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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
初見到天敬,還是我尚未懂事時。那時他已是權(quán)傾一時的宰相大人,而那日一見也不過匆匆一瞥。他不記得我,而我卻對他印象深刻。
當然,這種情愫并不能代表什么,僅僅是孩童時的欽佩。
還未滿十六,府上便已來了數(shù)位提親的人。我知爹娘一直在操心著我的婚事,可遲遲未將人選定下,多半是不太滿意前來的少爺們吧?
我以后會嫁與什么樣的人呢?他有多高,有多文采,有多愛我?有時候想著想著,連自己都臉紅起來。我自覺自己是個矜持的姑娘,可仍忍不住想起當年的他——司馬宰相,現(xiàn)在好嗎?
終于,我的婚事終于有了著落。而對方家的公子是誰,爹娘卻未告訴我。
“小姐你可知三月之后與你成親的公子是誰?”丫鬟小荷這幾次也經(jīng)不住問我。
我搖頭,說來可笑,自己成親竟然連對方是誰也不可知,是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話?可我有什么辦法?就算知道,我也未曾見過對方,那知道了又有何區(qū)別?難道說自己不愿還可以退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點我還是懂的。
“小姐,小荷明白你的顧慮。雖然事情已成定局,但我們可以先去了解呀。你難道不好奇嗎?”小荷這丫頭就是有股子勁,我坳不過她——實則我也是有點私心。畢竟這事可是關(guān)乎我下半輩子,這婚是嫁定了,可我總得去了解他,或許會對以后的相處會有些許幫助。
“那你說,有什么辦法可以讓我見到他?”我頷首對著小荷說。
小丫頭來到我跟前,小聲對我說著……
隨后,我便莞爾一笑,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絲紅暈。
我記得大婚那日,我早早便起了來。喜婆在我面前說了很多吉祥話。不過都是些早生貴子云云。她們替我梳妝,為我披上了喜服。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又多了份意義。
“姑娘今天真漂亮,真真是老婆子我這大半輩子見過的最美的新娘。”喜婆樂呵呵的在我面前說著討喜的話。我聽的自然高興,給小荷使了個眼色,賞了她一個好東西。
鏡中的我,臉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潮紅。我不知是脂粉的緣故,還是我想到了他……
帕子蓋上了頭。被丫鬟們扶到了大堂給爹娘行禮。
我以后我這一刻會哭,可沒想,自己卻出奇的鎮(zhèn)定。
我知娘舍不得我,她對我說了很多叮囑的話。就連平日里不常說話的爹握住了我手。他說:凡事忍忍便是,忍了即是平安。
爹的話,我當時明白了一半。便聽話的點點頭,隨即叩拜兩位老人,便被人攙扶著上了花轎。
成親真的是一個女人的重生嗎?我不知道,可我卻十分期盼此次聲明的開始。
我將兩手握得緊緊,剛才的淡定居然在聽到前面人的聲音時蕩然無存。
我被喜婆扶出了轎,緊接著便由著人將紅綢塞到了手里。紅綢的這端是我,而那一端呢?就應(yīng)該是他了吧?
整個儀式略繁瑣了些,我知他身份不同,當然不能隨意來。等我被人扶進房間,我整個人便有了一絲暈眩。
我坐在床頭,和喜婆一起等著我的夫君。
“久等了嗎?”夜半時分,他終于來了。這時我的脖頸已經(jīng)微微發(fā)酸,又實在餓得不行。我搖頭,不想肚子卻發(fā)出了抗議的聲音。它咕嚕咕嚕叫了兩聲,便已泄露了我的心意。
“哈哈,你們先下去吧,我陪著夫人就行了!蔽衣犓采⒘讼财藕团赃叺膸讉丫鬟。眾人出去,仍沒忘將門給我們帶上。
我雖餓,但這時只剩下我和他,難免會窘迫不行。于是乎,那兩手又不知如何擺放了。
他掀開了我的蓋頭,就那一瞬,便讓我又回到了那一年的花燈會,他執(zhí)筆給人題詩……
“夫人?你望我多時,怎的現(xiàn)在又不餓了?”他嘴角顯出笑意,在我看來,那弧度甚是好看。
“我覺得夫君的笑很好看,我……”這一不小心就說出的話,讓我頓時羞紅了臉,我連忙站起來,跑到桌邊,拿起那些小吃點心忙填塞著我的嘴。吃得有點快,我開始猛咳起來。
“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你喜歡見我笑,那我以后對你常笑便是,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他寵溺的摸著我的發(fā),向我遞來了一杯茶。
我點點頭,可仍是不忘給自己嘴里塞東西。
這時的我,還真有點餓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當初定婚約的時候,爹娘沒有告訴我對方是誰。可既然他們不愿意讓我知道,那我也就不再多想了。反正我現(xiàn)在過得很幸福,我嫁的便是我喜歡了多年的宰相——天敬,這是成親當日,他在床榻間讓我喚他的名。
他可能不知道,天敬天敬,這個名字我已經(jīng)在心里默默叫了無數(shù)年,F(xiàn)在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對他喚到:天敬,天敬……
快樂的日子容易過,不知不覺,便已過了三月。
“恭喜大人,夫人,夫人現(xiàn)在肚里有了孩子,喜之。
那日艷陽高照,微風和煦。我靠在天敬懷里無比的溫柔。我肚子尚未顯懷,可我總感覺里面的那個小生命在踢我。
“他不過才那么一點,哪里能踢你?”這話是笑著說的。天敬輕輕在我額間一吻,說,“淺兒,謝謝你!
