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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薛平貴與王寶釧的故事從古傳到今 ,據(jù)說這個故事歌頌了忠貞的愛情,又據(jù)說這個故事是圓滿的大結局。然而,所謂忠貞是誰的忠貞,所謂圓滿又是誰的圓滿?
王寶釧本是相府千金,少女懷春,在年輕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心中,愛情大過天。于是,為了愛人,和養(yǎng)育她的父母三擊掌斷絕親情。對于王寶釧這一行為,后世人大多是持一種贊賞態(tài)度,認為這是一種勇于反抗專制,追求愛情的精神。站在父母的角度,我卻想說一句:姑娘,有必要做得這么絕嗎,那是生你養(yǎng)你的父母呀。王父已經位及人臣,不需要也不可能再高升一步了,除非他想造反,因此根本不存在用一個女兒去為他換回榮華富貴的必要性,想讓自家閨女嫁得好一點,無非是希望她未來的人生有保障,畢竟嫁人對一個女人來說,特別是一個古代女人來說,相當于第二次投胎,又不是要讓她去死又或者要把她送火坑里,王寶釧犯得著跟自己至親的親人鬧成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嗎,何苦來著?
好吧,你也可以說“青春誠可貴,親人價更高,若為愛情故,兩者皆可拋”,關鍵問題是,王寶釧為之舍棄親人、耗盡青春的那個男人,是否值得她所付出的一切?原本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淪落到貧病困頓的地步,忍凍挨饑苦守寒窯十八年的時候,她心中的良人在做什么呢?薛平貴迎娶了年輕貌美的西涼國公主玳瓚,美人在懷,富貴在手,由來只聞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
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十八年后,薛平貴到底還是回來了,人家畢竟成了西涼王,雖然在國力強盛的大唐面前,西涼王只能算是一個小小的藩王,比不上大唐國那些正兒八經的宗室王候,可他薛平貴以不名一文的窮小子混到這地步,算是相當不錯了,怎么也得回去顯罷一下吧。
回到故鄉(xiāng),聽說原配發(fā)妻還在等他,青春不再,紅顏已老,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十八年,空耗在了孤苦無依的歲月中。面對貧病交加、靠挖野菜渡日的老妻,薛平貴不是愧疚痛心,不是憐惜補償,而是假裝成登徒子去調戲試探王寶釧的貞潔程度。假設一下,如果當時王寶釧面對丈夫假扮的陌生人稍稍熱情一點,薛平貴是否馬上可以理直氣壯的拋棄王寶釧,甚至以被背叛的丈夫身份表現(xiàn)得義憤填膺,無需背負任何良心上的負擔,不必承受任何道義上的譴責,而王寶釧則逃不過身敗名裂、以死謝罪的慘淡下場?上,王寶釧讓薛平貴失望了,不知她的執(zhí)著、她的忠貞究竟有沒有讓薛平貴感動過。無論如何,夫妻終究還是團圓了,薛平貴給予王寶釧王后的封號,與玳瓚公主不分大小,看似還不錯,可這并非最后結局,最后的結局是王寶釧僅當了十八天的王后,便與世長辭。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薛平貴給了她十八天的富貴,一個多么具有諷刺意味的數(shù)字呀!
讓我們不防從人心險惡的角度揣測一下:我國古代是一個宗法倫理社會,“一夫一妻”被視為婚姻的基本原則,古云:“諸侯無二嫡”,意思是即使是天子諸侯也不能同時娶兩個妻。漢班固編寫的《白虎通義》就曾說過:“妻者齊也,與夫齊體,自天子至庶人,其義一也”。妾不能算妻,甚至不能算是個完整的人,用古代白話小說的里描述“小妾,不過是個玩意兒”,既使妻去世,只能另聘繼妻,妾不能扶正,以妾為妻要受刑罰,寵妾災妻更是罪過,妾可發(fā)賣,可送人,還可以拿去換馬匹。在古代,可以一妻多妾,但決不可能同時存在兩個妻子,要知道在古代犯重婚罪是相當嚴重的罪,不但自己要受重罰,連子孫后代的婚姻和前程乃至整個家族的名譽都會受到影響。良家女子若與已婚男子私通、再逼原配下堂的行徑,叫“未婚先奸”,別說扶正上位,入門當妾都勉強,更有甚者,可能會被活活打死,即使生育兒女,也不為宗法與理法所容,入不得族譜。所以現(xiàn)代社會成功上位的小三們得感謝這個把仁義道德禮儀廉恥當封建糟粕、高唱“真愛”贊歌的瘋狂時代,特別是那些逼死原配的小三們,要擱古代,怎么也得受木驢之刑,幸好,幸好,生對了年代,哦吔——,鼓掌歡呼!
