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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
。ㄒ唬
2006年9月,有朋友給她介紹了份酒吧服務(wù)生的工作。她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去了。
酒吧在與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商業(yè)街相交的一條小路上,裝修別致的樣子。她下午5點過去,經(jīng)理問她有沒有做過服務(wù)生,她說有,以前在家鄉(xiāng)。于是經(jīng)理拿了一張酒單讓她背了背各類酒水的價格,又講了雜七雜八很多注意事項終于拿了套服務(wù)生衣服給她去辦公室換。
晚上8點的酒吧,音樂已經(jīng)響起,但人還很少。吧臺那邊一幫服務(wù)生在聊天,“超女”什么的。她沒有試著融入他們,獨自拿著酒單在陰影中發(fā)呆。音樂很吵,可心里卻十分寂靜。
。ǘ
去酒吧那天她下午1點過起床,站在鏡子面前端詳自己的臉。那是一張姣好的面容,眼睛大而漆黑,并且因充溢著水而顯得明亮。萍水相逢隨便聊聊的人往往會問是不是有很多人在追她,她總是微微一笑不作回答。
他們沒有看到現(xiàn)在鏡子里的她,那被長時間不規(guī)律作息以及煙酒揉搓的容顏。眼睛下是大片深的陰影,她想,要用怎樣的眼霜才能彌補那樣的缺損呢?而她依然大段時間地失眠,無法保證真正意義上的清醒。皮膚雖然還潔白,卻已經(jīng)起了一層細小的碎屑。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用化妝水和潤膚乳了,也很久沒有買過新衣服。手頭不多的錢,全部用來從超市買各色蔬果食物,滿滿地塞在冰箱里,來不及吃掉就腐爛。她只是喜愛那五彩繽紛的食物,舍不得放棄它們省錢。食物可以帶來最直接的幸福感和存在感,由胃直抵心靈。
她站在鏡子面前猶豫:要不要化點妝再去見經(jīng)理呢?后來想想,算了,燈光下這些黑眼圈粗糙皮膚都會統(tǒng)統(tǒng)看不見。自己又不是去泡吧,不會嚇著別人就得了。
(三)
酒吧里放的音樂是TECHNO,節(jié)奏感很強,她并不喜歡的曲風。DJ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燈光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臉。她在那邊很無聊,索性在廢紙上涂涂畫畫,畫她的戴著尖尖帽子手腳扭曲的小丑,他們都沒有嘴巴。
那個DJ去吧臺拿了杯酒,笑著向她走去,點頭問好。她揚起頭仔細看這個男孩子。頭發(fā)有些許凌亂,臉算不得英俊帥氣但有特別的味道。雖然他笑著,而且那笑容讓她一時發(fā)懵,她依然隱約覺得他的眉目之間有流離的哀傷。那樣的哀傷,隱藏在鏡子里她的眼睛背后,只有同樣的人才可以讀出。
—“新來的啊!
—“嗯!
—“還在念書嗎?”
—“沒,退學(xué)了。你呢?”
—“噢,我在中專。”
末了他狡黠地對她笑笑:“可是我都沒去上課!
。ㄋ模
2005年5月,她辦理了退學(xué)手續(xù)。在那樣的雜牌大學(xué)呆著也沒什么意思,老師上課不知所云,身邊的同學(xué)只喜歡嗑瓜子聊天。她只能上那所大學(xué)的原因是她從不會念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她搬來這座城市同男友一起居住,后來卻分了手。也不想回去,父母貧窮衰老的模樣讓人心驚。就一天一天在這里打打工,慢慢過下去。用謊稱掉了沒有退還的學(xué)生證去看很多廉價的展覽,還有一臺舊電腦保證她的精神食糧。
她還是想要攢錢,然后去到別的地方。
。ㄎ澹
10點以后,酒吧越見熱鬧。很多人開始跳舞。紅色如紗的燈光下是借酒精作用逐漸揭去面具的人們。有好幾個外國人找她跳舞,她都微笑著拒絕了。經(jīng)理那堆啰里啰唆的規(guī)定里有一條是不許和客人跳舞。
她看見他放到酣暢換一個外國DJ放。他點燃一根煙,走入人群。他跳舞的樣子很特別,激烈地抖動。但是好看。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觀察了他很久,便借著拿煙灰缸和空酒杯的機會從他身邊走過。依然是那樣的笑容,她覺得她的心軟了下來。
—“做DJ多久啦?”
—“不到1年。”
—“以前玩別的音樂嗎?”
—“我彈貝司的。”
—“那有組樂隊咯?”
—“有。不過現(xiàn)在解散了。”
—“之前的樂隊是什么風格的呀?”
