習慣有小墨兔子陪伴的生活，開始戀上懷中那團溫暖時，這樣的日子卻被硬生生的折斷了。

　　在赭杉軍收養(yǎng)小家伙的五年后，小兔子被山下的魔物殺死了。

　　那時赭杉軍剛成年，就要舉行冠禮，他依照玄宗的慣例在冠禮舉行前下山除魔，臨行前將小墨托付給了在經(jīng)過多年努力后終于獲得其首肯的紫荊衣，滿心以為初次的除魔應(yīng)當沒有什么困難，卻沒有料到居然碰上了一只異常難纏的血魔，幾日的纏斗后傷痕累累，眼看就要奄奄一息，卻不料在最后的關(guān)頭沖出一團熟悉的墨影，赭杉軍來不及抓住它，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兔子迎著血魔沖了過去。

　　就在那個瞬間，一切就像電影一樣，無聲的慢動作、黑白的畫面，赭杉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墨兔子在他眼前化作一個仙風道骨的人影，被魔物的招術(shù)撞得騰空飛起，在灑下無數(shù)落紅后，重重的落在眼前的地面上，化作原型，再也沒有動一下。

　　赭杉軍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除魔成功的，只知道在那之后許多熟悉的人影圍了上去，唯獨自己卻一直呆愣在原地，任由紫霞之濤上的魔血點點滴落，動也不動。

　　直到不知何時趕來的蒼狠命的搖了他一下，赭杉軍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聞訊趕來的玄宗弟子圍著小墨的尸體，在赭杉軍走過來的時候，立刻讓開一條路讓他過去。

　　赭杉軍看著躺在地上的小墨，面無表情的跪下，解開外袍，把它小心翼翼的包了，抱在懷里，仿佛易碎的珍寶，站起身，一言不發(fā)的抽身離開。

　　赭杉軍把小墨帶到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它的地方，在灌木從下挖了個洞，連同那染血的道袍一起埋了下去。

　　在入土之前，赭杉軍緊緊的抱了小墨最后一次，卻再也沒有感覺到熟悉的溫度。

　　蓋上土堆，赭杉軍默默地起身，直到金屋西墜，才轉(zhuǎn)身回到宿舍。

　　之后，一夕長大。

　　*****

　　當曾經(jīng)的年少輕狂漸漸遠去，赭杉軍終于成為了奇部之首，也成為了四境道門中交口稱贊的后起之秀，玄宗后輩們敬仰的對象。

　　其間，不時會有后輩弟子發(fā)現(xiàn)，在每年的特定日子這位不拘言笑的赭師叔總會走到后山樹林的一叢灌木旁邊，不發(fā)一語的站在那里很久很久。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很多弟子都說，站在那里的赭師叔總是帶著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表情，像悲傷，又似溫柔，仿佛在懷念著什么。

　　然而年輕弟子們探究灌木秘密的行動無一例外的全部遭到長輩師叔們的嚴懲，就連素來最好說話的翠山行翠師叔，在這種時候都變得鐵面無私起來，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玄宗傳說中的另一處禁地，并由此引申出諸多動人的八卦版本，當然，此是后話。

　　反正之后，赭杉軍再沒養(yǎng)過任何的寵物，宗主曾經(jīng)委婉的表示過可以設(shè)法再送他一只長得很像的仙兔，但卻被他拒絕了。赭杉軍知道，無論再怎么像，那終究，不是他的小墨。

　　每到這時，宗主總會長嘆一聲，“癡兒~”然后擺出一副CJ的45度角望天的神棍狀，balabala一大堆諸如什么天命所歸，命里的緣與劫，命中自有重逢之日等等的廢話，最后被終于忍不住的諸弟子拖出去面壁懲罰。

　　而每逢這時，赭杉軍總會點頭，他當然知道自己和小墨會有重逢之日，畢竟，他始終相信，自己和只小小的仙兔寶寶之間的緣分不會如此之淺。

　　所以，百年之后，當赭杉軍看見宗主新收的兩個弟子中有一個有著墨藍色長發(fā)和瞳仁的小家伙對他粲然而笑時，在旁人的驚呼聲中，他也露出了多年來的第一抹微笑。

　　因為他知道，他的小墨，又回來了。

　　.

　　【我的兔子叫小墨】

　　【完】

《[HP]不朽》
長篇HP小說，CP為VH，連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