嗐——,扯遠了,咱們還是言歸正傳,當時的西涼國,隸屬大唐下的一個藩鎮(zhèn),必然要遵守大唐的律法,那么薛平貴就決不可能讓王寶釧與玳瓚公主同時為妻,不分大小,必然一妻一妾。王寶釧為原配發(fā)妻,按照當時律法,地位神圣不可侵犯,不能為妾,而且,薛平貴還得在廣大人民群眾中建立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名聲呢,讓為他苦守寒窯十八的王寶釧為妾,難免讓人說他涼薄無義,這怎么可以,人家現(xiàn)在好歹是社會名流,形象工程是很重要滴; 讓玳瓚公主為妾嗎,想死是不是,你薛平貴西涼王的爵位還是人家老爸給的呢,讓公主作妾,小心人家滅了你。于是就有了這樣一個結局,你王寶釧為我薛平貴苦守了十八年,我薛平貴還你十八天的王后富貴,從此咱倆各不相欠,安了安了,你安心上路吧,我給你風光大葬。別在這里防礙我做西涼王了,所謂愛情不分先后,現(xiàn)在玳瓚公主才是我薛平貴的真愛呀,你高貴你善良你愛我,所以你應該以死來成全我的富貴我的真愛,不然你就是惡毒就是妒婦,那我也不必客氣了。于是乎,讓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悄無聲息的死去,實在是太容易了。
也許咱有點小人之心,那就從另一個角度來揣測一下王寶釧之死的真相:王寶釧的父親位高權重,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那是鐵打的高干子女,超級典型官二代,要知道,古代的宰相首輔之類,地位何等崇高,比之那些王候宗親更具實權,以她的出身與美貌,完全具備當皇后的資格,要嫁個宗室王候子弟,更不在話下,根本不需要通過“夫榮”來實現(xiàn)“婦貴”這個傳說。之所以選中居無定所、三餐不繼的薛平貴,可以說這個小女孩是個愛情理想主義者,所想要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抱著“結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的堅定信念苦候十八年,這份感情可貴而純凈。然而,當薛平貴帶著玳瓚公主出現(xiàn)于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她苦候十八年的信念破滅了,讓她不惜背棄家族、歷盡苦難等候歸來的丈夫,原來早已背棄了她。她苦守寒窯,只求一個“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生; 他卻溫香軟玉,牽著佳人的手一起衣錦還鄉(xiāng)了; 她執(zhí)著一生的愛情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萬念俱灰,了無生志。這個女子善良而軟弱,不能恨不能怨,陪薛平貴演完一場大團圓的溫情戲碼,成全他一個有情有義的名聲,終于耗盡心力,撒手人間。
且不論是哪一種原因導致了王寶釧的死亡,就這故事而言,其中所歌頌的忠貞,從頭到尾只是王寶釧一個人的忠貞,而所謂的圓滿,不過是成全了薛平貴這個超級鳳凰男的圓滿,于王寶釧則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不知臨終時,她可曾悔不當初?
對于王寶釧,哀其不幸更怒其不爭,姑娘你當年三擊掌與老父斷絕親情的氣魄哪兒去了?渣男辜負了你,為什么還要陪他演那場戲,成全他一個有情有義的虛假名聲?難不成你的氣魄只能拿來對付愛你的親人?人生無法重來,悔不當初雖然于事無補,但王寶釧至少可以做一件事,把鳳冠霞帔當眾扔還給薛平貴,轉身揚長而去,然后好好活下去,沒有了愛人,至少還有親人,既便曾經錯過,父母不可能會拒絕迷途歸來傷痕累累的女兒。唐宋時代,女子的地位相對較高,一個女子最美好的年華已經錯失,但生活仍可繼續(xù),何不快意恩仇瀟灑一次。
縱觀古今諸多傳說,大致可以看到這一點,但凡一個女子為了一個男子而狠心拋家去國、舍棄親族,她最終都不會有什么好結局,王寶釧如此,樊梨花如此,卓文君亦如此。當這些故事被改編成電視劇搬上銀幕時,往往會習慣性的被加工美化,只展現(xiàn)出美好動人的一面,并輔以大團圓結局,而原版?zhèn)髡f中女子的凄涼人生與故事背后丑陋的真相被掩埋在了歲月的塵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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