—“朋克!
經(jīng)理來了,她迅速離開。那個男孩子,那個放TECHNO的DJ男孩子,他說他以前的樂隊是朋克。
。
她有2把民謠吉他,不過已經(jīng)很久沒有彈過了。即使如此,她還是背著這兩把琴,一路遷移。她喜歡民謠吉他甚于古典。古典吉他的弦音無限婉轉(zhuǎn),而民謠是明亮的,其間有一絲尖銳不安的氣氛。背著放有木頭吉他的黑色琴包,就仿佛背著一個卑微的夢想。那是屬于所有背過吉他的孩子們的秘密。只要他們曾經(jīng)被這一段木頭幾根金屬尼龍在空氣中發(fā)出的顫抖所感動。
。ㄆ撸
下班的時候已經(jīng)凌晨4點。她坐在辦公室里等早晨的地鐵。喝水,猛烈地抽煙。過了一會兒,他進來了,也是為了等地鐵。
別的員工都走后,他們坐在旋轉(zhuǎn)沙發(fā)上聊天。外面一片漆黑,偶爾傳來貓的叫春聲。
他說玩樂隊沒意思,當時樂隊那些人還指望著哪天成名像木馬之類的。“怎么可能?!我就只是玩玩而已!”后來她從別人那里聽聞他們樂隊在那會兒,就他成天想著為理想打拼,要靠音樂吃飯這檔事。她在腦袋里想象他以前的樣子。她甚至連他的一場LIVE都沒有看過。
。ò耍
偶爾她會想想如果她還在學(xué)校的情形。她應(yīng)該去上老師的課,即使不聽因為點名也是要去的,為那些成績單上的小小數(shù)字。然后畢業(yè)了拿文憑找工作。找啊找啊終于找到了。坐辦公室,朝九晚五。然后拼命賺錢養(yǎng)家糊口買房。遇到合適的人就談戀愛,周末上餐廳看電影。然后結(jié)婚生小孩。然后供養(yǎng)小孩然后老去。
生活便是如此,為什么卻有這樣的不甘心呢?她想是她有病吧。棄家境于不顧,任性選擇這樣脫軌的道路。只是,如果不來這個城市,就遇不到他了吧。
。ň牛
她開始習(xí)慣在工作的時候看他,看他在那塊狹小的地頭歡天喜地,雖然依然看不清他的臉。她站在那里。他只是一個DJ,她只是一個服務(wù)生。沒人關(guān)心他們的過往,他們的來去。酒吧的喧囂與他們無關(guān)。他們只是自娛自樂,各自享有心底的愉悅時光。《小王子》不是早有講過嗎?那些同星星有關(guān)的笑靨。
他們開始在凌晨等地鐵的那段時間出去閑逛?茨切┤缤捯话愕臍W式房屋,落了一地棗子的棗樹,看關(guān)上門的店鋪門口掛著的好看的藍印花布。在天亮的時候買路邊賣的瓶裝酸奶,有兒時的滋味。她離開家鄉(xiāng)已經(jīng)很久了,而寂寞已經(jīng)習(xí)慣了。
。ㄊ
有女孩子打電話找她問他的近況。她讓女孩子在晚上9點去酒吧找他。喜歡他的女孩子真的很多,大抵都是在以前玩樂隊的時候認識的。他笑著同她們交談,那笑容與他對她的一樣。
他在客人快走光的時候一時興起拉她跳舞,在已經(jīng)沒有人的舞池跳,她大笑著跟他抖動,愉快地轉(zhuǎn)圈。那天她決定辭職,有朋友在□□她找到了一份畫畫的活,她就要離開了。她問他還打算在這間酒吧做多久,他說不知道。她又問他還打算做樂隊嗎,他說不了。說那話的時候他的眼睛里劃過一絲疼痛又迅即消失在黑暗之中。她只感覺心上如同有人用牛角梳刮著,一遍又一遍,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們在地鐵站說“再見”,然后踏上方向相反的列車。她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她,終歸是沒有答案的。但這一切顯得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ㄊ唬
北方的初冬已經(jīng)降臨。她背著一把民謠吉他走在大街上,那里面有她隱秘卑微的愿望。她剛剛?cè)デ傩袚Q過弦,并且找了個老師學(xué)琴。琴行的人一邊調(diào)音一邊問:“學(xué)了這個有沒有打算轉(zhuǎn)什么?”她遲疑了一下,說:“…貝司吧。”
。ㄊ
真的說不定喲,有一天,我會彈著貝司同我的伙伴們一起站在那并不寬廣的舞臺上,恣情揮灑激情與熱淚。那個時候,你會在臺下看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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