寶寶在肚里一天天的長大,我也開始一天天的嗜睡。天敬每每回來,都不忍吵醒我。梳洗一番之后,便上床擁我入眠。我甚是喜歡這種感覺,一種被捧在心愛人手心的感覺,真好。
寶寶在肚里八個月的時候,我的腳便開始浮腫,走路都不方便了。整日躺在床上讓人扶持,日子久了,便有了些許煩悶,連性子都開始暴躁起來。我深知這樣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小淺,聽小荷說最近都不怎么吃東西,是飯菜做不如意嗎?”這天夜里我尚未入睡,天敬便回到了府中。許是見我最近消瘦了不少,詢問道。
“我哪里是因為這個,只不過最近實在是沒了胃口。我也擔心,就怕害了寶寶。天敬,你說我還是不是一個好娘親?”我一抹淚全蹭到了他衣襟上,他也不在意,自顧自的擁著我,排著我的背說:“我知你現(xiàn)在難受的緊,這些日子,我?guī)闳ヒ娨粋人,可好?”
“什么人?”我問道。
“我的至交,他在這方面有些研究,我想這幾個月送你去他那里給你調(diào)養(yǎng)!彼麍詻Q的眼神,讓我開始惶恐起來。
我只不過脾氣差了點,這些我都認為均屬正常,又何必他大費周章送我去別處?
“再過兩月,寶寶就該出來了。難道你不想看到他?”我?guī)Я丝耷,實是不愿離開這里。
“可是小淺,你忘了自己的身子弱,孕初期便常吐不止,現(xiàn)如今又逆了性子。你這般下去,你難受,我看著也難受。”他緊緊抱住我。我不知道,這次擁抱將是我們一家三口最后一次這么親密的擁抱。
三日后,我被天敬送到了城外調(diào)養(yǎng)。
兩個月后,我誕下了一兒——這是我和天敬的孩子,可是天敬呢?那個說好要來看我的人,去哪里了?
這兩個月,我似乎隔絕于世,外面我一切我都無從得知。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隨路回了城,我想天敬不來,我如今也恢復(fù)得差不多了,那便讓我去見他。
他一定是公務(wù)繁忙,所以抽不開身來見我們娘倆……
可是,我看到的是什么?我的的確確看到了天敬,可他為什么穿了一身和當初我們成親一樣的喜服?而一同隨他進去的女人,又是誰?
我向后退了一步,頓時像是五雷轟頂,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小淺!”在我暈倒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天敬向我奔來,他的臉上除了驚愕,還有一絲焦急和擔憂。
“我是在做夢吧?哈哈!蔽矣X得自己已然沒了力氣,連睜眼的力氣都沒,可我還是強撐著一口氣,慢慢從他懷里站起來,搖搖晃晃的離開了他的宰相府。
呵呵,我真是好傻,他明明已將我支開,我卻那么癡傻的去撞見。
“寶寶,你爹恐是不想再要我們了,以后娘該帶你往哪里去?”
五十年后……
時光荏苒,我已成了一個白發(fā)老婆子。
我的寶寶如今睡在了黃土之下,只留我婆孫二人在這世上。
出于偶然,我再一次來了京城。我本不該再來的。這里,曾是我的傷心之處。可心底的思念卻像刀子一樣深深的剜在了我心里。我痛不欲生,但又不知如何制止。
“這位婆婆可是當年的宰相夫人?”我離開京城多年,嫁給他時也并未出過門。難道是那日見他成親之日讓眾人記住了我?
我回頭,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三十有余的壯年對我行禮。我握著孫子的手緊了緊,問道:“公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您的樣子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彼f這話的時候似乎深有感觸,看我的樣子,也頗有些深意。
我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只知這世道變得太快,我不能在此地多多停留。便牽著孫子快步離開了此地,離開了那人。
琉璃宮墻下,我和孫子踱步來到了當年的宰相府。
我自知如今的宰相府主人已不再是他,所以,我坦然的站在了這里。這里不會遇到他,便是可以堂堂的看了一會兒,想一會兒了。
“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鄙砗螅袀嘶啞的聲音傳來。
我怔在那里,半天都動彈不得。雖隔了五十年,但那聲音我是記得的。
怎么還是遇到了。
“你還好嗎?”他問。
“好,好,好得很!蔽也]回頭,拉著孫子欲走。
“我就快死了,你竟然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嗎?”他猛咳了兩聲,我終于忍不住,轉(zhuǎn)了過來。
我老了,他又何嘗沒老。更何況兒子剛走,我的發(fā)更白了。
“初次見你,你還是個小姑娘。那時的你就喜歡看花燈,猜畫謎。我當時也不過十六歲的年紀,自然對你這姑娘起了心思!彼允强鹊秒y受,面上卻保持著一貫的樣子。
我忍不住,還是好心的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不用了,都好多年了!彼χc了點頭,然后看著夕陽繼續(xù)回憶著,“我那時覺得你還小,應(yīng)該不懂得什么男女私情,所以便把心思藏起來,待你長成,便去你府上向你爹娘提親!
我詫異的不知所措。當年的我以為他娶我,不過政治聯(lián)姻。我爹當時也在朝中占有一絲地位,說不定宰相娶我,是為了要鞏固他的勢力?晌胰f萬沒想到,他居然早已看上了我。
“既然你這般歡喜我,那為何當日還要迎娶別家小姐?”我心雖軟,但仍咽不下那口氣。想當日他們倆當著眾人面那般羞辱我,我豈是能容得下的?
“說來可笑,在你我成親之前,皇上便有意將將軍之女嫁與我?晌夷菚r哪還能容得下其他人。我委婉的和皇上說了,次月便向你家提了親!彼难垡恢笨粗h方,雖跟我說話,卻從未看我。
“與你成親的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可皇上最終下了道圣旨,硬生生的將你我平靜日子打破了!彼秳恿俗旖,便又是一陣輕咳。
“爹說,要我嫁你最要做的便是個忍字。我當時不知道,現(xiàn)在知道,已是晚矣。”我有些惘然,突然覺得這輩子獲得甚是荒唐。
側(cè)過臉,竟發(fā)現(xiàn)他的額間已經(jīng)布滿了皺紋。
唉,真是可笑。他臉上的這些痕跡,我都不曾陪他經(jīng)歷過。
我陪了天敬待了一陣子,他身子越來越差,終在幾月之后,和寶寶一樣離我而去了。
我看著他入土為安,而自己卻殘喘活于這世上,竟是一陣翻涌。
……
“小淺,小淺,你醒醒,你還好嗎?”一道光束發(fā)出,刺得我睜不開眼睛。待光線漸漸弱點,我才看清來人。
“天敬,你不是已經(jīng)?”我沒了力氣,可見到了剛還在我懷里咽氣的他,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我快被你嚇死了!彼o緊的握住我的手,情不自禁的吻了一下,“你不知道,你在里面有多痛,我就比你多痛幾倍,幾十倍嗎?”
“怎么回事?我剛才?”我仍是沒理清楚頭緒,見一老婆子抱來了一奶娃娃,頓時醒悟。
“我生了寶寶?”我欣喜的握住了孩子的小手,被天敬扶起來抱住了我剛出生的寶寶!拔覄偛攀窃谧鰤,你沒有拋棄我?”
“我竟然還說這般話,我哪里會拋棄你,分明是你剛才有意不要我。”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而后笑著跟我一起看小孩。
“還好,你們都好好的!蔽倚χ吭谒麘牙,沉沉的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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